? (三)
中午的时候杨易已经走在了一条乡间的大马路上,身后早就不见了小镇的轮廓,他不知道这条路通向何处,只知道离家是越来越远了。杨易没钱吃早饭,不过马路两旁的河岸农舍旁都栽有桃树梨树什么的,正是成熟的时候,所以也并没有饿着。
太阳发了疯似的灼射着大地,杨易被烤得头昏脑胀。马路上不时有一辆辆重型卡车呼啸而过,掀起阵阵的尘土。杨易走得两腿无力,想搭个车,几次鼓起勇气伸手拦车,都没成功。
不一会儿身后又响起了汽车喇叭声,回头一看,是一辆大巴。杨易不抱希望的举起手示意,没想到大巴竟缓缓停了下来。车前玻璃上贴的牌子上写的该车的目的地是上海。杨易大喜,也管不上这车是开向哪的,实在是走得太累了,闷头一脚踏上车,抬头找空座,一位中年女售票员上前,把手往杨易身前一摊,干脆利落的说“上海,五十”,杨易想起自己身上已经没钱了,浑身冒汗,心虚的说:“我身上的钱刚才都被人抢走了,我现在——没钱”。售票员两眼忽的变大,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怒道:“没有钱怎么还上车!”杨易只好重复说自己的钱被抢了,同时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售票员以求博得同情。售票员对他的眼神不感兴趣,用手拍打着已经收到的一叠钞票说没钱就不能上车,过了一会儿见杨易真的没钱买票,激动得连普通话也不用了,用一种不知哪的方言对着杨易嚷嚷,想必是在骂了。杨易听了一会儿总算听明白了,大意是自己现在有两条路走:一是主动从门里出去,二是被动从窗子里出去。司机已经把车停下,意图已是很明显了。
杨易下车,车门关上。车子重新启动,售票员不忘从门缝里又叽里咕噜的塞出一通话,这些话杨易用鼻子闻也知道是骂人的。不过车子已经驶出很远,杨易不能追上去回骂,愤愤的从路边捡了一块石子向前扔去,那石子没能追上车就已落地,往前蹦了几下,一歪脑袋撞在了路边的电线干上。
杨易天黑才到了一座叫做北同的小城,这个城市他只耳闻而没有目睹过,但此时他没有雅兴观赏夜景。一整天马不停蹄,两条腿已经累得知觉全无,恨不得立马扑地而睡。中午到晚上滴食未进,肚子已经饿得提不起力气叫唤。在街边一堵写着大字标语的墙边靠着坐下,悲哀的想今晚就在这过了,肚子饿只好熬着,吃饭问题只有等到明天解决,大丈夫能屈能伸,能饱能饿,区区一顿小饭,不吃也罢。他现在身上全部财产只有一条昨天在旅馆里买的毛巾,放在地上作枕头躺下。杨易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还好现在是夏天,不然这情景让安徒生看了定会灵感忽至写一篇《卖**的小男孩》。杨易睁着眼睛看天上,他第一次在夜空的直接注视下睡觉,不可避免的有些不习惯。天上淡云阵阵,星星们闪烁着,像是在悄声的交流着各自心中的秘密。月亮不怎么圆,但在杨易的眼里怎么看怎么像一张鸡蛋饼。
杨易所处的地方不是闹市,街上只有一辆辆车不时的疾速驶过,夜渐渐安静了下来,杨易也基本适应了卧室周围的环境,正待合眼睡觉,一阵呼啸而过的狗叫声把他吓了一大跳。他听说城市里的野狗都是处于挨饿状态的,难保没有一两只不挑食的狗趁自己熟睡时咬上一口,急忙站起来借着路灯光找了一截短木棍放在身旁以作防范。躺了一会儿想想又不妥,起来又找了一张厚包装纸把身体盖住,特别是把裤裆盖得严严实实后才放心入睡。
