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章去潍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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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六日，我们一行二十一人在校门口集合，准备去潍坊参加所谓的社会实践。
在此之前，我已经把《格言新说》全部写完，我整理了一番通过qq传给了凌宇。国民也没让我失望，虽然后写的，也加班加点的提前完成。据凌宇说，如果不出意外一个月后这本书将会摆在全国各地的新华书店显著的位置。我说，我就怕意外，这个世界意外太多了。
国民写完书稿也就没什么事情，实习的事情凌宇已经给了他明确的回复，八月一号正式上班，一周上六天，早八点半晚六点，中午吃盒饭，一个月800块钱实习工资。起初以为没有工资，这个意外的惊喜让国民好几夜辗转难眠，呵呵，如果成功的话，国民将是我们系第一个脱离本专业的人。
接下来的日子国民忧心忡忡，他对他不知道做什么表示担忧，更主要的是怕给我和凌宇丢脸。我从书架上找出我们编辑专业的教科书以及出版行业的杂志，扔给他，说，你是个聪明人，这些书足够你明白编辑是做什么的。国民说，也好，我带回家看吧。反正在学校也没事，我有点想家了，想回去看望年迈的奶奶，她都八十多了。
走之前仍然没有忘记给夏天打电话，打宿舍仍然说不在，打手机仍然说关机。失望，郁闷，我心里说，想和我分手也不至于采取这种方式吧！
收拾好行李，很简单，一套换洗的衣服，洗漱用品，一个背包就搞定。柳奇说送我。我说，一个大男人的又不是生离死别送什么送！柳奇说，送送吧。反正是顺路，我也要去本校自习。
柳奇在我的劝说下，终于决定留在学校复习，准备再考一次，住在我这，睡凌宇的床。起初他认为时间太早了一点，考研要到明年一月份，这么长时间得找个工作养活自己。我说，就算你找到了能工作几个月？弄不好，连考研的心思都没了！你住学校不要你交房租，生活费也花不了多少，我给你的600块钱别买手机了，先凑合着生活，专心复习。生活费不够再对我说。听我这么一说，柳奇同意了。
出宿舍门的时候，祥善来了，给我买了一大包吃的，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祥善，给我买的吃的比我的行李还多。祥善说，有柳奇送你我就不送你了。我说，好。抽空看看我为你找的那些书。有什么事情决定不了的给我打电话。祥善应了一声，低着头，快步走了。
我和柳奇打了一辆摩的。十分钟后我们在学校的后门分手，他直接去图书馆，我拐弯去正门。我把祥善买给我的东西递给柳奇，你还是拿回去吧，我不想带这么多的行李。柳奇笑道，人家买给你的我怎么好意思要。我说，别说这话。你拿回去当早餐也好当晚餐也好，还可以为你省点生活费。我在那边也吃不了，吃饭都是在一起吃的。柳奇接过，那好吧，你在那边小心点。对了，别忘记给你的夏天买一个风筝回来啊，呵呵。
柳奇的最后一句话，让我的心咯噔了一下，人都没影了，还买什么风筝！
我赶到校门口的时候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三五一群的说说笑笑，也有孤单一人的在附近转圈。我看了看，几乎全是女生，学校的奖学金几乎被女生包揽了。再看看她们的行李，一个比一个多，人人都拖了一个超级大的皮箱，搞得像出国似的。我想，这下男生可有得罪受了。
带队老师张老师来了，看她今天打扮的挺漂亮的，她拍了一下手，叫道，来来来，同学们都到这边来。同学们陆陆续续的来到张老师的身边，围了一个圈。张老师说，都到齐了吗？到齐了大家互相认识一下。秦文，你先来！秦文是你们的带队队长！我正想说，一个女生抢先开了口，他不用介绍了吧，他是我们学校的名人！话音刚落，我又听见另外一个女生小声的嘀咕，他是谁啊！旁边的一个高个子女生告诉她，秦文啊，你不认识？那女生啊了一声，原来是他啊！我的一个同学晚上熄灯的时候老念叨着他，今天总算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了。
张老师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对我说，秦文，你还是说说吧。
好吧。我点了点头。大家好。我叫秦文，出版系的。未来的十五天我将和大家一起度过，祝愿这次社会实践圆满成功！我说这话自己都觉得恶心，一个带队的队长，本身就是被迫来的，还有什么圆满成功可言？唉，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介绍完了，同学们都上了学校的班车。我有幸以带队队长的身份和张老师上了一辆宝马，我心里惊呼，张老师也忒大款了吧！我觉得有点不合适想和同学们一起坐班车，张老师却说有事请要向我交待。只好上了宝马，呵呵，别说，这还是我第一次坐宝马。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柳奇为什么喜欢从政喜欢做官。开始以为这车是张老师的，但听她和司机谈话的口气，才知道车是她丈夫的，司机就是她的丈夫。西装革履，冷漠的表情，很明显是一个成功的男人。据说，成功的男人表情都很冷漠。
正要发车，跑来一个女生，拍了拍车门，叫道，等一等，等一等！
什么事？张老师打开窗户问道。
班车的座位全被行李占了，没地了，我能坐这车吗？
张老师皱了一下眉头，说道，秦文，你把车门打开，让她上来吧！
就这样这个女生和我坐到了一起，女生向我笑了笑，一幅自信满满的样子。我瞧了她一眼，心里叫苦不迭，不仅是一恐龙，还是一肥妞！我平生第一次坐宝马的美好心情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更可气的是，这女生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坐下后还立马拿出一镜子对自己照了又照。这年头怪现象越来越多了，越是不漂亮的女生越以为自己长得漂亮，还到处显摆。就拿我们班的恐龙班长来说吧，身材本来就不好，夏天到了，你穿一长裤忍忍得了，她硬是穿一超短裙，露出她那肥硕的大腿和多毛的小腿，在公共场合走来走去。朕说，那一次差点把他恶心得要放弃追她的念头了。
宝马在宽阔的道路上奔驰，我装作在享受窗外美好风景的样子，把身子几乎贴在车窗上了，其实窗外啥风景都没有，除了黑窟窿咚的，就是星星点点的灯光。感觉那女生慢慢的向我这边挪过来，我想愤怒的看她一眼，结果回过头去却是满脸微笑。她也跟着笑，解释说，她体积太大。
终于打破了沉闷与尴尬，张老师递给我一个信封，说，这里面是同学们交来的4500块钱，只交了十个，另外十个是贫困生没钱交，先欠着。你把钱保管好，吃饭的时候你买单。
我说，万一钱不够怎么办？
张老师大声说，这就是我为什么要你们交30块的原因了，如果只交10块，我们倒贴钱都不够。放心，我打听过了，潍坊那边消费水平不高，只要别去大酒店应该没问题。实在透支了，你先补一下。
张老师的最后一句话不亚于给我当头一棒，我靠，我这不又是冤大头吗！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说，我发现我这人太不争气了，一遇到钱的问题我总是羞于出口。
停止了和张老师的谈话，那女生终于忍不住向我发起了进攻，喂，你刚才叫我干啥？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什么时候叫过你？
她神秘兮兮的笑道，你向大家作自我介绍的时候说什么来着？
祝愿这次社会实践圆满成功啊。
对了。就这句话。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是说她的名字就在这句话里面。她叫我猜她的名字，其实我早就猜出来了，这句话里面除了“祝愿”这两个字还可以称得上是名字，其他的连边都沾不上。我故意装作很无知的样子，说道，你叫成功？
