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晨起来,开始平平淡淡的一天,没有更重要的事情可做,照顾儿子、培育儿子成长是大家的共同事业。小家伙把互无干系的一些人团结得有条不紊,大家都得围着他团团转。
没想到,到了冬天,小家伙竟然扛着厚厚的棉衣棉裤在地板上蹒跚了两步。而且小家伙嘴巴灵巧得很,如果仔细辨听,你能从他类似动物发出的叫声里听明白他是在叫爸爸妈妈,还是爷爷奶奶。
冬天的事情较之其他季节,少得可怜。除了捂着炉子烤火外,其他事情只要是与寒冷的空气里有牵扯的,一律搁置。最多和他们一起怨天尤人一番,生意太不好做了,钱太不好赚了。
年为死活不肯来家。不肯来家的原因可能是来家太没面子,上次见他,向璧嗣见他的腰上少了样东西——手机,大概混得穷困潦倒,几天揭不开锅,就卖了吧。可柴盼却说,年为弄大钱了,手机换了型号,掌中宝,在上衣口袋里插着。
向璧嗣问咋弄的。
柴盼也摇摇头说不清楚。
年为的消息像村南那条被废弃的小路,渐渐地被荒草遮掩得明明灭灭。
柴盼独自骑摩托车来的,下了车子跑进屋去,又搓手又跺脚直言天气冷。
楚方把炉子风口打开,火焰一会儿腾起。
柴盼穿在皮手套里的手指头,冻得发红,伸在火焰头上像一双正在弹钢琴的手,在弹奏着跳跃的火焰。烤了好大一会儿,才解下脖子上的围巾,羽绒服的领口解开两颗扣子,把竖起的棉领翻下,露出上下翻滚的喉结。牙齿冻得上下直打架,嘴里却不停地与楚方开玩笑。
"盼,好不容易啊。今儿个必须得弄点儿喝喝。"柴盼说:"这还用说,只可惜呀,少一个人。""年为?""嗯,这人怕把咱哥俩忘了吧?""我想不会的。老婆,去,烧几个菜。"楚方最看不上他这种臭男人架子,不过也犯不上和他计较,白了他一眼,去了。
柴盼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唉了一嗓,起身出来,在摩托车后解下一样东西。
向璧嗣一看,是几个破损的塑料袋子,薄薄的不堪一击。
柴盼咧了嘴:"我操,一样没剩。""到底是什么东西?""路上买的几个菜,有炸鱼,有猪头肉,有鸡腿。全他妈喂狗了。""这话咋说?""是这么回事儿,在路上我碰见他了。""谁?""黑熊。""他?""我戴着头盔,蒙着围巾,我没注意,直到从他的身旁穿过,才看清是他。他回了回头,唉哟我操,他脸上的疤我都看得一清二楚。他身边有四五个人,可能他并没看见我。但那会儿我可怕得不轻,我从反光镜里看到好像那伙人里有人对我指指点点,我以为他们会开车追我,我就没命地跑。我操,忘他娘的了,不知道哪条狗今天口福不浅。"向璧嗣哈哈笑过,问他:"你说黑熊还没被抓起来?""屁!"向璧嗣把衣服向里掖了掖,把柴盼让到沙发上说话,心情如刚刚被强盗打劫过一般。
"妈的。"他骂了句。
"管他呢。"柴盼用安慰人的口吻说,"大不了暂时少些出门,黑熊不定哪天就又给抓起来了。他也不是无所畏惧,他是越狱犯,一旦抓起来,这辈子都别想出来,真要跟咱过不去,只好打电话给公安局提供线索。他娘,不信他不怕。""嗯。"向璧嗣得到了些安慰,又仿佛漠不关心地把话题转向别处:"那时候咱哥仨儿……"话又咽下去了。他真是感觉累,连整句话说完都那么累,哥仨儿,哥仨儿,还说什么哥仨儿,都快变成化石了,真是累。他使劲儿甩了甩头,把从前的回忆统统抛向大脑里最荒凉的场所,尽力不去理会,哪怕昏昏然睡上半日,哪怕失忆一世,都不愿再去想它了。我们生活的方向是勇往直前,从前的属于从前,今天的属于今天,明天的属于明天,一路走来,丢下的,捡起的,余下的,由定数说了算,荣辱皆是。
柴盼站起来,在屋里四处走动,见了稀罕物便摸上一把,把玩一会儿。最终,坐在双人床上,打开床头柜上小抽屉,里边杂乱无章,但正因为杂乱无章,就显得内容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日记本一个个翻开来瞧瞧,相册是最熟悉不过了,不过仍然一页也没放过地看了一遍,还有一些小饰物、硬币、废钥匙、魔方、袖珍游戏机、玩具手枪等等。
最左边的抽屉始终拉不开,上了锁。柴盼从来没打开过。这似乎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上了锁的抽屉,即使它是多么不堪一击,也要望而止步。这是主人给人的警示:配电重地,闲人止步。里边藏着**也未可知,但通常应该是外人不易染指的东西,因为向璧嗣与柴盼,已无**可言,**是大家共同的**。
"钱?"柴盼闪着诡谲的眼睑问道。
向璧嗣摇了摇头。
"存折?"向璧嗣又摇了摇头。
"黄碟?"向璧嗣说:"不是,你打开看吧。""可以看?"柴盼对这只谜一样的抽屉早已望眼欲穿,得到了许可立刻馋涎欲滴。
"可以。""钥匙呢?""自己找吧,想窥探人的**,没有那么容易的。"他把最后一个字拉得有十里长,模仿相声段里的音调,制造一些幽默效果。
柴盼开始到处找,抽屉里零零碎碎的小物品倒在桌子上一样一样找。钥匙串找来一把一把试,找不到。
"你不让看吧,璧嗣?"柴盼脸部透露出相当不满的神色,"你是不是看我找东西特别好玩?"向璧嗣奸笑了两声,说:"钥匙就在屋子里,找到了你就看,找不到就别看了。""肯定在屋里?""肯定在。""骗我没好下场。""知道了,你找吧。"柴盼实施了地毯式搜索:"不会有那种东西没收拾干净吧?嘿,那一团白的是什么。"知道他是在说瞎话,于是就不理他。随他找去吧。
终于被柴盼找到了。梳妆台的镜子后面,一枚黄铜色小钥匙斜靠着镜子立在那儿。
柴盼一激动,钥匙掉了下去。掉下去的地方是在梳妆台的后面,这下麻烦了,他找了好几根细棍子才把它挑出来。钥匙虽然拿到手了,额头上蹭上了些灰土,看上去有点儿灰头土脑。
他晃着钥匙说:"璧嗣,你看见了没有?钥匙就在我手里。如果里边是一些重大**就算了,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决不反悔。""决不反悔?""不错。""那我不客气了。""不用客气。"柴盼郑重地把钥匙插进锁孔,缓缓吃力。结果,一下没扭动。没插好?拔出来再插一次,扭,还是没动。嗯?咋回事?