杨易第二天一大清早醒来时街上车来车往已略显热闹。他睁开眼庆幸自己的身体完好无损,并没有缺斤少两。他站起来的时候觉得脑子有点微微发沉,鼻子也不怎么通畅,再一摸额头,似乎有点烫,悲哀的想完了,肯定是病了。自己正受着饿魔的折磨,病魔又赶来凑热闹,浑身上下没有一分钱可以用来买药治病,难保不病死街头。肚子经过了一夜的调整休息,想必是有了力气,发出一连串的咕咕叫。杨易正想着怎样能弄到吃的,突然觉得踩到了什么硬物,移开脚一看,闪闪发光,是一枚一元钱的硬币,顿时大喜,急忙拣起来,在附近的早点摊讨价还价买了两只包子,也顾不上烫嘴,几口就吞下。
吞了包子的杨易如同加满了油的汽车动力十足,步子一下子跨得老大。头早已不痛,只是鼻子还有些微塞。早饭虽然已经成功解决,不过以后的饭一顿还没着落,总不能寄希望于再拣到钱。找一份工作的念头自动闪入脑际。
街上贴的“招工启事”倒不少,不过全是发廊酒吧之类的写明要招收五官端正的女服务员的,可见这些行业在改革的春风下发展迅速,人才短缺。杨易在街上东张西望了几个小时也没有找到自己能干的活。早上的两只包子在肚子里早已报告消化完毕。中午的时候走过一家饭店门口,看见门前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要招收厨师一名,月薪有三千多。杨易会做的菜只有一道:蛋炒饭。似乎还算不上是一道菜,所以不敢想。但没准这饭店里也顺便缺个把伙计,把心一横硬着头皮进去问有没有端茶递水的活要人干,不到半分钟就被人轰了出来,伤心不已。
重新走在街上的杨易开始有点后悔这次的离家出走,起码在家里就不会挨饿。以前没挨过饿,不知道饿的感觉是如此难受。自己初入江湖,不知世道险恶,物力艰难。正在自怨自艾,突然感觉衣服被人拉住,回头一看,是一个乞丐,头发蓬乱衣服破烂,正伸手问自己要钱。杨易平常见到乞丐也时常给一两个小钱,但今日不同以往,只能红着脸低声说身上一分钱也没有。走了几步那乞丐还是紧跟着不放,像是不相信他的话。杨易气愤得把裤袋的两只袋底翻露在裤子外面,怒气冲冲的盯着那乞丐。乞丐这才相信他真的没钱,悻悻的走开。杨易想再不吃东西自己恐怕连当乞丐伸手要钱的力气都没有了。同时悲哀的想自己也许已经当过一回乞丐了,早晨拣到的那枚硬币没准就是自己睡觉时行人看着可怜扔在他身旁的。
午后阳光猛烈,杨易擦汗擦得浑身冒火,坐在路旁的树阴下一边休息一边发愁。不处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捧着一只饭盒在吃饭,旁边放着一只大的蛇皮袋,里面装了些破铜烂铁,是个拣破烂的,腰间显眼的位置还别着一只手机,杨易见识不广,头一回见捡破烂的腰间还挂着手机,顿觉新鲜,想也许是跟同行互相探询哪儿的破**较丰富以决定行程的,可见人民生活水平确实提高了。
杨易忽然想自己厨师不能当,拣破烂还是会的,好歹也是自食其力的工种,总比当乞丐强。杨易想干就干,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一只垃圾桶,那只垃圾桶体积硕大,一看就知道里面内容丰富。杨易一掀开桶盖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臭味熏的要吐,好在肚子里也没什么可以吐的。他别过脸调节了一下呼吸然后屏住气把头伸入桶内探寻,翻了一会儿终于搜到了两只可乐瓶子。他再接再厉,一下午辛苦奔波共拣回了三四十个瓶瓶罐罐,一时找不到废品收购站,转手卖给了一个捡破烂的同行,得了近四块钱,晚饭总算吃了顿饱饭。
杨易就这么过了三四天,白天捡破烂,晚上在一家日夜营业的超市旁靠墙睡上几个小时,所挣的钱除去吃饭还剩近二十块钱。杨易算了一下自己出走已有五天,家中近况不知如何,可自己又不敢打电话到家里去,思来想去只有联系碧云。
杨易找了一个投币电话,拨通电话,接电话的就是碧云,她一听是杨易,忙把声音放低道:“你在哪啊?回家了吗?”