她摇摇头。
你叫圆满？
她又摇摇头。
你叫实践？
这次她不摇头了，不耐烦的说，还是作家呢，脑子真笨！不卖你关子了，我叫祝愿。很高兴认识你。
我被她这种独特的开场白逗乐了，回应道，也很高兴认识你。
你大几了？我问。
刚大二。你大四了吧？
哪里人呢？我又问。
重庆的。你湖南人吧？
你怎么都知道！
呵呵，她诡秘一笑，我还知道你的女朋友叫夏天呢。
原来她是有预谋的，我心里想。这时候，她说借我手机一用，她手机没电了。然后我看见她拨电话，电话号码似乎很熟，几下就出来了，我料想是给她宿舍的姐妹或者给家里人打吧，要么就是给男朋友打。刚转过头去，她的电话就响起来了，来电话啦，来电话啦！叫得我起鸡皮疙瘩了。这时候他把我的手机还给我，说，不好意思哈，存一下你的电话。我几乎要吐血，这种要别人手机号码的方式女生竟然也做得出来！一会儿来了一条短信，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再一看内容，原来是祝愿发的。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坐这车吗？我没给她回，直接对她说，不知道。她又发来一条，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你了，我和夏天是老乡，只是一直没机会见到你。我坐这车是想认识你，和你交个朋友。班车的座位还有很多。不错，我对你很满意。
这条短信也太长了一点，最后一句话感觉我们两个似乎在相亲。
到火车站了。下了车，张老师嘱咐男生帮着女生把行李箱从班车上拎下来。祝愿赶紧对我说，你帮我拎吧。我箱子最轻。我说，好啊。走上去，按照她指的方向看去，靠，还说最轻，简直有一般女生的两个那么大。她傻笑道，呵呵，我胖，衣服比较多。
我跟在张老师的后面，其他的人跟在我的后面，张老师一遍又一遍的嘱咐我们跟紧，人多，别走失了。突然，张老师对我发牢骚，秦文，你也帮我叫叫啊！你这个队长是怎么当的？！我意识到自己不再是自己，而是一个队长，赶紧将功补过，大声叫道，大家都注意一点，互相都提醒一下，别走散了啊！喊完一遍，祝愿说，这种吆喝的事情我最拿手了，我曾经是现在还是学校啦啦队的队长。我来帮你叫吧！你帮我拎箱子就行！还别说，祝愿还真善解人意。只见她扯开大嗓门叫道，来来来！大家都跟在秦文的后面！大家都跟在秦文的后面！
十点钟的时候我们安全的坐上了火车，是硬座，不是卧铺，卧铺学校不给报销。祝愿皱了皱眉头，抱怨道，这么小的座位怎么坐得下啊。长这么大了，还第一次坐硬座。我问她平时坐什么，她说坐飞机。她想自己掏腰包换个卧铺，就她那体积两个座位都不够。张老师不允许，说这样东一个西一个不好管理。没法，我们几个大男生只好换着坐，让出两个座位的空间给祝愿。我想避开祝愿，和她一起坐的滋味真不好受，就坐在祝愿的对面，和一个电子系的女生坐在一起。我听其他女生都叫她小琼。小琼特害羞，看见我过来了她的脸一下子红了。
这么漫长的时间同学们都不知道怎么打发，明天七点左右才到达潍坊。按照我的经验和习惯，我一个人长途旅行的时候，在火车上我一般会花一部分的时间来看书，花一部分时间来听音乐，花一部分时间来看窗外的风景，最后花一部分时间来闭目养神。这样我就会觉得时间就像这飞驰的火车一样，很快就过去了。
同学们开始瞎扯，不知怎么的就扯到我的头上来了。扯到我的时候，女生的目光就一齐向我这边瞟过来。一女生问我发表了多少文章了，我说百来篇吧。一女生问我写过长篇小说没有，我说高中时候就写过，只是没出版。高二的暑假我烧的不轻，课也不去补就躲进屋子里写小说，《年轻本色》。写完了，就搁在一边没管它。大学的时候拿给出版社，说过时了。一女生说很羡慕我能写出这么多的文章来，问我灵感是什么。我说我也不知道灵感什么，你想知道灵感是什么的话文学概论上有。一女生说看过我写的《一个大三学子的自白》很真实，很震撼，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希望我以这样的风格写一部长篇小说。我感谢她对我文章的理解，以这样的风格写一部长篇小说也不是不可能，我正在考虑，因为已经有很多读者建议我这样做了。
问话的都是女生，而我旁边的这位女生，叫小琼的，始终一言不发，一直看着窗外，幸好是靠窗的位置，要不尴尬死了。我对沉默的女孩，更确切的说是沉默的人有莫名的好感，我喜欢沉默的人，因为他们善良。
男生基本上不问我关于写作的事情，他们会说“和我们学校的才子做同一列火车感到很荣幸”，他们会说“大作家出书了别忘记送一本给我”，他们会说“在哪里实习待遇怎么样”等等。
聊着聊着祝愿说很无聊，提议打牌。可是谁也没带牌，于是等推车的列车员过来的时候就买了两副牌。四个人打升级，输了刮鼻子，仿佛回到了童年时光。祝愿竟然偏不和我一伙，她说她一定可以赢我，然后狠狠的刮我的鼻子。祝愿这女孩性格开朗过了头，和我认识不到几个小时就敢这样对我说话，仿佛多年的老朋友似的。和我一伙的是个矮个子的男生，别人都叫他小强，我也跟着叫他小强，五官端正，据说就是潍坊本地人。和祝愿一伙的是另外一个女生，我看比较普通，没有什么特点。两男对两女似乎不太公平，可没有料到，一开局就输了个光头，接下来几局也溃不成军，一轮过去了我和小强无颜见江东父老。祝愿抢着要刮我的鼻子，另一女生刮小强的鼻子。刮了一下，祝愿大惊小怪的说，你的鼻子竟然没有黑头！你用什么化妆品？我说，我冬天用大宝，夏天什么也没用。
打牌打到第二天凌晨一点多，大家都困了，哈欠连天，不一会儿相继睡去。
2
被这边印刷厂的同志接到已经安排的破旅馆已经是早上九点多钟了。同学们一下榻到旅馆就大失所望，当初张老师放出话来说是星级宾馆待遇，这会儿就变成负星级了。宾馆非常窄小，一楼就一个前台，二楼是房间。据旅馆老板娘说，不多不少刚好二十一个床位，印刷厂这边也太精明了吧。怎么也不考虑考虑后果呢，万一我们回去告你们一状，我们学校艺术专业的充满抱负的学生看谁还愿意来你们这个破厂奉献大好青春。张老师占了一个单人间，里面设施齐全，还有空调。我们都是多人间，有的是六人间，有的是四人间。没有空调，只有电扇，电扇扇出来的风都是热风。
同学们都在整理行李，祝愿风风火火的跑进我们房间，叫道，秦大队长，快帮我一下啊！
我说，怎么啦？
我怕热！可我们的房间电扇坏了！你帮我说说换一个房间吧！
大热天的，谁都怕热啊！
可我最怕热，我这么胖！求求你了，秦文！
真拿她没有办法，我们是六人间，祝愿她们是四人间，只好去女生那边看看了。我以为沉默的女生比较好说话，于是找到小琼，说明来意。小琼看了我一眼，目光很冰冷，一边继续整理床铺一边说，凭什么要我换给她？你们男生不可以集体换出来啊。
我刚要解释，祝愿抢着说，他们男生刚好六个人怎么换啊！
你还很理直气壮的！对不起，我也怕热。你找别人吧。
小琼的话让我很没面子，她的出乎意料的表现打破了我一直信奉的真理，沉默的人善良。
还好，其他女生马上争着要换给祝愿。
队长，我换给它吧。
秦文，我的也可以！
给祝愿换好床位，我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骨头像散了架似的。拿出手机给兄弟们发短信报平安，忍不住给夏天也发了一条，虽然知道她的手机是关着的。但没有想到，夏天竟然给我回了，她说，我刚回北京，这些天一直在上海。
有了夏天的消息，我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跑下楼去给夏天打电话。不敢用手机打，长途加漫游。先拨宿舍的电话，不在，再拨她的手机，通了。
我一阵乱叫，这些天你去哪了？都把我急死了！
我去上海参加模特集训。你不是不准我去嘛，我哪敢告诉你！
不准你去也只是说说而已，你到了你不给我一个短信，手机也不开。
是这样的。我一到上海的酒店，我所有的通讯工具都被缴了，说是商业秘密。因为是珠宝行业，说是什么商业秘密，也不准我们随便打电话。我觉得没什么，可他们硬要这么做我也没有办法。
好了，我相信你。回来就好。已经结束了吧，不会再去了吧？
结束了，一切顺利！我给你带了很多礼物，刚才看你的短信才知道你不在北京，看来要等你回来再送给你了。对了，你去潍坊做什么?
