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雪,小挺又吹笛子了。”
我低着头,慢慢地走,那样子有点象是在某个河畔上点着碎步等待情人的小姑娘。
我还记得那时候她等了很久,从那天的午后一直等到太阳落山,然后才一步一回头地迟迟地离开。但好象还是不相信似的每次抬脚都不忘回头看看他来了没有,也许下一刻他就来了。她这么细细地数着脚步,慢慢地拖延时间,因为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很久很久后再离开。
不能再等待就不得不离开了,却又很想再等待,所以选择了缓慢的离开。在离开中继续着深藏的等待以为可以欺瞒自己,我终于能主动地离开了,看我的脚步不是从桥头走到了桥尾吗?但只有眼泪打湿鞋尖的时候才明白自己每一步的走开都还在逗留,尽管挪动了脚步,却还是停在了原地。
那是16岁的我,那时我在等我第一个爱的人。
而那天他始终没有来,而我在河边还在慢慢的再慢慢地走开,一小时后终于到了家门口。我记得那段路平时只消十分钟的,到了家才知道他已经坐船走了,去了部队当兵,要四年。那是林风告诉我的,那时我还是喊他“哥”的,
我说,“哥,他说他要在家种田的,他说他不要当兵的,他跟我说过的。”
林风看着我野蛮得近似抓狂,他只是捏住了我摇晃的肩头,盯着我的眼睛,“他骗你的,他知道你会闹。”
“他是故意支开我的?”我终于醒了。
那天的晚上我没有回家,就这样趴在林风的肩膀上一直哭了,还和他说了好多话,说了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第二天我肿着眼睛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嫂子鼻子里哼出了一口气差点吹倒了我,我支撑着摸回自己的房间,睡了一整天,醒了就从废纸里重新找出那张被揉成一团的录取通知书,决定念书去了。
“我和他说过我不要念书了,然后要他答应我也不要去当兵了。”
“他没有做到,我也不要做到。”
…………
后来我问林风那天晚上我都说了什么,他说他就记得这么多。
但我好象还要记得多一点,因为我记得第二天他送我到家门口后,他转身离开的影子,很迟疑。但那时我不知道去推理,如果我能知道,那我就应该能明白那样的迟疑与我在河畔的时候有着一样的性质。不想离开又不得不离开的时候只能把不离开藏在离开里,好似真的迈动了脚步,其实他是等着我们来挽留,而我只看得见他走了,他就要走了,所以我打开了木门,然后又关上了木门。
“又吹笛子了?什么时候的事?他和天青好了?”陈雪惊讶地看着我,我才发现她也走得这么缓慢这么踌躇,也许大家都不想马上见到谁,都想拉长时间。
“不知道他和天青好了没,大概四五天前,我看到了他在吹笛子。”我无精打采地说。
“别耷拉着头,说话懒懒散散的,地上是有硬币还是怎么了,紧紧地盯着不晓得你在干什么咯,他是怎么了?”
后面的行李箱不时撞着我的脚后跟,有点发疼,但它“唧唧哑哑”的摩擦地面的声音显得很无辜。
“谁晓得他怎么了?”我抬起头,恍着眼睛扫向不远的人群,看似很不经意。但我无聊的眼神里却浸满了那个晚上,那个晚上的唢呐声和我陈旧的藤椅,还有壁墙上的窗口,窗口里的那个女人,那个晚上村头的灯光洒满了屋檐上黑色的瓦片和那上边停留的一只怪鸟,那个晚上王小挺流了泪。
那天夜晚村头声音很吵闹,传到我家后院好象很遥远了,只能是糊糊的背景音乐了。这样的效果好象是可以加强一个人宁静和恬淡的感觉,一直安静就不知道安静是什么了,有点声音才晓得原来自己这么安静。
“就象一直活着就不知道生活是什么了,悬崖上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就是在蹲毛厕的时候也是生活。一个人总在对比里看到了弥留的东西,然后感慨原来自己一直拥有着它。”
这是王小挺说的,那个晚上他感触很多。
在我注视那个窗口里的女人不多久,唢呐声起,有点哭嚎,象是黑暗里猫头鹰躲在那撕叫。我回过脸,听到王小挺突然说,“村头死了个人”,是位老太。于是我想起每每自己放假回家,从村口进来,冬天的时候,总有一个老奶奶坐在一棵横倒的树干上晒着冬日暖烘烘的阳光。那棵树干好象是十几年前发大水的时候捞来的,一直卧在了村口。我看她颤着闷进去的嘴巴,好象是咬着没齿的牙床,迷离着泛散的带灰绿的暗眸,看着我从她身边走过。
我想到了自己老的模样,是不是也这样,我想她看到我的时候是不是也想到了自己的曾经,自己的年轻。自己也曾有水润的肉身,有俏皮的神色,有机敏的眼睛和活泼的样子,不似现在的干瘪和皱巴巴。她是不是也曾想到了那个他或者是那些他,想他们和自己第一次的牵手在哪个桥下哪个傍晚,想自己在哪个晚上为哪个无眠。她是不是也曾想到了那一群好姐妹系着粗粗的辨子,有红色的发绳在风里飘啊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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