“没呢,我还在外边,我的事你知道了吧?”
“哪能不知道呢你这么多天没上学,到底是为什么呀?”
“先别问为什么,我问你,我走后我爸我妈有什么反应?”
“他们都快急死了,你妈整天眼睛红红的,肯定是以泪洗面了,你爸也听说已经向镇上派出所报了案了。”
“报了案!他怎么能——”
“能不报案吗?好好的一个儿子,眨眼就没了,你又没留下纸条什么的来阐明自己出走的动机,他们猜是遇上坏人了。唉,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出走呀?我到现在还不明白?”
“实际上我也是被——不说了,我的事班上的同学知道了吗?”
“何止班上呀,整个小镇都轰动了,我们这个小镇才多大呀,你现在是我们小镇的名人了!人们吃完饭嘴巴一闲下来就谈论你。”
“他们都谈论我什么?”杨易头一回干出了件轰动小镇的事,好奇不已。
“孩子们佩服你,说你敢于摆脱束缚,大人们骂你,说你不肖,父母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倒好,翅膀刚有点硬就振翅一飞,没影了,父母十几年的心血算是白搭了。”
“我也是无奈呀,出来走走是我多年的一个理想,人得忠于自己的理想不是?唉,自古忠孝两难全呀!”
碧云“扑哧”笑了一下:“说得有摸有样的,我看你还是乖乖的回来吧,听说你走时身上只有几百块钱?”
“不用担心,我现在已经找到了一份工作,混个吃饱喝足没问题。”
“你能干什么呀,”碧云吃了一惊,“不会是干违法的勾当吧,报上这种事太多了,”
“哪能呢,我杨易怎么能干那种事,再说你也知道我不敢,天生胆小。”
“那倒是,你连狗都怕,跟个女孩似的。”杨易怕她问自己找了份什么工作,忙扯开话题问了几个要好同学的近况后把电话挂了。碧云最后又劝他回家,他答应考虑一下。杨易想打个电话到家里,最终还是没打。
杨易这么些天没洗过澡,浑身汗臭,走在街上引得有路人和他擦身而过时掩鼻拂面。他身边虽然有毛巾,但只能用来擦擦汗,城市里的公共水源像是凶杀案里细微的线索,总是藏在隐蔽处。
他看见一辆轿车在街边停着,走过去拿车窗玻璃当镜子照,。镜子里自己的头发已经乱得引得下鸟儿来做窝下蛋。正待仔细打理,忽然车窗摇下,自己的脸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女人的脸:“喂,做啥啦!”原来车内有人,杨易吓了一跳赶忙跑开。
他在街边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继续对自己的审视:衣服裤子已经脏得有把握令“奥妙”洗衣粉望而却步,脚上的那双帆布鞋有一处已经破损,半个脚趾在里面探头探脑若隐若现。他想把鞋脱下来近距离观察它的损坏程度,岂料刚脱下一只鞋子就有一股臭味扑鼻而来。那臭味来得猛烈,娇小的鼻子一下子承受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表示抗议,杨易连忙把鞋重新穿上。
杨易决定洗一个澡,在路边摊讨价还价买了一双袜子,随便找了一家澡堂进去,澡堂门口有几个女的操着蹩脚的普通话问:“小兄弟,要不要按摩?”吓得杨易急忙钻进浴室,背后传来一阵大笑。
时近中午,浴室里的人寥寥无几,杨易时间充裕,这个澡耗时良久,洗了一个多小时,细致得恨不得把身上的细胞都取下来洗干净了再按回原位。
杨易走出澡堂顿觉神清气爽,只是还要穿上脏衣服破鞋令人比较郁闷。中午一顿饭之后身上又没了分文。他看的不少武侠小说里面武林高手仿佛永远不会为了银子发愁,这点他现在十分羡慕,同时悲哀的想这是羡慕不来的。
傍晚的时候走过一个车站,一边的宣传栏下人头涌动,都是些民工,举着标明自己所能干的工种的牌子在招揽顾客。杨易望着车站里停放着的各式车辆,心里一阵惆怅,不知有没有一辆是开往自己家乡的。正惆怅着,忽然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走上来问杨易要不要找活干,杨易不相信自己能撞上如此好事,指着边上举牌子的人问:“为什么不找他们?”
