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十交易
这天,高青莲主动拨通了马克强的电话。马克强就在电话里笑了起:“吓,我的亲亲宝贝小乖乖,怎么着,不恨我啦,是不是想我啦?”打那次争吵过后马克强至少厚着脸皮来了4、5次,可每次她怕他行蛮,猫眼里看见是他,连门都不开,只是隔着门说:大奖赛后看结果再说。他磨了半天嘴皮子,总是无济于事。他以为真要等到大奖赛后才能见到她呢,每天为这个问题愁闷不已,哪知她今天主动相邀。他就忍不住想调侃一下他。
“我们可以再谈一次,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好好,我一定好好把握。”
本还有很多事的,可他放下电话就赶来了。一进她的家,将门反关好,他就二话不说,又像饿狼扑食似地扑了上去,不消一会工夫就又将她办了。
高青莲系好裤带就说:“好了,你满足了,我们是不是再来谈谈大奖赛?”
他摸了一巴掌脸,掏出烟来抽,微笑着问:“怎么谈?”
“当然不能像上次那样谈,吵来吵去的没意思。我们换一种谈法,好吗?”
他侧脸看着她,听出她话里有话,估计她有了新的鬼主意。他不是轻易上当的人,没马上回答,只要她说得再具体点。
“也就是说只当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以生意人对生意人的方式来谈。”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钟,然后被他猛烈的哈哈大笑打破了。他还笑出了几滴眼泪,便用指尖像挖眼屎一样把眼泪抹掉,说:“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居然把我们的关系转换成了生意关系,看来为了让我帮忙,你现在真有点无所不用其极的味道了。如果是我想出这个办法倒还说得过去,哪知竟是你想出来的!好玩,哈哈,好玩!行,太有趣了,就冲这一点,我一定要听听你想跟我做一桩什么生意。”
“你留点劲等会笑吧,真正高兴的事在后面呢,我怕你听了会乐得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这一辈子过得清清楚楚,老实说从来没体会过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滋味,还真想体会一次....”他抓起她的小手亲了一下,又哈了几声,捏着弄着说:“说吧说吧,你太让我喜欢了,亲亲宝贝。”
“我们来做笔交易:你帮我拿一等奖,我给你介绍一个女孩子,她也是参加决赛的歌手,想取得好成绩,请你帮帮她。”
他愣住了,即使让他想破头可能也想不出她是这个意思。简直不可思议,他呆呆看着她。半生混迹官场,什么奇怪的场面没见过,什么奇特的话没听过,可哪一次惊讶也不如现在大。不过这种怪异感很快过去了,他的困惑立刻变成了一种羞愧的不满,他觉得她是厌倦了自己,要把他从她的生活中清除掉。不禁脸色越来越难看,心跳开始加快,不知不觉把她温暖的小手扔到了沙发上。不过沉默了一会他又意识到自己多心了,其实她的意思很明确,正如她的表白,想跟他做一单生意。从她从前急切渴望成功的表现看,她提出这个建议并不奇怪,显然她拿出了最后一招,也就是说她并没有厌倦自己,只是把成功看得比他更重而已,这并不奇怪,他如果为此不快似乎显得有点神经质,本来就没指望过在这种关系中得到真正的爱,又何必感情上对她过多期待呢。他慢慢平静下来,但那种怪怪的感觉总在心里盘旋,不管怎么说这事都太离奇。这个女人真不简单,以前真看不出,没有学历,没有文化,没有城市户口,刚认识她时她的那种纯洁甚至叫他担心,然而才过多久,她不仅完全适应了城市生活,而且要做这种生活的主宰,也许她并没想到要不择手段,但她的行动已经表明她在这样做,她在这方面的天赋使她的行动领先于理论。他竟有些怕她了,这种女人一旦参透生活本质,凭其美貌,将无往不胜。他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有些讨厌她,然而细一想,觉得更爱了,因为她的这个主意说明她变得非常功利,一般功利型的女人比情绪型的女人更容易控制。再一个功利心态说明她不光有貌,才也不赖,而才貌双全的女人太难得了,有幸碰上,自应倍加珍惜。
这一次沉默持续了很久,她实在忍不住,叫他表态,语气有埋怨也有娇气。
还是沉默。空气再度凝固,甚至多了几分沉重。他再次哈哈哈大笑,浑身猛烈颤抖。她不由自主缩在一角,仿佛被那膨胀的空气压缩了似的。
哈哈哈....
“有病呀!”
过了一会,他的声音才由强转弱,慢慢没了。然而不对,还有。
哈哈哈....
“有病呀!”这回是马克强骂,笑嘻嘻的,显然是报复。
她说行了,我们还是谈正事。他就直截了当问她是不是想踹了他。她说我怎么会是这意思。
“那你说明确点,别拐弯抹角!”
她正视着他,表情一点点凝重,神色显示她决定豁出去,彻底摊牌。“意思就是你跟她要怎么样,我绝对不管。”
他冷峻地看着她,神情同样凝重,也有一种彻底摊牌的味道,问:“如果我左手抱她,右手抱你呢,你也不在乎吗?”
她轻微打了个冷战,表情麻木了一会,忽然坚定地回答:“是的,不在乎。”
他正要第三次哈哈大笑,可能又觉得老是重复这种笑没意思,便只微笑了一下,重新抓起她软绵绵小手,神情专注地揉着,故意装出很舒服的样子,瞟她一眼,揉得更起劲了。“亲爱的,你把我当什么人啦,就算我好色,但不至于如此没正经吧,竟然把我当成色鬼,你太辜负我对你的一片心意啦!”
高青莲早想好了,要赢大奖赛,就得多给他点甜头,当官的不像有钱人,搞个女人其实也不容易,对他来说自己已无新鲜可言,所以求他帮忙很费劲,若让他再尝尝鲜,就可能让他动心,必须借这事大做文章,否则我图什么,如果他还不答应,就来硬的,下最后通牒,反正迟早分手。冷冷地说:“马部长,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这个忙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他用眼角瞥了瞥她,心里非常不快,但没说什么。她的口气让他已没心思笑了。他严肃起来,点燃香烟,把一双肥胖的光脚搁在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左手抱着右臂,右手放在左臂上,托着一只精美的蓝色烟缸,抽一口,在缸里点两点,如是反复。
“我说高青莲,你怎么也不想想,如果我答应你,那先前不同意帮你,叫我怎么解释?你肯定会说我只知道占你便宜,却舍不得帮忙,现在介绍了个女孩子又愿意了,脸皮不知多厚。我再怎么也不可能完全不要尊严吧,难道为了一个女孩子就无耻到这种地步!”
“哎,这就对了,一开始就应该按照这个思路谈。我知道对你来说肯定会有这种顾忌,早替你想好了辩词。现在我问你,你不愿帮我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你不要说,说了我也不信,无非是什么影响不好等等,都是放狗屁....让我来替你回答,虽然你永远不会承认,但我必须挑明了说,你不愿帮我的真正原因是担心我离开你,去北京发展....”马克强尴尬地皱眉挥手说不是的不是的。“你别否认,再怎么否认我也是这样看.....”马克强再次挥手说你根本想歪了,不要说了。“我就要说,只有把话完全挑明了才能解决问题。有些女人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其实你们男人也一样,既要当贪官色狼,又总想把自己打扮得廉洁正派。这种心态可以理解,但你在我面前装蒜就没意思了。你不希望我离开你,不愿帮忙,老实说我能理解,可现在我介绍一个女孩子给你,她不仅漂亮,还是城里女孩,绝对可以让你满意,你如果还装腔装势拒绝帮忙未免就显得有点不近人情。高青莲不管怎么说好歹服侍了你这么久,从没抗旨不遵,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这个求你网开一面、高抬贵手难道也不行吗?”
马克强终于耷拉着头,显然已经受到了深深的触动。高青莲的话句句在理,每一句都像一根针,针针扎在他的经上,他已没心情为了尊严和面子否认她的分析。他的表情更严肃了,从来没被她扰乱过的情绪现在波动得十分厉害,五内翻滚,惊讶,惭愧,羞耻,甚至还有一点点轻松和愉悦,等等,说不清道不明。当此路不通,或者没法挽救一件事情的时候,下等人和上等人的区别最为明显,前者能毫不犹豫地干脆地接受比较现实的办法,而后者为了面子总想拐弯抹角地婉转地接受,生怕别人因他的变化说他虚伪。其实他越怕,反而暴露得越多,显得可笑甚至丑陋。从这个角度说无疑上等人是很愚蠢的。也许有人不同意此说,会问上等人愚蠢的话那怎么能成上等人?这就是事物的两面性,一个人可能因某一方面的特殊秉赋而出类拨萃,但也有可能在另一方面愚不可及。马克强现在就是这么一个人,仅仅一个面子问题,却又固执又迟钝,他不知道既然心思已让高青莲猜破,又有交换条件,不如干脆接受她的建议,还是一个高傲的马部长,这一犹豫,便显得小家子气,形象反而失色,被她心里耻笑。实际上就连他自己都不理解,为什么**时他可以无耻地跪在地上舔她的脚趾头,而在无欲无求时却如此看中其实已没有任何价值的所谓尊严。这会的高青莲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已经说动他,只需耐心等待这单生意就可签字。她起身去了趟厕所,然后没事找事把客厅随便收拾了一下,再回沙发坐下,将睡袍全部掀起,露出两条白嫩嫩大腿,亮亮的扎马克强的眼。马克强看了几眼,忽然有点烦,摸惯了的两条粗**,有甚看头。一双赤脚在茶几上互相搓,搓得高青莲恶心翻胃。同时又很高兴,他如不是完全被她的话抓住了,绝不会不在乎这种丑陋的小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笑了起来,点燃香烟,又恢复了最先那副舒适悠闲的样子,老实承认没想到她会这样坦率。
“这是被你逼的,”她说,“我本是一个很含蓄安分的女人,你这个色鬼却来撩拨我,结果搞得我守寡,你叫我这辈子怎么办,交给谁,给你你会要吗?所以我当然要在事业上有所作为,成大名,挣大钱,现在碰到了机会,千载难逢,你可以帮我却不帮,你叫我怎么想,是你想得通吗?我不能老是被你玩于股掌之上,要玩互相玩,话虽难听,理绝对是这理;就算从情份上说,我跟了你这么久,你也应该帮我。说老实话,你是碰上了我,低三下四的跟你磨到现在,如果碰上了一个厉害的,早跟你翻了。别以为你大部长就怎么样,既然是玩游戏,那就得守点游戏规则。只会往兜里装,一点不拿出来,别人也不是这么好欺负的。”
马克强非常尴尬,想笑得自然点,脸上的肌肉却挤成一团,毫无舒展之气,眼睛眉毛也不给彩,黯淡无光,烟头烧到手指了,才想起吸一口,扔掉。掸了掸烟灰说:“哟嗬,口气真不小,看样子,如果我不帮这个忙,你就要对我不客气,是吗?”
