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姐,前面的小姐留步!”终于听到了追赶一路的呼唤,浓荫下的两位翩跹少女停下脚步,诧异回首张望。
背着竹篓子的年轻采药人气喘吁吁的赶上来,将沉重的篓子卸下,才适时地喘了几口粗气。“喂,你追我家小姐干什么!”丫环打扮的黄衣少女双手插腰,凶巴巴的挡在衣着简陋的采药人与她家美丽的小姐中间,趾高气昂的塌鼻子对准了喘息的男子。
“竹叶,你太无理了。”背后白衣的温婉少女娇嗔着拉开她,自然的用手中苏杭的团扇遮住面容,对看起来有些落魄的采药人微微一笑,问,“公子,有什么事吗?”
听到这样的称呼,采药的年轻男子怔了一下,才微笑着道,“什么公子、公子的,我虽念过几年书,却是百无一用的采药人罢了,小姐若不嫌弃,叫我刘云天好了。”
白衣女子的神情却是淡淡的,问,“那么,你有什么事吗。”
刘云天清秀的脸庞掠过一丝尴尬,知道自己又犯了聒噪的毛病,这才红着脸,小心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着寒梅的精巧荷包,双手递给白衣女子,“小姐,你的东西掉了。”
望着他双手捧着的荷包,少女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腰际,这才淡淡的感谢了一句,“多谢公子了,的确是我的东西。”回头对着旁边的黄衣小婢淡淡叮嘱,“竹叶,拿五两银子,感谢刘公子。”
“小姐这是什么话!”看起来有些落魄的年轻男子竟然生起气来,义正严词的拒绝,“如果我是为了钱,也不会将盛银子的荷包还给你了,小姐是将我刘某看扁了!”说着拎起地上的竹篓,便要转身而去。
“刘公子留步!”见他真的生气了,白衣少女反而觉得好笑,这刘云天迂腐的真有些可爱。“算是奴家错了,刘公子别介意。”少女微笑着行礼,白色衣衫上的飘带便被春风扫到刘云天的手背,痒痒的。刘云天哪里见过这等阵驾,早就慌了,红着脸一个劲的回礼,倒把旁边一开始气嘟嘟的黄衣丫环逗得“嘻嘻”而笑。
刘云天红着脸打量面前的白衣少女,倏然便看见少女有些苍白憔悴的脸色,便“咦”了一声,拱手,“如果我猜得没错,小姐最近休息得不好吧。”说着在自己的竹篓里翻找着,终于找出一包东西,交给了她身边的黄衣小婢,“这包里是我亲手种的茉莉花,已经风干了,只要取少许泡茶喝下,便有美容养颜的功效,小姐不妨试试。”
白衣少女的眼前一亮,拿过纸包在鼻子底下嗅了嗅,便是连连点头。“香吧,”清秀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落魄采药人柔声说,“这可是山涧里的野生茉莉,我好不容易才采到花种种植的。”
无意间回头看天,才发现时间早已经过去很久了,男子倏尔慌乱起来,胡乱的背上竹篓子,急急道,“不好,小姐我告辞了,‘同仁堂’还等着我去送药那!”说着便风风火火的冲开人流跑去。
“喂,凌雪!”白衣少女忽然拿下遮在脸上的团扇,对着他的背影大喊。
“什么?”正在奔跑的男子莫名其妙的顿住步子,回身,却陡然间被少女恍若天人的美貌震惊,怔怔的无法动弹。
白衣少女粲然一笑,便有两朵红霞飞上面庞,却对着他继续大声,“我说,我叫凌雪!”再次用团扇遮住脸,也不管依旧怔在原地的清秀少年,凌雪微笑着对身边黄衣丫环说,“竹叶,咱们也走吧,心姑娘怕是也等急了。”
巷子深处一处幽静阴暗的所在,门外支架上的紫藤花正开的妖艳,一大束一大束的,将古香古色的几个篆体字“古缘轩”也掩映在一片葳蕤里。
白衣少女刚迈进门口,就被站在门侧的绿衫男子吓了一跳,刚退出去想看看是不是来错了地方,里面便传出了一个清泠泠的声音,“是凌雪姑娘么?进来啊。”
与此同时,门口的绿衫男子伸手,木然的将少女引入大堂。
里面依旧琳琅满目的摆满了各色珍奇古玩,精巧饰品,熠熠生辉。大堂正中的精美檀木雕花圆桌,蓝衣的少女已经摆好了香茗果品,微笑的等着凌雪前来。
奇怪的坐在桌子边,身边的蓝衣少女已经捧上一盏香茶,微笑着问,“你家竹叶那丫头呢。”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凌雪才回答道,“买了不少东西,便先让她提回‘花满楼’了。”小心的望了依旧呆呆站在门口的男子,凌雪疑惑的问,“那个伙计你什么时候请来的,怎么没听你说过?”