“他们要价太高了,要十块钱一小时,我只能出到七块。”
杨易这才有点信了,想七块钱对自己来说已经很不错了,问:“什么活?我干得了吗?”
“我是做皮料生意的,就是些搬搬东西的活,是人都能干,怎么样,七块钱一小时,干不干?”
“干啊!”
“好,小兄弟爽快,跟我来!”
杨易跟着那男子走了半个多小时,拐了七八个弯还没到目的地。杨易起了疑惑,莫非自己遇上了骗子?不过自己身上也没什么可骗的,钞票没有,烂命一条,想到这里顿时释然。正想着那男子说到了到了,来到一栋破旧的小楼前。男子打开一扇铁门,杨易跟着进去,里面黑洞洞的,窗子也没有,是拍恐怖片的理想之地。杨易害怕的问道:“怎么这么黑?”
那男的说灯坏了,领着上了楼梯。
那楼梯是木制结构,年代想必已十分久远,一踏上去就嘎嘎作响,且每个台阶都能发出不同的声响,像是踩在了钢琴的琴键上。
楼道内阴森得能吓得死鬼,杨易摸黑上楼,心跳加速,不一会儿看见楼上房间里有灯光射出,稍稍安心,和那男子一起进了那间房间,房间里已经有两个人,正在面红耳赤的喝酒。一个是光头,人高马大,体格健硕,一望而知是个喜欢用拳头说话的家伙。另一个四十多岁,身材矮小,手上戴着两只巨型戒指,金光闪闪,脸上一只大红鼻子像是熟透了的草莓,十分显眼。草莓鼻看清了来人,高声笑道:“大虫,过来喝酒,”
那男的走过去端起一碗酒喝了,说:“谢谢炮哥”,又低头在炮哥耳边说了几句话。炮哥转脸打量了杨易几下,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杨易”,杨易心想问了名字这份工作十有**是成了。
炮哥又问道:“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吗?”
杨易不明所以:“你们不是做皮料生意的吗?”
炮哥仰头大笑,鼻孔放大,指着一旁墙上的一副画像问:“这个人认识吗?”
杨易望着那画像开始在脑海中搜索。画上的人是时迁,旁边注明了“鼓上蚤”的外号。杨易除了武侠小说不读别的课外书,更不用说长的吓人的《水浒传》了,所以看了半天说不认识,炮哥看他半天不说话,深恐话题深入不下去,提示道:“他是宋朝一个著名的——呃——人物。”
杨易见画上有个尖脑袋的东西,以为是只猴子,差点凭着小时侯看《西游记》的印象脱口而出是孙悟空,没想到他和自己是同类,也是个人,只得摇头说不认识,问炮哥:“他是什么人?”
炮哥笑道:“他是我们的祖师爷,”顿了一顿,“干的嘛——是这个勾当——”说时用两只手指在口袋里作夹钱的动作。
杨易意识里突然一阵空白,过了一会儿意识恢复,明白自己是身陷贼窝了,心想这可如何是好?瞥见门口无人,急忙转声身冲出去,不料还没到门口衣领就被身后的一只大手揪住,回头一看,是那位光头大汉。杨易还想挣扎,肚子上一痛,已经吃了一记饱拳。然后像只蚂蚁似的被光头大汉捏到炮歌面前。
炮哥笑道:“怎么刚来就要走呀?”