她没做声。他就追问了一句,她这才说:“那当然,你既然这么不够意思,我又何必看重我们的这种关系。”
“那你想怎么样?”
“难道你还真不打算帮我呀?”
“不,我就想知道如果不帮你会怎么对付我。”
“好吧,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瞒你,如果你不帮忙,我就把我们的关系捅出去,让你做不成正部长。反正我现在一个人,无牵无挂,实在呆不下去,我可以回秭归。”
他仰靠在沙发上,闭着眼,半晌无语。后来捏着拳头轻捶前额,表情阴沉极了,喉咙里咕咕噜噜:“没想到啊,真没想到,你竟是一个这样厉害的女人,以前一点看不出来....你以后一定能出人头地....不过结局肯定不妙....因为你太厉害了,而太厉害的人往往树敌太多,最后就栽在这些敌人手上。”
“我没有敌人。”
“现在也许没有,但以后会有的。”
三十一出道
从一条很不起眼的田间水泥路进去,绕过一道小山梁,就能看见山洼里竟坐落着数栋白色的两层楼房。楼房的式样不统一,古典式的,欧式的,还有土不土洋不洋的,整体看,似乎倒也算得上别具匠心。山洼里树木青翠茂盛,小溪流水潺潺,环境幽雅,空气清新,平常看不到几个人,倒是鸟儿喜欢在这一带嘻戏玩耍。不过今天反常,早上开始就有点动静,到中午变得热闹了,至于晚上,更是人声鼎沸起来,张德富要为在大奖赛上大获成功的心上人举行盛大的晚宴。张德富平素最宠陈思佳,经常要她住这栋别墅。但陈思佳有很重的顾虑,觉得自己今后是肯定要在歌坛发展的,现在如公然跟人姘居,以后名声肯定受影响,长远计,她只接受了他在城里买的一套公寓,世人面前则竭力装清纯。了解她底细的人也许会觉得她有点可笑,但不可否认,这种谨慎的做法的确是明智的,小圈子里虽然名声不好听,大圈子里却是赢得了许多人的喜欢。经常在这陪伴张德富的是一个益阳女子,美貌不逊陈思佳,可惜一无所能,在张德富心目中只能做二老婆。听说张德富今天要在这为陈思佳庆贺,她大为不满,到底拗不过,还是被张派的几个保镖用车接到宾馆去了。陈思佳其实也不愿在这办宴,她更喜欢大酒楼,但张德富说服了她,说这对他来说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日子,而有意义的日子在家里过就更有意义。她后来又觉得这主意确实不错,别有趣味。别墅的大厅只能摆下10桌,另有10桌便摆在楼外宽敞的坪地里。附近有雅兴的邻居见了不禁摇头叹息,这么幽雅的地方却被一片乌烟瘴气和污酒臭肉糟蹋了,简直大煞风景。来客中也有人同感,表面却极赞主人好客知礼,宴席办得有意思有味道。被请来的客人有的是这次在大奖赛上获奖的女歌手,有的是张德富生意场上的狐朋狗友,还有平常与他交往甚密的政府官员、文艺界的名人和几位评委,此外还有几个旁门左道的人物和黑道的朋友。张德富确实是一个很知情识趣的人,为陈思佳花的钱难以计数,却从不以此要挟,反而处处很维护她的名声,明明是给她庆贺,只对客人说是想请她为自己做一个商品广告。虽是实情,但大家心照不宣,一笑了之。关于做广告的事是这样的,他要按她现在的名气付她酬金,她也知趣,一再表示分文不取,这自然是没用的推辞,堂堂一省之首富岂能赖她这笔正当酬金,平常不该给她的他都恨不得送给她呢。当然,这是他俩之间的事,外人不得而知。客人中有20多位政府官员,其中级别最高的是一位副省长。此人是个大草包,全部的能赖就是拍马屁,如果说拍马屁也算本事的话,那他倒也算人才,从一个县镇的小镇长,一直拍到了这个位子,平常就好结识张德富这些阔佬,混吃混喝,张德富放个响屁,他会形容成鸟语花香,张德富要办个什么事,他鞍前马后的效劳。别以为这些大官多尊贵,那是在平民百姓面前,在阔佬面前婊子一样下贱。张德富曾有句名言,我只要一个电话,他即使死了妈也会立刻赶到我面前。商界无人不晓,政府里也有人耳闻,他却一直不知道,没人愿意把话传给他,因为人们觉得他天生就是这么个贱种。除了他,就算马克强的官大了。张德富跟马大奖赛上才认识,没说几句话,本没想请他,后听陈思佳说马是高青莲和卫倪慧的捧爷,既要请高卫,自然最好把马请来。张当然无不可,巴结政府官员本就是他生意中的一个最重要的部分。张德富还把一等奖得主张是请来了。她是省歌舞团的青年歌手,去年的二等奖,当时就不服气,发奋勤学苦练一年,憋着劲要在今年拿一等奖,果然如愿。马克强最初不愿帮高青莲时找的那些借口也并非完全不实之词,一等奖万众瞩目,确实不好做手脚,凭实力争,陈思佳、高青莲和卫倪慧等人跟张是比肯定要差些。张是眼见是一个即将飞往京城的彩凰了,所以脸上有种矜持表情,除了回答一两个问题,便不发一语,高傲劲令人讨厌。张德富其实不喜欢她,但要她装门面,便不时凑上去殷勤几句。平常他喝酒很节制,今晚要尽地主之谊,便敞开肚子喝,一杯接一杯。有人笑他女儿去年考上大学办宴席也没这样猛灌,看样子把陈思佳拿捏得更紧了。陈思佳跟电视上唱歌时一样花枝招展,还多了一分妖艳,那时为图观众好印象不敢涂指甲,这会已是十爪通红,挥手舞臂,掌心仿佛有红花翻动,不光如此,首饰、项链等金器也全戴上了,浑身珠光宝气,脂气飘香。也难怪张德富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喝,讨了这么一个美娇娘的欢心,任是铁打硬汉也会骨头酥软,恣意酒色。幸亏有人劝阻,不然他准出回丑。
高青莲入席后发现了游林风,便过去跟他交谈,奇怪他怎么成了贵宾。未及开言,他身边的一个记者先嚷了起来:“噢,兄弟,你的这位歌星朋友怎么好像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怎么不知道,他是编辑。”
“这算知道吗?”那家伙乜斜眼问游林风。游林风便要她在这少说话。她莫名其妙,茫然看着游林风和那个家伙,弄不清自己哪错了,脸有点热,连忙离开。
张德富只顾喝,虽没醉,糊涂却是难免的。宴会后半程陈思佳便挺身而出,代行主人之职。一朵早经上流社会滋养得鲜艳夺目的交际花,对付这种事简直就像在家里待客。跟这一桌的政府官员谈谈经济开发区,和那一桌的商人聊聊广东的投资情况,同另一桌的记者说笑几句圈里的奇闻逸事,见人人话,见鬼鬼话。细心人会发现她只在走近离宴会中心最远的那一桌时才收敛逢场做戏的笑脸,神情甚至显得有点凝重。这一桌最安静,空了好几个位子,四五个人似乎都不太兴奋,不知是对主人的接待有意见,还是在这种场合因自己身份低微而言行内敛。然而他们对陈思佳来说却比那些所谓高贵的客人要重要得多。这是几个穴头。几年来楚湘歌艺一道全由他们通吃,常人不知他们为何物,娱乐界却名头响当当,谁也不敢小觑他们,其中有个老穴头,据说是公认的楚湘走穴的开山鼻祖。此人姓史单名超,京城人氏,曾组织过一个有毛阿敏、韦唯、蒋大为等超级大腕参加的演出,在北方穴头界名噪一时,许多演艺明星还主动找他。年纪约摸35岁,一张马脸,身材修长,精瘦中透出一股奸诈气,这种貌相似乎很难取信于人,但反过来说,因为奸诈,显得很会办事,又容易说服人与已合作。10年前他在北京一家剧团拉小提琴,有名的好色之徒,只要可能,少妇女孩少女一个也不放过。有次诱奸了一个不满14的少女,人家父母扛着锄头铁棍要砸他脑袋,他知道在单位呆不下去了,也早不想呆,便跑了出去,在演艺界瞎混。想演电影电视,僧多粥少,他又不是专业出身,争不过别人,演了几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除了填饱肚子,发财绝无指望,后见别人当穴头,觉得这最适合自己干,便入了行。脑子灵,口才好,果然混出了名堂,是几个最有名的穴头之一,买了房子和汽车,娶了老婆。正得意时栽了跟头,有次跟某私营老板合作,找了几个新出炉的歌手,原以为最好揩这种新人油,哪知反被人骗,真正阴沟翻船。赔不起,主要是不愿赔,便跑来南方混,叫那老板一个人当冤大头。