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武侠仙侠 > 黑暗中的猎人 > 第八章 以德报怨

?    陆冠英醒来的时候,已躺在自家的床上。

    侍从欣喜地冲出去报信。

    白色的晶石……发着耀眼的光……

    那是什么?

    陆冠英揉揉眼睛,却并没有什么晶石。

    究竟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陆希庭快步走到床前。

    “爹,这究竟是……”

    陆希庭笑道:“冠英,没事了。大夫说你只是受了点惊吓,休息两天便无碍了。”

    陆冠英问道:“爹,是不是您老人家把我从那恶贼手中救出来的?”

    陆希庭干咳两声,勉强笑道:“是你二叔早晨在大门外发现了你……”

    大门外……

    陆冠英皱了皱眉头。

    他记得自己喝了那杯酒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从自己的反映来看,那酒定是剧毒。

    但雷纳德为何替自己解毒,又将自己送回家来?

    难道他留下了要挟自己的把柄……

    想到这里,陆冠英急忙盘膝运气,吐纳了一番之后,却并未发觉自己体内有余毒存在。

    那姓雷的真的给我解了毒?

    他实在猜不透雷纳德是何用意。

    闭上眼睛,那晶石又出现在陆冠英面前。

    晶莹剔透,光芒四射。

    令人为之目眩……

    陆冠英一骨碌从床上起来,踢上鞋跑了出去。

    他冲进了陆家的书斋。

    日落后,陆冠英才捧着一段破烂的卷轴从书斋踱了出来。

    他合上卷轴自语道:“昊日之晶……雷叔叔,你的好东西可真不少啊……”

    “恐怕你的好日子也跟着到头了……”

    言毕,陆冠英嘴角浮上了一丝得意的笑。

    夜,又是夜。

    无边的静谧笼罩了森林,森林在月光下沉睡。

    雷纳德却睡醒了。

    睡了整整六个时辰,他已经感到腹中饥饿。

    自从把陆冠英送回去之后,他到吸血鬼的旧城附近去了好几次,却都没有见到江彬的影子。

    虽然陆冠英的话未必靠得住,但他认为江彬一定与雷家庄的惨案有关。

    现在线索中断,他却也并不急着追寻。

    如果幕后的主谋确是为他而来,一定不会就此罢休。

    就让那些猎食者,自动送到他这个香饵面前吧。

    雷纳德伸了一个懒腰站起身,抖抖潮湿的衣衫,向幻林外面走去。

    月光如水,幻林的夜游动物们,也开始外出活动了。

    四周一片虫豸的乐声,欢鸣。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感到说不出的愉快和放松。

    路边那个小酒肆,是否依然无恙?

    雷纳德决定去那里好好的吃碗热汤面,再喝杯酒。

    他沿着小路走了几步,突然停下——

    林中暗伏着一股强烈的杀气!

    连虫豸都被杀气所摄,早已不再鸣叫。

    这黑暗中的幻林,似已完全溶于黑暗。

    来得好快……

    雷纳德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等待对方出手。

    但敌人却未现身,仿佛已在无边的黑暗中设下了埋伏,等待猎物上钩。

    微风过处,雷纳德的衣襟随风飘摇。他的眼睛似乎漫不经意地望着衣襟,双耳却在极力捕捉哪怕细微的风吹草动。

    但四周一片沉寂,没有生命的声音,只有静谧的黑暗。

    只有那强烈的杀气,从黑暗中弥散开来,笼罩在雷纳德四周。

    仿佛一个网,将他网在中央。

    过了许久,雷纳德才慢慢说道:“在下一向疏于交际,不知此间有贵客前来……有失远迎,还望勿怪。”

    这看似客气的词句恰似微弱的月光,射进了无边的黑暗。

    黑暗中突然响起一阵大笑。

    “久闻雷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笑声过处,一个灰衣人已站在五丈开外。

    雷纳德冷冷的看着那灰衣人:玉带纶巾,手中折扇轻摇。虽然人过中年,眼角已有了些许皱纹,但一丝儒雅的微笑却挂在嘴边。

    如不是在这黑暗森林相见,弄不好真会有人认为这灰衣人是位浊世佳公子。

    但刚才一瞬,雷纳德已看清那微笑的嘴唇上露出两颗闪亮的尖牙,在月光下格外刺眼!

