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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闹铃的震动再次把我吵醒。原来又是新的一天。在这种高三濒临高考的最后时日里,日子与日子就像联体婴儿一样,相互纠缠,不分彼此。四五个小时的睡眠,就如闪着寒光的利刃。
躺在床上刻意闭上眼睛,就像是刽子手行刑,一刀下去,日子变成两半,鲜血却恣意地迸射出来,胡乱沾染在洁净的皮肤上。我上衣湿湿的,像结了痂的血块,似粘非粘地连在我的皮肤上。从上星期已开始,夜里总盗汗,我不知道是否和每天只睡四个多小时有关。我坐起身一把脱掉上衣,低下头,注视着自己胸部,那里的肌肉已经微微隆起,一两跟汗毛长在乳腺旁,像是那些综合练习报后的附加题,虽不起眼却能勾起你的痛处。我用手胡乱在刚睁开的眼角旁搓了几下,不小心把一点眼屎弄到了眼睛里,弄得眼珠有些疼。身旁是洁白的墙壁,一股衣物被子的汗味充进我鼻孔,夹杂着樟脑丸和花露水的味道。
现在刚早上六点,天已经基本亮了。我爬下床,细细的金属杠的台阶硌得我脚掌发疼。前脚掌碰到地面的那一瞬,冰凉的瓷砖让小腿肌肉一紧,差点打了个趔趄。两位舍友还没有起床,但听得到他们呼吸的声音,我竖起耳朵,我甚至尝试倾听他们的心跳,看那里有没有模拟试题的节奏。
我拿起刷牙杯,卷起毛巾,一出门就进了卫生间洗漱。早晨的卫生间里,一切气味都像冻豆腐般,被夜晚糊住了,当第一个人走进去时,便会搅乱这种凝固,各种气味一下子朝你袭来。手臂不小心碰到了墙上,沾到了一小团不知是谁擤在上面的鼻涕,一阵恶心的感觉从鼻子窜到喉咙口再钻到腹部。盥洗处,一排奶黄色的洗脸池,空着朝天,那样子像是初恋的男孩张开大嘴,等待同样是初恋的女友捡起自己的初吻。半小时后,无数混杂着各种物质各种气味的液体就要灌到里面去。脸池上的镜子边缘偶尔会泛起因潮湿而凝结的水珠,你也许会伸出手在上面画下一些儿时涂鸦的记忆,或许写上几行粗口歌词儿。大理石的盥洗台上残留着昨晚的水渍,不干不净。便池飘来阵阵腥臭,如果你仔细闻,还能闻到一点香烟的味道,混在粪便的气味里,甜腥腥的如烤糊了的蜜糖。牙刷在我嘴里无力地搅动,薄荷味儿的泡沫不断流进我的食道,有时我担心两嘴一合,结果把整个牙刷吞下肚去。脸巾也抹得我的脸很不自在,汗臊味很重,我于是又把脸巾在水里狠狠投了几遍,拧了一把不干,再拧第二把、第三把,直到我听到脸巾上的线发出吱吱的呻吟。
没等我洗完,我就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重重的跑步声,像是猛犸象在弄堂仄仄的楼梯里奔跑。我知道那是z起床了,他跑步从来都是有一个滞空的时间,而且特别长,这样直接的后果就是他落地时声音非常大。z被已经我训练得不会像一个正常人走路了。在该走路的时候,他就拼命地跑,因为我总走在他前面;在该跑步的时候,他会猛地向前冲。无论是晨练、还是课间操,我不止一次被他从后面追上,他会龇着牙咧开嘴巴笑着看着我,唾沫星子还从牙缝里喷出来,两眼在黑边眼睛框后瞪得滚圆,挺起满是肌肉的胸膛,特别亢奋。而现在,他还处在睡眠状态,所以脚步自然是这样。我暂且原谅他这种行为,因为毕竟他昨晚一定要等我睡着才关掉应急灯睡觉。而我自己给他下的训练目标是,让他在任何时候都用睡眠状态处理一切事务。人在朦胧时总会做错事,哪怕在**的平台期时说出不该说的真相。而在我的印象里,我们整个高三的同学都生活在朦胧之中。
我冲回宿舍,放下洗漱工具,挎起背包,左手提着一个袋子,右手抱起一达书,头也不回就冲出了宿舍。我每天早上都是全副武装走出宿舍的。身后的背包里是上课要用的课本和练习题集,按照课程表顺叙排列。左手的袋子里是自己归纳的资料,用我的话来说就是秘密武器,还有两瓶红牛和一袋辣子鱼。右手的书是早上早读用的。而这一切,在我前一天晚上上床前都准备得好好的。如果把我想象成这是去诸云菲家,那么背包里是自习用的书,袋子里是给诸云菲的日记,包括必须的唇膏、食品、饮料和安全套,手上拿着的是车上要背诵的古文课本。我其实厌恶这种比喻,因为它不地道。这时才六点十分,我很喜欢这种第一个冲出宿舍的感觉,就像你在**来临时可以无数次射精一样。