那老板是个地头蛇,只会窝里横,出了自家地盘,路都不会走,听说他到了南方,不敢找来算帐,只叫人传话:“只要你永远不过黄河,那笔帐一笔勾销。”他则对人说:“他以为自己是克格勃,老子悄悄回去,不信他能知道。”凭他的本事,在长沙又很快混出了人样,这一带的穴基本上是他带出来的。每次全省歌手大奖赛,他从预赛一直守到决赛,成功的新人全是他的猎物。前天大奖赛一结束,他便跟陈思佳、高青莲和卫倪慧等好几个拿二三等奖的男女歌手草签了意向书。今晚陈思佳庆贺,自然少不了他。张德富一直不赞成陈思佳走穴,觉得凭她二等奖名声,去不了北京,唱红省城绝对没问题,那么多晚会正等着她呢。陈思佳一句话叫他闭了嘴:“毛阿敏红遍中国上了春节联欢晚会都还走穴呢!”另外几个穴头是本省人氏,都是史超带出来的,却谁也不认他这个老师。他们各有一块市场,史超主要吃省城,岳阳人何健吃湘北,常德人周劲舞吃西南,衡阳人方涛吃湘南。这些家伙在一般人眼里什么也不是,歌手眼里却是大爷,歌手即使吃过他们的亏,也不敢跟他们彻底闹翻。他们一般西装革履,扎在人堆里像个什么小公司的经理或者经理助理一类的角色,腋下夹着一只黑皮包,里面装着泡了高级茶叶的保温杯、毛巾、公章私章和一叠合同书意向书,参加什么宴会或社交活动不苟言笑,你眼里根本没有他,但他逮着猎物绝不撒手,那时你才会知道原来他们巧舌如簧,死马说活,黑的说白,简直小菜一碟。有些人以为他们是打的一族,但若哪天你看见他们从某高级酒家出来,走向停车场,才会知道其实他们个个开着宝马奥迪。要说他们不骗人,你幼稚,但要说他们完全值得依赖,你也是傻瓜。演艺界的摇钱树们以前对他们不甚了解,所以常上当,现在学聪明了,有时反过来涮涮他们。他们为此经常抱怨,说现在明星个个贼精,不好糊弄,其实他们依然大把大把挣,在这点上明星永远没法跟他们比。这会高青莲和卫倪慧都跑到这一桌来了,和陈思佳挤在一起跟穴头说话。那天签了意向书她们就萌生了让他们帮自己进军京城的想法,这会想跟他们再谈一谈。
“我说几句不好听的话,你们别不高兴,”史超说,“我觉得你们现在最好别急于进京发展,为什么?因为它市场再大,毕竟容量有限,一家中央台,一家电影厂,新成立的影视公司倒是多,也不过十来家,规模一般,而全国演艺人才都往那跑,竞争有多激烈,你们自己去想想。一般北京只会注意各地拨尖的人,像这次一等奖张是,并且就算是她,去了后能不能立足还是个问题,我不骗你们,地方上拿头奖的人在地方是大爷,但到了北京可能连孙子都当不上,一百个里面顶多成功两三个。拨尖的人尚且如此,那你们说说,比她们稍差一点的会是什么结果。当然,也有人在地方不吃香,到了北京反而火起来了,但极个别极个别。如果不是非常突出的歌手,我觉得还不如呆在地方,先站稳脚跟,把基础打牢,不然的话贸然进京,混不出名堂又回来,浪费时间不说,还把地方上的优势丧失殆尽,两头失落,一事无成。这种例子不胜枚举。对于你们,为今之计,最好把进北京的心先收起来,扎扎实实在湖南唱,唱红了,引起了北京大公司的注意,甚至引起了中央台的注意,有人邀请你们去了,再进京闯天下,这样会容易得多。你们认真想想,看是不是这个理。”
卫倪慧直言不讳:“你这完全是为自己盘算。”
陈思佳说:“尽管如此,倒也说得对。”
高青莲忧心忡忡说:“这样会不会耽误时间呢,要知道我们女孩子吃的是青春饭,如果在湖南呆几年,到时年龄不占优势,歌唱得再好,可能也争不过别人。”
何健说:“就算拖个3、4年你们同样还很年轻,而且更成熟,稍稍大那么一点不是问题,毛阿敏快30了,长相也不怎么样,我不是恭维,她远不如你,但你说说,现在哪个20左右的女歌手人气比她旺?真的是这样,欲速则不达,有些事情猛冲猛打没用,悠着点,迂回一下,也许能收奇效。”
陈思佳看着高青莲笑说:“我看我们就信他们的吧,老实说我虽然做梦都想去北京,但这样子去,心里确有点不踏实,好几万人在那闯,每年只出十几个新人,我们去了能赢吗?”
“十几个算多的,一般能出几个就不错了。”周劲舞说。
一番郑重规劝,让几个女歌手终于统一了意见,决定暂不进京。史超宽慰她们说:“信我的绝对没错,我这是给你们打基础,只要基础厚实,什么名不能成!”
卫倪慧的手机响了。听完电话她起身说外面有人找。高青莲警觉地问谁会到这个幽静的山庄来找她。她说男朋友。她问她还回不回来。她说不知道,谁知道他大老远跑来想干什么。高要她一定回来。卫倪慧不明白为什么,问她有什么事。她便贴着她耳朵说刚才听见老东西跟他老婆打电话,说今晚有事不回去了。卫倪慧便有些不高兴,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为你呢。高谎说他今天上午在我那,所以晚上必须由你负责。卫倪慧看了看远处的游林风,说我知道你想推卸责任,明说呀,我们姐妹间有什么话不能明说,这样找借口就没意思了。高说好好,就算我找借口,反正你等会一定要回来,不能我帮了你的忙,事情一完你就把我晾在这,代你干活,他今晚肯定要你。卫倪慧冷冷甩下一句看情况再说。来到别墅区外,看见男友骑摩托在一颗大树下等她。这几天她天天晚上外面过,今天说打了通宵麻将,明天说给朋友过生日,回回都有很正当的理由,但他越来越不相信她,觉得她有些变。今晚他之所以向朋友借了摩托跑这么远来找她,说是想她,其实是要看看她现在外面到底干什么,骗没骗他。看来是在吃大阔佬的宴,他的醋劲小了一点,但不愿白来,要带她回去。没有高青莲的那几句话她会立刻爬上摩托后座,这会两脚却仿佛钉在了地上。她跟高青莲一样讨厌那个老东西,李洪光好歹是一个壮实的中年人,马克强则完全一堆肥肉,整个**谈不上一点快感。但正如高青莲所说,她帮了她,她应该回报她,而回报就是这几天代替高青莲的角色。想了一会,还是只能打发男友,做人得守信用,如被人背后说是个过河拆桥的人就不好了。她叫他回去,今晚跟姐妹们约好了打通宵麻将。他很不高兴,她说干嘛,我们又没结婚,难道非要我天天晚上陪着你怎么的,现在得了三等奖,跟姐妹们经常聚会庆贺一下,也不过这几天的事,怎么就这样不讲道理。回到宴席上,高青莲冲她笑了笑,挤挤眼。过了几分钟,卫倪慧的手机又响了,是李洪光打来的,问今晚有没有时间,她还是谎说要打通宵麻将。这位老板倒是爽快,反正也不缺女孩,她爱怎样都由她,他已经预感到他们的关系快到头了。高青莲很钦佩地说,妹妹,我佩服你,把几个男人玩于股掌之上,不露一点馅,高明,真高明。卫倪慧便骄傲地扬起头,一副这算什么的表情,马上又说你也一样,一点不比我差。她说差远了。别这么谦虚,就凭你敢把我往马克强手里硬塞的这股劲头,我就不如你,即使现在我稍强一点,也可以肯定不久你就能超过我。
几个穴头说这次走穴还准备请一两个超级大腕押阵,有些事情还没搞定,不好说,今晚就谈到这,过几天把事情都办妥了,约她们去玉楼东见面详谈。他们几个就先告辞了。高青莲正要起身回原位,游林风突然在她一旁坐下,问那几人是干什么的,猥猥琐琐,实在猜不出他们的身份。她绷着脸,本想一走了之,到底给他留了一点面子,你刚才不是很烦我吗,现在来干什么。他干笑了一下,嗬,到底不同了,当歌星了,不仅长脾气,还记仇,刚才我要你别乱说话是为你好,免得说错了让人笑话。只要你不笑话我,别人笑不笑我不在乎。听得游林风心头一热,恨不得就抱在手里。喂,我跟你说件事。她瞪他一眼,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让人看出什么。你看见我们那一桌人了吗。看见了,一群酸溜溜文人,看着他们我就有火,无明火,气不打一处来。他们又没惹你,我不明白你气他们干什么。你还记得那个家伙刚才说话的样子吗,傲慢无礼,我不过随口问你一句,他就....不知道是挖苦还是讥讽,反正他是个最讨厌的家伙,你们这些狗屁文人是不是都这样,阴阳怪气,不会说人话。唉哟,我说亲爱的,你是不是真的因为当了明星脾气就见长了,人家也是随口一句话呀,说过就忘了,你却还放在心上,真是,叫我怎么说你,什么文人阴阳怪气,我看你才阴阳怪气呢。游林风,我告诉你,本小姐还就是长了脾气,怎么着,不长脾气那不是总被你欺负吗。行行,你长脾气你长脾气,你尽管长脾气,只是在我面前长长可以,到了别人面前最好还是随和点,总这么冲,别人肯定会说你是一个爱摆臭架子的歌星。用不着你教训,我知道该怎么做,还有什么事吗,你不会到这来就为了教训我吧。游林风立刻露出笑脸,说我哪敢教训你,实际上你已经把我教训了一顿,别老像个火药桶,刚才我想说什么来着,啊,一时想不起来了,不管了,这样吧,今晚我们去看场午间电影怎么样,算我赔礼。用不着赔礼。那去跳舞。你怎么也这么俗气,只有没文化的人才喜欢跳舞。