杨易怒道:“你们这群小偷!”,
光头大汉举着拳头在杨易身上寻找着下拳的部位,被炮哥挡住。炮哥笑道:“好,很久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了,你说的没错,我们是小偷,但我们也是靠自己双手吃饭,凭什么别人山珍海味,我们一顿饱饭也吃不上,你说是不是?”
“那你们吃你们的,把我骗来干什么?”
“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我们只是人手有些不够,想你和我们一起发财!”
杨易先前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把自己骗来这里,自己身上一分钱没有,现在知道是要自己入他们的伙当小偷,心里想着决不答应,但自己现在处境艰难,双拳难敌四手,何况眼前还不止四手,算了,一条小命先留着,再慢慢想办法逃走。
门外忽然一阵响动,进来一个中年男子,后面跟着四个年纪与杨易差不多的少年。那些少年依次走到炮哥面前,从口袋里掏出皮夹,手机,项链之类的东西放在桌上。炮哥哈哈大笑,指着杨易对其中一个少年道:“小浩,这位小兄弟叫杨易,新来的,以后你多教教他!”
炮哥见杨易不再吭声,以为他想通了,说:“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小易,你从现在开始就跟着小浩,小浩,你把这里的规矩跟他说一下。大虫,明天你去帮小易买些衣服裤子,当小偷也得有小偷的样儿,别让人当成了乞丐。”
小浩领着杨易出门进了另外一个房间。房间里有两张床,还有台彩电。这栋楼一共三层,每层有四五间房。杨易见门外就是走道,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冲下去逃走。机不可失,只要自己冲出楼就好办了,想当初黄毛他们尚且抓他不住——那个叫小浩的家伙像是知道了他的内心所想,说:“别想着逃走了,下面的铁门已经锁上了,逃不出去的。”杨易心事被看穿,希望破灭,失望不已。
“我叫倪浩,你刚才挨打了吧。”少年抱着头躺在床上说。
“你怎么知道——挨了一拳,那光头力气真大!”
“那是强哥,把你带回来的那个是大虫哥,还有一个文哥,就是带我们回来的那个,他们都是炮哥的手下。”
“你怎么知道我是被大虫哥带回来的?”
“我们跟你一样都是被他骗来的。”
“咦!”杨易低声说,“那你们怎么不逃走?”
“逃走?刚来的时候想,后来习惯了也就不想了,况且炮哥他们对我们也不错,有吃有喝,总比整天在外边流浪要好,你也是离家出走的吧。”
“嗯,我刚才看见你们都往桌上放钱——”
“我们出去偷东西,每天上交一半,剩下的才归自己,这是规矩。”
“那——如果交不了呢?”
“那就先欠着,过几天再交也没关系,炮哥他们很够意思。”
“那——过几天再交不了呢?”
“那就没办法了,没饭吃,没床睡,隔三差五还得挨顿打,不过别害怕,你还有一个礼拜的时间。”
“一个礼拜?”