蓝衣少女笑着为她添满茶水,眼睛便盯着茶水上浮动的茉莉花,淡淡道,“什么伙计,他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来汴梁无依无靠的,便在我这找个事干。”
见她一直盯着茶碗,凌雪也低下头去,一眼便看到了漂浮的茉莉,不由想起今天遇到的迂腐的采药人,便是忍不住一笑。见她笑,蓝衣少女仿佛并不吃惊,却见凌雪的眉宇间,突然涌起一丝淡淡的哀伤,不由问,“怎么了?”
白衣少女便是叹息一声,用团扇轻轻扇着风,对心鸢缓缓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毕竟是青楼女子,虽是花魁,却也快二十了,有一天人老珠黄了该怎么办。一直都奢望着能有一个真心爱我的人为我赎身,带我远走高飞,逃离这日日卖笑,天天强颜的日子。可是,世上哪个人肯真心接受我们,表面上甜言蜜语,暗地里谁把我们当人了。对我们而言,爱情,真爱,多么奢望的东西啊。”
犹豫的脸衬在雪白色的衣襟里,那种忧郁,便如雪般清澈纯洁。身边的蓝衣少女忽而一笑,轻轻拍着凌雪的削肩,岔开话题,“你且等等,我有好东西给你。”说着起身,袅娜的身形便没入了熠熠生辉的珍宝中,不一会儿,便取了一件东西过来,交到凌雪手中。
白衣少女只觉手间一沉,一丝明亮的光辉几乎耀花了她的眼,定睛一看,手中的竟然是一面新巧的铜镜,铜镜四周嵌着的四颗奇异剔透的石头,便是刚才耀花她眼睛的东西。铜镜鉴人十分清晰,少女的丝毫表情都一览无余。“这是……”抚摸着镜面上的奇怪石头,凌雪便觉得全身一冷,灵台出奇的空明。“佛骨舍利。”蓝衣少女漫不经心的回答,重新坐下来,丝毫不理会少女脸上惊诧的表情。
凌雪不可思议的转过铜镜,背面一圈飞燕桃花的铜纹里,竟然刻着朗朗夜空中的一颗亮星,夜空下便是浩淼无边的大海。身边的蓝衣少女喝了口茶,继续漫不经心的解释,“背面上的那颗星是姻缘星紫薇,据说这面铜镜还是经过高僧开光,香火膜拜过的,因此便有了超凡的能力,可以为任何人找到属于他的姻缘。”心鸢终于看着少女爱不释手的表情,淡淡问,“你说这东西好么?”
“的确是好东西呢。”显然是被蓝衣少女的说辞打动,白衣少女红着脸问,“我可以买下来吗,你要多少钱?”
“纹银三千两。”蓝衣少女不动声色的开口,细细的眉眼微笑着看着面前少女。凌雪的面容上却涌起一层犹豫,呢喃,“太贵了吧,心鸢,不能便宜些吗?”手却下意识的将只有几寸的精巧铜镜握紧,便感受到了镜面与舍利子的丝丝冰凉。
蓝衣少女却微笑着摇头,淡淡回答,“凌雪,你应该知道,我的东西都是天下独一无二的,连来源都无人知晓,这个价格算是公平的。更何况,它的妙用……你以后才能知道……”看着蓝衣少女神神秘秘的表情,白衣女子犹豫了一下,终于咬紧嘴唇,“好,我买下了,明日让竹叶送钱给你,好么?”