他被噎得很尴尬。她不再理他,起身去找别人聊天。
有人要求几位歌手唱首歌助兴。卫倪慧主动上去唱了一段,掌声像一挂鞭。
张德富早醉得不省人事,被人扶到卧室休息去了。陈思佳便渐渐放肆起来,大声说笑,无意中眉目间带着几分勾人的妖艳,叫四周的男人都有些想入非非。她看出了这些男人的心思,愈发来劲,搔首弄姿,在这群人里挑起一个话题,等大家热烈讨论起来了,却扔下他们,又去另一群人里如法炮制。只要事情稍稍有点趣,她会放声大笑,她笑起来也像唱歌。起初听着倒是悦耳,多了就有点闹心。高青莲心说只要张德富不在眼前这妞就像婊子,只怕外面跟她有一腿的男人能组成一个排。有几分嫉恨,更羡慕,做女人,宁愿被人评头论足说闲话,也要尽情展露天赋的美艳风华。
马克强这时也不行了,醉意朦胧地走到陈思佳面前,晃两晃,陈思佳忙上前扶住。他说张老板,我我我走了。陈思佳说您在这里休息休息吧,醉了,不能走。他说我三分醉,不要紧,清醒着呢。陈说您这样子不能开车,会出事的,忙左右环顾,见到卫倪慧,叫她过来,马部长醉了,你帮他开车送回家。卫倪慧似有不愿之意,马克强确实很清醒,醉意中翻她一眼,好,你送我,免得我开车压死人。高青莲目送他俩走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自从把卫倪慧介绍给了马克强她就十分厌恶这个老家伙,似乎因为卫倪慧的出现,她看清了他的丑恶和无耻,再加上拿了个二等奖,觉得自己今非昔比,更不应做人玩具,故她几乎把马克强当成身上的一颗瘤子,恨不得割之而后快。然而实际上这事并不容易,她并不敢把这意思当他面流露出来,因为那肯定会被他看成一种背叛,事实上这也确实有过河拆桥之嫌,不太好意思这样做,再说尽管现在出了点名,毕竟离自己的理想还远得很,马克强依然是大部长,以后肯定用得着,还是得罪不起的。所以要摆脱马克强,一定要让卫倪慧迷住他,这几天她就天天撮合他俩。远远瞥了游林风一眼,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暖意,暗暗感叹,英俊男人就是好,看一眼就是这么舒服。这几天因活动太多,劳累过度,她没理会他,现在应该享受享受他了。然而一个可恶的电话把她的美好设计打乱了。马克强坐在汽车里,听着一首流行乐,打着酒嗝。她好像闻到了一股奇臭的酒味沿电波传了过来。她问他什么事。什么事,能有什么事,无非想你罗,我的亲亲宝贝,你赶快到芙蓉宾馆的包房来一下。她一惊,难道他今晚跟卫倪慧谈得不融洽,两人崩了。等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完全惊呆了,万万没想到,他今晚要做大英雄,同时驾驭二女。一时她说不出话,面对这种情况感到极其棘手。他催她快来,就听见卫倪慧冲电话筒大叫:“高青莲,别听他的,不要来,这老家伙太贪心,没这么好的事!”她又有点惊讶,卫倪慧竟敢当面骂马克强老家伙,胆子怎么一下这么大。马上又觉得不奇怪,马克强无耻到这种地步,显然今晚已不把自己当人,这种心态肯定不在乎最亲近的人怎么骂他,说不定还很高兴。果然,他哈哈大笑起来,卫倪慧骂得越厉害,他笑得越猛。高青莲仿佛看见车厢里那张流氓嘴脸咧开了,四分五裂,一颗被屠宰的猪头向四处喷着血,面目狰狞,然而并不可怕,她只觉得丑陋、恶心。她拒绝了他。别看他醉,在这事上意志却十分清醒而坚定,绝不饶她,要她来的口气不容反对。卫倪慧见她犹豫不决,一边开车,一边冲话筒喊,高青莲,你还跟他说什么说,嗯,有什么好说的,赶快关机呀。话音未落,马克强就一巴掌扇到了她头上,你别惹老子不高兴,又对着话筒,警告高青莲,我一辈子难得逞一回这样的英雄,如果你不能凑一角,高青莲,我可以给你二等奖,也能够收回来,你信不信。她知道他是恫吓,又怕他说到做到,到底不敢跟他拗,不就这么一回事吗,满足他又不要命,何必闹不痛快呢。但不想太顺他,要给他添点堵,也不客气地骂,老杂毛,有时一炮都不响,却异想天开要放两炮,简直不自量力。他显然早准备好了应对,振振有词,放不了两炮,我就凿两个炮眼,也是人生至乐,有何不可。
高青莲只得对游林风先交代一下,说有事等会见,也不问他的意见,一溜烟走了。
以前高青莲因自己没文化,社会地位低,又是孀居,在游林风面前甘居下风,现在她觉得必须有所改变,不单因二等奖使她突然成了有身份和地位的高贵女人,更因她现在已充分具备了驾驭这个上流社会的能力。别看她进入上流社会的时间不长,但她在这个社会的竞争天赋使她走完了别人需要多年才能走完的路。她认为自己天生就是这个社会的人,只是老天不长眼,将她错投民间,致使她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磨难。她早跟过去的穷困生活划清了界线,要在这个社会牢牢掌握自己的命运,做自己的主人。她被人玩够了,开始学着玩人。她把这次大奖赛看成是自己的一个非常了不起的胜利,不是她用卫倪慧跟马克强做交易,那她现在将依然被马抓在手里,靠他的恩赐过日子。她对自己佩服极了,自信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个社会的竞争法则。至于现在拗不过马克强去赴他的人肉席,似乎仍有被他玩弄的嫌疑,但她觉得有两个原因足以证明这种顺从已跟过去的顺从有本质区别。首先,由极端背动转为主动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必然还会对过去的生活有所体验,要完全自由,只能耐心随着这种体验的一天天减少而获得,毕竟大奖赛刚刚结束,如突然斩断与马克强的联系,显然不太合适,就好比两人拉着手,一往东一往西,忽地松开,必同时坠地,要安全分离,只能慢慢松手。其次,一直在游林风面前做小媳妇,早就有所不满,正好借这机会耍耍他,你不是总居高临下吗,我今天偏要你看看我的傲慢,像你说的,长一回歌星脾气又如何,还真不相信你敢为这事跟我闹崩。她算得极准,此时的游林风,除了生闷气,对她想念得更厉害了,大奖赛结束至今,他已约了她不知多少次,急于品尝一下新出炉的歌星的味道,但她总有活动,搞得他浑身不舒服,恨不得拿出过去的气魄来威胁她,再不见面就断,怎奈一个“色”字缚了手脚,借他个胆也不敢。到底心里有爱,高青莲走了一程觉得不安,给他来了个电话,解释说确实有事,别生气。他**甩过去两句话:“随你便,反正我们的关系也不会长久。”
男人赌气最叫女人疼。高青莲一愣,心里顿时涌起一股酸水,心想耍了他几天,今天确实该叫他开心一回,老这么凉着他,这傻小子万一犯横倒叫自己没面子。便临时决定应付了马克强就去找他。马克强自然不愿意,但人家已经来了,也让他痛快了,他没道理留人一夜,只好由她去,她一走他就骂了起来,问卫倪慧:“她是不是有什么相好?”
黑白二路,正邪两道,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规矩。风月场女子,因为这碗饭的特殊性,知道如互相搞鬼,闹起来谁也不好看,倒是很懂大局,互相体恤、保护,比正人君子之间还团结、守规矩。卫倪慧回说不清楚她的事。
“吓,你倒是挺护她!”
卫倪慧一愣:“什么意思,她是不是说了我什么?”