“新来的都要过一个礼拜才开始开工。”
杨易一颗心慢慢放下,想有一个礼拜的时间,要逃走还不容易。这时刚才跟倪浩一起回来的几个少年推门进来,乱哄哄的向杨易打着招呼。他们自我介绍,一个叫张进,一个叫吴小萌,还有一个脸蛋滚圆胖乎乎的家伙叫林晨晨,他见有新成员加入,很是兴奋,说:“太好了,你叫杨易是吧,以后大家就是自家兄弟,互相照顾,互相照顾。”
这间房间原本是倪浩和林晨晨的,只有两张单人床,现在加了个杨易,三个人把两张床并在一起,算是三个人合睡的大床。
一会儿之后的晚饭,林晨晨拿进来三个饭盒,杨易也不客气,拿起一个就吃,心想不吃白不吃,吃了好有力气逃走。林晨晨见他狼吞虎咽,饭菜几乎不加咀嚼就入肚,以为他已有几天没吃饭,饿坏了,忙说:“慢点吃慢点吃,要不要我这再拨给你点?”杨易忙说不用。
晚上杨易正和倪浩他们在看电视,文哥过来喊杨易,说炮哥要和他谈谈心。杨易以前被老师叫去谈心是常事,没想到离开了学校还有这个节目。不过杨易谈心谈习惯了,再加上他对自己一个礼拜之内能够成功逃走信心十足,所以心想去一去也无妨,不以为然的去了。
炮哥的笑声依旧响亮,一见杨易进门就拍着杨易的肩膀道:“小易呀,跟小浩他们混熟了没有?熟了,好,好,年纪小就是好相处——你坐下来,我有话跟你说,呃——大虫让你来到这里用了不怎么高明的手法,这点我待他向你道歉,你不会介意吧,哈哈,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你知道了我们是干什么的也许就不会来了,是不是?哈哈——。”
杨易虽然不知道炮哥这番找他谈话有什么目的,但见他毫不吝啬的用哈哈大笑来表示对自己的亲近,自己只是坐着总归有些不好意思,于是陪着干笑了几下,不过这笑假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炮哥继续说:“你刚才来的时候言行比较激烈,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你对小偷这一职业还有些世俗的看法,换句话说,就是有些误会,哈哈”——炮哥仰鼻大笑——“不过嘛这不怪你!你对小偷这一职业还不太了解,有错误的看法也在所难免。不过看法是可以改变的嘛!你说对不对?哈哈。小偷嘛,古来有之。偷,小能维持生计,大甚至能救国,战国时代不是有个叫信陵君的大官偷了一块符救了一个赵国嘛!哈哈,别看我是个粗人,我也是读过不少书的,哈哈,”——杨易听得不禁脸红,他对战国时期的历史知之甚少,只知道秦始皇是个男的——“人们都认为小偷干的是不劳而获的勾当,却不知我们也是要凭双手辛勤劳动的。再说凡事都有两面,小偷也有好坏之分嘛,我就时常教导小浩他们遇到民工兄弟不要把他们身上的钱都偷光了,要留下一两张给他们当回家的路费,我还告诉他们尽量不要向老人们下手,他们也苦的很,没多少钱,碰上有一两个不肖子女的那就更不要说了,你说对不对?”杨易被动的点头。炮哥叹了口气,作意味深长的回忆状,“像我十三岁入行,为了练一手绝活,油锅里取铜钱,热炭里拿栗子,什么苦没吃过。小易呀,现在我给你讲讲这偷的要诀,当一个成功的小偷,最主要的就是要做到‘快,狠,准’,这跟打架出拳是一个道理。一般的小偷认为做到眼到手到已经算是高明了,其实做小偷的最高境界是心跟手合为一体,心之所想,手之所至。我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潜心苦练,也总算是略有小成。小浩曾蒙受过我的教导,现在成绩就大有进步嘛,他有一次就把一个人戴着的金丝眼镜都给偷来了嘛!这很难得啊!看到他青出于蓝,我很感欣慰呀,哈哈,小易,我看你天资不错,加以时日,所取得的成就定能在我之上。这样吧,你明天上午跟小浩他们出去练一练身手,就算是见识一下。”
杨易上面的一通话听得若无其事,只是最后一句话把他吓了一跳,急忙说:“不是说刚来的要过了一个礼拜才——才开工的嘛?”
“嗯,新来的是要过一个礼拜才开工,但现在社会上正式上班前不是也要实习嘛,你就当是熟悉一下工作业务,呃——这个星期你偷到手的都算你自己的,不用上交,怎么样,好了,今天就先谈到这儿,过几天叫大虫再帮你弄张床。在这儿住还不错吧,我看比得上星级饭店了,哈哈——”
杨易憋着一口气回到房间,林晨晨和倪浩还在看电视。杨易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林晨晨喊杨易看电视,见他在发愣,问:“想什么呢?是不是刚来有些不习惯,不要紧,刚来都这样。”
杨易对着天花板语出惊人:“我要逃走。”
倪,林两人吓了一跳,林晨晨连忙把门关了,低声对杨易说:“这种话不可以说的,被炮哥他们听到了那就糟了。”
杨易不以为然,“哼,怎么个糟法?”
