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个小木几、一只酒壶、一只酒杯、一只烛台;
地上一只铜暖炉,没有生火。
雷纳德咳了一阵,慢慢张开眼睛。
除了那些东西,他还看到一张软塌:
斑斑脱落的虎皮上,正舒服地倚着一个人,笑眯眯地看着他——
而他自己正躺在冰冷的地上:
彻底脱力的身体,敏感而脆弱;
项上的勒痕火辣辣地,每一次呼吸都借机作痛;
咳嗽牵动小腹的痛,翻江倒海,店小二那一击似乎才刚发生过。
雷纳德不禁笑了笑。
塌上那人也笑了:“我现在发现不那么讨厌你了,你好像在什么时候都笑得出。”
雷纳德低声道:“无论喜欢我还是讨厌我,都不是什么好事。”
那人笑道:“哦?”
雷纳德虚弱地笑道:“只要和我沾上关系,麻烦就会来找你。”
那人大笑道:“这话倒是不假。所以她的心上人才变得半死不活……她自己也伤心得半死不活——都是因为认识你。”
他说的“她”,正坐在角落抽泣。
雷纳德望了望她,慢慢地说:“既然你已达到目的,为何不放了青羽。”
那人笑道:“你再装模作样,我也不会放了你的……至于什么时候放青羽,你更管不着。”
雷纳德淡淡一笑。
那人环顾四周,得意地笑道:“这里很舒服……真得感谢你。”
雷纳德道:“不必客气……我只想提醒你,你认识的地方,别人也一样认识。”
听了这话,那人立刻警觉地竖起耳朵,四下倾听了一会儿,才冷笑道:“要是有人来,我先杀了你。”
雷纳德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却剧烈地咳了起来。
突然一个声音在远处笑道:“雷向南乖乖出来,饶你不死——”
雷向南脸色猛地变了,他一个翻身扼住了雷纳德的脖子。
雷纳德苦笑道:“你这又是何必……他们还没找到这里,要走还来得及。”
雷向南狞笑道:“我说过,要死也是你先死。”
雷纳德叹道:“他们不会杀我,一定会杀了你们……你要死我不拦你,何苦带累了紫鹃。”
雷向南怒道:“现在是白天……与其等死,不如先送你去死!”
雷纳德望望他,叹了口气。
“紫鹃,”雷纳德轻声唤道,吃力地抬起左臂,“这里……咬下去吧。”
雷向南瞬间两眼发出了光,猛地攥住他的左腕!
眼珠转了转,又向紫鹃笑道:“你先来——”
地上散落着一些殷红的血迹。
雷向南捂着胸口,感到快窒息了……转头看看紫鹃,也是痛苦地靠在墙上。
雷纳德贴着冰冷的地面,苍白的脸色已变成惨白……却没有昏过去,还在关切地望着紫鹃。
雷向南憎恨地瞪着他,挣扎地想要扑过去致他死地……手脚不听使唤。
过了一会,紫鹃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撕下一片衣襟,将雷纳德手腕包扎起来。
“别管我……”雷纳德低声道,“快走。”
“但你……”紫鹃的泪落了下来,“对不起……”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雷纳德苦笑道,“我也没有怪你……快走。”
忽然雷向南的手从背后伸了过来,抓向紫鹃!
雷纳德用尽力气一脚踢去,雷向南歪在旁边——
雷纳德喝道“走啊!”,紫鹃留恋地望了他一眼,终于纵身出去。
雷向南站了起来,望着地上喘息不已的雷纳德,嘶声道:“你没力气了?”
雷纳德苦笑,低声道:“如果我是你……一定会去看看日出。”
雷向南狞笑一声,对着他小腹狠狠踹了下去——
一声惨叫。
雷向南倒在地上。
一个清脆的童音,笑道:“可惜你们都没机会看到日出了。”
那孩子一脚脚踩着雷向南的小腹,直到听不见呻吟,才转身露出顽皮的笑容:“多日不见,雷叔叔怎么又病了。”
雷纳德望着陆冠英,无力地笑了笑。
外面已是深秋的黄昏。
层林尽染。
深浅不一的红叶海浪般错落,被夕阳镀上一层金黄的轮廓。
宝蓝色的天空黯淡下来,不敢与那落日争辉。
雷纳德清澈的眼底映出落日的色彩——
那叹息般的斜阳,壮丽而悲凉。
他多么希望能够再次笑看每一个跃动的日出,惬意享受每一寸流逝的黄昏。
而他的生命,却也将随着今日的黄昏流逝去了……
原来陆家庄也有密室。
很大、很大一间密室,黑漆漆的、点着火把。
很高、很坚固一张黑铁扶手椅,雷纳德被紧紧缚在上面,动弹不得,也无力动弹。
月弦、店小二慢悠悠地走了进来,陆冠英跟在后面。
他们看起来都很开心。
雷纳德苦笑一声,喃喃自语:“看来我的面子倒是不小。”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店小二看看月弦,笑道,“所以现在我们成了朋友。”
“在我看来,却正相反。”雷纳德笑道。
“现在没人救得了你。”店小二伸手磨挲着他苍白的面颊,“你的戏已经唱完了……”
“我能不能听听后面的戏文?”雷纳德慢慢地说。
“本来别人也没有这个待遇,不过你嘛……”店小二笑道,“倒是可以破例。”
月弦冷笑道:“我们准备把你变成一种药材。”
雷纳德皱眉道:“药材?”