马克强本想顺水推舟说是,到底觉得不好,堂堂大部长,当色鬼没什么,当小人就说不过去了,再者两个女人都是自己人,让她们结怨等于给自己惹麻烦。立刻夸赞起她们来:“真没想到你们这样齐心,互相袒护,是在背后商量好了要耍我吧?你不说我也知道,她肯定有相好,就是那个编辑,今晚我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了问题,哼,想瞒我,还得再练练。”
高青莲再给游林风打电话,游林风兴致大减,懒洋洋,口气似一百个不愿意。她早摸透他的脾性,只煽了几句情,他就乖乖缴了械。
三十二结冤
史超这帮穴头果然神通广大,真拉起了一支豪华队伍,大幅广告上的歌手名单让少男少女们看了个个蹦起老高。陈思佳,高青莲,卫倪慧,两位今年获二等奖的男歌手卓雄和郝知行,去年获奖的几位歌手,袁华,穆丽,叶新江,周枫,新人风头正劲,老人风光仍旧,齐聚一杆旗下,队伍拉出去在省内随便那个地方招摇一番,绝对万人空巷的盛况。都夸他们是豪华之师,他们自己也感觉良好,觉得此番出演肯定名利双收,满载而归。这天史超请他们到玉楼东大厅豪华大包房吃壮行宴,说届时还将有两位押阵的大腕以及给他们这次出行做报道的各地娱乐记者。歌手们来到玉楼东,记者似乎都到了,但主角尚未出场。记者们三三两两开始对这些歌手进行简短采访,出不出专辑,得奖感觉如何,想不想去京城发展,出场费几何,有没有进军影视圈的想法....歌手个个满面春风,回答得既详细又得体,都慢慢有了一种真正歌星的感觉,却在接下来的瞬间化为乌有。包房外大厅一阵喧哗骚动,史超带着请来的两位大腕终于出场了,有人激动地大声叫道毛宁、扬钰莹。噢,天啊,原以为史超请的大腕不过是谢东、李春波一类的准大腕,哪知竟是腕中腕,当今顶级红歌星,有金童玉女之美誉的最佳男女组合。毛宁一身全白西装,扬钰莹一身纯白长裙,俩人就像两片白云,仿佛被仙风吹落凡间,若即若离,超凡脱俗的气质使酒楼好像立刻弥漫了一股天庭的气息。毛宁英俊地笑着,扬钰莹甜甜地笑着,一如他们合唱时的经典表情,让人嫉妒、陶醉。这里的记者发一声喊,全跑了出去。这些歌手顿时像遭了霜打,那种失落感和渴盼见到大腕的心情交织在一起,真说不出什么滋味。过了会一想觉得这其实也正常,追逐大明星,冷落小明星,这是永远不变的规律,你若不服,最好尽快成大明星。便一齐跑出来抢着跟毛扬握手,史超把他们一一介绍给毛扬,毛扬竟一点没架子,客气得好像本来就是他们的朋友。场面越来越乱,人们的情绪越来越高,爱凑热闹的记者自然更不甘示弱,端着一门门黑炮,咔嚓咔嚓,火光迸射。毛扬见惯了这阵式,根本不放在眼里,倒是被炸弹碎片击中的这些歌手有些受不了,到底没经过多少风雨,有一丁点吃不消,赶紧退开,让出宽阔的地方听金童玉女回答记者们的各种提问。这些歌手站在圈外既不解又有点兴奋,不解的是客观说他们跟毛扬不在一个档次,他俩怎么会愿意与自己同台演出呢?兴奋的是既然毛扬屈尊合作,就等于说他们的地位已距大腕很近了。这种兴奋一下稀湿了他们对巨星的景仰,刚才被记者冷落产生的失望感便不知不觉消失了,恢复了一点骄傲自信。记者们拍个不停,问题一个接一个,某小报记者因身材矮小被人挤在外面,急得抓耳挠腮,左窜右窜,好不容易发现一个空档,便低头往里钻,不料却撞在一个人身上,尽管看清了这人是一个漂亮歌手,可他正憋屈,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这歌手一扛,把她扛到了一边。高青莲不觉腾地一股怒火冲顶,按捺不住,瞪起丹凤眼,怒问:“没长眼呀,往人身上撞!”
那小报记者其貌不扬,却不是好惹的主,立起眉毛,眼睛往上翻,模样有点凶,:“好狗不挡道?”
“你骂谁?”
“谁挡道我骂谁。”
两人面对面僵持着。
高青莲轻蔑地说:“你也不照照镜子,世上最丑的狗也比你好看。”
记者冲上来挥拳要打,半空中的手臂却被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抓住了,是叶新江,刚才这记者采访过他,他想用这份交情让他息怒。记者放下拳头,嘴却不闲着,骂起了脏话。几个歌手上来帮腔,记者的几个同伴也退出圈外给他撑腰。何健本在维持秩序,见这里乱了,急忙跑过来劝架。高青莲到底是女人,退开了,却是几个记者不依不挠,虽不骂了,却立眉毛粗喉咙满口抱怨。原来今天方涛负责接待工作,他入这行仅一年,跟记者交道打得不多,缺乏应付局面的经验,一下窜出这么多记者,他顾了这头没顾那头,红包和礼品袋发了这个没发那个,几个记者不知原因,以为主办方不够客气,早憋了一肚气,如不是想弄点毛扬两人的新闻回去,早走了,好不容易等到现在,又蹦出一个高青莲跟他们闹别扭,你说那火如何压得住。周劲舞跟他们以前有过交道,出来打圆场,说了不少好话,仍不给好脸,拍了几张毛扬照片拂袖而去。几个穴头不敢责怪高青莲,只能找方涛撒气,骂他白学了这么久,太不会办事,记者都是大爷,得罪了他,小报上登几句坏话,你这里损失的就是几万块钱。事已出了,没奈何,只得凑一块商量补救办法,无非是找人跟记者联系再专门请他们一次。因是方涛出的错,没道理大家摊钱,那3个家伙这时不讲情份,逼方涛一个人出。方涛势单力薄,说事是高青莲引起的,也该让她出一份,那3人说理是这理,但刚出名的歌手,脾气大着呢,不然也不会出这事,惹急了她不跟你玩了,你有本事自己跟她说去。方涛思来想去,到底不敢,忍气吞声掏了腰包。误会是在第二天晚餐上消除的。不过几个记者说我们跟你们穴头没有仇,不会跟你们过不去,但和高青莲没完,那个骚逼,竟敢骂人,简直活腻了,不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史超为高青莲求情,记者们说你放心,只要是你们组织的演唱会,我们保证不找她麻烦,但别人组织的,她的事你别管,这种躁脾气想当明星,当婊子也没人要,当然,如果她知道好歹,来当面道个歉,这笔帐一笔勾销。史超回去便给高青莲上了一课:“不是说记者有多大本事,但因为他们占据的那个位置非常重要,所以他们是大爷。其实说起来他们算个屁呀,就会耍耍笔杆子,但有什么办法,他的笔杆子就这么好使,比作家的笔杆子还好使,人们就信他的笔杆子。这个道理不难懂呀,你在这个圈里混也不是一天两天,怎么这次这么....糊涂?”
她万分委屈地说:“那家伙实在可恶,先撞我,又骂我好狗不挡道,我当时肺都要气炸了,哪想这么多!在那种情况下没谁忍得住。我跟他不过吵了几句,多大的事呢,怎么旁边几个家伙那样帮他,真是,什么原因他们这样齐心?”
史超不敢告诉她是他们接待不周才惹恼了记者。“你别说这么多,反正怪你自己,记者是什么知道吗?他们是社会的毒瘤,除了贪官污吏杀人犯,要评最不受喜欢的人,记者肯定拿第一名。胡吹乱捧,造谣诬陷,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用笔杆子整人害人杀人,他们什么事做不出来,最可恨的是他们干尽坏事,却不受法律制裁,有言论自由这面保护伞,你根本拿他没办法。多大的明星,看见他们就转弯拐道,实在躲不过就强做笑脸,即使被他们当众羞辱也不敢发作,还得和颜悦色。可你呢,稍不如意大动肝火,这样子以后就算当了明星也不知要吃多少亏。他们已经说了,要你以后当心点,我给你说尽好话都没用,老实说他们同样是我大爷,我也不敢得罪他们。如果你听我的,去跟他们道个歉,什么事没有。如果你不去,以后肯定有麻烦。”
“什么,道歉,跟几个小报记者道歉,你把高青莲当什么人!”她叫唤起来。
“别不当回事,能要你命的,还就是这些小报记者。”
“不去不去,岂有此理!”
“我说姑娘,你没吃过亏,不知道厉害,听哥哥一句,别犟,犟脾气往往没好结果。”
“他们有什么可怕的,我省委有人,难道还收拾不了几个小报记者!”
