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
第二天杨易起床后没有见到父亲,知道他已经出门,一颗心放下大半,还有一小半为黄毛可能的报复而提着。自己昨天算是全身而退,今天这身子一出去不知还能收回来多少。胃也仿佛害怕得没**进食。杨易早饭只喝了杯牛奶。
杨易出门前把自己能带的钱全都带在了身上,总共三百来块钱。他有一个同学,家里有一条壮硕的大狗,终日拴于门前,为了能顺利进屋,杨易每次去都要带一包牛肉干以作调狗之用。他希望这些钱必要时对黄毛他们也能有牛肉干的功效。调狗是不可能了,但哄哄狗免顿咬没准还是可以的。
杨易去学校,一路上走得心慌意乱,时刻提防着黄毛可能从暗处冲出来。快到学校,正庆幸一路上风平浪静,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前面几十米远的街边站着,仔细一看,正是黄毛,右手握着一截半米长的自来水管一下下的敲着左手心,眼睛密切的注视着街上。所辛还没有看到杨易。黄毛身旁还有几个肌肉突出的猛男,显然是帮手。杨易一看这情形心想要顺利到学校除非挖地道,赶紧闪到一旁找了棵树作视觉上的掩护。
街道两旁的树都是今年植树节小镇政府发动全镇老小新种的,大都还没开始发育,树干还不如胳膊粗。杨易还算辛运,找着的是棵勉强如胳膊粗的,侧着身缩头并脚勉强能遮个大概。过了一会儿探出头去,看见黄毛也正向这儿扫视,吓得赶紧把头缩回去,心里安慰自己放心不要害怕,自己头缩得快,黄毛断不可能发现。同时再一次伸出头,好让自己真的放心。杨易这一伸头就看见黄毛手里的自来水管正往这边指着,招呼着兄弟们直冲过来,杨易知道自己被发现了,撒腿就跑,昨天“大不了被打成残废”的豪迈这时早已不知去向。杨易在校运动会上长跑曾进过前三,而且没事常踢踢足球,所以对自己的脚力十分自信。跑出了一百多米回头看看甩开了多少,一看之下吓得两腿发软,黄毛的那截自来水管离自己十米都不到了。
街上的人们对这种平常只能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场面十分惊奇,纷纷驻足驻车观看,同时又躲避退让,惟恐牵涉其中。
又跑了半条街,杨易渐渐显示出了善长跑的优势,把黄毛他们甩在了身后三四十米远。不一会儿听到背后黄毛他们叫喊着要弄辆自行车。杨易想自己两条腿无论如何也跑不过两只轮子,寻思着也要换辆交通工具。拐过一个弯,看见一辆公共汽车上完客正在缓缓开出,车门还没来得及关上。杨易大喜,急忙一步跨上去。不一会儿车子就达到了正常速度。杨易坐定后喘着气,见车门已关,心里暗叫好险。喘定后把头探出窗外回头看看形势如何,等看清楚了吓得呼吸都凝固了,黄毛和他的一个同伙就紧跟在公共汽车的屁股后面。他们的新交通工具两只轮子倒是有两只轮子,不过不是自行车,而是辆摩托车。杨易本想过一会儿就下车,还可能赶得上去学校,现在已慌得手足无措,思绪无力。女售票员过来收钱的时候跟着别人给了十块钱。
四鱼镇原本就小,在地图上用显微镜也找不着,所以几分钟后车子就到了小镇边缘。黄毛他们这时已经骑着摩托车和汽车并驾齐驱,嘴里隔着车窗叫喊着让司机停车。售票员从车窗里探出头,大声问是不是要上车。司机也把车放慢速度,准备停车。杨易闭眼暗叫完了,心里祈祷刹车失灵,车停不下。几秒后睁开眼,看见售票员已把头缩回,对司机说:“老赵,别停了,说是要找个人,真是莫名其妙!”,同时问车厢里的人认不认识他们,杨易连忙第一个说不认识。