“我不着急。”蓝衣少女将茶盏送到凌雪手边,宽容的说,“有空你送来了便是,我还能不相信你吗?来,咱们以茶代酒,预祝你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接过茶盏的那一刻,凌雪没看到,蓝衣少女的嘴角绽放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这不是‘花满楼’的潇霞姑娘么,”蓝衣少女从琳琅满目的饰品里踱出,对着锦衣妖娆的女子团团一礼,微笑着道,“怎么有空来我这‘古缘轩’座座,怎么,近来‘花满楼’的生意很清淡么?”
“心鸢你好眼力啊。”花衣妖娆的女子一边试着桌子上的珠钗缨络,一边酸溜溜的回答着少女的话,“可不是么,自从凌雪那丫头病了,‘花满楼’冷清的几乎将人憋死,我实在受不了,就出来逛逛喽,怎么,心姑娘不欢迎吗?还是嫌弃我这种人弄脏了你的地方。”
听着花衣妖艳女子如此尖酸刻薄的话,心鸢依旧淡淡的微笑,伸手拿过潇霞手中的一串珍珠项链,温柔的回答,“潇霞姑娘说的哪里话,不过这串珍珠真的不适合你,看看这条玛瑙的如何,这玛瑙可是大漠里发现的,被风沙磨砺的十分光滑剔透。”
见蓝衣少女真诚的递上那串玛瑙,潇霞这才接过,喜滋滋的在自己水蛇般的玉颈上比划。心鸢却“咦”了一声,从她的衣摆褶皱里捡出一朵茉莉花,抬手给她看。
“真是的。”花衣妖娆女子将茉莉花丢到一边,便用不耐烦的声音道:“你可不知道,这几天‘花满楼’门口站这个穷酸小子,天天捧着一包茉莉花在那里求人带给凌雪。今天还缠我来着,也不看看他自己长得什么德性。”
听着她的话,蓝衣少女轻轻的神秘一笑,却倏尔转移了话题:“不知道凌雪她得了什么病,难治吗。”
“唉。”花衣妖娆的女子叹息一声,将那串玛瑙放回桌子,这才正眼看着蓝衣少女,“实话告诉你吧,凌雪那丫头脸上竟然无缘无故的生满了癞疮,流脓出血的,看得我都心寒!”用修长的手象征的拍打着胸口,潇霞悻悻的道,“大夫来了不少,可就看不出什么来,也开了不少药,一点作用不起,现在她的整张脸都看不出个形状来。你说我们好歹也是一起在青楼里长大的,虽然我妒嫉她比我漂亮,可看着她这个样子,我心里还是怪难受的。”
望着面前妖艳女子流露出的真切的怜悯,蓝衣少女反而丝毫不为所动,淡淡的应了一声,脸上竟然绽放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
看见她的微笑,潇霞心底竟然莫名一寒,便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倏忽觉得身边空气稀薄无比,几乎不能支持呼吸。“我……先走了!”勉强喘了几口气,花衣妖艳女子招呼了一声,便逃也似的朝门口走去。见她走,蓝衣少女也不阻拦,只是朝着门口的绿衫男子道,“剑奴,送送潇霞姑娘。”
出了绿意盎然的门口,叫潇霞的女子回过头去,看着深深绿意,异彩纷呈里施施然而立的蓝衣微笑少女,心底竟然莫名的升腾一股惧怕,怕入骨髓!
“起来,快给我起来!”精致的雕花红木门轰然打开,苍老却浓妆艳抹的老鸨立刻用扑满了香粉的手绢掩住口鼻,皱着眉头依旧对榻上不停咳嗽的少女大喊:“起来,快起来!”
“妈妈……”榻上的凌雪勉强支撑起身子,虚弱的咳嗽着,对着闯进来的老鸨低声,“怎么了,妈妈……”
望着她那张浓血纵横,不堪入目的脸,浓妆老鸨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用力扇动着手中帕子,皱眉,“瞧你那张脸!人不人鬼不鬼的,我怎么这么倒霉,摊上你这个扫把星,滚,快滚,难道还要我为你收尸吗!”