唉，别说了。参加学校所谓的社会实践，还要我当了个什么队长！浪费心情，又浪费金钱。
呵呵。恭喜你啊，秦大队长！既来之，则安之，好好享受吧。我要挂了，还在车上呢！
好吧，有时间再打给你。
挂了电话，心情非常愉快，原来夏天并没有生我的气。回到房间，小强说张老师找。又来到张老师房间问什么事。
张老师递给我一张名片，说，这就是印刷厂负责接待你们的黄秘书，明天一大早你们就去找他，他会给你们安排相关事宜。我这几天不跟你们在一起，我还有其他的事。这里就交给你了，你要负起这个责任！你是队长，别一副爱管不管的样子，同学们那么信任你，你不好好做对得起他们吗？好了，我就说到这。待会儿你领大家到附近找个餐馆吃饭吧，都饿了一夜了。
我说好，一切请老师放心，既然我已经接下队长这个职务，我一定会负起这个责任。
张老师点点头。我又问她跟不跟我们一块去吃饭，她说不了，她这边有朋友。
挨个挨个房间的敲门，叫他们去吃饭，随知一个个倒在床上不愿意起来了。祝愿建议说，晚上再去吧，先睡一觉再说。想想大家也都累了，也没有心情吃饭，只好作罢。
潍坊的晚上还是挺凉快的，可能是受到海风的影响，潍坊虽然不是海滨城市，但离海也不远，潍坊的下一站就是青岛。我们在去往餐馆的路上，有风徐来，吹走了我们身心的疲惫，对一个陌生城市的新鲜与好奇也给我们带来了好心情。
同学们讨论着该吃什么，我们这20个人，小琼没有来，祝愿说她不想吃，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来自天南地北，口味混杂。两个内蒙大汉要吃饺子，两个东北大汉要吃猪肉炖粉条，南方的小女生一定要吃米饭炒菜，众口难调。于是大家把决定权交给了我，我说找一个综合性的餐馆，想吃米饭的就吃米饭，想吃饺子的就吃饺子，想吃馒头大蒜的就吃馒头大蒜。这是我们第一次在潍坊吃饭，所以我尽量满足大家的要求。不过我还是提醒大家说，我们不是来享受的，我们是来实践的，以后大家就将就着点吧，少数服从多数。其实我是在担心，照这样吃下去，肯定会坐吃山空。
我们找了一家叫做“微山湖”的饭店。招牌挺不错的，微山湖几个字用了霓虹效果，下面就是一副微山湖的风光照片。服务员见这么多的“上帝”光临，激动的不知所措，竟然慌慌张张的跑开了，边跑边叫，老板！老板！快来啊，来了好多人！
我们都笑这服务员没见过世面。老板出来了，一个半老徐娘，却风韵犹存，以为我们是本地人，用方言给我们说了一通，我们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幸好有小强在，小强挺身而出，向老板解释我们是来自北京的大学生。老板这才用生硬的普通话向我们解释说，不好意思，我们饭店今天才开张，一个客人也没有，所以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把那个服务员吓着了。
老板把我们领到楼上的一个包间，人太多，一桌坐不下，分了两桌。
于是点菜，祝愿最积极，响亮的说，夫妻肺片！
老板说，不好意思，我们不卖川菜。
一辽宁男生说，猪肉炖粉条。
老板说，不好意思，我们不卖东北菜。
一湖南女生说，啤酒鸭！
老板说，不好意思，我们不卖湘菜。
祝愿急了，抱怨道，那你们到底卖什么啊？！
老板说，不好意思，我们只卖鲁菜。
那鲁菜有什么？
地锅。
祝愿一时没有听清楚，叫了起来，地瓜？！地瓜谁吃啊！
大家都笑得喘不过气来。
老板解释说，不是地瓜。是地锅菜，就是每一样菜都用一个地锅来装。
老板这一解释把我们弄得更加糊涂了，有人叫小强出马，小强说他是农村的，也没见过什么地锅。于是我们只好看菜单，耐着性子从头看到尾，点一个问一下大家，好不容易才确定下来，有几个大家还是比较喜欢吃的，比如地锅豆腐，豆腐是放之四海皆为准的家常菜，走到哪里都受欢迎。
点完菜点主食，内蒙男生要吃饺子。
老板说，不好意思，由于我们刚刚开张主食只有馒头！
老板的话音刚落，女生就叫嚷开了。祝愿怒了，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不想做生意了？不想做我们马上走人！
老板说，实在不好意思。
祝愿更加怒道，你除了说不好意思还能说什么！
不好意……
终于轮到我出场了，我说，老板，你也不是故意的，这次我们就不计较了，馒头就馒头吧，虽然我们这很多人不吃馒头。麻烦菜快点上就可以了。
老板又问我们要什么酒水，我问有没有免费的茶水，老板说没有。于是遂了男生的愿，要了几瓶啤酒，又遂了女生的愿，要了几瓶大香橙多。
这顿饭吃的很是索然无味，因为菜实在太难吃了。我想起了那个打死也不原意回潍坊的女生的话，菜都是一锅一锅的，看了就叫人倒胃。男生们到是挺豪爽的，灌一口酒，大块吃肉，能填饱肚子就行。女生一个个小家碧玉似的，对每一样菜都浅尝辄止，但豆腐除外，豆腐一上来就被女生抢光了。女生们心里比谁都清楚，豆腐养颜。祝愿最厉害，为自己盛了一大碗。可是刚吃了一口，所有的女生都叫苦不迭，祝愿的样子最难受，但又不好意思浪费，只好吃一口豆腐，喝一大口香橙多。是在受不了了，祝愿拍着桌子叫道，服务员，叫你们的厨师过来，我有话要说！
厨师上来了，一小伙子，和朕一样胖，还有酒槽鼻。
祝愿笑眯眯的说，你知道周星驰吗？
一听祝愿这样问，我们都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都放下了筷子。
那小伙很自豪的说，当然知道！我看了他很多的电影。
《大话西游》知道吧？
知道。
里面有句经典的台词是怎么说来着？
不就是说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对你说三个字嘛！
对了！祝愿站了起来，我现在要对你说三个字！
哪三个字？
少放盐！！
小伙被祝愿羞得满脸通红，而我们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席间服务员拿来一叠大葱，问有没有需要。女生的嘴巴都张成了o型，潍坊人还有这种癖好，生吃大葱？别说吃了，多看了一会儿，就辣得我泪流满面了。这时候，小强为我们表演了一场叹为观止的生吃大葱的壮举。一根又大又粗的大葱，小强一口咬掉三分之一就着馒头喀嚓喀嚓的咽到了肚里，大概一分钟的时间就吃掉了三根！牛！佩服！佩服！我服了！同学们啧啧赞叹着。也有的学着小强的样子咬了一口，马上就吐了出来。小强说，大葱就馒头是我们山东人的习惯。习惯了就不觉得有什么难了。
终于把这顿饭吃完了，结账的时候我倒抽一口冷气，一顿饭就花掉350块，还有15天呢，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否则，我亏死！
回旅馆的路上经过一个饺子馆，我想起了小琼，于是拿出十块钱叫祝愿买半斤饺子带回去给小琼。祝愿说了一句，你这人心眼也别太好了吧，人家都不理你，就跑去买饺子去了。我也觉得奇怪，其他女生对我都挺热情礼貌的，惟独她总是一副冷漠的样子。起初我以为我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她，后来一问，除了和她同系的一个女生说几句话外，对谁都不爱搭理。我估摸着，她应该有什么心事吧。
回到旅馆刚躺下，就听见女生房间传来祝愿的尖叫声。我穿着拖鞋敲开女生房间的门，一看，一盒还冒着热气的饺子全散落在地上，祝愿坐在床檐边，委屈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旁边的女生说是小琼把饺子丢在地上的。
我发了火，语气很重的问道，你这是干嘛呢？人家好心给你买饺子你怎么全丢在地上啊？！
小琼跟本不理我，头一甩，跑出了房间。
我问祝愿怎么回事。祝愿没声好气的说，我怎么知道！我好心好意把饺子拿给她，她看都不看一把就扔在了地上。你说这人不是脑子有毛病嘛！
这时候一个女生叫了起来，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那女生问祝愿，你买的是什么陷的饺子？
猪肉大葱的。
那女生说，小琼是回民！
这下轮到我和祝愿傻了眼。
3