    雷纳德笑了:“不知道岚先生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哦?”灰衣人收起折扇,笑道:“我二人初次相见,雷先生怎知我是姓红,还是姓蓝?”

    雷纳德道:“阁下既知在下姓雷,在下又怎敢不知阁下姓岚呢!”

    灰衣人笑道:“哦?”他嘴角的微笑更加迷人,那两颗尖牙也亮的耀眼。

    他笑得一双眼角都起了丝丝皱纹,但那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那眼中,似乎闪着幽幽暗暗的诡异之火……

    雷纳德望着灰衣人淡淡道:“若不是岚先生,又有谁会三经半夜来找在下;若不是岚先生,又有谁能笑的这么迷人,让我这个饿肚子的倒霉鬼连热汤面都不想吃了……只是——岚廖楘先生,这摄心术还是莫要乱用为好,不然用错了对象,却会反受其害!”

    说罢,雷纳德沉下脸,双眼紧盯着廖楘!

    廖楘没有反驳,只是还在微笑:“雷先生莫急,为何不先听听我这老家伙大老远的跑来有何贵干呢。”

    雷纳德冷冷道:“正想请教。”

    廖楘道:“岚某想请雷先生随我去见一个人。”

    雷纳德仰天大笑:“见一个人?你要我随你去见一个人?”

    他瞪着廖楘道:“你可知自己是谁!”言未毕,剑出鞘!

    廖楘忙道:“且慢!”

    雷纳德剑尖指向廖楘:“你还有何话说!”

    廖楘笑道:“雷先生,你真的不想见这个人么?你若逞一时之勇,只怕会后悔一生……”

    廖楘饶有兴趣的观察着雷纳德的神色:“天下能请动雷先生的人虽不多,但岚某却知道,雷先生不爱江山却爱红颜……因此特地将雷先生的红颜知己请来此地,她跟岚某的意思一样,希望雷先生同去……”

    雷纳德沉默了。

    她……难道是她?

    多少个无眠的昼,雷纳德在恍惚中看到的人儿都是她。

    看到她熟悉的背影,看到她娇怯的体态,看到在迷潭边的花海里面,她笑着东躲西藏等自己追……而每当自己苦苦追到她身后,伸出双手触及她的肩……却恍然惊觉,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桃花幻梦……

    而窗外,却依然是刺眼的白昼……

    此时此刻,雷纳德只希望落入廖楘手中的人千万莫要是她。

    廖楘笑眯眯的看着雷纳德,就像看着自己掌中的猎物。

    他击了下掌,笑道:“雷先生何不回头看看再作决定呢?”

    雷纳德慢慢撤回长剑,慢慢转过头,发现一个女子已远远站在他身后:白衣若雪,云鬓如丝,星眸皓齿,不胜娇怯……不是他魂牵梦绕的旖旎,又是谁呢?

    旖旎的身后,还站着一个白衣男子。

    他手中长剑,正指在旖旎咽喉。而那双眼睛,却冷冷的盯在雷纳德脸上。

    江彬!

    正是雷纳德找寻了多日的江彬。

    找了多日都没有找到,今日却竟然和廖楘同现在幻林。

    雷纳德感到四周那张杀气织成的网已开始收紧……

    旖旎幽幽的望着雷纳德,那眼神包涵着多少哀怨与无助,刺痛了雷纳德的心。

    江彬手中长剑指在旖旎咽喉,站在二十丈开外。

    无论当世任何一位高手,都不能保证自己在前后面对两大强敌的情况下,平安救下远处的旖旎。如若贸然出手,只怕旖旎已伤在江彬手下……

    雷纳德身经百战,从未临敌落汗,但是面对此情此景,他握剑的手心渗出了汗珠……

    旖旎无助的眼神似一波幽泽,纵使是雷纳德眼中锋利的剑光,也早已被这幽泽吞没。

    雷纳德知道今夜已是凶多吉少。但旖旎的生命却握在他们手里,他又怎能出手!

