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走事件之后林山忽然乖了很多,上课、放学按时,连补习班的课也认真起来。当时林山这个出走事件的策划者本要被处以“极刑”——开除学籍。阿黑冒死替这个“甲级战犯”求情,一是出于化学竞赛辅导班的缘故,二是林山毕竟才十六岁,我国的法律一向对未成年人网开一面,何况校规。最后校长批示给了林山记大过,留校察看的处分,以观后效。林山似乎明白自己从生死劫中逃脱,感阿黑的恩,从此凡事不敢乱来。
阿黑惊讶自己竟然真做了一回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在众人面前提起此事也不仅得意非凡。
转眼间,化学竞赛的日子已经来临。这个星期六的清晨,天空布满了灰蒙蒙的云团,北风一阵阵地吹来,阿黑在寒冷、沉寂中看学生一个个从黑暗中走来,好不容易才把参加竞赛的六个学生聚齐,他看看表,时间已经近七点了,天还是灰蒙蒙,天上的云团块块聚拢来,他不禁担心要下雨了怎么办。他这担心的念头还没有消逝,天空中果然飘下毛毛细雨来,雨滴细而且轻,棉絮一般飘忽不定。老天爷也许用不着那个“老”字和“爷”字,因为他分明是个调皮的小孩,别人不要什么就来什么。
阿黑正在心中暗骂,哈未骂完,一个学生提醒道:“老师,我们走路去吗?镇教育局挺远的。”
阿黑心中一沉,拍脑袋骂自己粗心大意,本应该让学生门骑自行车来的,学校到镇教育局的路少说也有**公里。想不到自己尚未出师已经遭受双重打击,心里并不那闹饥荒又害疟疾的人好受,深有“出师未捷身先死之感。
抱怨归抱怨,事情还是要解决的,无奈中阿黑拨通校长家的电话,心中闪过一丝念头:也许校长正和夫人在温暖的被窝里缠绵呢。
事情终于解决,校长拍板决定派校车接送。阿黑欢喜异常,向大家宣布有校车接送,大家都欢呼雀跃,待校车出现,原来是七辆自行车,学生一身哗然说:“还以为是四个轮的呢!”阿黑惊讶得差点跌倒在地上,然后想,这样的穷学校怎么可能有校车,都是自己一相情愿,脱不了惯常的思维以为校车肯定就是四轮的,不过拿自行车来当校车的相信普天之下只此一家。
大家穿好雨衣上自行车,校长还有素丽吴用在后面挥手送行,预祝马到功成。
车行约有十分钟,雨势由小渐大以至于巨大,夹杂了狂风,雨仿佛泼下来的水泼得人根本无法前行。阿黑心里想只好先避一避了,迷糊中见前面有一家店铺,他把手往前一指说:“先到前面店铺避一避!”想不到他只说了“先到前面”天空中一个响雷把他的后半句话给劈掉,学生们只听到“先到前面”就以为叫大家风雨兼程往前冲,于是纷纷加速前进,阿黑急得狂踩脚踏望前追,暗骂老天爷这玩笑开大了。只见前面一个大坑积满了水,占据了整个路面,只在旁边留出一小截路来,学生们纷纷向边上闪去,阿黑叫停都已经来不及了,林山先冲了过去,后面两人也安然无事,第四个控制不稳一头冲进路边的草丛里,一声惊呼人倒在草丛中。阿黑慌忙把车一扔,冲进草丛找人,起他人也来帮忙扶起他,仔细询问伤情,幸好是草地,衣服也穿得厚,没伤着,只是衣服弄湿了。阿黑吩咐大家到那家店铺里避雨。这铺子还未开门,大家只好在铺子前搭建的遮雨棚里站着,只见外面雨下不停,风雷不息,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地下来,似乎空间挤不下只好抱作一团没头没脑地撞击地面,黄泥的地面一片浑浊的汪洋。身体产生的热力瞬间便消失殆尽,学生都缩作一团,六人中唯一的女生阿英已经冷得瑟瑟发抖,两片嘴唇变做紫色。阿黑把外套脱下给她披上,心里只怕这雨要把化学竞赛的事给耽误了,并没有感到阿英别有深意的眼神。
这时候铺子门打开,出来一个小老头,背有点驼了,一撮白胡子在灰暗的天色中分外分明。小老头并不对避雨的众人感到惊讶,这里是路中段唯一的一家铺子,一年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进来避雨。
小老头把众人让进里面坐下,倒来开水。中人忙把开水握在手驱寒,同是喝几口下肚好把身体的寒气驱赶走。阿黑想不到在这寒风冷雨中从一个陌生人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也许陌生人的给予才是最真的,因为相互之间没有任何利益关系。