第二天，我们去印刷厂报到。好端端的二十个人一下子少了两个，小琼一大早就不见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祝愿说感冒了，头晕的利害，不原意起来，也不知道是假感冒还是真感冒。哎，没了张老师事情还真不好办，说得好听一点我是一队长，说不好听点我就是一摆设，现在的大学生个性太张扬，太自我，谁愿意听你这个狗屁队长的话。这一点我也理解，因为我自己本身也不是一个听话的人。六七十年代的大学生特别听话，集体荣誉感特别强，一心想着为集体争光，为集体争光就是位自己争光，从不脱离大部队。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强调自我，喜欢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喜欢与众不同，大家往东我偏往西。
赶到印刷厂的门口时，黄秘书已经站在那对我们笑脸相迎了。一个不惑之年的中年人，生活的重担让这位印刷厂的骨干早早的秃了顶。黄秘书口齿不清，竟然不知道说普通话，我就纳闷，怎么会选这样一个人做秘书呢？万一外出谈判怎么办？我总喜欢杞人忧天，人家谈判关我什么事啊。黄秘书差点没把脚指头也用上了，胡乱的比划着，好不容易我们才弄清楚他的意思。他说要带我们去见见我们的校友，每年我们学校的毕业生都会有几个人被骗到这里，吃不饱，穿不暖，心情郁闷着呢。
校友相见，分外热情。女生们嘘寒问暖，男生们直奔主题。
兄弟，一个月工资多少？
900。
有奖金不？
还奖金呢，我请病假还倒扣我工资呢！
现在的大学生怎么这么不值钱！尽受剥削！
哎，别说了。几个老技工，小学文化，工资比我高出一大截。
那你还干啥？赶紧跳啊！
跳？跳哪去？越跳越糟糕。这已经是我毕业之后第四份工作了。
校友的一番坦言让我们的心沉重不已，幸好没有多余的时间给我们伤感，厂长来了。
黄秘书招呼我们坐下，厂长要跟我们做报告。
一听说要做报告我就头疼。长方形的会议桌上坐不了那么多人，我和部分同学只好坐在后面的椅子上。不愧是厂长，普通话说得比黄秘书的秃头还干净利索。内容仍然是老一套，先介绍他们印刷厂的发家史，再慷慨陈词的号召我们为社会主义印刷事业奋斗，尤其是为他们的印刷厂奋斗。
我听了一半就坐在那直打瞌睡。没有办法，我已经养成了习惯。尽管我睡眠再充足，精神再好，我只要在课堂上一听教授讲课就犯困。为此我曾经发扬锥刺股头悬梁的精神，拿圆珠笔笔头狠狠的戳自己的手指，可是疼痛仍然抵挡不过倦意。而当我不听课干其他的事情的时候，比如看小说等一点睡意都没有。所以，鉴于我自身的情况，为了好好珍惜时间，我一般选择坐最后一排或者干脆逃课。
正梦见和夏天一起在辛巴蜀吃饭，旁边的女生踩了我一脚，我对夏天说，你干嘛踩我啊？全场大笑，我猛然醒悟过来，我不在辛巴蜀，我在潍坊！厂长还算有修养，龙颜没有大怒，而是幽默又有一点讥讽的说，是你昨天睡的不好呢还是我今天讲的不好呢？
又一场大笑。笑过之后继续做他的报告。没完没了的报告，像懒婆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我觉得厂长更适合去大学里做老师。刚才踩我一脚的女生拿着笔手不停的在晃动，我以为她在做笔记，斜眼一看，手动了半天，一个字都没写。再看看其他的同学，每个人的面前都放了一支笔和一个笔记本。哎，想了想，觉得自己又落伍了。
报告终于做完了，同学们报以热烈而又违心的掌声。这时厂长要校方代表发言，张老师不在，同学们自然都往我这边看，我站起来，傻笑着说，我，我觉得我没什么可说的。一切听您的，厂长，您叫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厂长见又是我，脸上的表情很诡异，说，又是你啊。我年轻的时候就是你这个样子。既然你没有什么要说的，我也不勉强。待会儿黄秘书领你们去参观参观，中午就在厂里的食堂吃饭。
于是散会。屁巅屁巅的跟着黄秘书后面到处转，他指指这，又指指那，我们也不知道他说些什么，只好一个劲儿的点头。又遇到一个校友，黄秘书对他竖起大拇指。这位校友正在翻看着一本英语六级单词。我问现在还看六级做什么。他说他要考研，离开这个鬼地方，否则他的一生就被毁掉。说得很决绝，我听得胆战心惊。和他握手，道别并祝他好运。
之后女生们互相问起彼此的四六级情况，听她们的口气四级似乎都过了，只是六级一直是她们心中的一道坎，怎么越也越不过。问到我，我说也只过了四级，六级没考，觉得没用，不想也吃不了英语这碗饭。其实很多事情我们都不愿意做，只是为了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才会去做。比如考四级，如果不是学位证卡在那里，我敢保证书店里英语四六级方面的书一本也卖不出去。再比如，我们其实一点也不想工作，可是我们仍然很努力的工作就是为了以后不工作。再比如我，我一点也不想留在北京，但为了更好的离开北京我还是要留在北京。英语四级我过的比较早，大一就过了。我们班男生就我和朕过了四级，朕是自习狂，老妈就是高中英语教师，不可能不过。朕也没考六级，理由和我一样。过了两年，除了“hello”、“sorry”还记忆犹新外，其他的英语单词基本忘光了。今天的记忆就是为了明天的忘却，真是悲哀。
快到吃中午饭的时间了，黄秘书领着我们往食堂方向走。我发了一条短信给祝愿，叫她来食堂吃饭，不出去吃了。她说好。昨晚花钱买罪受，这会儿我们还痴心妄想着去食堂捞点油水。一进食堂，心想，这回油水还真捞到了。食堂门口摆放着几大桶泔水，恭候着我们的到来。整个食堂就一张大桌子，上面撒满了饭粒和吐出来的菜，苍蝇在上面嗡嗡的叫着。还没吃，肚子就已经饱了。看到这架势我发短信告诉祝愿别来了，免得白跑一趟。刚发完，祝愿就疯疯癫癫的进来了。我问她感冒好了没有，她说好了，一脸坏笑。很明显，祝愿在说谎，她根本没得什么感冒，就是懒得起床。我说，张老师不在，你就这么放肆吧！小心我奏你一本。她却说，你不是那种人！呵呵。
为了和工人阶级打成一片，也为了黄秘书不说我们是跨掉的一代，不说我们娇生惯养，我们还是极为勉强的排队打饭。一人领了一个超大的碗，我想着，这山东人是不是一切以大为荣？吃饭本来是件很轻松的事情，却要捧着一个沉重的碗。祝愿站在一边看着我们，我问她怎么不排队。她说她不想吃。说着，也不知搞啥名堂，跑进了厨房。很快，又跑了出来，一只手捂着胸口，跑到门口的阴沟边，干呕起来。
我走过去问，又怎么啦？就你名堂多！
呕了一会啥也没呕出来，弄得我几乎也要呕吐了。祝愿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好一会儿才说，秦文，我劝你还是别去吃了！我刚才去厨房找水喝，看见一老太太，指甲长长的，里面郁积着黑泥，在揉面。我还看见一老头，鼻涕掉在了炒菜的大锅里面。我还看见……
我赶紧打断她的话，你积点德好不好？好歹等我吃完了再说啊！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吃饭的不要看做饭的！
要吃你去吃吧，打死我也不进去了！我就在外面等你们。
经祝愿这么一说我哪有食欲，于是对兄弟们说，有点急事先回旅馆了，反正下午也没事了，明天直接跟着印刷厂的工人师傅干活。
祝愿看我不吃了，建议我们找一家干净的馆子吃。
祝愿说，我很高兴。
我说，有啥高兴的？
祝愿说，因为能单独和你在一起。
我说，这有啥好高兴的？
祝愿说，因为我喜欢单独和你在一起。
在潍坊吃饭是一大问题，为了避免再出现微山湖和食堂这样的问题，于万般无奈之下我们进了一家麦当劳。为什么说万般无奈，因为实在找不到好的餐馆，又因为我不喜欢吃西餐，尤其是汉堡。
祝愿说，我请你吧？
不要。
为什么？
不想别人说我傍富婆。
去死吧！祝愿打我一拳，那你请我？我巴不得！
也不要。因为我不想和你发生太多的关系。嘿嘿。
嘴上虽然这么说，还是我付了款，谁叫我们是男人呢！男人都是冤大头。
吃完饭在附近的超市买了一些日用品，由于钱不多，祝愿抢着付了款。
在旅馆的门口恰好遇到小琼，为昨晚的事向她道歉，她仍然一副冷漠的样子。一句话也不说，就跑进了隔壁的网吧。祝愿哼了一句，说，管她干嘛！她以为她是谁啊！
我边上楼边想，这女生，咋就这么难懂呢！
4