听着那样恶毒的话,凌雪便是一怔,既而剧烈的咳嗽起来,抚着自己的脸摇头,“妈妈,大夫说会好的……我,我……”
“呸!”啐她一口,老鸨那张扑满了粉的老脸上所有的皱纹便显露出来,指着她破口大骂,“就算好了,你那张脸也会留下疤,到时候就算你想顶着那张妖怪脸见客,我还怕吓着客人!什么也别说了,你我之间的账一笔勾销,这是卖身契,就当我倒霉,你快滚,别在这里传染给我所有的姑娘!”
那张薄薄的纸就真真切切的甩在她的脸上,凌雪颤抖着捏紧那张纸,那梦想了好久的事终于发生——她可以完全的走出“花满楼”,作回正常的女人。可真的到了这一天,为什么竟然如此辛酸难受?“妈妈,求求你,别赶我走,我……我能去哪里……”
“少啰嗦!”老鸨不耐烦地挥手,恨声警告,“你的衣服首饰全都不准带走,就当是抵你的卖身契,快走,难道还要我派人来赶你吗!”
榻上少女几乎将手中的一纸卖身契捏烂,虚弱的声音倏忽便颤抖起来,带着哭腔,“妈妈,你……你怎么能赶尽杀绝!这么多年来,我替你挣了多少钱,恐怕数都数不清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你要跟我算是吧,好,我算给你听!”听到榻上女子如是说,浓妆老鸨怒目相对,双手插腰,一件一件的数来,“将你养这么大要多少钱,教你琴棋书画要多少钱!你自视清高,不肯接客,老娘我便让你当这艺妓,我又损失了多少钱!还有,你这几日生病吃药看大夫,供你吃住又花了我多少钱!连本带利的,就算是加上你屋里所有的金银首饰,都还不清!你还有脸癞在这里!”
说话间门闩一动,突然窜入一袭黄衣,“扑通”一声跪在老鸨面前,拽着她的曳地衣裙便哀声祈求,“妈妈,求求你不要赶小姐走,我为你做牛做马……”老鸨只觉裙摆一紧,几乎向前扑倒,低头才发现,拽着她的竟然是凌雪的使唤丫头竹叶,便一脚将她踢到一边,骂骂咧咧,“好你个竹叶,还长本事了是吧,为我做牛做吗?你本来就是我的人,不是看以前凌雪喜欢你,你早就……”忽而扬声,朝门外喊,“来人,将竹叶给我拖下去,今儿个开始接客,一天接不了五个就给我往死里打!”咬牙切齿的吐出这几个字时,闯入的两个虎彪大汉已经将撕心裂肺的黄衣丫环拖出门去。
望着原形毕露的老鸨,榻上女子终于不再祈求,缓缓的将沾满了汗水的卖身契叠好,收入怀中,便披了一件外衣,悄悄将买来的舍利铜镜收入袖子,慢慢下床。“不劳您大驾,我自己走便是。”秀弱的女子慢慢扶着桌子,微微喘息了几下,暗淡的眸子里突然便有了坚强狠决的光芒,终于挺直了纤弱的背,一步一步,分开门口围观的姐妹,咳嗽着走出门去,却始终不曾低头。
“慢着。”身后蓦地响起一个妖娆的声音,花衣的潇霞袅娜的分开众人,带着一丝嘲弄地站到了凌雪面前,忽而将手中的东西掷到她的脸上,冷冷道,“上次你借了我一个荷包,这次我还你一个新的,我可不想与你有什么瓜葛。”凌雪下意识的接住那个荷包,荷包绣得很漂亮,是一片霞云。抬首,面前一起长大的姐妹竟然用如此冷漠嘲弄的眼神看着她,嘲笑她的现在。
蓦地,少女心底竟然腾起一股强烈的酸涩,伤心的几乎弯下腰去,可她还是坚强地站得笔直,攥紧了手中荷包。
身边的老鸨劈手去夺,却忽而被妖娆的潇霞拦住,微笑的道:“妈妈放心,里面没东西。您的潇霞我是最听话的了,你还不相信我么。再说我跟她是什么关系,我恨他都来不及呢,怎么会帮她。”身边的花衣女子娇艳妖娆,猩红的唇对着浓妆老鸨絮叨着,忽而抬头,冷冷的看了白衣少女一眼,厉诧,“还不快滚,还要惹妈妈生气吗!”