黄毛见车没停下来,心下大怒,从怀里抽出自来水管靠近车子一下下的敲击着车厢壁。售票员忍无可忍,怒咬着嘴唇再次伸出头。杨易又一次心跳加速。一会儿之后传来了黄毛跟售票员你来我往的阵阵叫骂。女售票员三十多岁,脸上的一张嘴巴往前发展的力度超过了鼻子,可见十分善骂,又加上在车厢内居高临下,所以全车上下几乎只听得她一个人在骂。她也懂得见好就收,加紧海骂了一通后拉上车窗叫司机加速。
四只轮子毕竟快过两只轮子。摩托车和汽车之间的距离开始拉大。黄毛想必是不甘心,抓紧最后机会把那半截自来水管向前扔去。那截自来水管不负众望,“啪”的一声击中公共汽车前头的一个后视镜。车上的乘客吓了一小跳,司机吓了一大跳,以为是车胎爆了,一看右边的后视镜没了,待明白过来之后气得连停车也忘了,直接跳起来咆哮着要下车找那帮家伙算账。
乘客们担心司机一时冲动把方向盘拔下来当武器用,纷纷劝司机要冷静,要冷静。司机其实心里也有些害怕,知道自己一个人怕是打他们不过。刚才嚷嚷的“算账”也就是下车和颜悦色的跟他们说说那个后视镜应值多少实值多少然后把帐算算,他们硬是不算也没办法。司机在乘客们的劝说下有了面子下台,又看看一旁被吓得脸色煞白一声不吭的售票员,忙坐下专心开车,脚再也没移开过油门。
车子已经出了四鱼镇,行驶在两旁都是田野的大道上,杨易这时知道车子是驶向另外一个小镇。黄毛他们早已不见了踪影。坐在位子上的杨易几次想下车,但意识里仿佛看见黄毛他们仍拿着自来水管气势汹汹的在镇的入口处候着。他这时的思绪像是一辆没有安装刹车装置的汽车,一经开启就再也停不下:课是不可能赶得上去上了。逃课,嗯——这个问题有点严重,马达那里估计不再是简单的写一份检讨书就能了事,可能要记过,接下来还要面对父亲,唔,这有点麻烦,今晚自己房间的小木门就算变成大铁门也一定救不了自己。杨易想到这里气愤得把头转向窗外,见两只鸟儿一前一后的从窗边飞过,顿时又有了感慨,觉得自己连这两只鸟儿也不如,至少它们就没有被逼着去读高中——妈的,离家出走算了。杨易被自己这个突然闪现的想法吓了一跳,想趁这个念头还没有成型赶紧把它逼到意识的角落,好让自己不去想它。不料一会儿之后这个念头就占据了整个大脑。杨易渐渐被这个念头打动,想此刻仿佛也只有这条路好走了,况且自己也对外面的世界十分向往,希望到处闯荡,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自己这个年纪正是武侠小说中主人公艺成下山闯荡江湖的时候。对,早点下山早点修成正果,壮志豪情从身体的各个角落纷纷涌上心头,几分钟后杨易终于成功抱定了离家出走的念头。
车子到了另一个小镇已是上午十点,杨易下车后兴奋不已,觉得以后的时间自己都可以独立自主了,可以想去哪就去哪。这时肚子适时的叫了起来,杨易想起自己早饭几乎没怎么吃,找了一家路边小饭铺,叫了一碗面条,问问价,要三块五一碗,试探性的还到三块,居然成了,满心高兴,想真是事事顺利。吃完面条余兴未尽,跑到街上四处闲逛。等到足迹踏遍了小镇的大小街道已是下午三点多,而今晚睡觉的地方还没着落。杨易寻思着要找一家旅馆,身上余钱无多,万事节约,所以要找的还是一家便宜的旅馆。打听了几家还算像样的旅馆,一晚的收费都要五十元以上。正考虑今晚是不是要露宿街头,突然看见一家名叫“好梦来”的旅馆门前的广告牌上写着“每晚二十元”,每个字都有成人的脑袋那么大,老远就吸引着人们的注意。杨易想正合我意,打定主意就住这家。
杨易走进旅馆,里面冷冷清清,一个胖女人坐在一张半旧的写字台后面照着镜子。脸白得可怕,想那胭脂水粉如能完好无损的褪下来定可以当面具戴。胖女人看见杨易,放下镜子用手敲击着台面示意杨易过去。
“住宿?”胖女人问。
“嗯”
“有身份证吗?”
