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家小子没有流露出一丝慌张,他对王妃毕恭毕敬地施了一礼,然后,泰然自若地去张罗安排住宿饭菜。王妃一直深居王府内院,她想宋家小子不认识她也许是可能的,但是,王妃忽略了宋家小子是不可能不认识十九王爷皓身边的侍从的。
饭后的王妃临窗伫立,她遥望浩如烟海的苇荡,夕阳的金辉倾洒在她的脸上,她的脸上浮起疲惫的神色,于是,她离开了窗户,当她转过身的时候,看见倚门而立的十九王爷皓侍从,他的手紧握着腰间的利剑。
王妃对他灿然一笑,牙齿雪白。
十九王爷皓的侍从一阵心悸,抑制住心跳,他的眸子里闪烁过懦弱的怯意,躲开王妃的注目,说:王妃唤我嘛?
王妃一步步向十九王爷皓侍从走过去,那一刻里,王妃遮掩住豁嘴,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十九王爷皓侍从卑躬屈膝地躲开目光,喃喃低语,说:王妃。
王妃走近到十九王爷皓侍从面前,仰起脸,粉颈修长,她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不知道十九王爷皓现在在哪儿了,只怕……只怕……我们是要大祸临头了……。
十九王爷皓侍从的突然蹲身施了一个礼,声音颤得很厉害,说:王妃,……咱们不能……不能去京城……皇帝一定会认出我的……
王妃的豁嘴一抖,说:是啊,不能去京城,也去不了京城了……
窗外,站立着被夕阳镀成金灿灿薄影的宋家小子,他听了屋里的全部对话后,没有表情的脸上掠过一丝懊丧的神色,这一次,十九王爷皓逃出了他的手心,从此以后,他追杀的目标,是四处藏身的十九王爷皓。他想这样也好,没有了让他恨之入骨的十九王爷皓,他的一生会索然无味的,还是不结束这场游戏的好。
宋家小子守候在这里已经数日,他是单独奉命而来的,连护送十九王爷皓进京的领兵也浑然不知他的身份。领兵的任务是护送十九王爷皓一行人抵京,他只是精通打仗的军士,心地单纯。
宋家小子用数两黄金买下旅店,店主成为他的雇员。
十九王爷皓侍从在接近旅店的那个时刻,心里一阵忐忑不安,他嗅到一种潜伏的杀机,当他与宋家小子的锐利目光碰到一起时,他打了一个哆嗦。
宋家小子在为王妃一行人引路的时候,十九王爷皓侍从的额头上沁出密密一层汗珠。宋家小子认出了装扮成十九王爷皓的十九王爷皓侍从,心里一阵震骇。宋家小子是奉皇帝之命来杀十九王爷皓的。皇帝最终还是不能原谅十九王爷皓图谋造反的事情,皇太后咽气后,立即派宋家小子出了京城,传旨秘密暗杀十九王爷皓,皇帝不愿留下千古骂名,他一直是一位贤君。
宋家小子离开窗前,从暗香疏影的草木中走开,他走进通往领兵居住房间的走廊里,端酒菜的这家旅店店主捧着托盘走来,老头手里的托盘上摆满鸡鸭鱼肉,沉重的让他行动迟缓,宋家小子瞥了一眼那些丰盛的酒菜,又瞅了眼老头布满皱纹的老脸,那张似一张麻面饼子的脸,在宋家小子锐利的注目下,刹间,变得惨白,巨大的托盘一抖,脱手而落,宋家小子敏捷地上前一步,接住。宋家小子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老头干巴巴解释,说:领兵自己掏的银子,要求另作。
宋家小子便欣然一笑,他把托盘递给老头,说:那你就送去吧,过后,再送去一壶老酒,也给那些正在吃饭的士兵送些好酒,路途遥远,解解乏。
宋家小子原来是想在与领兵闲谈些什么的时候,用短剑刺死他,整个奔丧的队伍里,只有他武艺高强,当他窥视了旧店主慌乱的神色后,便猜测到送给领兵的酒菜里,必定掺了蒙汗药,这一带许多野店都经营这种图财害命的生意。于是,宋家小子取消了原来的打算。
宋家小子看着老头蹒跚的离去,跨出门去,他的脚刚跨进院子里,铺天盖地的麻雀腾空飞起,起飞的声音震耳欲聋。宋家小子吃了一惊,抬起头,看见天边堆积的黑云急速涌来,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这一夜,风高月黑。
