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桀骜不驯的十九王爷皓终于当上县太爷这一天，传说十九王爷皓是通过花钱如流水的贿赂才当上县太爷的谣言，像瘟疫一样传遍整个边陲重镇。
这一天清晨，十九王爷皓一身官袍地跨出屋子，样子有些拘谨，远远的一个粗使丫环呆呆望着十九王爷皓，脸上流泻着仰慕之情。十九王爷皓瞥向她的目光有一丝得意，从花径上走过，窄窄的小径上伸出好些沾着露珠的枝叶，被早起的佣人践踏成碎片，弥漫着一股苦涩气味。厨房里的佣人从热气腾腾的炉灶前抬起头，两只沾满香喷喷油的双手，端起一盘菜。清晨的空气里，飘舞着田野里成熟米谷的麦香，十九王爷皓走进饭厅，在桌子前坐下来，没有一点胃口，他举着筷子，只吃了一个豆包，起身离开的时候，门口垂手而立的小丫环身影在清凉的风中颤栗。十九王爷皓经过奶娘曾经住过的房屋，初升的阳光照耀在窗纸上，灰尘飞扬起来。那时候，耐心等待收割的农民，此刻正蹲在自家的门槛上，粗糙的双手捧着一只大海碗，大海碗里盛了冒尖一碗稀稀的干饭，饭尖上搁着一块咸菜疙瘩，农民喝一口粥，咬下一块咸菜，嘴里边嚼着边向街上望去，十九王爷皓从清晨的习习微风中阔步走来，一个马倌赶着装了满满青草的马车，长鞭子在灰蓝色的天空中打了一个鞭花，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鞭响。下半夜生出的晶莹露水打湿了街石，马车从上面驶过，留下两道**的车痕，一阵风刮来，摇摇欲坠的马车上落下的缤纷花瓣，飞扬了一路。王爷从洒满花瓣的街上穿行而过。街头，简陋的铁匠铺里吐出红红的火焰，两个打铁人一老一少，叮叮当当的打着铁，老子猛然的咳嗽着，没有停下手中的活。不远处，隐匿在黑暗里的一口井水，一轮月亮从波纹荡漾的水中慢慢沉下去，一个打水的少妇身影从晨曦里渐渐清晰起来，少妇是一个已经生了一双儿女的年轻女人，她把一只发黑的木桶沉入水井里，待木桶里灌满了水，弓着身子，用力摇动木轱辘，随着吱吱嘎嘎的声响，一桶沉甸甸的井水摇上来，少妇摘掉木钓，清澈的井水往桶沿上一涌，浸湿少妇仍旧纤细白腻的手指。少妇提起水桶走回家去，一堆干草里钻出一只母鸡，大芦花母鸡啼叫着，抖动翅膀，飘落下几根鸡毛，少妇停住步，从草堆里摸出一个鸡蛋，推开木纹斑驳的门板，跨进门去，门里的泥墙上，挂着几串红辣椒与几穗老玉米。一只小狗趴在黑暗里狗窝里，只叫了一声，便嘎然而止。一些早起的商贩远远认出新上任的县太爷，十九王爷皓走近时，周围响起一片高高低低的招呼声，十九王爷皓露出笑吟吟的面孔，心里窜起一种久违的喜悦。十九王爷皓不慌不忙地从街上走过，硬朗俊秀的外表，就像从戏台上走下似的人物，风度翩翩的气质。这一天，所有看见王爷的百姓，全都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了这个新上任的县太爷，老百姓也喜欢俊美的县太爷。
十九王爷皓走到县衙门前时，一个胳肢窝里夹着一根木棍的老牛倌，从牛棚里赶出一群牛，挡住新上任的县太爷的去路，老牛倌嘴唇上叼着一根短短的铜嘴烟袋，一只眼睛被烟斗里冒出的烟气熏得眯缝起来，他瞅了王爷一眼，那时候，远方，小小村庄，饮烟袅袅。老牛倌突然回过身，向后望去，踩了一脚新鲜牛粪的双腿钉在地上。十九王爷皓顺着牛倌的目光望去，辽阔的麦田上，飘过一片黑压压的乌云，乌云落下飞起，风起云涌的气势。田里的农民直起腰，身影像一只飞鸟一般奔跑出田野。十九王爷皓的丹凤眼眯成一条缝，一阵疼痛袭入眼底，成千上万的麻雀飞来，麻雀所过之处，田里正长着的粮食一扫而光。
十九王爷皓驻足而立，手搭在眉上，惊讶地一阵晕眩。
老牛倌嘴唇上的烟斗掉在地上，他弯腰拣起时，受了惊吓的牛群从他身上踏践而过。
临到晌午时，十九王爷皓才走进衙门，空寂的大堂上，一个衙役正在扫地，风从大敞四开的门窗外面吹进来，十九王爷皓打了一个冷颤，他走上前去，关上一扇扇窗户。之后，走到案桌前。落满灰尘的桌上一只血手印，清晰入目，那是死去的老县太爷生前留下的。十九王爷皓抬起眼帘，瞥了扫地的衙役一眼，拽住崭新的官袍衣袖，抹去血印，扫地的衙役看见，慌忙拿起一块抹布，说：老爷，这有抹布，这有抹布，我这就来擦，我这就来擦。
