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掠出雷家庄的山坳,雷纳德却转向西北而去。
绕过层峦叠嶂,便是一片密林。
这片密林东边与幻林相接,北边却远远指向吸血鬼的旧城。
冷万年他们,一定想不到他出了雷家庄,却向这密林而来。
雷纳德一气直奔入密林的腹地,才折而向东。
显是为了避开追兵,绕进幻林。
山林茫茫,绝少有人能发觉他由此经过的痕迹。
陆冠英突然觉得有点佩服雷纳德。
他发觉这人思虑细密,胆识过人,可称得上当世俊杰。
连自己费尽力气演的一出戏,都没有致他死地。
只要他不杀我,我便有机会让他死在我手里!
想到这里,陆冠英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
陆冠英心中正在盘算,雷纳德却突然停住脚步。
陆冠英四下张望,发现不远处的树梢上停着一个白影。
看见这个白影,他的手心不由得渗出了汗珠。
雷纳德却并没有注意陆冠英的手心。
他只感到不远处一股强烈的杀气袭来,便立刻驻在原地。
抬眼看到那白影,他心中一动。
难道这便是雷家庄外消失不见的白影?
身上的每分肌肉都已紧绷,但雷纳德却并未出击。
经过一整夜的消耗,他的体能并不在最好的状态。
何况带着陆冠英,更犹如被缚住了一条臂膀。
这白影轻功如此高强,武功定非比等闲。
他实在没有任何胜算。
寒风凛冽,树枝在风中摆动。
那白影也随着树枝不停摆动,随时都可能一冲而下。
雷纳德却知道,此时唯有以不变应万变,等那白影消耗杀气与体力。
只要能等,便有希望。
他能等,但是时间并不能等。
黑暗弥留在大地,但远处的天边,黑幕已渐渐褪去。
不到半个时辰,便将破晓——
耗到那个时刻必死无疑。
但他却知道要想不立刻死掉,更不能轻举妄动。
雷纳德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树林。
他并没有看那白影,却感到杀气似已融化在空气中,随冷风渐远渐淡。
突然那白影一跃而下,站在雷纳德两丈之外!
雷纳德却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原来那白影是个白衣人。
只听那白衣人笑道:“动如脱兔,静若处子……雷先生当真令人佩服。”
雷纳德微笑道:“江先生踏雪无痕的轻功也令人好生佩服。”
白衣人道:“哦?你认得我?”
雷纳德道:“不错……四百年前,在下曾见过你。”
白衣人道:“但我那时却未见过你。”
雷纳德笑道:“那时在下尚且年幼,即使江先生曾经见到,现在也认不出。”
白衣人笑道:“雷先生风流倜傥,年幼之时也必定气度不凡……比这位小兄弟可不知要胜过多少倍。”
说着眼光停在陆冠英脸上。
雷纳德微笑道:“这是在下的一位小朋友。”
那白衣人突地仰天大笑。
雷纳德静静地注视着那白衣人,他知道这笑声必有下文。
果然那白衣人笑道:“我若是你,便不带着这小朋友到处走……不然睡觉的时候被他冷不丁咬上一口,岂不是令人十分懊恼。”
雷纳德笑道:“多承指教,在下一定铭记于心。”
那白衣人盯着雷纳德:“你知道我不想杀你?”
雷纳德慢慢点点头。
那白衣人逼视着雷纳德,缓缓道:“连我自己都无法确定的事,你却怎会那样肯定?”
雷纳德转头望望天边,向白衣人淡淡笑道:“将要日出了……”
那白衣人笑道:“好!既是如此,他日定有机会相见!”
话音未落便跃上梢头,转瞬便消失不见。
只有一阵笑声从北方远远飘来!
雷纳德望着那白衣人消失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陆冠英睁大眼睛,仰头问道:“雷叔叔,那人是谁?”
雷纳德道:“江彬。”
“江彬?他是吸血鬼么?”
雷纳德淡淡道:“不错。”
陆冠英似乎十分惊讶:“既是吸血鬼,为何不杀死他?”
雷纳德慢慢道:“因为我没有把握能够杀他。”
陆冠英笑道:“没有把握的事,雷叔叔便不贸然去做,实在令小侄佩服。”
雷纳德冷冷看了陆冠英一眼,一言不发,携着他继续向东而去。
陆冠英感到雷纳德飞掠的速度比从雷家庄出来时更快!
两颊边呼啸的冷风,刺的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两侧的树木飞一般向身后倒去。
因为东方天边的暮色已散,一丝淡淡的白色在天边探出了头。
雷纳德在与时间赛跑!
他飞身纵上一株大树,一个转身压向低处的一段枝条。
树枝重重一弹,他借势高高飞越过几株大树的树冠,落在一座小山的半峰!
就在刚才飞越之间,陆冠英瞥见树影深处一汪碧森森的幽潭,转瞬即逝。
雷纳德穿过丛丛矮树,径直掠上峰顶。
而朝阳已在身后蠢蠢欲动,弹指间便要跃出远处的山颠。
雷纳德顺着峰顶滑到小山的另一侧。
原来另一侧竟是个峭壁。
他沿峭壁下移,突然脚下似触到什么东西。
猛踩两下,机关慢慢打开,竟是一个入口。
耀目的阳光吞没了层层树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幻林!
雷纳德脚下一勾,身形借势一荡!