原以为北京的夏天亮得很早，哪知潍坊的夏天亮得更早，突然想起潍坊在北京更东的地方自然要亮得早。手机闹铃定在六点半，五点钟我就醒了。旁边的小强竟然喜欢裸睡，半截屁股露在了外面，外面的阳光照进来，正好应了小时候爸爸妈妈经常对我们说的一句话，太阳照在屁股上啦！想再躺一会儿，又一想，还是起来吧，旅馆就两个厕所，凑在同一时间起床，弄不好就要憋屎憋尿。
洗漱完毕，才五点半，于是决定到外面走走。
潍坊是一个再也普通不过的城市，高楼大厦夹着古老的四合院，来来往往的摩的叫醒着这座城市。路边的小吃摊早早的摆了出来，几张矮得不能再矮的桌子还有小马扎，吃的时候必须弯着腰，潍坊的老百姓将这称之为“吃马扎”。别看设施简陋，还有灰尘的侵袭和车辆的喧嚣，但人们并不计较这些。上班族们吃的满头大汗，烧饼、油条、豆腐脑等，看起来很能激发别人的食欲。因为便宜所以不计较，而到了馆子就不同了，稍微一点差池必将大动干戈。
我路过一个炸油条的，围了很多人，油条供不应求。我一问，又惊又喜，惊的是油条竟然论斤卖，喜的是比北京甚至比自己的家乡都便宜好多。这是潍坊给我的第一个惊喜。说实在的，对于一个陌生的城市，很多细节需要我们自己去发现，别人的道听途说只能蒙乱我们的视听。我一共买了五斤油条才花了十块钱，而今天的早餐就可以解决了。油条炸得不错，酥而不腻，我想同学们不会拒绝这样一顿美味吧。
可是我错了！拿回去的油条，女生们都摇摇头，她们说，这么热的天对油炸性食品不感兴趣，她们要喝粥。于是只好给钱给她们让她们自己去喝粥，小琼没要我递给她的钱，独自跑下去了。祝愿这回很奇怪，吃了很多油条，我说，吃不下别撑着！她说，她天生就爱吃油炸性食品。男生们虽然不怎么挑剔，但我看得出来，吃得并不怎么高兴。祝愿说，以后别瞎操心，自己喜欢就买点得了。你以为我真的喜欢吃油条啊，我不过是给你面子罢了。吃了这么多油条，我今天肯定便秘！
八点钟，我们整装待发，今天是我们实践的第一天，一定要好好表现表现。今天还好，20个人，一个也不少。到了印刷厂，黄秘书要我们自愿结为小组，好分配到各个部门。祝愿一定要和我一组，没有人和小琼一组，于是我主动和小琼一组，小琼没有说话，默认了。祝愿撇了撇嘴，说我脑子有病，但还是愿意跟着我。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三个小冤家聚在了一起，我不信就解不开。
我们被分到了装订厂，图书最后的一道工序就是装订。带我们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黄秘书要我们叫她胡师傅。胡师傅瓜子脸，眼睛边长了一颗黑痣，看起来很温柔，说起话来像母夜叉似的。祝愿起初不知其脾性，凑过去，显示很亲密的样子，说，阿姨，你一月拿多少钱啊？
胡师傅剜了祝愿一眼，祝愿七魂没了六魄，别叫阿姨，谁是你阿姨！叫师傅！
于是祝愿又说，师傅。
怎么啦？
你一月拿多少钱啊？
你老问这个干嘛！学校叫你来就是要你问我一月拿多少钱？学校叫你来是让你学习的！说完好自言自语了一句，说什么现在的大学生只知道钱，不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
祝愿很委屈，我以后也会从事印刷行业，所以问问师傅而已嘛。
接着，胡师傅把我们领到一架叫做骑马订的机器前，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我们云里雾里，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祝愿问，什么叫骑马订？是边骑马边订吗？
我笑了出来，说，还亏你是印刷专业的学生呢！
祝愿辩解道，我还是大二的学生，很多专业课还没有开呢！说完，又小声对我耳语道，我就想气气这个母夜叉。不料，胡师傅是千里耳，竟然听到了，甩手就是一耳光，骂道，可恶的家伙，你骂谁是母夜叉？！祝愿平白无故的被扇了这一耳光，泼妇似的，豁出去了，和胡师傅对骂了起来。小琼见这情景，走到一边，无动于衷。我竭力劝阻祝愿也无济于事，祝愿越骂越起劲。
你就是母夜叉！你不是母夜叉怎么打我？！
是你骂我母夜叉先！
你就是母夜叉！你不是母夜叉怎么打人！
你再说，你再说，我还要打！
我告你，母夜叉，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人打过我！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打我！我要去法院起诉你！
越说越离谱了，这时来了一个领导模样的人阻止了这场火药味十足的唇枪舌战。这个人先是批评了胡师傅，说这么大人了还跟学生一样不懂事。又说了祝愿一句，没大没小，她好歹是你的师傅！
什么臭师傅！什么破印刷厂！我不稀罕！说完，祝愿跑出了装订厂。
我也没法呆了，跟着跑了出去。
祝愿和胡师傅吵架的事情很快传到了黄秘书的耳中，黄秘书打电话给了张老师，由于事情造成了严重的不良影响，张老师当晚就赶回了旅馆。
祝愿还在气头上，晚饭也没吃，还扬言马上要回学校。
张老师一回来就拿我撒气，秦文，你这个队长怎么当的？！你当时在场就眼睁睁的看着事情发生，你还有没有责任心啊！你当初怎么答应我来着，这倒好，才走一天就给我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你知不知道这件事已经严重影响了我们学校的声誉，印刷厂有可能不和我们学校签约，有可能不再赞助我们学校的奖学金！
我听着，我除了听着，还能做什么呢？我早就说过，什么队长不队长的，队长就是用来挨骂的。
张老师又进去说祝愿，祝愿不理她，把被子蒙住头，一声不吭。张老师被气得想发作，但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忍住了。张老师说，秦文，祝愿这边你负责，印刷厂那边我负责，一定要把这件事情解决掉。我点了点头，心想，这祝愿也太任性了。
晚上约祝愿出去散心，祝愿答应了。祝愿向我表示抱歉，说连累了我，挨了张老师的骂。我说没什么，当上这个队长的时候我就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了。另外，我说，如果换做我被那母夜叉扇一耳光，我也会和她拼命的。胡师傅没有一点为人师表的风范，分到她那里算我们倒霉。说着说着，我完全忘记了我这个劝说者的身份了，完全站到了祝愿这一边，为她两勒插刀打抱不平。
祝愿也承认了自己多脾气暴躁，这是长期以来父母在家里纵容的，但祝愿一想起那一耳光就气不打一处来，对那个母夜叉恨得咬牙切齿。
我说，要怎么才让你消气呢？不如你打我吧。
祝愿扑哧一笑，你对人总是那么好吗？我打你做什么？我又不是疯子！
可是，张老师说要你向胡师傅道歉。
这句话又刺激到了祝愿，凭什么要我向她道歉？！是她打我还要我向她道歉，这简直没有天理了！
张老师说这关系到学校的声誉，是从大局着想。
放屁！我才没有那么伟大，牺牲我个人利益换取学校利益，门都没有！还有那个张老师，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什么破社会实践，钱交那么多还不说，还受这等气！我明天就回家。
气发完了，走了一会，祝愿突然说头好晕。我一摸她额头，烧得不轻，赶紧打车送了医院。这一回，祝愿真的是感冒了，医生说严重发烧，再晚来一点就会有生命危险。祝愿在打点滴，我问她怎么会突然发烧，祝愿说一定是昨晚洗凉水澡洗的。热水器好端端，一下子就坏了，怎么打也打不出热水。你说这印刷厂给我们选了一个什么破旅馆，一点不重视我们。
祝愿，别说了。休息吧，我也要回旅馆了。明天再来看你。
祝愿说，你就不能多陪陪我？
你又不是三岁小孩！
赫赫，秦文，非常感谢你！遇到你是我这次潍坊之行最大的收获。
于是打车回旅馆，向张老师报告祝愿生病的事，并说祝愿一直强调想回家。张老师一听急了，说，秦文，这几天你就别去实践了，好好劝劝祝愿，无论如何不要让她回家！签约那天，校长要亲自来一趟，少一个人我都无法向校长交差！