阿黑看外面,只见雨势不减,又看看表已经七点二十了,八点钟就要开考,这雨要再这样下不完,化学竞赛的事可算完了,又想明天吴用的物理竞赛不知会是什么情况。天空中的灰色似乎要慢慢凝而为黑,阿黑心中早已经黑做一团。
人类最无能为力的时候莫过于面对天时,这一场雨几乎把众人的斗志淋得殆尽。约过了十五分钟,雨势终于渐渐收住。众人不敢再留,鼓足了勇气骑车向前。这雨后的黄泥路十分难走,面粘里滑,像表面融化猪油糖,一不小心就要人仰车翻,众人只好小心慢行,好不容易上到公路。教育局就在前面不远,可以按时到达了。但这样一支“急行军”后的队伍,士气低落,怎么上得了战场。阿黑在心里盘算如何提升众人士气,只恨没有深研《孙子兵法》左右想不出办法。这时候只听林山在前面大叫:“兄弟姐妹们,那么艰难的路都闯过来了,前面还有什么可怕的吗?”众人一阵静默,忽然间同声附和道:“没有了!”说完纷纷抖擞精神飞速向前而去。阿黑在后面看着,不禁长长舒了一口气。
半个月后化学物理竞赛成绩同时公布,阿黑吴用喜出望外,化学竞赛有四人得了奖:林山一等,阿英二等,另有三人三等。物理竞赛得了一个一等一个二等。
再加上素丽在文艺竞赛中得了第二名。简直轰动全校。
过两天,校长在家里摆下庆功宴作为奖励。阿黑见桌面上菜色丰富,非大鱼大肉之类可以形容,这可是半年一来最丰盛,最奢侈的一餐了。
校长的兴致高得过艾非尔铁塔,不停地劝大家吃,自己倒不怎么吃,只是在傻笑。老妻推他别失态。校长笑说,不要紧都是自己人了,这次你们出了好成绩,我心里高兴啊,迟一点学校选举各级级长,你们之中肯定有一个人要选上,我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赏罚分明,哈哈,来,吃。
阿黑继续疯狂地吃,素丽慢慢地吃,吴用停下来说:“校长,我们资历还浅,恐怕人心不服啊!”
校长喝半杯酒道:“资力固然重要,资历也代表一切,教学成绩只最有说服力的——有资历的还不是在天天打鬼主义。资历是什么,资历好比乌龟背上的壳,厚了并不表示会爬得更快,可能会更慢。”校长把酒一饮而尽。
阿黑边吃心里边觉得好笑,想不到在校长大人眼里资历竟然是乌龟壳而校长大人的壳已经不薄了,原来人出来工作就是背了乌龟壳并在无意之间把它养厚养重,怪不得近来压力仿佛愈大了,只可惜人不能像真正的乌龟出事时就躲进壳里。
过几天,选举级长的事已经在教师队伍中议论纷纷,在初三级,阿黑和文副主任竟然成了最大的竞争对手。凭心而论,阿黑自问从没有想过要当级长,甚至连当教师也只是权宜之计,况且前天收到一家公司的复试通知,很大可能要签约,年后便到中国的最西部去。这几天化学实验课又把他忙地晕头转向。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把选举级长的事情放在心上。
然而文副主任并不是这样想,自从三人初来,他便已经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到三人在各项竞赛中取得成绩及其后宣布选举级长,无形的压力突然化做一种的威胁。文副主任深谙在中国权力的重要性,若级长一职旁落他人之手,自己的权力之路上无疑多了一块绊脚石。他赶忙召来初三(四)班的班干部问话,身为初三(四)班的班主任,这些班干部可算是他的嫡系。闻知阿黑近一个星期实验课忙得不可开交,他脸上露出一阵莫名的怪笑。
一个星期的化学实验课终于结束,阿黑终于松了一口气,每一次做实验都深怕这班求知**与好奇心都处于爆发阶段的学生瞎鼓捣把实验室给炸了,那时候神经紧张犹如过度紧张的琴弦,经不起轻轻的拨动就要断掉。实验课完后只剩准备期末试的工作了,此事大易,可以慢慢应付,轻松应对。阿黑心里如此想着,人就趴在桌子上发呆。
忽然间吴用飞身闯进来,圆瞪了双眼大叫:“咳,老哥,你可真损啊,你的报告,厉害!”
阿黑不解道:“什么报告谁损了?”
吴用哈哈笑道:“老哥啊,别装了,素丽都被你气得哭着跑回宿舍去了。”
“胡说——”阿黑意识到事有蹊跷,“什么报告,快讲清楚?”