陆冠英的瞳孔刚刚映入一线阳光,便突觉眼前一黑!
他的双脚突也随之落地。
陆冠英定睛一看,自己竟已进了山腹。
雷纳德从怀里摸出一只火折子,点燃了蜡烛。
借着烛光,陆冠英看到这山洞虽然不大,但是一个人住却显得很宽敞。
因为这里几乎没有什么陈设。
只有一个小木几,几上放着两个碟子,几个冷馒头,一只酒壶,一只酒杯,一只烛台。
地上一只铜暖炉,里面一些残灰。
唯一可以算是个家具的,便是角落里面一张软塌。
塌上垫着一张虎皮,只是毛色已磨得斑斑脱落。
陆冠英眨了眨眼,笑道:“想不到雷叔叔的卧塌竟是这般舒适。”
雷纳德淡淡道:“醒着的时候风霜刀剑样样伤人,睡着的时候难免想要舒服些。”
陆冠英抿嘴笑了,他转头看见墙上还有幅画。
这画并不是挂在墙上的,而是刻在墙上的。
画中人是个少女,面庞刻画得十分精细。
明眸动人,樱唇含笑,栩栩如生。显是花费了作者大量的心力。
而衣带的线条却又洒脱飘逸,似是要乘风而去。
她的相貌看起来有些眼熟,仿佛在哪见过。
画旁还刻着两行隽秀的行楷,正是雷纳德的手笔:
多情却似总无情,
唯觉尊前笑不成。
陆冠英细细观察观察着字迹,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字里行间似乎透着深深的无奈。
难道这冷如寒霜的人,却也是个多情种子么?
只要有感情,便一定有弱点。只要我能找出他的弱点……
想到这里,陆冠英不由得一笑。
但他的笑容马上就消失了。
因为背后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吓得陆冠英心中一惊!
陆冠英慢慢转过身,发现雷纳德竟已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死去一般。
陆冠英眼珠转了转,轻声唤道:“雷叔叔,雷叔叔!”
他却毫无反映。
陆冠英俯身探了探雷纳德的鼻息,发觉他还活着。
只是脉搏十分微弱,似是重伤昏迷。
原来雷纳德还是被阳光射到了……
陆冠英如释重负地站起身,嘴边露出一丝微笑。
桃花,满院的桃花。
纷繁似锦,娇艳如霞。
微风过处,花瓣儿片片飘落,撒满庭院,也撒满恋人的心窝儿。
恍惚之中,雷纳德发觉自己又回到了雷家庄,梦中的雷家庄。
那时他依然年少。
往事如昨。
旖旎俏生生站在桃花枝下,回首展开笑颜。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比桃花艳。
雷纳德站定望着旖旎,似乎远看一幅美妙绝伦的丹青。
想要细细摩娑,却又怕玷污了她。
于是不忍逼视。
他无法回答自己,为何每次看到旖旎的笑,他的心中都是那么的痛……
却还强作欢颜。
也许因为,旖旎爱笑……
他已无法记得是何时初识的旖旎。
自打记事起,他便有了峙德这个弟弟,旖旎这个妹妹。
那时候二叔的女儿若兰还没出生,旖旎是雷岩的女儿,但是他们都待她如亲妹妹一般。
也许,比亲妹妹更加亲密。
他们一起长大,一起念书认字,一起习武练剑,一起调皮捣蛋,一起挨骂挨罚……
雷家对后代的管教非常严格。
因为他们日后将要成为猎人的统领,对抗拥有强大力量的吸血族。
他们个个文武全才,可以以一当十,甚至当百。
这样人数上不占优势的雷家人才成为猎人中的精锐。
雷纳德是雷沉新的长子,雷纳古的长孙。
祖父雷纳古来到藏边建立了雷家庄,号召联合了“冷”、“陆”两家的猎人,身先士卒率领“弑鬼三雄”对抗吸血族。
猎人们只要提起祖父的名字,无不是一脸敬佩的神色。
父亲兢兢业业,经营壮大着祖父创下的事业。
既是慈父,又是严父。
听母亲说,当他出生的时候,祖父从未如此高兴过。
不仅因为他是祖父的长孙,也不仅因为他相貌俊秀。
那天,初生的他在襁褓之中看到祖父的剑,便张开小拳头开心地笑了。
祖父说他天资禀慧,将来定能成为一代豪杰,光大雷家的基业。
因此召集全族庆贺了三日,还亲自给他取了名字。
从此他便不随族谱上的“峙”字辈,而随祖父的“纳”字辈为名。
祖父和父亲都对他寄予了很高的期望。
他自然不能令他们失望。
十三岁那年,他继承了祖父的剑,也准备继承雷家的重任。
他也无法记得是什么时候恋上了旖旎。
他们一起度过的十七个寒寒暑暑,桃花开了十七次,落了十七次。
他对旖旎的感情已藏在片片桃花中,花开吐艳,花落化泥……
深深埋在故园。
深深埋在赤褐色的泥土里,望着花枝……
默默化成水分养料,护着花根……
期待桃花来年再开。
无论是艳阳当空,还是和风细雨,都不曾改变。
直到那一夜。
直到那一夜,一切都改变了。
那一夜之后,过去的一切,都已永远留在了过去;
无论他如何追忆,也不能再回到现实。
往事如昨,历历在目……
只是已覆水难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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