    雷纳德叹了口气,慢慢的转向廖楘:“你想要我见谁。”

    廖楘笑了,盯着雷纳德的双眼道:“其实并不是岚某想要雷先生去,而是雷先生的一位故人对您思念得紧,想要雷先生前去一叙。不过……他却只想雷先生自己去,不想雷先生的手中长剑跟去。”

    雷纳德淡淡道:“既是故人,自当以礼相待,又何必劳动岚先生大驾呢。”

    廖楘笑道:“他自有他的原因,岚某只是受人所托终人之事。”

    雷纳德盯着廖楘道:“天下能请得岚先生为其驱使的,必定是位了不起的大人物,只是在下却不曾记得何时认识这样一位故人。”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此时不便多言,雷先生去了自然一切分晓。”

    廖楘看着旖旎笑道:“雷先生以幻林安家,并不想用这位姑娘的血肉作为幻林的养料吧?”

    雷纳德暗中叹了口气,道:“若我答应你,旖旎又将如何?”

    廖楘微笑道:“岚某当然护送旖旎姑娘同行……岚某虽然吸血,但也知道有些人的血并不好喝。岚某请旖旎姑娘来此,只为劝雷先生一行,旖旎姑娘也是雷先生的故人,到时你们大家一起叙旧,也是好的。”

    雷纳德叹道:“看来我只有答应你了,是么?”

    廖楘笑的更加儒雅:“雷先生有情有义,一定不会令在下失望,更不会令自己后悔的……”

    银色的月光落满小路,路边的杂草灌木都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月色那么皎洁,但月光无法触及的幻林却仍旧一片黑暗。那黑暗深处似乎隐藏着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要将雷纳德的躯体吞噬……

    雷纳德不知道自己这一去,还能不能再回到幻林……但是为了旖旎,他却别无选择。

    雷纳德望着月光沉默了许久,淡淡道:“好吧!”

    旖旎在背后叫道:“不行!你不能随他们去!你……”那声音嘶哑到不能继续,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雷纳德却沉默不语。他的目光停在廖楘脸上,眼神里面说不清是痛苦还是悲伤——令人想起残秋的枝头,随冷风摆动,枯叶片片飘落,寂寥而萧索。

    廖楘得意的笑了:“请雷先生先将手中长剑丢过来吧。”

    雷纳德凝视手中剑,这是祖父的剑。

    而且这剑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嵁霆雷鸣”。

    他至今仍记得小时候坐在祖父膝上,祖父让他握着这柄剑,宽大的手掌抚摸着他的头,对他说:“这柄剑是雷家祖传的剑,接受过昊日之晶的祝福。雷纳德,你要好好记住,持此剑之人,必将担起世人不能承担的重任,必将舍却一己之私,带领雷家上下斩除黑暗,让世间重入光明怀抱!”

    他还记得引爆地城之心那场大战后,随祖父出征的雷岩全身伤痕累累,只身一人踉跄进门,哽咽着跪倒,捧着剑交给雷沉新。

    父亲默默接过这柄犹带着血的剑,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许久……突然一大颗热泪从眼眶落下,在剑身上发出“叮”的一声……父亲却始终未发一言。

    就在当晚,父亲当着雷家众人,将这剑交到他手里。父亲握着他的手,让他将剑柄紧紧握在手心。父亲望着他郑重的说:“爷爷临走前说过,如有不测,这柄剑便交给你……现在,这剑交给你了。”那年,雷纳德十三岁。

    十七岁那夜,他拜别了父母,只身离家。将要迈出家门的时候,旖旎从背后叫住了他,递过这剑,轻声道:“劝君挥剑斩相思……”他无言地接过剑,默默走入夜色……

    四百年来,这柄剑便伴他出生入死。

    抽刀断水水更流。

    而那份牵挂,越想要斩断,越会牢牢系紧你的心。

    旖旎常驻他心头,但这剑——只有这剑,伴着孤独的他走在黑暗中。

    月亮向西移去,月光更盛了。雷纳德的身影却慢慢没入黑暗。

    雷纳德叹息了一声。抬头出神的凝视了一会月光,终于慢慢将长剑入鞘,手持剑鞘向廖楘抛去。

    廖楘笑了,伸手抄剑。

    但伸出手的那一刻,他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

    一道金色的光芒似流星赶月一般,随着雷纳德的长剑,后发而先至,已没入了廖楘胸口!

    若是平素,对方暗器出手廖楘早已发觉,但今日雷纳德掷剑的时候,剑鞘恰恰映上了洁白的月光,那一片刺眼的光亮不仅掩过了暗器的光芒,也映花了廖楘的双眼;而暗器的声响更被长剑破空之声掩盖,等他发觉的时候,却已太迟了!

