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寂静之夜,一觖弯月静静停在夜空。
夜色沉沉,月色也沉沉。
正是一年中早春二月时节,寒冬将尽,春日转眼便要来到。
但这冰冷的夜里并没有丝毫暖意——
黯淡的月光穿不破重重迷雾,凄迷地注视着皑皑群山。
整整一个寒冬的积雪,仍旧没有消融的迹象,沉默而倔犟地掩盖住大地、群山,和黑暗森林。
披着积雪的森林内部已完全浸入黑暗。
只有林外层层积雪,在月色下发出幽幽暗暗的反光。
除此之外,便是刺骨的寒风。
寒风中却有一个高瘦的身影,配着长剑,慢慢步出森林,踏上厚厚的积雪。
他的身形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单薄,忍不住会叫人替他担心,怕他被狂风吹倒。
但是看到他那张脸,便不会再有人产生这多余的担忧。
这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剑眉斜挑,目若寒星,鼻梁高而挺直,两片嘴唇却紧紧地闭在一起。脸上仿佛是笼着一层霜,不知是寒冬太冷的缘故,还是内心太寒的因由。
倘若不是面色过于苍白了些,神情过于冷漠了些,这人也真算是个翩翩美男。
这人步出积雪,迈上小路,却又住了脚步。
他抬起头凝视着夜空中的弯月。
沉沉月色淌过他的脸,也淌入了他的眼。那双眼竟透着说不出忧伤,令人想起残秋的枝头,忧郁而落寞。
凝视良久,他才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沿着小路踏雪走去,只留下一行孤独的脚印。
过了两盏茶的工夫,小路已尽。面前是一个叉口,道路渐得宽敞,寒风也更加凌冽。
他却似乎毫无感觉,慢慢走到一家小酒肆前停住脚步。
如果没有一幅酒幌迎风飘摇,实在看不出这是个酒肆:从外面看去像是柴草棚,墙壁好歹还算完整,屋顶却已破败不堪,在风中抖着丝丝的草梗,只怕哪天会被寒风掀走,或者被积雪压塌——甚至哪天升起和煦的太阳,都恐怕会随积雪一起融化……不过现在却还勉强遮住一方夜空。
他掀起棉帘,伴着一股寒风进了门,原准备径直走向里面的小桌,却瞥见今天多了两个生面孔。
一男一女,都是二十上下年纪,正侧对着门口喝酒,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
对着暖炉昏昏欲睡的伙计被冷风一惊,正没好脸色,等看清来人,赶忙笑道:“大爷您今天可晚多了”,又向里面吆喝道:“热汤面一碗!”
他点点头,慢慢走到里面坐下。
店伙殷勤的放下酒壶酒杯,帮他斟酒:“这酒一直温着呢,您先喝两口暖暖身子。”
这时听那男子轻声道“你说那姓雷的……”话到一半却再也没了声息,想是被打了个眼色。
姓雷的……他不由得微微皱了一下眉。
“热汤面——来啦!”店伙端着面出了厨房,却诧异的发现桌子前空空如也,酒壶酒杯还放在那里,似乎纹风未动,除此之外就是一角银子。可人呢?
店伙抬眼张望,却更加诧异的发现不仅这人不见了,连那边的两个人也都不见了!
雷纳德慢慢地沿着小路走去,突听得几簇暗器破空之声,分向身后要害袭来!
暗器虽快,但他的动作更快。
只见他身形一展,冲天而起,暗器已尽数从足下飞过,没入远处的雪地。
雷纳德轻轻飘下,暗叹一声,望了望夜空。
冷风如刀,而弯月似已被迷雾湮没……
他慢慢转过身,一对寒光凌冽的宝剑已将他夹在中间!
持剑的正是方才酒肆里面那两个年轻人。
雷纳德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冷冷道:“二位有何指教?”
“要你的命!”
话音未落,剑光纵横交错,已将他围在当中。
雷纳德的身形漫不经意地穿梭在剑光中,他的神情本带着些许厌倦,现在却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攻到一百余招,那男子一声暴喝,剑芒已逼到雷纳德面前,女子却持剑直取他小腹。
雷纳德身形疾转,左手在那男子剑面上轻描淡写地一按,右手持剑鞘在那女子剑锋上轻轻地一磕。那男子便觉得招式还未用老,宝剑便沉到一侧,那女子的剑险些拿捏不住,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呼。
那男子怒视女子一眼,挺剑再攻。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哀怨,紧咬银牙持剑相助。
看到那哀怨的眼神一闪而逝,雷纳德不由得微微一愣。
多么熟悉的眼神!他的思绪一下子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当他拜别父母族人黯然离家的那天,也有一双如此哀怨的眼睛,在人群后默默地注视着他……即使他已走出很远很远,仍感到那目光刺在他的脊背上,也刺在他的心上……他却始终不能回头。
如今那娇怯的身躯也许早已化为黄土……只有那双眼睛,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永远驻在他的心里……
雷纳德轻叹一声,每一次从回忆的梦中醒觉,他都忍不住慨叹逝去的往昔。
而这一次,他却惊觉两只剑锋迫近了他的肌肤!