“噢,你还是天真!省委有人怎么样,北京的一些大明星中央都有人呢,比你牛吧,可拿小报记者也没办法,有些人被整得甚至在这行混不下去,不得不退出江湖。你真是不懂事,拿什么省委有人来吓人,现如今自由社会,谁怕谁,哪怕省长保护你,人家看你不顺眼,要搞你照样搞,说不定还捎带给省长来一笔。”
高青莲终于有点怕了,低头沉吟半晌,毕竟不够世故,面子要紧,赌气说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有多大能赖。
“只怕等你看清楚了,已经晚了,没救了。”
三十三走穴
金童玉女只跟史超签了长沙的合同,无论何健等外地穴头怎样摇动三寸不烂之舌也不肯屈尊去外地演出,省城的演唱会一结束即双飞广州。何健等人没有办法吸引王牌明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支豪华队伍的脊梁被抽掉,好在小地方人孤陋寡闻,可以把二流歌手当一流歌星供奉,有这么一支队伍,挣钱并没问题。这些土歌手跟顶级巨星合作了一回,感觉好极了,正在想或许只需一年半年就能跟毛扬并驾齐驱,突然听说他俩走了,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不过白日里做了一个梦,那毛扬两人显然不过来湘散散心,随便唱两首而已,何曾真正把他们当回事,死活不去外地便是明证。背后把毛扬骂了一顿,什么了不起,尽摆臭架子,哪天闹出绯闻,看你们还如何神气。只能打起精神跟何健上路。何健有一支车队,打头宝马,去年买的,保养得很好,就像是刚买的,接着是一辆中巴,七八成新,用来接送歌手,最后是一辆大货车,装各种搭舞台的架子和服装道具,在去县城和乡村演出时租不到像样的剧院才动。这次他只开了宝马和中巴来,带着两个马仔,在这些歌手眼里很是气派。然而张德富却根本看不上他的车子,直要他:“你开回去你开回去,我的人坐你这种车子,你干脆挖个地缝让我钻!”要用自己的卡迪拉克和新型奔驰送歌手去岳阳,还用一辆大客车拉了几十个社会上的泼皮无赖去捧场。这些无赖对张德富自然毕恭毕敬,对女歌手就有点现原形,不过看张德富面子,还算规矩,一路叫嚷,骂声不绝,恨不得把车朝对面的车上撞。这帮家伙,不惹事就活得不耐烦。车子刚进岳阳,张德富为这些歌手和捧角花的钱就比何健组织这次演唱活动的总开销还多。何健本来很得意,即使在省城赴张德富宴会也没多少感叹,这会却禁不住对贴身马仔长叹:“老子这辈子是没这个命啦!能混到这份上,即使连续十辈子做牛做马也愿意。”高青莲和卫倪慧最阴,常常怂恿陈思佳叫老东西花钱。陈思佳心里很高兴,表面却不乐意:“跟你们没关系,花起来不心痛是不是?”不过为了炫耀自己对张德富的控制力,她还是要张德富给他们每个歌手在五星级宾馆定房间,按照合同,何健向她们提供的宾馆只是三星级的。为讨美娇娘欢心,张德富什么钱不愿出,只是每次撒了大把钱后总要悄悄凑到她耳边说:“我的心头肉,我的娇乖乖,你可要骑我的马哟!”她则总要装出不愿意的样子以表示这对她来说可不是一件轻松事。其实她最喜欢的就是骑他的马,因这家伙身体肥硕,自己苗条的身子每每不堪重负,很愿意乾坤颠倒,常玩这游戏。老家伙不知原委,还以为她对自己尽心尽力呢,愈发把她疼得厉害,恨不得时刻捧在心口上。
何健已跟岳阳洞庭大剧院合作过3次,据说都合作得非常愉快。这座大剧院说不上多豪华,但规模极大,能容纳5千观众,最适合开流行音乐会。剧院一切准备就绪,大幅广告早在全市打了出来。此前从未有全国著名的歌星来这座城市开过音乐会,所以这些省级歌星的到来造成了只有著名歌星才能造成的火爆场面,歌迷们都相信他们很快就能名扬全国。音乐会空前成功。晚上11点剧院外面排起了长龙,市局出动了5百警力维护秩序。歌手们虽精疲力尽,还是坚持到外面给歌迷签名,直到凌晨两点才散场。都是第一次经历这样场面,男歌手勉强支撑,女歌手却是不行了,无不手臂粗肿,抬都抬不起,回到旅馆都不能自己洗澡,只好叫男歌手帮忙。大多在省城有朋友,但外地演出不能太孤单,便临时配了对,高青莲配了叶新江,周枫配了卫倪慧,袁化配了卓雄,穆丽配了郝知行。这几场鸳鸯澡如果传出去定会叫歌迷们悲痛欲绝。实际上这种圈内非常普遍的生活外人根本无从得知,偶尔让大报小报逮到的那些所谓花边新闻、绯闻什么的,不过是这种生活的冰山一角而已,或是某人为炒作而故意透露的,真不想让人知道的糜烂生活,哪怕一丝气你也闻不到。因为这场鸳鸯澡,大多歌手都消除了疲劳,却是陈思佳总觉得不甚如意,身边张德富如影随行,看着同伴成双成对,她心里别有一番滋味,跟老东西洗的这个澡简直味同嚼蜡。
第二天主办单位请他们去参观岳阳楼和君山公园,在烟波浩淼的洞庭湖里游了一圈,多家娱乐报纸追踪报道,那份风光不必细说。傍晚时分几个税务局的家伙找上了门。这是几天来他们第一次看见绷着的脸。何健孙子似的点头哈腰,请几位大爷去某酒家包厢吃了一顿,出来后再看,几张绷着的脸舒展多了。然而歌手们却不买帐。何健劝他们别硬扛,否则以后不好说话。他们说怕什么,你在岳阳混让他们几分没错,我们是省城人,难道还要给们烧香不成。把1万出场费说成1千,一个个黑着脸付了1千的税,像嫌癞皮狗一样嫌他们。税务官员警告他们,这样可不好。少废话,走人,让你们剥削了一点还上瘾了是怎的。没这样明说,眼里全这意思。那边厢何健已跟周劲舞交割完毕,队伍易帜。张德富不能老飘泊在外,省城生意要紧,这一趟不能跟去常德,把新型奔驰留给陈思佳,请那帮无赖继续随队捧场,自己开卡迪拉克回去了。周劲舞的排场不如何健,只有一辆四五成新奥迪,他自己说买了好几年,但有人估计是二手货。他的中巴也有点破旧,开起来车窗发出串串杂音,有时去乡下演出,还得暂租大货车。这寒酸相叫歌手们个个撅着嘴巴,一起把他取笑了一顿。周劲舞满脸通红,脊背直冒汗,只叹气,不说话,硬着头皮四处招呼打点。女歌手便挤到了陈思佳的奔驰上,男歌手随便一点,有的坐奥迪,有的坐中巴,嘴里兀自嘟嘟囔囔。
夜间行车,没风景可赏,野外一片漆黑,偶尔传来狗吠声,忽闪一束微弱的黄光,都会叫这些似乎已经习惯了热闹与辉煌的歌手们心惊胆颤。岳阳到常德的公路不好走,窄,凹凸,弯道多,有时车子还会出现剧烈颠簸,歌手们很烦,尤其陈思佳,更多一分恼,奔驰是不能在这种路上行驰的,她怕的并不是颠出问题没法向张德富交代,而是怕颠出问题后对张德富又多了一分责任。走了一半,中巴就熄了火,车队停下来捣鼓它,惹得那些无赖个个操娘不已,骂周劲舞饭桶,这种装备搞音乐会,搞**可能都不行。周劲舞显然是个在这行里摸爬滚打惯了的老油条,什么风雨没见过,耐性好,心里透亮,只要有钱挣,这些冷言冷语等于屁。好不容易继续前进,接近常德又碰上堵车,两辆大货车相扑,体积力量相当,都撞了个脸歪鼻斜,非吊车不能疏通公路。漫长的4个小时过去后公路终于畅了,到常德太阳已当头高悬,辣辣地扎着他们,似乎怪他们没有按时到达。戏外戏远没完,那群无赖因张德富不在,更加放肆,到处寻衅滋事,惹恼了当地一个流氓团伙,音乐会开始前双方在场外干仗,他们人多,赢了。省城的流氓团体本就让外地人嫌,现在跑到别人地盘上逞强,地头蛇岂肯善罢甘休,便纠集了好几个当地流氓团伙,围攻省城流氓。这场好打,几个重伤,十几个轻伤,武警如晚来一步,准出人命。这回省城流氓吃了亏,一部分进了医院和局子,另一部分捧场,哪还有心思叫,音乐会的气氛自然远不如前两场,只是这批歌手还招人爱,为挽回影响,演唱更加卖力,算是勉强维持了一场热闹的音乐会。张德富听到打架的事,把流氓头头骂了个狗血喷头,动用自己省里的关系,好说歹说才把局里的一批家伙弄出来。歌手们都恨这帮家伙,但敢怒不敢言,暗地里要陈思佳以后别要张德富净搞这样一些货色来捧场,这算捧的什么场,纯粹捣乱。赶紧走,不等周劲舞和方涛交割,他们就自己租车远远逃离了这个倒霉的地方,发誓今后说什么也不再来了。常德税务局电话追上来,要他们回去纳税。叶新江一声暴吼:“纳你个卵子!”方涛的排场跟周劲舞差不多,但给歌手们的感觉比周劲舞好多了,因为一路没出事,顺利抵达益阳城。有一批无赖追上来说还要给他们捧场,陈思佳对他们直做揖,自掏腰包1千,各位大哥回去拿这钱喝酒,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捧场。流氓们挨了揍,老实多了,倒是很负责任,说张爷有命,必须从始至终护驾。陈思佳说他那里有我,放1百个心,尽管回去。