白衣少女终于深深的看了面前的姐妹一眼,转身,坚定的离去。
出了“花满楼”,拐进深巷里,凌雪才慢慢的从怀里掏出那个荷包,打开,便看到了里面的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突然间便泪流满面。女子终于慢慢的滑落身子,在幽深狭小的巷子里抱紧膝盖,低声哭泣……
脸上的癞疮慢慢退去,可真的留下了难看的疤痕,覆满了原本光洁如玉的脸颊。凌雪从袖子里掏出那面舍利铜镜,只一眼,便不愿再照镜子,只是抓紧了手中铜镜,全身冰冷。
无依无靠的女子拿一条白纱遮住了面容,本想去投靠“古缘轩”里的蓝衣少女,却陡然间发现,整座“古缘轩”竟然从汴梁完全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根本没在这世上存在过!
潇霞给的钱已经花光了,她一个弱女子又不能做什么,眼见便要山穷水尽,被逼无奈,竟然在街头当街乞讨。凌雪不由得苦笑起来,慢慢抚着带着白纱的脸,手指便不停抽搐。谁会想到一代花魁,轰动一时的汴梁美人便是街头的乞讨女子。当人们还念念不忘花魁凌雪妙曼的舞姿,动听的歌喉,恍若天人的容貌,以及冷若冰霜的气质时,街头的女子已经自甘堕落的乞讨,只为能换一口饭吃。
以前的凌雪已经死去,死在了富贵奢华的温柔乡里。
时间似乎变快了。从以前的度日如年,慢慢变得麻木而重复,眨眼间,冬天到了。
今年的冬天很冷,很早便下了雪,天寒地冻的。
凌雪瑟缩着坐在街角屋檐下的角落,看着漫天白雪慢慢覆盖她清冷的眸子,一寸一寸,直到死亡。
忽然,有人在她面前的破碗里放了一个馒头和几枚铜钱。穿着肮脏的几乎看不出原色的女子便慢慢抬起头来,陡然间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清秀却迂腐,依旧穿的清贫却整洁。清秀的采药人将手中的竹篓紧了紧,朝手心呵了口气,对她微笑。
麻木的凌雪忽然慌乱起来,挣扎着的身子便将面前的碗撞翻,受惊了一样捂着带着洁白面纱的脸,朝后面的墙脚挤去。“姑娘,你怎么了?”显然没有认出眼前的女子,刘云天见她如此反映,急忙上前一步,就要拉她被冻僵的手。
“别碰我!”面前衰弱的几乎死去的女子突然便凄厉的喊了一声,用手紧紧捂住脸。“你是……”听到了那有些熟悉的声音,清秀采药人便是一震,已经上前紧紧抓住她的胳膊,急声问,“你是凌雪吗?凌雪小姐?!”
听到那个名字,凌雪的全身便是一颤,忽而失去了反抗的力量,闭上眼睛,眼泪簌簌而下。看着靠在冰冷墙角流泪不止的女子,清秀男子的手便是一松,慢慢道:“凌雪小姐,你的事我都听说了……你知道吗,我存了好多晒干的茉莉花给你,已经有满满一罐子了……”
冰天雪地里,女子的眼泪冻结在白色的面纱里,掉落到地上的也变成了冰滴。凌雪忽然推开面前的清秀采药人,闭上眼睛,“凌雪……早就死了……”慢慢伸手,将脸上的面纱缓缓摘下,便露出了那张疤痕纵横的脸。
女子将面纱紧紧攥在手心,声音却渐渐恢复了平静,木然道:“你要找的凌雪已经死了,你……走……”
望着面前已经丑陋无比的木然女子,刘云天的心底竟然生生的痛起来,陡然间将虚弱的女子抱在怀里,在她的耳边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大喊:“我不走,凌雪,我要娶你,你听着,我要娶你!”
