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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云菲站在门口。她背靠着门，半挎着书包。
我问她，为什么来得那么早。
她问，我为什么不能来早些，是不是你想晚些见到我。我说当然不是。我说你起那么早会很辛苦。她看了看我的手腕，问我送给你的手表哪去了。我说妈妈来学校了，把那块手表收走了。周日爸陪我到超市买了这块新的，有三个指针，可以计时。她看了看，说真难看，你爸爸真不会挑东西。我马上说，这是我挑的。然后我问她我是否可以把门打开，我还要吃早饭，等会儿我要去看书了。她说你就知道看书，以后和书本**去好了。我说除非我是那个曾经在图书馆里把精液射到书本里的暴露狂。她说你跟暴露狂也没什么区别，你每天只知道陪着你同桌的女生聊天说话，根本就不知道我在哪里。我没理她，把她从门边挤开，把钥匙“噌”地捅进门里，扭开门。就在我手离开门的刹那，她一把抓住我的手，然后整个手臂搂住我，把我推到教室里去，然后砰地关上门，把门把手上的弹簧锁一按，开始疯狂地吻我。然后她把我的短袖衫从腰捋到肩，两手揉搓着我的肚子我的胸脯。教室里的紫外线灯还没关，是通宵开着用来消毒的。诸云菲的皮肤清晰地呈现出紫色，像是浑身上下都套上了一曾薄薄的淡紫丝袜。门窗紧关了一夜，教室里有股很奇怪的味道，腥腥的，夹带着书本的味道，夹杂着方便面的味道。我舔着她的舌头，那是达能酸奶、嘉顿方包、一品轩奶油蛋糕和炒鸡蛋留下的气味，当然在两腮还留着一些硫化细菌的涩味。
计时表开始派上用场了。我趁搂着她的时候，右手在左手的表上一按，位于表盘上方的秒指针就撒腿向前跑去。我一边活动着舌头，我一边越过她的头发看着那个一秒种转一圈笑指针，几分钟，一个从宿舍楼跑到教室的男孩是否右类似的举动？六十秒过去了，她换了个方向继续吻我。一百二十秒过去了，学校的广播站开始播放早晨的音乐，那首歌是挪威作曲家葛里格的《培尔•；金特》组曲中最著名的一首。但是被他们在早上一放就变成了吵扰睡梦中人的噪音，于是这首本来是很好听的曲子就顷刻成了垃圾，物似主人形，这个简单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我看着表盘，想起三点二十分的形状。到了三分五十六秒，我推开她，说老师马上会到教室来检查早读的。我关掉紫外灯。把书包拿进教室。诸云菲站在门口没有说话，嘴边一圈沾着闪闪发亮的唾液。我把书包放到地上靠在凳子边，把袋子放到桌旁的书箱子里，把手里那摞书放在书桌的右上角。然后我拉开包口的绳结，把头三本书拿出来放在书桌的左边，再从左到右依次放上钢笔、美工笔、红笔。我走到诸云菲跟前，把那本日记给她，我说我这两天写了很多，你回去慢慢看。她接过日记，说这星期心情不好所以没有写。我说你爱写不写。我准备出门，说我要去吃早餐了。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袋子跑到我跟前，说这是给我买的早餐。我说不必了。她说你如果现在下去吃岂不浪费了时间，不如先吃这些填填肚子。我拿着包，左右揣了揣，最终剥开袋子，一口咬下去大口大口吃了起来。我吃面包的时候，诸云菲就依在我怀里，把鼻子帖到我的肚皮上，闭着眼睛，她说她能听得到里面咕噜咕噜的声音。我当时马上想，如果我马上呕吐起来，那声音岂不是更动听了。
以后，经常可以看到我在教室和她一起吃东西的身影，东西有的是我的，大部分是她买的。因此，一年后的日子里，我经常拼命往胃里灌啤酒乃至和善于应酬的师兄拼五十六度的二锅头，然后疯狂地呕吐；直到后来，我为呕吐而喝酒，为呕吐而呕吐——这比起我当时边按秒表边吻诸云菲后吃她给我买的早餐，只是个时间先后问题。