“你还不知道,我告诉你吧,隔壁的吴小萌曾经逃过一次,被炮哥抓到了,你猜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怎么处理的?”杨易也有些心惊肉跳。
林晨晨凑到杨易耳朵边:“砍下了一只手指!”
“啊!”
倪浩关了电视,问杨易:“刚才炮哥跟你说了什么?”
“他让我明天就跟你们出去偷东西。”
林晨晨直抒胸臆:“那不是很好吗,可以早点到外面大干一场。”
倪浩也表达了自己的观点,认为早点出去练一下手也不错。
杨易不理他们,心里想着一定要逃出去。
晚上睡觉,杨易千方百计唤不来睡意,回想着中午到现在自己身陷贼窝的种种遭遇,好气又好笑,以往只能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的情景,现在竟能身临其境的感受到,而且很有可能要继续感受下去。逃走看来并不十分容易:挖地道是行不通了,这里是三楼;窗户倒是有,不过只有三楼有,下面都被封死了,自己没有翅膀,不然倒是可以飞出去。还说要去闯荡,没想到刚下山就陷入贼窝。杨易睁着眼睛胡思乱想到半夜才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杨易想起今天的重要活动,早饭也吃得有气无力,看看倪浩和林晨晨,已经吃完了在看漫画书消遣。杨易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林晨晨说:“等不及了?不用你操心,走的时候文哥会来通知我们,八点半吧,上班高峰,人多手杂,比较好下手。”
杨易想问题先考虑后果,问:“那么,要是下手时不小心被发现了怎么办?”
林晨晨说:“要是被发现了大虫哥和文哥会装成便衣警察把我们带走,或者干脆制造混乱让我们乘机逃走,总之办法多得很,不用担心。而且我们的手法都高明得很,怎么可能会被发现。杨易,你刚来,好好跟着倪浩学学吧,他是我们这里的‘偷神’,入行到现在,没失过一次手,厉害吧。”倪浩笑:“别听他胡说,我没那么厉害。”杨易想起了什么,问倪浩:“听说别人戴着的眼镜你都能给偷过来,是真的吗?”
倪浩又笑:“这你听谁说的——那是在公交车上,一个大胖子色狼老是盯着一个女的胸部看,我看不过,后来趁他打盹的时候把他的眼镜摘了下来,他后来发觉眼镜丢了气得哇哇大叫。”
杨易和林晨晨同时大笑。过一会儿文哥进来说到时间了,大家准备一下出发。又递给杨易一套新衣服和一双新鞋,说:“名牌!妈的要四百多块!穿穿合不合适,不合适明天去换。”然后去隔壁通知张进和吴晓萌。
杨易慢吞吞的换衣服,倪,林两位也在换,仔细一看牌子,无一例外的都是世界名牌。倪浩看见杨易一脸诧异,说:“我们都是职业小偷,当然穿得不能有**份,你说是吧。穿的不好,别人一看见你就下意识的对你防妨,你一靠近他就盯着你,根本没机会下手,手法再高明也没有用。”
林晨晨手里拎着一件要换上的t恤对杨易说:“你猜这块布多少钱?七百块!吓人吧!”
杨易想七百块钱可以买多少武侠小说啊!文哥进来催动作快点。三个人终于着装完毕出门。张进和吴晓萌已经一身外国名牌站在那里,文哥戴着一顶鸭舌帽,配一副墨镜,他见人已经到齐,说:“孩子们,走,开工了!”
杨易见只有文哥和大虫哥陪他们去,低声问倪浩:“炮哥强哥他们不去么?”
“他们不去。”
“为什么?”
“他们干的是大的。”
“大的?什么大的?”
“就是不经主人同意到别人家里拿些东西,明白吗?”
杨易听完后大感逃跑有戏,只有文哥和大虫两个人,等会儿到了大街上趁他们不注意开溜还不容易。眼光瞥到了吴晓萌的左手,果然少了一截,顿时心跳不已,暗下决心不逃则已,一逃必定要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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