十九王爷皓掸去衣袖上的灰尘，衙役跑过来，动手擦去桌椅上的灰尘，一张长条脸上挂满了恭敬的笑容。十九王爷皓坐下，从撂得高高的卷宗上，拿下一本案本，放在手上，无心翻阅。衙门外，挤满了熙熙攘攘的路人，扫地的衙役跑到门口，好奇地扒着门框往外瞧。过了一会儿，扭过脸来，那张长条脸变成腊黄色。十九王爷皓说：发生了什么事了？
衙役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人们像疯了一样？
十九王爷皓恶狠狠地扔掉手中的案卷，从衙役惊惶失措的注视下走出衙门，米店前人山人海，米店掌柜子一边指挥店小二上门板，一边声嘶力竭地嚷：没粮了！没粮了！
半个月里，米店囤粮不卖，每天都有断饮的人家。
十九王爷皓亲自领人在大门口安放了一溜大锅，施舍因饥荒涌进镇子里的饥民。数日过去了，不断有饿死人的消息传来。一天，十九王爷皓得知米店的东家是知府大人，十九王爷皓惊讶的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放下正喝着的米粥，从挤满灾民的人群中间走到知府大门楼台阶前，一只手提起官袍的长长下摆，已经沾上泥浆的靴子跨过知府大宅院尺高的门槛，一个小丫环见了，飞了似地跑远，蝴蝶般轻盈地消逝在一丛翠绿里，她是去告诉六姑娘，十九王爷皓来的消息。十九王爷皓被一个佣人领进客厅，在等待知府大人的时候，十九王爷皓神情落寞的把胳肘抵在雕花茶几上，双手捂住腮。佣人端上茶，缭绕而起的茶香气味，扑进他的鼻子里，十九王爷皓一阵饥肠辘辘。
十九王爷皓是等了很久之后，知府大人才从郁郁葱葱的花木后面走出来的。知府大人刚刚吃过午饭，红光满面地打着饱嗝。他从长长的回廊里走过，回廊里挂着一排鸟笼，知府大人从鸟笼下经过，笼里的鸟纷纷叽叽喳喳的叫起，悦耳动人。知府大人笑逐颜开地停下脚步，呶起嘴，冲笼里的鸟吹出一串鸟叫，吹出的鸟叫惟妙惟肖，知府大人边吹边伸手从一个端鸟食的佣人手里舀起一勺鸟食。逐一为每只笼子里的鸟添过鸟食后，知府大人才拍拍白胖的手，心满意足地跨进客厅。知府大人是走到一张雕花漆椅前时，撩起眼皮瞟了十九王爷皓一眼的，他款款坐下，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你瘦了许多。
十九王爷皓摸下脸，说：是。我还没吃饭，厨房有剩饭嘛？我吃一口。
知府大人已经很久没有听过有人用这样的口吻与他说话了，心里一阵不悦，拿起茶碗，用茶盖拨着飘浮的茶叶，说：怎么？什么公务忙碌成这样子了？
一个佣人听见知府大人的招呼，态度殷勤地一溜烟跑进来，知府大人吩咐去厨房抄几个菜，十九王爷皓拦住，说：剩菜就可以了，大街上的百姓连剩菜还吃不上哩。
知府大人举到嘴唇上的茶碗停住，说：你不是到我这儿商议娶六姑娘进门的事宜的？
十九王爷皓说：不是。我是替全县百姓请求知府大人开仓救灾来的，老爷怕是也听说了，灾情实在是严重，已经死人了。至于娶六姑娘的婚事，灾情缓解后，我会即日娶六姑娘过门的。
知府大人惊异地扬起一条稀疏的眉毛，把茶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搁，说：你的意思是不开仓放粮，你就不娶六姑娘进门了？
十九王爷皓辩解，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知府大人冷笑一声，双手一拂衣襟，起身离去。十九王爷皓噎住，他窘迫地抬起眼帘，门外一棵海棠树下，疏疏树影里站着病愈后仍旧赢弱而美丽的六姑娘。六姑娘手指上玩转着一片叶子。一个小丫环拿着一件披风，披在六姑娘身上，说：小姐，该吃药了，咱们回去吧。
六姑娘便向月亮门婀娜地走去，丝绸披风飘飘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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