“不错,”月弦审视地贴近他的脸,“或者说是……药材的母体。”
“你的存在对我族十分不利。”月弦直起身,“与其将你彻底消灭,倒不如为我所用……”
“我会把你的血变成一种带毒药的解药……喝了它的人同时会中毒,间歇发作的。”月弦笑道,“我族血脉的永恒生命,对于那些鼠辈来说,实在太奢侈了……”
“而将来……他们会变得更听话。”
“你怎么变?”雷纳德笑道。
“我为你特制了一种毒药……你该感到荣幸。”月弦道,“那边有一间很小的屋子,这位小朋友叫人把它烤热,我们会让你在里面住一阵子,按时辰喝药……那些没用的水分都被蒸出来,药性就融入血液。”
“雷叔叔如果不爱喝呢。”陆冠英眨眨眼睛,笑道。
“哦,那没关系,会有人服侍他的。”月弦温和地说,“忘了告诉你,这药发作的时候有点难受……”
听了这话,陆冠英和店小二都望着他笑了起来。
雷纳德也静静地笑了:“听说从前有个蒸鹅的人,是不是你的祖先?”
“在我看来,你和鹅并没有很大区别。”月弦笑道。
“杀人者人恒杀之……食人者又会不会有一天变为别人的盘中餐?”雷纳德叹息一声。
“用不了多久你会后悔现在这么嘴硬,”月弦冷笑道,“我保证……”
“后悔的不会是他,”一个声音在门外冷冷说道,“我保证。”
门开了。
江彬握着剑站在门外。
“快走!”雷纳德急道。
“哼,”月弦冷笑着一挥衣袖,浓烟过处已站在江彬身后,“那么后悔的是你了?”
江彬没有看他,却慢慢地走了进来。
“江兄……”雷纳德剧烈地咳了起来。
店小二望望月弦:“还是你动手吧。”
月弦冷笑道:“你不忍心?”
店小二笑道:“只要能不费力,我都会捡个便宜。”
月弦拢起双手,走过来:“那就让你捡个便宜……我还缺个试药的,他正合适。”
雷纳德黯然道:“江兄,你不该来的……”
四目相对,江彬似有热泪盈眶……
但他还是站的笔直。
“我带来个有趣的东西,相信你们一定喜欢。”江彬转过脸道。
他拿出一个黑漆漆的盒子,抓住盒盖。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盒子上面。
“你们可知道里面是什么?”江彬笑道。
“那……那是……”陆冠英不由得颤抖起来。
不容他说出口,江彬已掀开盖子——
光耀冲天,夺目四射!
一片强烈的光芒瞬时充斥了整个屋子,映得每个人都睁不开眼!
“那是……”店小二倒地萎缩一团。
黑色妖娆的火舌从他倒下的地方团团升起,似与白色的光芒互争短长!
黑焰熊熊半晌,渐弱渐灭。
店小二的身躯终也化为黑焰。
月弦早已消失不见。
“可惜让他跑了……但他也受了伤。”江彬笑了笑,终于倒了下去。
“江兄!江兄……”
雷纳德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那粗重的锁链。
任凭呼唤,江彬全无反映。
陆冠英伏在地上,从指缝中偷望昊月之晶……
多么灿烂,得到它就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他慢慢爬了过去,伸出手——
“别动!”峙德猛地冲了进来,一把拎起陆冠英,摔了出去!
“大哥……大哥你没事吧?”他忙挥剑斩断雷纳德身上锁链。
雷纳德一下扑到江彬身旁,探了探鼻息,转身怒道:“你们怎能……你们想害死他么!”
雷沉海带着雷岩也冲了进来。
“不……是他刚才自己拿走的,我们也是追着他过来。”雷沉海说。
听了这话,雷纳德沉默了,抱起江彬大步向外走去!
“大哥……”峙德不敢阻拦,他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交织的愤怒与绝望,这次他真的动怒了。
雷沉海站在原地,脸色冷峻如霜。
突听峙德一声惊呼,雷纳德重重倒在地上。
雷岩过去扶起他:“昏过去了。”
雷沉海怒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带回去。”
“那他呢?”雷岩望望江彬。
雷沉海沉吟片刻:“……也带回去吧。”
低头看见摔晕的陆冠英,道:“把这个小朋友也带回去……偌大陆家庄竟没个活人,只有问他了。”
阴沉的夜色,没有星、也没有月。
没有一丝风。
低垂的夜空阴云密布,层层团团翻腾着、滚动着,重压下来——
无声。
四下漆黑一片,如神明在天地间重重勾勒的浓墨。
谁也说不准大雨何时倾盆。
在这暴雨将至的黑夜赶路,峙德心中异常压抑。
只听到肩上大哥微弱的呼吸。
雷岩负着的江彬,看不清面孔,只有白衫在夜色中脆弱地滑过:
如闪耀的生命落入岁月长河,转瞬即逝……
奔向雷家庄的山坳,突听背后惊雷作响!
众人不禁驻足回顾——
黑暗的天际,一道矫健的银龙呼啸跃出层云,划破天地!
一时间,他们看清了肩上这两个面孔:
苍白消瘦的面庞上不仅留下了岁月的痕迹,更清晰地刻划着对原则的坚持、对友情的忠实……
剑风狠辣、来去无踪的杀手江彬,不知为何看起来竟像极了大哥的面孔——
他们竟似在惊雷中无声地笑了。
(https://www.tbxsvv.cc/html/36/36528/9502255.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