就这样我不必像其他同学那样朝八晚六的去印刷厂参加所谓的社会实践，说是社会实践其实就是给工人师傅卖苦力，要么就是打打下手端端茶递递水，好一点的就是和工人师傅瞎扯蛋。不过我的任务也蛮艰巨的，虽然比不上董垂瑞舍身炸碉堡，但也得像魏敏芝一样保证一个都不能少，也就是说不管我使出如何的血招一定要阻止祝愿回家。但我还是信誓旦旦的向张老师做了保证，我之所以这样做是怕张老师觉察出我做等差事占了便宜，中途变卦，换了别人去做。其实这对我来说本来就是一件占了便宜的事，祝愿那丫头，她是白骨精我就是孙悟空，我不信搞不定她！
第二天我买了一束鲜花去医院看祝愿。买花的时候真费了我一番脑筋，想超凡脱俗又不想被祝愿误会，选来选去最后听了老板的建议卖了一把白玫瑰。老板说红玫瑰代表热烈的爱情，白玫瑰代表纯洁的友情，而且白玫瑰与医院的色调相配，病人看了不会受到刺激，还会感到温暖亲切。我对花一窍不通，也不知道老板是瞎掰还是真言，看看时间不早了，就买下了。
老板说送白玫瑰病人不受刺激，可当我把白玫瑰递给祝愿的时候，祝愿跳了起来，疯子一般叫道，你竟然送我玫瑰！太不可思议了！太令我高兴了！祝愿这一跳一尖叫把旁边的一个病号，是一个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孩子的母亲不瞪祝愿竟然瞪着我。还说不受刺激，一下刺激了两人，花店老板净瞎扯蛋！
我说，你少说了一个字。
什么字？
白字。
呵呵，我从小语文就不好，经常念错字。
我急了，提醒她说，不是说你说错了一个白字，而是说你少说了一个白字。我送你的不是玫瑰，而是白玫瑰。
祝愿听了，雪白的脸上飞起了两朵红晕，羞赧一笑，还自以为很妩媚，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男孩子的玫瑰。没想到……没想到竟然是你！嘻嘻。
我再一次提醒她这是白玫瑰。
祝愿更加温软的说，我知道，白玫瑰代表白头偕老。
我晕！看来祝愿已经走火入魔，于是我赶紧搬来杀手锏，夏天。我说，我已经送过好多红玫瑰给夏天了。我把夏天两个字说得特别重，提醒她别做白日梦了。这一招还真灵，祝愿恢复了常态，把花放一边，翘着嘴巴说，你这人也太不浪漫了，谁不知道你是有家室的人啦，人家只不过想体验一下这种感觉。真扫兴！
我说，别扫兴了。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有啥好消息？
为了不让你感到孤独寂寞，我经过深思熟虑，决定从此刻起不再去印刷厂参加实践，我决定陪你一起度过这段艰苦的岁月。怎么样，够哥们了吧？我不敢说这是张老师交给我的一个任务。
别拿我开涮了。你可是队长，你一走，群龙无首，出了什么问题张老师还不是拿你是问。
这有什么，我才不怕呢！我早就想不去了，我一开始就不想来的，是被学校逼的。
真的？你真的不骗我？真的不去了？真的陪我？
我发誓我骗你五雷轰顶！
那太好了！现在我们就出去玩吧！我都憋死了！
你病好了？
早好了！早上起来烧就退了！说着祝愿就手脚麻利的穿起衣服来。
祝愿提议去潍坊风筝一条街买风筝，然后去人民广场放风筝，为了早点完成任务我满口答应下来。出了医院，住院说要我等她一会。我看见她拖着笨重的身体一扭一扭的向一银行走去，活像一只老鸭婆。几分钟后回来了，把几张票子递给我，这是我的医药费。谢谢你给我交了。不是我说你，你不能老让自己吃亏，这样下去你还活不活啊。祝愿这话说到我心坎上了，我感动极了，也没在推托。接着，她又掏出一沓钞票，另外这些钱我寄存你那里，这些天如果我要买什么东西你就给我付款。我打趣道，我这不成了你的保镖了嘛。其实我心里明白，祝愿这样做是为了不要我为她花钱。说实在的，祝愿虽然任性了一点，但还是一个蛮聪明机灵的女孩嘛，就是太胖了一点，呵呵。
来到风筝一条街，祝愿像脱兔一样，一下子蹿到这又一下子蹿到那，还拉扯着我的衣角，我觉得我特像小丑。我说，这些风筝都大同小异有什么好看的嘛。祝愿用两个字打发了我，好玩。
来到一英俊小伙摊前，祝愿不走了，我想八成是看上那小伙了。祝愿开始和他瞎扯，我在一边听着，得知小伙也是一个大学生，吓我一跳的是还是北大的！祝愿问，你这是暑假帮家里人忙吧？小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说，不是！我已经毕业了，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所以先在家乡干干，混碗饭吃。小伙的话把祝愿惊得吐了吐舌头，拉着我就跑了。小伙在后面喊道，哎！你怎么不买风筝啊！我陪你说了那么久……
就这样东颠西跑，直到风筝一条街的尽头，祝愿才买了一对鸳鸯风筝。祝愿说，你一个，我一个，我们俩双宿双飞。我拿好风筝，祝愿又扯了我一下，哧啦一声，右边的衬衫被她扯了出来。本来我的衬衫是扎进牛仔裤里面的，祝愿见状，大笑道，别老搞的那么正式，放松点！说着，把我的衬衫全部扯出来了。祝愿这一流氓行为被路过的一个老太太看见了，老太太自言自语的说，现在的女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
人民广场放风筝的人还真不少，大都是两类人，老人与小孩。据本地人介绍潍坊的人民广场比北京的**广场还要大，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我一眼望不到边，因为全被黑压压的人头挡住了。据说潍坊马上要举办世界风筝节，到时候就要在人民广场进行风筝比赛，这会儿有志于参赛的风筝迷们正在热身呢。
祝愿这个笨女人怎么放也放不上去，我手把手的教她，总算把风筝放上了天。祝愿先我放，而我的马上就追到了她。祝愿叫道，别跑到我前面去，我们就这样并排飞吧。祝愿的这句话不知怎么的就把我的心刺了一下，我想起了夏天。我觉得我和夏天的感情就像这并排飞的风筝，谁也不必追谁，谁也不愿意追谁，所以不会感觉到累。我和夏天似乎都不需要轰轰烈烈的爱情，似乎只需要陪伴，只需要偶尔在一起。夏天说，我不相信爱情，爱情没有永远，我只需要陪伴。
这时候，我故意加快了我的速度，我的风筝超出了祝愿的好远。祝愿追不上我，就过来抓住我放线的手，直到她的风筝追上了我才肯放开。我感觉到，祝愿和夏天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终于放累了，于是我们坐在地上休息。
我趁机给夏天发了一条短信，我说我正在潍坊的人民广场放风筝。
夏天说，和美女一起吧？
我说，是啊，吃醋吗？
夏天打来一个笑脸，我哪有那闲心啊，我马上就要去一家广告公司面试了。是的，我相信，一个只需要陪伴的女孩，夏天，是不会吃醋的。
我没在给夏天回，本来想发一个“想你”过去，想想还是算了。从一开始，我们几乎就没有向对方说过“想你”、“爱你”之类的话。
祝愿打断了我的思绪问我在想什么。广场的风很大，吹得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于是干脆闭上眼睛，向着天空，说，我在享受风的洗礼。
这时候祝愿突然说了一句很伤感的话，还特有哲理。祝愿说，你觉不觉得我们这年代的大学生就像断线的风筝，始终在天空飘着，找不到自己的归宿，一棵树或者一个驿站。而以前的大学生就不同了，他们就像攥在手心里的宝，被别人拴着，保护着，方向错了自然有人为他矫正，风雨来了自然有人为他挡。
于是我问，你愿意做一只断线的风筝呢还是一只被别人攥在手心里的风筝呢？
呵呵，祝愿调皮的一笑，我是个自私的人，我要自由也要安全，我渴望飞翔也需要停泊的港湾。
我戳了一下祝愿的脑门，你呀，好处全被你占光了！
一个小时后我们离开了人民广场。大款就是大款，走的时候，祝愿把这对鸳鸯风筝送给了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并对他们说不许把风筝丢了，等他们长大了风筝就是他们曾经在一起的见证。
5
晚上回旅馆，在楼梯口突然看见小琼在无声的抽泣。她坐在台阶上，双腿并拢，双手支撑在膝盖上抱住自己的头，一幅伤心欲绝的样子。我见不得人哭泣，尤其是女孩子，我正要问她发生了什么事，祝愿拖住了我，向我使眼色做手势。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叫我别管她。于是拉着我往前走，我于心不忍，回过头去看了她好几眼。