吴用一脸疑惑“你——”
“你什么,快说!”阿黑追问他。
“就是那份挑素丽教学短处的报告啊,里面说她不事教学,上课开演唱会,成何体统,又说她衣着似青楼女子,有伤风化,还有——”
“够了!”阿黑大吼道:“报告在那儿?”
吴用吓了一跳道:“校-校长那儿——”
阿黑冲进校长室,激动地问:“校长,报告在哪儿?”
“呵——”校长还没反应过来。阿黑抓起桌面上一份报告掀开来看,看了一段气得头发都几乎直起来。简直是胡闹,自己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报告了。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赫然有自己的签名。阿黑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抬头看校长。校长正朝他摆手示意他别冲动说:“这分明是要阻挠你选级长,你想这样的阴险的小人谁会要他当级长,不过你放心,这是有人存心陷害,我信任你,一定替你查清楚。”
阿黑听了心神稍定,细看那签名是用浅红色的墨水写的,笔迹形状古怪,粗细不一,似乎是在上蘸了墨水写的。阿黑恍然大悟,就在前天初三(四)班的实验课上墨水刚好写完,与是实验报告签名时是拿一瓶变了色的苯酚蘸着来写的。再细看纸的格式,分明是实验课用的实验报告纸。阿黑连忙说:“校长,这是前天初三(四)班实验课用的报告纸,这签名我太记得了,校长我知道是谁陷害我——”
阿黑执起报告,风一般向教室冲去。也不顾校长在后面如何喝止。
其实校长也早对另一个人——文副主任有所疑虑,方才听阿黑说那是初三四班用的实验报告纸,文副主任正是那个班的班主任,心中的想法又肯定了七八分。奈何投鼠忌器,这姓文的在上面教育局是有人撑腰的,怕阿黑把事情闹大了必定两败俱伤,这对谁都没有好处,尤其现在学校教学秩序和成绩都出现了转机的时候,于是校长匆忙朝着教学楼方向走去。
办公室到教学楼颇远,阿黑想不到自己如此快就到了,四班正在上自习课,阿黑进去正准备说话,学习委员抢先站起来说:“老师,现在是自习课,你不能占用。”阿黑拼命咽下一句“他妈的”,把手中报告一扬说:“校长让我来的,这是校长办公室来的报告——”几个学生一看报告,脸上立刻变色,教室里气氛凝重。
“说吧,你们的实验报告为什么跑到校长室去了?”
没有人愿意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一个细小的声音似乎从地底钻出来:“老师,你偏心,我们班没一个人拿奖,好没面子。”
阿黑不听还好,一听不由火冒三丈:“好啊,好啊,现在倒说我偏心了,你看你们这个班,上课交头接耳,睡大觉,考试连网作弊,四十本作业,就只有几个模样,比复印的还要精准,我给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你们不听,你们自己不争气,倒说是我偏心,羞不羞啊?你们算什么学生,还不如社会上的小混混讲义气——”教室里鸦雀无声,阿黑继续骂,“——你们没人拿奖,关我什么事,要不要我亲自封个大奖给你们,还是要我扣头请罪说你们没人拿奖都是我的错?没面子?面子都是你们自己给丢光的,你们这个烂班讲什么面子——”
教室里瞬间静得空气犹如停止了流动,好一会才有几个怯懦的声音道:“老师,骂得太狠了吧——”,“我们怎么是烂班了?”
“狠?你们才够狠了,老师来上课,你们就把粉笔藏起来,黑板上画满无聊的东西,你们不狠?有没有理会别人的感受,还有这椅子,桌子,修过多少次了,还是烂,老师站累了想坐一会都不行,整天搞恶作剧,算什么学生,简直——哭什么,不许哭——有几个小女生哭了出来——还有你,死胖子,你不用给我脸色看,反正我呆不了多久了,今天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我来的时候昂手挺胸,走的时候可不想夹了尾巴走,好吧,班干部都出来,其他人自习。”
阿黑骂了一通,气真出了不少,似乎把这半年以来的怨气全骂掉了。又不禁可怜这班无辜的学生无端成了自己的出气筒。
几个班干部走出来,低着头,乖了许多。
“好了,你们交代清楚吧,决不扯你们进去。”
几个人好久都不说话。最后班长抬起头道:“老师,对不起,我们知道错恶劣,是文——文老师让我们干的,我们很后悔,请你原谅我们吧。”
“好,好,这样才是好学生,回去自习吧,班长要管好纪律,别把今天的事泄露——其实你们并不笨,以后努力,中考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知道了,谢谢老师。”
等几个人回去,阿黑飞身下楼梯,真恨不得从三楼条下去。
楼梯拐角的地方校长叫住他道:“去哪儿?”