益阳城很破烂,街道又脏又乱,发展极慢,远远落后时代。起初大家感觉很不好,情绪低落,但很快就高兴起来。这座小城市的歌迷竟然个顶个的痴,个顶个的烈,其狂热比省城歌迷有过之无不及,签名会不仅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且有的少女竟还满含热泪,更有甚者,使劲抓男歌手的下处,抓得几个家伙呲牙咧嘴,两手护档,丑态可笑。有些男歌迷则直往女歌手的胸部抓,还有的钻下去,从脚踝往上摸,摸到那个地方便使劲一拽,拽去几根毛,痛得她们大叫不止。如没有警察维持秩序,真不知会怎样收场。虽吃了这些苦,却都觉得值,痛楚过去后,剩下的只是对那种场面的甜蜜回忆。陈思佳拍着方涛肩膀说:“行,你这家伙平常看起来不显山露水,哪知真人不露相,这场音乐会比前几场成功。”
方涛便趁热打铁:“以后我们多合作。”
“没问题,不过你得多请几个保镖,这样乱扯乱拽的可受不了。”
“还得涨点价,这次你一定吃肥了吧?”高青莲说。
“我肥个鬼,这里要钱那里要钱,七进八出,实际到我手上的只有你们的一半。”
“你哄鬼!”卫倪慧说。
“你别跟他说,这个人办事不张扬,喜欢装傻充愣,要掏他一句真话,除非把他心挖出来。反正下次再合作,不加价我们不来就是了,你看他还装不装。”陈思佳说。
三十四谋划
今年的获奖歌手成了省内六大电视台的常客。尤其女歌手,表现更为抢眼,排练,舞会,宴会等各种社交活动应接不暇。几个人中陈思佳最成功,当时她跟高青莲同拿二等奖名气相当,现在则已把高甩在身后。都有些嫉妒她,但也只能叹气,因捧爷实在没法跟她比。张德富把钱大把大把砸在她身上,对她的包装直追流行音乐巨星。他给她请了全国有名的作曲家,作词家也是省内一流,化妆师来自广州,曾给香港一些著名艺人服务过,服装则在香港度身定做,每次一亮台无不光芒四射,再唱上一首悦耳动听的歌曲,想不窜红都难。高青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两人一直暗中较劲,人家高歌猛进,自己红得太慢,叫她有时不免黯然神伤。竟也想去傍个阔佬,在各种社交场合倒是常碰上有意包她的老板,但无不歪瓜裂枣,又不是很富有,觉得不可太自贬身价,不比陈思佳差,傍的大款至少也不应输给张德富。有时跟卫倪慧谈起陈的风光,两人一起酸溜溜,不过卫倪慧淡一点,看得比高青莲开,可是更愁,什么道理呢,原来她在感情方面极不顺。先是嫌李洪光太吝啬,把他踹了,接着又嫌男友没本事,养自己都养不活,将来怎么养老婆孩子,也踹了。这位小伙子看起来老实本分,情上却是个痴种,再三哀求她回心转意,割腕,跪着以头撞地,写绝命血书,样样玩得惊心动魄,毫无效果,便玩真的,有天把卫倪慧骗到江边,抱着她一起往下跳,如果不是附近游船来救,两人已到龙王府,只不知那善良的龙王是否帮他遂愿。人世的规矩肯定是于他不利的,派出所拘了他半月,出来仍不罢休,找了把玩具枪,指着她,问嫁不嫁,吓得她魂都没了,怎辨真假,颤抖着说嫁嫁嫁,后来才知是假枪,立刻翻脸。他还不死心,继续纠缠骚扰,每天满世界找她,总喜欢说我的青春被你浪费了,你必须补偿。她终于不堪忍受,把多年的情义抛到脑后,请几个打手,收拾了他一顿,怕他报复,便在外面租了间房子,跟他彻底断了联系。
以前报纸掉在眼前高青莲也懒得瞥一眼,现在要知道传媒和观众对自己的评价,在外面经常注意那些有关自己的报道,家里也定了好几份娱乐报。她发现大部分报纸对自己很友好,只有一家名叫《每日新闻》的报纸不叫她喜欢,尤其副刊上经常出现一个叫雷大之的记者写的文章,对别的歌手总是赞赏有加,可一到她这,便语带轻佻,甚至尖刻讥讽,不是说她服装不好看,就是说她台风庸俗,更损的是说她歌唱得臭。起初生一回气也就算了,后来关心她的人问她不是不是曾得罪过这个记者,她才想起那次在史超的宴会上跟一帮记者吵架的事。不敢确认这雷大之就是彼记者,便问游林风认不认识雷大之。他问她问这个人干嘛。她把那事说了一遍。他问了那记者的形体特征,头就大了,皱着眉说你怎么得罪了那个家伙。高青莲就有点怕了,听他说:“这是一家属于下三烂的报纸,专门造谣生事,诬陷诽谤,只图热闹,不问是非,整天追逐名人明星,把别人的话掐头去尾,张冠李戴,摘取只言片语,唯恐天下不乱。他们的记者个个是文痞,手段下流,道德败坏,每年要打几场官司,从来没打赢过,但他们越打越来劲,巴不得有人来告,因为官司就意味着发行量,猖狂到有时在打官司期间都敢无是生非,颠倒黑白。法律拿他们也没办法,顶多罚款。现在的事就有这么怪,你对他罚得越多,他赚得越多。”
“他们好像也会说好话,比如对陈思佳,有时他们对她的评价简直可以说肉麻。”
“那他们肯定是被张德富收卖了。老实告诉你吧,张德富这家伙不光在演出方面大把撒钱,他还把钱撒到传媒来了,在我们报上登了一个房地产广告,付了双份钱,要我们常登赞美陈思佳的文章。你因为有我,不闻不问就有人赞美你,哪里知道里面的内幕。”
“难道所有报纸赞美歌手的文章都是用钱买的吗?”
“大部分是的。要知道亲爱的,只有真正混到名扬全国的那一步,人家才会发自内心的赞美你,至于像你们这种还没有到那一步的歌手,吹捧抬举的话是要用钱买的,否则别人顶多客气地夸两句。陈思佳水平其实跟你一样,但她傍了个阔佬,所以你跟她没法比。我呢,纵有天大的本事不过一小文人,也只能在自己的报上替你唱赞歌,别的报那儿就实在力不从心了。”
“我不需要你在别的报那给我唱赞歌,只需要你找关系去跟雷大之说说,叫他停止攻击我就可以了。”
“这事恐怕有点难。我们《湘江晚报》曾跟他们有过节,差点大干一场,再一个报界有正邪两道,我属于正道,他属于邪道,不是一路人。”
“什么叫正道邪道?”
“正道就是一般以胡吹乱捧为主的报纸,尽量不惹麻烦。邪道就是我刚才说的好造谣生事的报纸,一旦盯上你,他是非要剥你一层皮不可的。”
“这么说你不打算帮我?”她有点不高兴。
“我当然要帮。你别着急,我正在想这个问题,要用一个别的歌手想不到的办法把你抬上去。”
她相信他的诚意,但因他无钱无势,故又觉得他在糊弄自己。先不管他,且看他以后如何交代。回到家里拿起电话,忽又愣住了,不知该不该找马克强。从内心深处说她实在不愿意,现在跟他除了偶尔在某个宴会舞会上相遇说几句话,再无那种事,如有事相求,势必要让他沾点荦腥,可她一想到他肥硕的身体就有点恶心,卫倪慧现也正一步步疏远他,自己总不好去拾遗补缺。可想了老半天,到底不敢太相信游林风,这个男人除了清高、好色,有时也会吹点牛,十句只能信五六句。马克强听说此事,愣了一会,说我等会到你家来。她说我妈在家。怎么,你把你妈接来了。是的。你爸呢。我爸有工作,再说即使他退了休我也不敢接他来,他从来看不起现在的歌星,他骂我什么你可能想不到,他骂我女流氓,格格格,好玩吧,他就有这么好玩。马克强突然哦了一声,郑重地说:“有件事要跟你说说,你别怪我。就是这套房子....”“房子怎么啦,招谁惹谁啦?”她大声嚷嚷。“你别急,听我说完嘛....”“如果是要我退房的事趁早别开口。”“我说亲爱的,你别这样好不好,听我说嘛,其实我也不想跟你说,但别人肯定会来找你的,我无非是通知一声的意思,你当是我要你退房呢,真是不识好人心!这套房子徐景升并没有买下来,按道理你早该退给文联,看在我的份上他们没动你,现在他们说你是歌星了,有的是钱,买套房子根本不成问题,就一定要你退。这种情况下我就不好替你说情了,你说是不是。他们可能很快来找你,你做好准备。”
高青莲仍然火冒三丈,声音嚷得更大:“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哦,有钱就没资格住徐景升的房子,这是哪门子道理?我是他老婆,他的房子就是我的房子,他不在了,我还在,徐夫人又没死,要房子也不看时候,你叫他们等我死了再来收房子!”
很用力地把电话砸在话架上,满脸通红,呼哧呼哧喘气。厨房里做饭的母亲探头看她:“怎么啦,跟谁生气?”
“王八蛋!”
“有什么事想开点,气坏了身子只会让气你的人高兴。”说完这句富于哲理的话老妇人就缩回去忙自己的了。
马克强又打了过来,口气很温和,但明显有责备之意:“你怎么啦,这歌星的脾气长得也太快了点吧,本事够大的,居然学会不听完别人的话就挂电话,是不是现在我马克强在你眼里连屁都不是?”