回到房间，兄弟们在打牌，小强问我要不要玩几把。我说不了，放心不下小琼，好歹我现在还是一队长，我不想在我当队长这段时期内发生什么事故。于是，来到了小琼身边。
我弯下腰去，轻轻的问，小琼，你哭什么呢？
小琼不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站了一会觉得自己有点居高临下，于是在小琼的旁边坐了下来。小琼还在哭泣，哭得越来越凶，似乎要把积压在心中所有的泪水全部倾倒出来。我在心里也陪着她哭泣。我掏出一包面巾纸给她，她却腾的站了起来，跑下了楼。我傻乎乎的坐在那，一点辙都没有。我在心里骂自己，人家伤心关你什么事啊，跑来凑什么热闹！人家女孩子脸皮薄，你的脸皮也不要太厚了啊。
再一次回到房间很快又被张老师叫了过去，张老师说印刷厂那边已经解决，也不要祝愿道什么谦了，两个人都有错。又问我任务完成的怎么样。我说还没呢。张老师骂我笨，然后又给我加了一条任务，那就是不仅要劝说祝愿不要回家，还要劝说祝愿回到印刷厂继续实践。我想，这下可完了，好日子又没了。别说祝愿了，连我也不愿意再去实什么践了，全是不着边的事，既浪费时间又浪费心情。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两天后，我终于成功的劝服祝愿重新回到我们的队伍中来。为此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那就是我不得不陪祝愿在周末的时候去青岛一趟。说是惨痛，那也只是在祝愿面前说说而已，其实心里喜不自禁，即使祝愿不提这个要求，我自己说啥也要去青岛一趟，否则潍坊之行就全白搭了。
离周末还有两天，我和祝愿不得不再一次走进印刷厂的大门。重新给我们配了一个师傅，五十多岁的老头，对我们说话的时候手从来没有停止过，对着一台硕大的印刷机器这摸摸那拧拧。师傅说，我也不管你们。你们爱咋的就咋的，别给我添乱就行。
师傅是个老实人，我和祝愿舒了一口气，我们还担心刚脱离虎穴又入狼窝呢。开始我们还是表现出很积极热心的样子，跟着师傅屁股后面转，递递工具什么的，有时候也问一些很傻的问题。比如这台机器是用来做什么的，这个按钮是控制什么的诸如之类。师傅对我们这些问题对答如流，可是当祝愿问到师傅在印刷厂干了多久还准备干多久时，师傅沉默了很久。师傅说，他伺候这台机器几十年了，干完今年他就要退休了。师傅用很深情的目光注视着他面前的这个庞然大物，像是看着自己的爱人一样，很明显师傅对这台机器已经产生了难以割舍的情感。
后来我和祝愿觉得老这样跟着师傅屁股后面转实在太无聊，于是就轮流四处走动。小强就在我们不远处，我走过看他。他似乎很认真的样子，看看机器，然后坐下来看看书，那是一本大部头的书，开始我还以为是小强带来的武侠小说呢。走近一看，印刷机械原理。我想，嘿，这小子还动真格的了。我问，小强，你看得懂吗？小强傻乎乎的笑，我学画画的你说我看得懂吗？我笑，你小子，真会装蒜。小强说，不光是我，大家都装蒜。嘿嘿。
小强说的没有错，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我们的同学哪有在认真的实践，要么几个人聚在一起聊天，要么坐在工人师傅的椅子上发呆或者发段信，要么从这边走到那边，要么干脆装作去上厕所，下班的时候才回来。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有一回张老师突然袭击，大伙儿见状，马上各就各位，做忙碌状。小强正伏在工人师傅的桌子上做春秋大梦，张老师毫不客气的拎着他的耳朵，把他拖到外面臭骂道，太不像话了！太丢脸了！哪像个大学生！
小强挨过训，进来叫我，秦文，张老师找！
我小跑着出去，心想，这张老师事也真多。
秦文，你去买一个笔记本，每天签到，上下班都签。另外，每天抽一个时间去查看查看，然后把同学们的表现记录下来。不准偷懒，表现好的表现坏的都要记，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原因一样不能缺。听明白了吗？
我本来就以为没有什么好事，却没料到张老师交给我这么一个变态的任务，像我这么一个心软的人怎么能够完成如此实事求是的任务呢。我赶忙推托，说，没有必要吧？学校上课也没有这么严格。张老师说，就是在外面才要更加严格！你看你们的表现，要是让这儿的领导知道了，以后还敢要我们学校的毕业生吗？天王老子总是有理的，我说不过张老师，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听说要签到的时候，同学们都前来打招呼，打完招呼该干啥还是干啥。等到真正签到的时候一个房间派一个代表把所有的人的名字都划上了勾，这和在大学上课签到的情形一模一样，通常一个宿舍派一个代表，轮流来。后来我叫那个代表也不要过来了，我懒得给他们掏本子，我一个人在昨天晚上全给他们划上了。划的时候心里一直在说，对不起，张老师！我不是有意要骗你。对不起，张老师！我不是有意要骗你。
张老师要我把同学们的表现记录下来，我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大家都在无聊着。但空着本子确实不好交差，只好拣了两个典型，权且录下：
人物：小强。
时间：7月24日下午三点。
地点：印刷一厂。
表现：良好。
理由：小强积极好学，打破砂锅问到底问了师傅若干问题：问题一：师傅，什么时候下班？问题二：师傅，什么时候吃饭？
点评：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人物：祝愿
时间：7月24日下午二点。
地点：印刷一厂。
表现：好。
理由：为工人师傅打开水，从两点打到五点，不打到水誓不归来。
点评：全心全意为工人阶级服务。
终于熬到了周末，这两天真有点度日如年的感觉。我必须实现对祝愿的诺言，和她一起去青岛。我不打算跟张老师报告，想节省点口水，反正是周末又不用上班。也没告诉同学们，怕她们跟着一起去，我不喜欢和很多人到陌生的地方去旅行，我很鄙视跟团旅游的人。自以为很有钱，跟在导游小姐后面，像哈巴狗似的，只知道一个劲儿点头。我怕万一有什么事情，还是跟小强说了，要他为我保密，这边的事先帮我撑着。又和祝愿去超市买了一些吃的，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我们出发了。
我们坐的是汽车，心情无限美好，窗外的风光也无限美好。我把靠窗的位置让给祝愿，这会太阳打西边出来祝愿死活不要，她说她习惯把头歪向右边，怕出事。不要更好，我也喜欢靠窗的位置。喜欢看外面的风景，喜欢被风吹拂的感觉。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我发现祝愿把头一点一点的外我这边靠，后来干脆靠在了我的肩上。我也不知道她是真睡还是假睡，我一动也不敢动，恐惊梦中人。
到青岛的时候，我叫醒了祝愿。祝愿揉揉眼睛，极不情愿的坐起来，说，这么快！怎么会这么快？！我心想，你丫靠我肩上舒服着呢，当然不觉得慢了。
青岛确实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城市，用小家碧玉来形容我觉得比较贴切。城市不大，但有自己的个性与风格。不愧是青岛，汪洋大海上一座青色的小岛，绿化的不错，整座城市掩映在葱葱郁郁之间。很多欧式建筑为这个年轻的城市涂上一层历史的忧郁。街道不怎么宽敞，而且很少有笔直的大道，走一会一个弯道，这是青岛的一个显著特色。夏天也来过青岛，她说青岛是一个很适合疗伤的城市。早上或者黄昏，沿着海滨大道，一路跑过去，跑到大海的尽头什么郁闷的心情都没有了。或者找一个僻静的地方，选一块礁石，坐在那里发一个下午的呆，面对大海，听着涛声，你会觉得自己的心胸和大海一样宽广，什么都不在乎了。