阿黑捋起袖子说去找人打架。
“胡闹,跟我到办公室。”校长命令他说。
“校长,这一架不打,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不要冲动,你们的话我全听见了,去办公室慢慢商量。”同时抓住阿黑双手往下走。
阿黑没着了,乖乖去了办公室。
校长说此事不要张扬,内部解决,校长又说:“我知道你是有气的,年轻人难免冲动,但我希望你看在我的份上以学校大局为重,现在学校各方面都出现了好势头来之不易,这一回就不要计较了。”
阿黑定一定神,一肚子的气突然间泄了个殆尽,他只是想,所谓的“人活一口气”,其实有时候是不必太过固执的,有时候为了争一口气而而弄个遍体鳞伤并不是明智的事情,“退一步海阔天空”只要这一步不至于把自己逼到悬崖边上,退一不反而给了自己另一片天空,反正自己已经跟一家公司谈拢了,年后便要西行,算了,算了!
想到这些,阿黑便道:“好吧,一切听校长的吩咐就是,我只想平平稳稳地教完这个学期,年后便要离开——”
阿黑不知道这样离开到底是对还是错,校长还有那班学生还有很多要好的朋友对自己的挽留让他心里突然间觉得忐忑不安。但不安也罢,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要走了。未知的世界固然是非常渺茫,但他的魅力就在于他的未知。
转眼间期末考试完毕,这年的冬天似乎有着相比往年异乎寻常的寒气。那个夜晚众人便在冰冷刺骨的寒气中给阿黑饯行。路边小店那昏黄的灯火把一张张青春朝气的脸映照得愁肠百结,在一轮又一轮的酒令过后,众人纷纷颓然倒下。
回宿舍的路上一群醉汉东倒西歪地走。回到房间里阿黑躺在床上,只觉得天地在旋转,一件柔软温暖的物体在他额上脸上游走。阿黑不自觉地伸手抓去,他抓住了另一只柔软的手,那只手突然间停住不动,然后缓缓地挣脱把手中的毛巾在温水里洗净。阿黑睁开醉眼,见到一双眸子泪光闪动,泪花缓缓地流动在眼角处缓缓地聚集,阿黑目睹那颗泪珠由小渐大,晶莹的泪珠里仿佛映照了自己醉意未消的脸庞。那颗泪珠摇摇欲坠经不住轻微的颤动便倏然落下,那是心跳的颤动使然。泪珠滴在阿黑的鳃边,冰凉切肤,他忽然间内心一阵激动,伸手扳下她的头,疯狂地吻她,在喘息声中两人尽情地吻着,享受着这寒夜中充满了浓浓酒气、离愁、**、爱慕的吻,久而久知这吻渐渐平缓下来,既而静止。她忽然间伏在他耳边说:“我会等你三年的,回来找我——”然后她走到门边,缓缓地拉开门走出去,把门关上。
“三年,三年……”阿黑默念着闭上眼睛,只向梦里去寻找那关于“三年”的含义与回应。
他第二天起来收拾行囊,虽然后天才回家,年后才是出发的日子。吴用也来帮忙,只不见了素丽。吴用说她一早就起来走了,她家里有车来接她。阿黑突然间叹一口气,连自己也不搞不清楚,这一声叹息的含义何在。
到了下午睡个午觉醒来,阿黑接到林山电话说在镇上的小酒馆里等。
阿黑到了小酒馆,只见一桌上围了十几个学生,阿英也来了。阿黑一到一桌人全站了起来,阿黑过去让大家坐下,大家不坐,林山把一杯酒塞到他手里说:“老师我知道学生是不应该喝酒的,但凡事总有例外的时候,就今天是例外的日子,咱们喝这这一杯为老师饯行——”
待一班学生仰头饮尽,阿黑眼里竟有一阵热热的感觉,他赶忙仰头缓缓把酒喝下去。
到了傍晚,学生都渐渐离去,到最后林山和阿英站起来道别。阿黑嘱咐林山送阿英回家,林山答应了。阿英抬起头来,泪眼迷离地看阿黑。阿黑轻抚她头发说:“别怕,苦日子熬过去好日子就来了,老师永远支持你。”她点头然后转身和林山缓缓而去。
他走出店门,看到一个人喝了许多酒,醉如烂泥,一个人东游西荡,跌倒在前方。这时候阿黑走过去,扶起他向前走,那人在迷醉中,只知道自己正步向一个未知的方向。时间似乎已经把脚下的路遗忘,使它看不到尽头,于是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那个夜晚两人看到西北方向有人放起烟花,烟花如箭般冲到半空中爆炸开来,仿佛璀璨夺目的花朵盛开了,然后在灿烂中渐渐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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