    随着江彬方向“当”的一声长剑落地,远处雷纳德一声低叱,廖楘手捂左胸仰天跌倒在地……

    廖楘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在接剑那一瞬间有种不祥的预感,因为他瞥见雷纳德在掷剑那一霎那,犹如利剑出鞘般的双眼……只可惜,现在明白,已太迟了。

    太迟了……

    江彬手扶右肩站在原地,看见雷纳德脸上笼着寒霜,慢慢走近。

    就在眨眼之前,江彬发现廖楘那边情形不对,他刚要以旖旎相挟,出声喝止,怎知两道劲风扑到身前,掌中剑已被击落,另一枚暗器扑入了右肩!

    随着雷纳德一声低叱,旖旎身形一转,几个起落已脱出江彬掌握!

    雷纳德走到江彬面前,洁白的月光映着雷纳德的脸,那脸棱角分明,仿佛用洁白的大理石雕成,只是结着一层霜。

    江彬默然半晌,道:“想不到今日江彬看走了眼。雷先生智勇双全,江彬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雷纳德冷冷道:“我有话问你。”

    江彬道:“你问。”

    雷纳德道:“究竟是谁让你们来的?”

    江彬瞥了一眼雷纳德身后的旖旎:“这话不问也罢。”

    雷纳德看着江彬:“哦?你可知不说会有苦头吃!”

    江彬仰天长笑:“说又如何,不说又如何?一样是个死!”

    雷纳德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慢慢道:“如果说了之后我不杀你呢?”

    “你不杀我?”江彬低头沉思片刻,抬头道;“我还是不说!”

    雷纳德突然笑了:“好,很好。”边笑边转过身。

    江彬闭上眼睛,静静的等雷纳德出手。谁知雷纳德却站在那里,既不说话,也不出手。

    江彬诧异的睁开眼睛,他发现雷纳德正背对着自己,仰头出神的凝视着月亮。

    月光下,雷纳德的身躯就像是一尊大理石雕像,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没有任何刀剑能够刺伤他的身体。

    但江彬却没有看到雷纳德的脸。雷纳德的脸在月光下透着忧伤,一双眼睛虽然出神的凝视天外,眼底却透着说不出的落寞和寂寥。

    虽然旖旎就站在身旁,但他的心却仍旧那么悲伤。因为雷纳德知道,虽然他已将心交给了旖旎,但旖旎的心却并没有放在他身上。也许没有任何刀剑能够刺伤他的身体,但只要旖旎的一个眼神就可以刺伤他的心……

    过了半晌,雷纳德才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你走吧。”

    江彬默然半晌,点头道:“好,我走。”他拾起长剑,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身抱拳道:“大恩不言谢,若日后……”

    “你回去之后立即将右肩的金陵子取出,否则六个时辰内它会流入你的心脉,那时任华佗再世都救不得你了。”雷纳德打断了江彬的话,转身注视着他。

    “金陵子?想不到竟能遇到传说中的金陵子……”江彬愣了愣,“好,今天也不枉伤在雷先生手下……后会有期。”

    雷纳德点头一笑,脸上的冰霜似乎尽被融化。

    江彬突然发现,一个人的笑容竟然可以产生这么大的魅力,那一刹那,他似乎忘记身处幽暗的幻林,却以为自己到了和风拂柳的江南……

    他略一踌躇,望着雷纳德嘴唇动了一下,但看到旖旎正用幽怨的眼神望着他们,便只抱拳道:“请雷先生务必保重,凡事多加小心。”说罢转身走了。

    雷纳德目送江彬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才叹道:“想不到吸血一族也有这样的人物……”

    旖旎撇嘴道:“这人也恁地罗嗦,一个大男人说走不走,支支吾吾的不知想干什么。难怪吸血族行将灭亡了呢。他是个吸血鬼,你为何不杀了他?”

    见雷纳德不语,旖旎又道:“从一开始你就故意手下留情,才只击中他的右肩,不然他早就躺在这里了,你为何……”

    “我们去看看廖楘吧。”雷纳德从地上拾起那枚打落江彬长剑的金陵子,打断了旖旎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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