我发觉我的生活时刻充满了大脑的运转。在我即将下楼时,一个问题困扰了我:是先到教室把门打开,还是先到饭堂去吃饭后再把教室门打开?我思忖着:饭堂在三楼,教室在五楼。如果我先到教室,那么我既可以把东西放下,解脱一大堆包裹束缚,又可以先把教室门打开,同时上下楼可以弥补已经被停止了的早锻炼。如果我先到饭堂吃饭,那意味着要多被着一堆大包小包多跑三层楼,而且吃完饭还要带着一肚子食物背着这些大包小包上楼。两者相比,第一种方法可以比第二种方法省三分钟五十六秒。而我要的就是这三分钟五十六秒,因为七点二十分,走读的诸云菲就要来。我就要去陪她。三分钟五十六秒,一个多么迷人的数字,比多少诸云菲白皙的大腿多少她半透明的内衣多少她带着洗发水香味儿的秀发多少她带着博卡咖啡味儿的舌头多少用sk-ii画过的眉毛多少用曼秀雷敦涂过的嘴唇还要吸引我的**,因为,因为——
三分钟五十六秒,我可以记住十八点三八个单词;
三分钟五十六秒,我可以完成二点二五道数学选择题,一点四二道填空题;
三分钟五十六秒,我可以背诵零点四五首诗词鉴赏里的唐诗;
三分钟五十六秒,我可以记住三个历史史实;
三分钟五十六秒,我可以把农村税费改革的必要性背诵一遍;
三分钟五十六秒,我可以再现时区时差的计算方法;
三分钟五十六秒,我可以找到一道需要用到动量定理和洛仑兹力的题目的思路;
三分钟五十六秒,我可以默写出庚烷的九种同分异构体,
三分钟五十六秒,我可以画出遗传学三大定律的图解,包括黑身长翅、灰身残翅两只果蝇交配后,它们的后代是否会出现黑身长翅、灰身残翅、黑身残翅、灰身长翅四种情况,以及各种情况的可能性;
三分钟五十六秒:如果大脑缺氧这么长时间,那么这个人必死无疑;
三分钟五十六秒:如果男性生殖器进入女性**后可以坚持到这个时间后再射精,那么就算是成功**,也可以证明男性性功能正常。
三分钟五十六秒,第三代战斗机可以完成一场空战;
三分钟五十六秒,诸云菲给我的,可能仅仅是一个长度仅仅有三分钟五十三秒的吻,彼此的舌头绕转十三又八分之三圈,头部歪曲的方向调转三次,彼此的双手在对方的身体上下前后往复运动六又四分之三个来回,上眼皮和下眼皮接触一百一十七次,最后的三秒种是听到门外有老师的脚步声,接吻只得匆忙结束。
其实,高三最后的时间里,是有很多个三分五十六秒的。时间本身并不重要,二十四个小时被切成了很多小块儿,从你早上醒来到晚上熬夜完毕后就寝,一天的时间就像你吞咽下去的食物,从牙齿舌头混唾液到从肛门排放出去。你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魔鬼,吞噬着这一天又一天:用从宿舍到饭堂奔跑的脚步、用吃饭时看书而导致的偶尔胃部痉挛的疼痛、用上课时频繁打架的上下眼皮、用握着因汗湿而打滑的钢笔积累了大量乳酸的的手指、用应急灯下幻化得朦胧的字样、还要用到舌头鼻子手指大腿——
一天中,我18.75%的时间是在床上度过的;
46%的时间在教室度过;
3.125%的时间在饭堂;
37.5%的时间在宿舍;
4.2%的时间在和异性**;
3.9%的时间在走廊上飞跑;
3.9%的时间在操场跑步;
……
思考结束后,我便把背包往背上抖了抖,夹紧胳膊上的书,握紧了手上的袋子,撒开腿就向楼下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秒针的心脏一样,我渴望,渴望我的脚步能把时间的跳动压住。如果掌管我时间的是一位女生,我愿意马上脱光所有的衣服出现在她面前,不惜用一切手段色诱她挑逗她的**,让她把我在路上的时间缩短再缩短、让我自己看书的时间延长再延长。
我从来没有发现从宿舍到教室的路是那样长,尽管我的生活只是在教室、宿舍和饭堂画三角形。楼梯刚拖过,脚底像是抹了油,每一步都必须非常小心。然后就是要上教室楼梯。等我跑到五楼,气还没喘上一口,却发现诸云菲已经坐在教室门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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