“没有”
“登记一下”胖女人扔过来一本簿子。
“登记?”杨易没有独自住旅店的经历,不知道住旅店的手续这么烦琐。
“姓名、年龄——自己看”胖女人不耐烦的指着簿子。
杨易拿起簿子看,最上面是日期,下面已经有五六个人作了登记,就是些姓名、职业、为何住宿等内容。杨易拿起笔刚想写,看见上面第一行填的名字是胡大壮,再接着一行是孙二牛,紧接着下面一行索性叫张三丰,而在“为何住宿”这一栏里一律写着“因公出差”。顿时明白这些都是假的,只是为了应付政府部门的检查。既然如此,自己也犯不着没理由的诚实,所以除了性别之外全都瞎写了一通。杨易交了钱。胖女人接过簿子看都不看就往抽屉里一塞,拿出一条贴着门牌号码的钥匙扔给杨易,用嘴巴往楼上指了一个方向,又拿起镜子自照。
“好梦来”分为上下两层,楼上有八间房,左右各四间呈对称结构。中间的过道窄得人走在里面不能舒服的转身。杨易一上楼就看见一个胖男和一个妙龄女郎抱在一起贴在墙上狗儿似的啃着嘴,完全堵住了自己前进的道路。杨易故意加重了脚步,身在外侧的胖男终于有所察觉,但也只是把肥大的屁股往一边挪了挪,杨易踮脚收腹贴着墙总算是成功度过,长舒了一口气,拿钥匙对着门上的门牌号。对着对着暗叫坏了,刚才自己注意力分散,没留心观察门牌号,原来自己的房间就是进走道的第一间,但回过头看,那对男女又把嘴接上了,通道又被堵上。杨易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吸了一口气上前:“嗯——对不起,可不可以让我过—”,胖男拔下嘴转过头不理解的盯着杨易看,那女的想必也觉得兴致扫地,把男的放在她身上的手拿开,转身进了一旁的房间,胖男也想跟着进屋,不料门已关,敲了几下门没开,朝杨易瞪了一下,泄气的进了对面的一间房间,关门的时候差点把楼震塌掉,楼下传来胖女人的一声尖叫。
杨易赶紧进了自己的房间。房间小得可怜,一张大床把房间的空间占去了一半,另外还有一张长方形的桌子,上面放着一台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电视机。杨易没想到这种地方也配备电视,好奇的打开,只收到两三个台,画面模糊难辨男女,顿时扫兴。关了电视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出去吃饭,吃完饭回来房间门口多了两瓶热水。杨易这一天出汗太多,迫切的想洗一个澡,在房间里找了半天也没发现一件跟洗澡有关的器具。最后在床下面搜出两只叠在一起的盆子和两条旧毛巾,也不知哪一条是用来洗脸的,跑去向胖女人要新毛巾,胖女人回答的干脆,说新毛巾有,十块钱一条。杨易忍痛买了一条。
晚上杨易躺在床上透过窗户看着天上的几颗星星想心事。身上的钱已不到三百块,怎么办?回家这一条路刚闪入脑际就被打消,既然出来了就决不打算回去了,但一声不吭的就走了总归有点不妥,明天好像应该打个电话回去,但说些什么呢?随便说些什么,反正只要让他们知道自己还活着就行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钱,好歹身上的钱还能撑一段时间,有时间想办法。试试去找工作,就说自己已满十八岁了,没准能找到,要求不高,管吃管住就行,脏活累活都干……
第二天一大早杨易就离开了“好梦来”旅馆,找了半天才找到一部公共电话,刚拨完号那边就通了,传过来一声“喂”,是父亲的声音。
杨易有些胆怯,小声回答:“爸,是我”。
杨易的这声回答像是一团火,沿着电话线这根导火索点燃了那边他爸这个火药桶:“小兔崽子你在哪!把储蓄罐里的钱都拿上了是不是早就想走了,有本事你再也别——”
杨易没等父亲骂完就自卫的挂了电话,脑子里一片空白,机械的付了钱。
家里,杨父拿着电话停止了说话。站在一旁的杨母急切的抢过电话,一听已经挂断了,带着哭腔骂杨父:“都是你,都是你,动不动打儿子,现在把儿子打走了,看你怎么办——”再也说不出话,低头落泪。杨父则靠着墙无声的烟。
由于时间还早,街上的行人寥寥,杨易低着头走着,心里后悔往家里打电话,这不是明显的找骂么,还好父亲的拳头不能透过电话伸过来。正后悔着,忽然感觉两只手猛得被人押在了身后,推着进入了一个小胡同,紧接着脖子后一凉,像是一把利器架在了上面。
“不许出声,我们只要钱,不要命!”一个声音在耳后响起,听起来年纪不大。
杨易知道是遇上抢劫的了,听脚步声还不止一个,心里暗叫要沉住气沉住气,不料嘴巴首先沉不住气,说出的话像是刚从冬天的被窝里出来,抖的不行,明知故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身后的一个人伸手掏杨易的衣袋,以实际行动作了回答。
杨易脑子一发昏想反抗,脖子上凉意立刻加重:“别乱动,再动就废了你!”
杨易果然被吓唬住,不一会儿脖子上的凉意消失,身后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杨易转过头,看见三四个少年已经拐过了街对面的一条胡同。再一摸口袋,已是空荡荡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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