过了一会儿，早来的同学一个接一个走进教室。先是z，左右手各抓着两只大旅行袋，一步步吭哧吭哧喘上楼。旅行袋没拉拉链，边角已磨损得不成样子，就像他那条用了几年的脸巾，里面露出各类参考书。z一共有六个大旅行袋，每个都塞满了几摞参考书，有时他换下的汗淋淋的衣服也顺便塞在里面，盖着易拉罐装红牛、辣子鱼和真空包牛肉干。平时，这些旅行袋就萦绕在他教室课桌的四周，挤满左边同桌的地板阻挡右边的过道后又把前后同学的桌子椅子挤出好几厘米。宿舍里，更是弥漫着他各类批划得满满的且翻卷了边儿的参考书，那些书充斥着所有我和他视力所能及的空间，一如纠缠着我神经的对shadowy的性幻想。他走上楼，把两臂的衣袖挽起，露出他结实的肌肉，这是他每天洗澡前做两百多小臂力器和俯卧撑的结果。汗珠从他脸上淌下来，浸透了他胸口的校服，蓝色的校服上黑了一片，像是一个战士后中弹后渗出的鲜血。
然后，是B、c、d三位女生。她们三个总是一起出现，且B、c走得近些，d则一个人走在c旁边——仿佛是一个前十六的节奏型，前面两拍快些，后面一拍慢些，听起来就是“啪啪——啪”，那其实也是她们走路的节奏。B和c手挽着手，她们俩经常在课本剧中扮演母女角色，总亲密有加。她们脸上挂着浮云般的微笑，双眼里却显现出这里每一个静谧的夜晚。d在我们班则没有一个固定的朋友，她双手抱着书，偶尔一回头，长发会飘到肩膀前，然后你就能看到微风的脚步。
教室里人越来越多，人们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就像敲打在车窗上的雨滴，而雨正越下越大。我继续坐在诸云菲的座位旁边，直到同桌女孩子蹦蹦跳跳走进教室。这时，她的这为同桌没有马上坐下，而是让我到教室外等她，她有话对我说。我本能地看了诸云菲一下，她却说，人家靓女叫你出去，你就答应人家，可能她有些重要的事要告诉你。我十分诧异，平时别的女孩子和我笑一下，诸云菲都会和我赌气两天不说话，现在怎么变得反常起来了。于是我书都没放，捧着书就到门外走廊上。我还没站定，同桌把我拉到墙角，问：
听说你昨天和诸云菲吵架了？昨天晚上她很伤心，打电话找我诉苦。
我回答，那不是吵架，是我想让她先到饭堂去等我，然后我再去找她。
为什么你们不一起走？一个高三时的女孩子，面临这么大的学习压力，是很需要自己男朋友陪伴的。
因为学校里到处有很多老师的眼线，他们看到我们在一起走，会给我们处分。
然后诸云菲说你就忙着看书。
我当然要看书，从她从教室到饭堂有三分钟，我不想让这时间浪费。
你为什么要怕浪费时间？
因为我想获得好的成绩，好的成绩是要无数零散时间的积累才能获得的。
你的理由很充分，你可知道，你犯了大错。尽管你有很强的精英感，可你要知道，你太耀眼了，太张扬了，况且，你过去的女朋友shadowy也是这样一个耀眼张扬的人，这种状况对诸云菲是很不利的。诸云菲其实生活在极度的压力中，你可知道！她是很爱你的，你必须要好好对待她，因为她把你看得比什么都重。她曾经把你奉为神了，你的一举一动对她来说非常重要。请你多花些时间陪陪她，不要老是顾忌自己的成绩。她会认为你这么拼命学习是怀念以前成绩出奇优异的shadowy。
我为她而获得好成绩，难道不行？
不是每个女孩子都像你那样往前冲的，你应该歇一歇，呵护着你的感情。女孩子并不希望自己的男朋友太关注事业而冷落自己。她们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依偎在男人的怀里，任凭被明知是不可能实现的诺言所欺骗。
这些话，是你自己这么想的？
是的。其实并不止是我一个人这么想，不少同学也都觉得诸云菲活得很累。我们觉得你对她似乎总不是真心的。你总想着自己的学习，看不到抛弃一切的热情。
不过，后来，我们又觉得你也活得很累，因为你对诸云菲也有真心。但是大家都觉得你和她在一起似乎并不妥。