母亲的劝告使她冷静了下来,想想也是,光发脾气有何用,吓唬得了谁,不会克制,必惹麻烦,已有了教训,怎么不知吸取,亏得跟马克强有旧情,否则多半已开罪了这位部长大人。便说对不起,我气晕了头。马克强大度包容,开始耐心解释应该退房的理,一再表白自己绝对尽了力,但她的情况今非昔比,文联方面的态度强硬了许多,他做事就不便太出格。根据他的语气,她觉得他可能确实为自己说过话,但未必尽了全力,也许不过随口说说,人家一驳就哑口,这样子能替她保住房子才怪。如不是还有事求他,她真咽不下这口气,实在没想到当她红遍全省的时候居然有人敢不把她放在眼里。心想算了,高青莲现在不是过去,房子的事难不倒我,只要老东西帮我摆平雷大之也就满意了。哪知这事马克强竟也不能给个明白话,只说我去说说看,能不能行不打包票。她再次气愤地摔了电话,老杂毛真是变了,这些臭男人,非得到你的身子绝不为你办事,没一个好东西。
其实她早想去市里高档住宅区买套房,之所以始终没动,是因为这房不住白不住,现在赖不下去,换个住处也好。要游林风陪着去金鑫花园遛达,看中了一栋小楼别墅。楼前临一片清澄的湖水,两岸垂柳桐影,常有鸟雀吟来送往,后依一座人工假山,山上乱石嶙峋,有简陋的亭台楼阁,环境幽雅,离闹市不远,但闹市的嘈杂又传不过来。近30万一栋,买下来不成问题,可她现在第一需求是汽车,为了买车,只能采取分期付款的办法。置了房,有了车,感觉好极了。然而她的生活就像一支刚刚开始排练的乐团奏出的乐曲,曲调再悦耳,也少不了不谐之音。那个叫雷大之的家伙始终没停止对她的攻击。去电话问马克强,怎么回事,那家伙怎么还在骂我。马克强也纳闷,派去的人说《每日新闻》报的主编答应不再许雷大之攻击高青莲的,在他权力范围内居然出现了不听招呼的怪事,好大胆。原来虽然《每日新闻》归文化局管,实际只是一个名义,它的实体早已脱离文化局,自负盈亏,小报要生存,当然就得玩些惊险刺激的活,销量不好,编辑记者喝西北风呀,所以自主性很大,上面打招呼它敢不听。马克强平常根本不了解下面这些情况,打听清楚了,也不好说什么。其实要他下决心摆平这事不是不可能,但高青莲越来越不尊重他,自打成名后竟没让他碰过一次,故对她的事最多下二三分力,再多就心理不平衡了。高青莲自然心知肚明,以她现在的身份做件事居然要用身体交换,实在难以接受,这是杀手锏,不到危险时刻,绝不可轻用的。
游林风说实际要摆平雷大之很容易,这种小报记者只认钱,找个熟人塞他一只红包就解决问题了,对付他根本用不着这一手,他那小文章掀得起什么大浪,我给你想了一法,不仅能抵消他的影响,还能使你大红大紫。她就高兴地笑了,什么办法。
“现在北京掀起了一股明星名人出书热,主谓宾都分不清,却想当作家,充文化人。令人厌恶,却不失为宣传自己的好办法。像中央台的金牌司仪勒宜萍,写了一部自传,从小时候写起,跟乡下情哥哥的感情纠葛,如何如何动人,然后写她进城读书,成绩如何如何好,读大学,跟谁谁恋爱,一场风花雪月,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什么的,然后又是匆匆结婚离婚,千种愁苦,万般委屈,又是什么忍着悲痛拍电影,多么多么辛苦,受了无数罪,终于进入中央电视台,经过自己怎样怎样努力,最后成了亿万人民心目中的大明星。噢,真是动人啊,赚了不知多少少女眼泪,得到了不知多少同情和尊敬。竟还有一些评论家和作家,把良心抛到一边,甘心情愿给她当起了吹鼓手,说她是块作家料,今后应该多写,千万别浪费了她难得的文学才华。哼,就凭她自传中的文学功夫,即算能当作家也不知还有多长的路要走,居然就算作家了,凭什么,不就凭她主持人的名气吗?如果没有名气,那样的写作水平,即使在一份地市级刊物上发东西都困难。还有扬水阑,几年前也在中央台当司仪,名气跟勒宜萍一样大,年轻漂亮,伶牙俐齿,老实说她的口才确实好,当主持真是没话说,后来去美国学了几年,回来后也写了一部书,自传不像自传,散文不像散文,究竟像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有出版社给她出,叫你看了说不出的味。你说不值吧,似乎也不能这么说,你看书里她的那些艳照,扭捏作态,千娇百媚,风情万种,好想煞人也。从这个角度说花十几块钱买一本,没有比这更便宜的事了。但看里面的文字,你真会有种受欺骗的感觉,什么玩艺,不仅字大,最让人烦的是每一面的文字只占三分之一页面,其他页面全被艳照占满了。你有什么办法,就有无数傻逼愿意掏钱买,就喜欢它。我们这些真正搞创作的,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天天晚上点灯熬夜写的东西别说难以发表,就是发表了也没法跟她比销量,我们算什么作家,她才是真正的作家!你说公平吗,肯定不公平,但社会游戏规则告诉你,这是不公平中的最公平,你最好没脾气,否则气坏了身体别说再写不了书,还得赔上一大笔医疗费....对,还有曹诚和,你也知道他写了书,你喜欢这个人吗?喜欢?当然,不奇怪,毕竟是中国最有名的男主持,但我不喜欢他,还最讨厌他,──说远了,还是谈他的书,这个家伙最可恶,写的书不怎么的,还不许别人说,谁如果指出他书里的问题,他马上跳起脚骂别人小丑、病态心理、佛头着粪,等等,真想不到一个那么大的名牌主持,人格却这样低下,他以为节目主持得好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了,真是不知羞耻,典型的自大狂,他才是真正的病态心理。批评归批评,你说他们写书是得大于失还失大于得?对于我们这些真正搞文学创作的人来说,当然是失大于得,但对于大众来说,他们却是得大于失,一部书,换来作家的名声,锦上添花,让人们觉得他们真是了不起,什么事都能干,什么都干得好。至于其他明星名人,只要玩这一招,名气保证更大。这是一条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最好办法,掌握了它,想不火都不行。”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写部书?”
“你当然写不了,要你写你会比那些明星写得更差,当然是我代笔。书只要一出来,你的人气将直线往上窜,雷大之会连人影都看不见。你现在羡慕陈思佳,到时就该她羡慕你了。张德富用钱抬她,我用笔抬你,比他抬得更高。”
她笑了笑:“你代笔,那到底算谁写的呢?”
“噢,亲爱的,你怎么对我的诚意一点不了解,太辜负我一片好心了。当然算你写的,署你的名,让人知道你不但歌好人美,还有文化能写书。”
“你刚才义愤填膺批判勒宜萍、扬水阑,现在却叫我写书,实际上只是署个名,你就不义愤?”
“亲爱的,记住,永远不要把良心、道德跟现实混为一谈。刚才我批判她们是出于良心,现在帮助你是现实的需要。现实的需要当然比良心更重要。”
她赞许地点头:“你说得对,现在的人都这样,话说得不知多漂亮....”
“干的事不知多脏。”
她张开翅膀扑到他身上:“噢,亲爱的,我好爱你,你好好聪明哟!”
“好聪明就好聪明,什么好好聪明,这都是从香港学来的坏毛病。”
他俩把这个晚上营造得极有情调。先去玉楼东进晚餐,然后乘游船去月亮岛玩耍,观赏两岸夜景,听涛声与渔歌唱和,看月光如何在沉入江水后被波纹揉碎,感叹时光飞逝,过去鸡鸣犬吠相闻的郊野如今已燃起五色灯火,渐渐有了都市夜晚的景象。最后回到她的住宅,怕惊醒沉睡的老母,悄悄进入卧室,只亮一星惨淡的绿灯,床头相依相偎,继续闲聊。她已经把自己从小到大的生活对他做了一个大体描述,有些比较有趣的地方应他的要求还进行了详细的解说。这部书的大致轮廓便在他头脑里形成了,拍着胸脯向她保证一定会使她赢得更多人的喜爱,还极有希望给她成立一个歌迷会。一直有一个心结让她感到很沉重,她不知该不该说出来,犹豫了一番,觉得该说,不然老惦记。她问他在书里打算怎样写她那段短暂婚史。他说照实写。她说不太好吧。他以为她的意思是想叫他不写,便说一笔带过,或者干脆不提,让别人以为你还是处女,这样更爱你。她说我与徐景升的婚姻省城这么多人知道,瞒大概瞒不过。那就只能实写,不然怎么办,你是不是有别的什么意思。她便启发他,如果大家知道徐景升是自杀的,他们会怎么想。他瞪着她,一直很甜蜜的感觉突然变得有点苦涩,尽管很快消失了,心情似乎沉重了起来。他半天没说话。她显然不喜欢这种沉默场面,继续启发他。在人们印象中,一般认为搞艺术的很风流,如果人们知道徐景升自杀,会不会怀疑是我的什么风流事导致的。他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安慰她毫无意义,点头说是的,很有可能。那么,这会不会影响歌迷对我的喜爱呢。毫无疑问这也没错,但他就不便直接肯定了。你想叫我怎么写。她说我也不知道。但接下去她的话显示她的想法已经非常成熟。不知这些诗人怎么回事,不好好活着,总喜欢找死,最可恨就是那个顾都,什么诗人,根本就是神经病,他一自杀就搞得徐景升也神魂颠倒,别的事都好学,这种事能学吗,还不是一学就学没了,害得我年纪轻轻守寡,这倒没什么,让我想不通的是这事叫我有口难辩,总是被人背后指指戳戳,别人老公死了留遗产,他真好,留麻烦。他笑道你是跟那个老东西有一腿嘛,怎么能怪别人。她瞪眼道我跟你说正经呢。他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要我在书里美化你,告诉大家你如何如何守妇道,别说招蜂引蝶,就是一点点这种心思也没有对不对。她笑,对是对,但不完全。我这可是睁眼说瞎话,还不完全,老实说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这样替你撒弥天大谎,唯独我不可以,但为了你的成功,我还是打算牺牲自己的人格和作家的良心,可你居然说不,我的天,你不会有更多的要求吧。当然,不会有更多,只是一点点。什么。反正他已经死了,即使说他坏话对他也没影响,更何况我不可能说他坏话,只想告诉大家他常在外面搞女人,被我发现了,他羞愧难当,故而选择了跳楼这种逃避谴责的方式。他只觉浑身一震,似乎毛毯里的温热身子迅速冷却了下来,那个小弟弟本来蹦弹得正欢,这时也突然一下像中弹蔫了。她感到了他的冷,问是不是被她吓住了。他盯着她,未做回答。她就娇柔地说你别这样好不好,多大的事嘛,表情这么严肃,好像我干了什么天大的坏事似的,你别这样瞪眼吓我行不行。你对他就这么没感情。什么话。她生气了,觉得他这样说是侮辱自己,人应该理智一点,就算以前我们感情很好,毕竟现在他不在了,我不可能靠以前的感情生活,再深厚的感情也有平淡的时候,如果总生活在过去那我什么事也干不了,他在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发生的事和他已毫无关系,所以不管我们干什么对他来说都算不上伤害,而且我敢肯定他如果地下有知,为了帮助我,一定不会在乎我说什么,他都不在乎,你这么在乎干什么,死人为活人做点牺牲难道不应该吗。他苦笑了一下,想想也是,我又不是什么君子,干嘛在意她颠倒黑白诋毁前夫的声誉。似乎明白了自己这种心理的根源,好像是担心以后分手了她会把这段情义完全抛到脑后。不觉暗骂自己蠢,这种骚娘们的感情值得留恋吗,好一天算一天,散了后想都不该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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