憔悴的凌雪陡然间僵硬在男子怀里,脑袋便嗡了一声,一时知觉全无。当男子怀里的温度真真切切的传入女子身体,凌雪突然反手抱住他,放声大哭。
“为什么……我都这个样子了,为什么……”泪眼婆娑的女子抱紧他,就像抱紧了一场不真切的美梦。清秀男子已经平复下来,在她的耳边呢喃,“还记得咱们第一次相见吗?我爱上的是你的眼睛,你的心,不是你的容貌。当我知道你是汴梁第一花魁的时候,我很伤心,以为一辈子都只能仰视你……可是,感谢老天,让你最终没有离开我……”
冬去春来。
依旧白衣的女子却在耳边的鬓发上带着一串新鲜的茉莉花。面纱掩映下的那张脸,却带着满足的笑容。
来汴梁买东西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女子竟然又来到了那条神秘的幽巷,出乎意料,竟然在那条巷子尽头,又发现了那个寻找了千遍百遍也始终找不到的“古缘轩”,依旧被一串一串发散出馥郁香气的紫藤掩映着,淡雅却幽暗。
还在门口迟疑,里面传出的声音却把她吓了一跳。
“凌雪?不,刘夫人,进来啊。”话音刚落,绿衫男子便迎出来,将带着面纱讶然的白衣女子迎入内室。大堂的檀木桌子上,蓝衣少女依旧笑盈盈的摆着香茶,等候白衣女子入座。
凌雪惊诧的抚着自己的面纱,忽然反应过来,刚才蓝衣少女叫自己是……“刘夫人”?!“你……全都知道?”凌雪惊诧的将手中的篮子放在桌上,接过少女递上来的茶盏。“知道,”蓝衣少女淡淡微笑,含混着道:“茉莉花么……”
倏尔转移话题,问:“幸福么。”
白衣女子不语,慢慢摩挲着外面的面纱,眸子的光辉却闪亮动人。
看了看她的脸,心有灵犀的蓝衣女子突然又问:“凌雪,我卖给你的铜镜还收着么。”这才见白衣女子点头,从贴身的衣服里掏出,“心鸢你看,我随身带着呢。真得很灵验,否则,我怎么能嫁给云天呢。”爱惜的抚摸着镜面,光洁的镜面依旧纤尘不染。
蓝衣少女微笑着拿过,手指略微用力,便将四颗舍利子全部抠了下来!在白衣女子的惊呼声中,心鸢将四颗舍利子全部放在女子手心,淡淡叮嘱:“两颗煎汤服用,两颗放在洗澡桶里。不出一天,我包你容颜依旧。”
凌雪吃惊的看着面前微笑的少女,突然便明白了什么,试探着发问,“这一切……都是你?”
蓝衣少女沉吟了一会儿,微笑,“你说是,便是吧。”喝了一口茶,突然想起了什么,朝她点点头,“请等一等。”
回身,便抱着个精美的小匣奁子过来,微笑着推到凌雪面前,淡淡道:“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收回去吧。”
“什么呀,心鸢?”白衣少女疑惑的打开匣子,便看见了一叠厚厚的银票,五十两每张。“这……”凌雪不明所以,推回去,却又被心鸢退回来,“你忘了?这是你买舍利铜镜的三千两纹银,其实它只值五十两,剩下的两千九百五十两都在这里,你点点。”
看着那一叠厚厚的银票,突然变明白了蓝衣少女的深切用意,凌雪的眼睛湿润起来。慢慢站起,深深一礼,动情地道:“心鸢,不管你是谁,我谢谢你……”
蓝衣少女没去搀她,只是微笑的看着她行完了礼,才淡淡道:“时候也不早了,他应该在家等着你呢,我就不挽留了。”站起身来,轻轻挽着凌雪的手,终于面色一正,“以后要保重了。”
白衣女子微笑着点头,拿过匣奁子装进随身的篮子,抽手,却把四颗舍利子留在了心鸢手中,微笑着走出门去。
“凌雪,舍利子!”蓝衣少女追出门去,扬着纤细的手掌里晶莹剔透的圣物,叫已经在深巷里的白衣女子,却见凌雪回头,淡然回答:“我想过了,我不需要它了!”
白衣女子的笑容即使隔着面纱,也依旧美丽动人,绝色倾城……
第一部完
(https://www.tbxsvv.cc/html/36/36952/9513545.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