我刚要反驳，赵老师从楼梯上走上来，瞪了我一眼，于是我赶忙和同桌回到教室。
我回到座位上，赵老师就走进了教室。她看了看大家，只说：
A中学的孩子，是被宠坏了的一群。
然后她喊我的名字：你给我站起来！
从今天开始，暂停你的班长职务！
因为你无视学校的纪律。
其他同学，那些卿卿我我的，也都给我小心点。别以为你们心里那点事情瞒得过我。年级主任已经多次向我们班发出警告。成绩没学出来，倒是这种事都发生在我们班。
你坐下吧，放学后到我办公室来。
十一点五十的办公室，我，赵老师。
其他老师都吃饭了去了。有几个老师还在加点看资料，一看到是我进来了，没说话，都出去了，把门重重地带上。
正好，年级主任也在里面，看到我，冷笑了一下，叼着烟走出了办公室。
我听得到一些声音从门外传进我的耳朵：
“人家血气方刚啊，见了女人就想上，教师里也能干那个……就那个嘛……”
“怕是他没了女人就不行了……”
“她女朋友是谁啊？……哦，那个女孩儿啊，她不是上个月就被勒令不准住宿了吗？之子还给我写了封保证书，说以后不再乱交往了，怎么现在又走老路了呢？”
“这回还不得把赵老师气死……人家也一把年级了……”
门里面，我再也不敢也不想看赵老师一眼；
老师啊，我在你面前，永远是十恶不赦的孩子；你能理解我的心吗？不，算了。
老师开口了：“知道为什么撤你的职吗？”
我点头。
“你也算是读过一些文学作品的，人家的爱情都是羞涩的，含蓄的，怎么到你这儿就那么恶心？”
我不想再说一句话。真的不想。我想哭，我以为眼泪可以表达一些心声，但是我发现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我再警告你一次，平时你们两个少单独在一起走，放学人家要回家你就送到楼梯口就可以了，吃饭也尽量不要就你们两个人一起，下课了多到走廊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别老站在人家座位旁边……”
我点头。我想说我的真实想法，但是我再一次地克制住了。
停顿了一下，赵老师又补充了一件事：
“你的优秀毕业生称号，年级主任不让通过，好几个老师都帮你说了，但是没有用。因为你这件事实在是做得太过分了，影响恶劣。以你六年来在A中学的表现，还有你的成绩你的才华，拿个优秀毕业生真的绰绰有余，但是……唉……”
老师，您叹气有什么用？
因为恋爱问题，就可以一票否决你过去所有的光辉；
因为恋爱问题，就可以一票否决你过去所有的成就；
因为恋爱问题，就可以一票否决你过去所有的正派；
……
这就是A中学的惯例；
当然，这也是中国社会所特有的优良传统。
我忽然想到，是时候开口了：“老师，您说的一切我都接受，我真的没有怨言。这一切都是我犯下的错误。只是我有个请求：
“请您下午或杀明天到班上的时候，一定要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批评我，而且明确告诉他们，撤我职务的原因，再告诉他们我因为这件事而取消了优秀毕业生的资格……总之，您一定要在班上批评我。”
“不必了吧。且不说你面子上过不去，对人家也不好……其他的就算了。你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挨训了，这回检讨你也不用写，去吃饭去吧。”
我流下了眼泪。
这次是真的哭了。
老师，您真的不明白我啊……也许毕业后多年，我才能把一些事情告诉您……如果您到时候还愿意认我这个没出息的学生话，如果您还愿意听我对您诉说我的心里话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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