向璧嗣再次奸笑。
柴盼感觉奸笑声四起,这只老狐狸,耍的什么花招?
楚方在厨房里叫唤向璧嗣。
向璧嗣跑出去了。
柴盼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等,非要等他回来问他个水落石出,若在屋子里,也该有个能藏钥匙的地方呀。
向璧嗣出去买酒了。临走交待他慢慢找,找不出来就太遗憾了。
柴盼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开动脑筋,细想还有哪个缝隙没找到。想起来某个细节,就赶紧跳过去找。屋子里有几颗钉子也大概心中有数了,就是没有钥匙。其执迷之深,苍天可鉴。
向璧嗣回来的时候,柴盼还坐在沙发上冥思苦想,冥思苦想。
向璧嗣问:"盼,找到了吧?""咳,璧嗣,你不要捉弄我了,凭我的这份锲而不舍的精神,你也该告诉我它在哪儿了。""你得讲信用,找不到就不要看嘛。""好,我讲信用,不看。但你得让我知道它是不是在屋子里,对不对?要不在屋里,我不是太冤了?""算了吧,喝了酒再说吧。""不行,不说酒我不喝了。"向璧嗣只好告诉他,梳妆台的镜子后面还有另一把钥匙……
"我操,我操,我操……"和原来的那只钥匙仅差三四公分的距离,离成功仅一步之遥。一直在认真,有时候机会就在你认真的间隙里出现,所以人连认真都应该是不留空隙,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式的。
"别盯着我看了,傻乎乎的。想看就打开吧。""我操,老兄。你真好。"柴盼拿起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抽屉。里边是两沓同一种颜色的信,都由红头绳扎着。"可以看吗?"他仍然不放心,便问向璧嗣。
"可以。"楚方系着围裙端来两盘热菜,腾腾热气,菜汤溢出一些,流到她的手上,她吸着气,咬牙坚持把盘子端放在菜几上。他们有在卧室里喝酒的习惯,这样不打扰其他人,又不被其他人打扰。
这时候,柴盼正在拆看那些信。
楚方向那里望了一眼,眼里立刻呈现一种惊奇、愤怒和隐忍,还有一些其他很复杂的光芒。
柴盼觉得这早该是他们以及大家共同的**了,因此并不在意。
向璧嗣挤眉弄眼地示意他收起来,柴盼才如梦方醒,慌忙收了起来。信放回原处,钥匙也放回原处。
此后,楚方没有进来。
他们聊起了柯茜。
柴盼也是刚刚知道,患一种绝症死去的那个女孩正是柯茜,他一下子被惊呆了。他才意识到,刚才读的那些信件,原来是一堆遗物。
"唉,那妞儿不错,可惜了。""红颜命薄。""她不知道吧?"柴盼口中的她指的是楚方。
"尽量不让她知道的好。""一点儿也不知道?""知道一点儿。""什么意思?""不可能不知道一点儿。女人嘛,哄哄就好了。""哄哄就好了?这么简单?""那还能咋?总不至于为一点小风流事要死要活吧?""唉,可怜啊。我真有点替她打抱不平。""你还应该为死去的人打抱不平。""也是。糊涂了。来,干这一杯。"两人饮干了一杯酒。
柴盼抿了抿嘴唇问:"信,全看过了?"向璧嗣点点头:"想去看看她。你能陪我去?""不好吧。""有什么不好的?""和那人不太熟悉,我到那种地方害怕。""不用怕。她找我也不会找你。""我站远远地等你,你自己去吧,行不行?""可以,可以。胆小鬼。"他们把酒瓶子收起来,穿戴好御寒的衣物,各自骑了摩托车上路。他们刚拐入村口的弯路,向璧嗣突然想起什么,按喇叭让柴盼停下等片刻,他自己重新折回去。他从那只抽屉里有选择地取出几封信,插进了厚厚的羽绒服里边的口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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