我们首先来到青岛的标志性建筑栈桥，祝愿拿着她带过来的索尼数码相机一阵狂拍。一个老外拍拍祝愿的肩膀，祝愿正在全神贯注的拍海面上的鱼，以为是我，说道，别动，别动，我在拍照呢！那老外也真不识趣，明知道人家在拍照还不放过她，老外又怕了一下祝愿，祝愿恼怒的回过头，叫道，拍什么拍，秦文！把我的鱼全吓走了！看是一金发碧眼的老外，是一个帅哥，赶紧招手要我过来。秦文，他，他要做什么？我不懂英语。虽然我的听力也不好，但还是弄明白了老外的意思，他是让祝愿给他拍一张照。祝愿也太不争气了，拍得时候手发抖，啪嗒一声，相机掉在了地上！祝愿吓出一声冷汗，还好相机没有摔坏。老外还是很友好的说了一声“thankyou”，走了。
祝愿提议坐快艇。船老大一定要我们穿上救生衣，否则不敢开。祝愿真是笨得要死，救生衣都不知道穿。祝愿辩解说自己太胖，救生衣太小，穿不上。船老大硬是把祝愿穿上了，祝愿弯腰的时候活像一只海龟。快艇在蔚蓝的海面上驰骋，一路上尽是祝愿的尖叫。人生死景之一大海就这样见到了，说不上很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一直渴望的愿望实现了却发现也不过如此。快艇带着我们绕了一圈，也就是十几分钟的事，却要了我们120块钱。哎，旅游行业就是暴利行业。
之后去了小青岛、小鱼山等景点，乏善可陈。发现一怪现象，青岛的景点都以“小”字开头，山东人不是一切以大为荣吗？又去了海滨浴场，洗了一个海水浴。祝愿不知道游泳，只好坐在沙滩上晒太阳。出来了的时候，祝愿看着我穿着泳裤，说，你的身材好性感！我没晕死！
中午随便选了一家餐馆草草的吃了一顿，就去海滨大道漫步。已经是漫步了，祝愿还是被我拖下一大截。祝愿说，你能不能走了会儿停一会儿啊！这样你休息的时候我还可以赶上你。真是无限风光在险峰，越走越远，人越来越少，风景也越来越美。可以看见海天一色的景观，还可以看见海鸟在飞翔。这时候，突然看见不远处的一块礁石上坐着一个人，我和祝愿走近一看，祝愿几乎惊叫起来，那不是小琼吗？！
祝愿说，她怎么也来青岛了？还一个人坐在礁石上，莫不是想不开想跳海吧？
我说，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看看。
于是我下了岸，小心翼翼的踩着石块向那块礁石走去。石块生了苔藓，很滑，到礁石边由于太激动一不小心摔了个嘴啃泥。白色运动鞋全浸在海水里，膝盖以下的裤子也全湿了，胸口也湿了一大块。再一看手掌，妈妈呀，竟然抓了一根海蚂蟥。我吓得魂飞魄散，这辈子我最怕的就是两种动物，蚂蟥和蛇。这会儿蚂蟥在吸我的血。我的心扑咚扑咚的跳个不停，我把手掌用力在石头上一抹擦，蚂蟥掉是掉了，可我用力过猛，手掌被磨出好几个血泡。我狼狈的爬起来，趴在礁石上，对着那个孤傲的背影叫了一声，小琼！
果然是小琼！小琼回过头来了。
我说，原来你也在这！
我以为小琼又不会理我，但她竟然跟我说话了，她说，原来你也在这！
我爬上礁石，小琼问我这是怎么啦。我不好意思的笑笑，说不小心摔了一跤。说着把鞋脱了，把里面的水倒出来，继续说，你怎么会来青岛。
小琼说，我来青岛散心。
我不放心，追问道，你一个人坐在礁石上，不会是想做什么傻事吧？
小琼苦笑了一下，是这么想过。但现在不了，现在我的心情完全好了。我来青岛就是为了散心。青岛真是一个适合疗伤的地方。
我很惊讶，她竟然说出和夏天一样的话。我继续问道，那你前些日子……
小琼打断了我的话，我正想跟你说呢。前些日子实在对不起你，把你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其实原因很简单，我家里本来就穷，我的男朋友却因为钱的原因要跟我分手。那一下子使我对这个世界产生了绝望，他是我的初恋，我对他付出了太多的感情，所以一下子接受不了。
小琼说完了，我问，就这么简单？
喔，还有，那天饺子的事情是我不对，你替我像祝愿道个歉吧。停了停，小琼又说，祝愿，她是你女朋友吧？有你这么一个男朋友，她挺幸福的。
我一听，差点没想跳海，我要是有祝愿这个女朋友我就不活了。我说，你误会了，我们才认识没几天！
原来这样啊。小琼说。随后一阵沉默。
我怕祝愿等急了，就说，你什么时候走？跟我们一块吗？祝愿还在那边等我呢！
不了，我这边有亲戚。你先走吧，我再呆会。
我嘱咐道，千万别做傻事啊。然后爬下礁石，低头一看，这不是我的手机嘛！掉在了石缝里。我吓了一跳，还好被我看见了，老天爷还算有眼。我捡起我的手机，擦了擦水，打开一看，好多短信，全是祝愿的。第一条说，你们在说些什么，还不快回来。第二条说，你们俩在谈情说爱吧，再不回来我就走了。第三条说，真是气死我了，你这个色狼，见一个爱一个，见一个忘一个。我不管你了，我走了！看完短信，抬头一望，果真没有了祝愿的身影。我上了岸，赶紧打电话祝愿。这丫竟然不接！不接就不接吧，还以为我离不开她似的！我继续漫步海边，心情好得很，抬头看天，真蓝！
下午五点钟的时候，祝愿发来短信，我也要你尝尝等待的滋味。怎么样，不好受吧？我已经在我们中午吃饭的地方订好了房间，快来吧！
我看完短信，心中暗笑，瞧这丫还是离不开我吧！呵呵。于是赶紧往回走。
我和祝愿在青岛住了一宿，第二天去了崂山，然后就回到了潍坊。刚到旅馆，小强就对我说，出事了。张老师发火了。
于是敲开了张老师房间的门。
张老师说，你还舍得回来啊！
怎么啦，张老师？
我批准你出去了吗？你是一次集体行动，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师？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学校交待？
我说，不至于吧，都这么大人了。况且这是周末。
周末怎么啦？你以为这是学校，周末不上课啊。昨天校长来和印刷厂签约，我们这边连人都找不齐，校长怪我，我怪谁去？！
张老师，对不起，我不知道校长会来。
好了我也不说了。想来想去你还是不适合当这个队长，你太没纪律。队长我已经换人了，待会儿把你保管的钱财物品交出来吧。
听到张老师这样一说，我打心眼高兴，马上去把剩下的钱拿过来叫给张老师。谢天谢地，终于让我甩掉了这个沉重的包袱。又想起还有一个笔记本没有交出来，于是又跑过去从包里找出笔记本，趁机把我对祝愿和小强的记录撕了下来，然后递给张老师。张老师一翻，又来气了，你看看你，叫你记录，一个字都不给我写！我带了多年的学生，从来没有发现你这样的人！
我自知理亏，听着，不发话。
过了一会，我问道，张老师，我可以出去了吗？
张老师说，别以为你不当队长就没有事了，过几天社会实践就要结束了，到时候会有一个欢送仪式，学生代表要发言，你写个发言稿吧！不少于三千字！
我说，为什么要我写？谁发言谁写啊！
这里就你写文章写得最好，你不写谁写？发言的时候，我找一个女生。好啦，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我敢怒不敢言，只好学冯鹤拿门撒气，把张老师房间的门重重的关闭了。
接下来的几天，白天继续重复无聊的实践，晚上趴在床上挤牙膏似的总算把发言稿挤了出来。我最怕写的就是这样的文章了，只要什么什么就能什么什么，这样的句子我一写就犯恶心，一想到还要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这篇发言稿的内容，我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除了写发言稿，这几天倒相安无事，倒是祝愿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为了我队长被撤的事情跑去和张老师理论，结果自然是鸡蛋碰石头。不过我还是被感动了一回，祝愿还是蛮讲义气的嘛，为此我付出的代价是请她去麦当劳吃了几个香辣鸡翅。
半个月的潍坊之行终于结束。当我踏上归途的时候感慨良多。火车在飞驰，我的思绪也像火车一样飞驰。回家的感觉真好。最后一天，祝愿在讲台上激情四射的念我的发言稿，当念到通过这次实践我们学会了什么什么时，我在下面笑了，其实我们什么也没学会，我们只学会了两个字：无聊。当念到只要我们什么什么就什么什么时，我又笑了，这个世界没有只要，只有不得不，我们不得不去做什么。
这也许就是人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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