宋家小子彻夜末眠,他守在院子里,王妃房间的油灯熄灭下去的一个时辰后,宋家小子用短剑翘开房门,闪身进屋的时候,宋家小子闻到从王妃身体内散发出的醉香。那刹那儿,宋家小子犹豫了一下,但是,只是犹豫了一下,他轻放下油罐,抬脚一踢,罐子倾斜下去,在龟裂的青砖地上一滚,一罐豆油无声地沿石缝流满了整个屋子。宋家小子注视着整整一罐豆油倾倒在地上,然后,退了出去。宋家小子退回院子里后,玉树临风地站立在漆黑一团的嗖嗖冷风中,湿润的暴风雨气味随风刮来,在院子里打着转儿,宋家小子仰着的脸上流露出一种伤感的表情,他的心里突然涌动起从没有过的悲哀。他没有听见王妃走近的声音,那时候,他从怀里掏出打火石。王妃是赤着脚走近宋家小子的,一股猛烈的疾风迎面刮来,王妃一抖,宽大的睡裙像一面旗帜一样飘起来,王妃畏惧地缩缩肩胛,一股寒冷袭进她的心里。
宋家小子回过头来,眼里闪过一道犀利的目光,可他看清是王妃时,意外地张大眸子。
王妃站在风中,她仰起下颏,嘴里发出一声嘲讽的冷笑,说:你没想到我会没有睡着吧。
宋家小子嘴角一动,没有说话,眼睛里印着翩跹走来的王妃。
王妃看上去疲惫不堪,突然一阵黯然伤神,眼里涌起泪水,说:是皇帝派你来杀我们的吧。
宋家小子颤抖了一下,他挺拔起腰肢,玉树临风的姿势,仍旧没有说话。
王妃的双手像鸟一样飞到天空中,王妃指着宋家小子,说:皇命不可违,可是,你不能杀我的孩子。
宋家小子的手握紧了宝剑,说:你没有孩子。
王妃突然叫了起来:不,我有,我肚里有孩子。
宋家小子说:他没有出生,你没有孩子。
王妃眨动着乌亮的黑眸子,瞪视着宋家小子,忽然嘲讽地一笑,说:我是多么的愚蠢啊,你知道我有孩子了,就更会杀我了,你会为皇帝铲草除根的。
宋家小子看着凄然苦笑的王妃,倍受冷落的王妃,是一个苦命的女人。宋家小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一阵风刮来,王妃的长发凌空飘起,黑暗中,清凉的夜空里弥漫着野草的苦涩气味,宋家小子突然动了侧隐之心,牙齿在嘴里一咬,说:你逃吧。
王妃看着宋家小子,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说:你说什么?
宋家小子突然心情一阵烦燥,挥手拔出剑来,凌空一舞,咬牙切齿地低吼一声,说:你还不快走!再不走,就别怪我反悔杀人了。
倾盆大雨没有一丝声响地下了起来,雨中的王妃,湿漉漉的脸上沾着纵横交错的乱发,瑟瑟发抖起来,雷声响起来的时候,闪电熄灭,天地一团漆黑。又一道闪电亮起时,宋家小子举起的剑高高停在空中,王妃突然跪在泥水里,匍扑地向宋家小子磕了一个头,宋家小子突然挥剑逼住王妃,就要离开的王妃吃惊的望着他,宋家小子说:告诉我,王爷他现在在哪儿?
王妃说:他现在大概已经在天涯海角了,你是找不到他了。
宋家小子剑眉一扬,一阵怒发冲冠,握剑的手一动,一股血水从王妃脖颈上流下来,王妃往后一倒,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张开的胳膊像蝴蝶一样在空中翩飞起来,一声响雷滚过,宋家小子的衣袍的一角落到泥水里,王妃仰面倒在泥水里。
一道闪电突然照亮夜空,落下一个火球。
宋家小子低垂的头倏地抬起来,客栈突然燃烧起来,红红的火焰窜上天空,倾盆大雨浇下来,水火交织在一起,飘起一股花香的气息。
宋家小子看了一眼泥水里的王妃,他想辨认一下王妃是不是真的死了,但是,他犹豫了一下,脸上流露出伤感的神情,转过身去,伸出手,捋了一把流淌在脸上的雨水。大步流星地飞奔进茫茫黑夜里。过了许久,王妃挣扎的睁开眼睛,她看见燃烧的客栈正一寸寸坍塌下去,火星四溅的火堆里,摇摇晃晃站起来十九王爷皓的侍从,燃烧成火人的十九王爷皓侍从扶着已经烧成焦炭的门框,向黑夜望了一眼,然后,轰隆一声,倒在火焰里,冲起一柱烟灰。
两个一奶同胞的少年从一蓬芦苇里走出,发现躺在积水里的王妃,其中一个蹲下身子,伸出手指,在王妃鼻子上试了试,回头望着另一个少年,说:哥,她还活着。
弟弟的脸和哥哥的脸宛如是在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长的一模一样。
另一个少年弯下腰,看见王妃脖子上的伤口,撩起衣袍,扯下一条布来,缠在王妃的脖子上。之后,扶起王妃,向四处望了望,远处停着一辆马车,他们把王妃扶上马车,驰骋而去。那对同胞少年是梦书耕祖爷的孪生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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