他已无法闪避。
那男子嘴角不禁渗出一丝笑意。
刹那间,一声清啸冲破了夜的静寂,一片耀目的光芒划破了夜的黑暗!
那男子突然觉得掌中轻了许多!
低头一看,他们手中的剑只剩下齐齐的一半!而另外一半正静静地插在雪地里,在月色下闪烁着暗青色的光芒——
而雷纳德已将剑归入鞘,站在远处看着他们,目光中透着一股冰冷的寒意。
那男子觉得指尖开始发冷,那寒意似乎已沿着血液流向他的心脏。
雷纳德冰冷的目光在那男子身上游移了一会儿,冷冷道:“用剑解决不了的问题,也许用嘴能解释一下?”
那男子怒视雷纳德半晌,咬牙将断剑一抛,扭头瞪着夜空,似乎他什么都没有听见,也什么都没有看见。
雷纳德道:“很好……”
突然之间他已站在了那男子面前,他的剑锋也已指在那男子喉前,发出耀目的光芒!
雷纳德逼视着那男子的脸,他的目光比剑光更加锋利,直射在那男子脸上!
那男子额前渗出了汗珠,却仍旧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雷纳德的剑锋映着冰冷的月光,似乎开始缓缓的移动……
“等等!”一旁的女子似乎鼓足了勇气:“如果我告诉你……”
雷纳德点点头,静静的注视着那女子。
“好……我告诉你”,那女子犹豫地望了那男子一眼,那男子却一动不动,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他叫青羽,我……我叫紫鹃。”那女子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说道。
“我们……我们每月十五晚上都在月下一起练剑。”说到这里,紫鹃的脸上现出淡淡的红晕,焕发出一种幸福的光辉,映得雷纳德手中的剑芒都似乎黯淡了几分。
“这月十五,我们还象往常一样。可是……可是这次……”紫鹃的眼中突然闪烁着恐惧,“这次我们练到一半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白衣人,我们根本没有察觉……就象鬼魅一样,他突然站在我们面前……我们却一动都不能动……”
“然后……然后他走到我面前,我拼命想喊却喊不出声……他张开嘴一口就咬在我的脖子上!……我的身体软绵绵地使不出半分力气……他的牙……他的牙竟然是尖尖的……原来……原来他是……”
“原来他是一个黑暗使者……”雷纳德叹了口气,替她说完了这句话。
“不错……他是一个吸血鬼。”紫鹃瞪大了惊恐的眼睛,她用力握紧自己颤抖的手指。
雷纳德的眼神黯淡了,他沉默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看看青羽问道:“那他呢。”
“他也……他也没能……”紫鹃的声音微弱到无法听清,她已经垂下了头,似乎有一滴液体顺着脸颊落在她脚边的雪地上。
雷纳德默然不语。
月儿已升到半空,冰冷的光映着白茫茫的雪地,寒风中树影瑟瑟,一种诡异的气氛笼罩着他们三人。
紫鹃停顿了一会,继续道:“后来他将我们带到一个地方,那里还有几个跟他差不多的……吸血鬼。”
“他问我们是不是想跟他们一样作吸血鬼……后来他将剑还给我们……他说只要今晚杀了你,就替我们解掉吸血鬼毒,不然就要跟他们一直呆在那里,直到死了为止……”
“他说你几乎每晚都去那里喝酒……于是天一擦黑,我们便在那店里等你出现,谁知你刚坐下便走了……莫非你已发觉……”
雷纳德慢慢说道:“不错,但我却并不想跟你们动手,尤其是不想在那儿动手。”
他低头看着紫鹃,那目光竟似乎含着深深的同情,而更深的,却是哀痛……
紫鹃低下头幽幽道:“我们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自己,并没有资格求你原谅……况且我们技不如人,原本也无话可说……只是……只是……”
她已说不下去,望着青羽,眼中柔情百转,却又垂下头不再作声。
雷纳德转头注视着夜空说:“有件事我本不想说……不过,就算你们真的杀了我也没有用处。因为吸血鬼的毒,世间无法可解。”
紫鹃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她看到这个男人的一双眼睛竟透着说不出的忧伤,令她不禁想起残秋的枝头,忧郁而落寞……
“难道……?”紫鹃嗫嚅道,她的心已落入黑暗的深渊。
雷纳德微微地点点头,凝视着弯月,半晌道:“那白衣人什么样子?”
“他身量跟你差不多,面孔总是冷冷的……让人看着就觉得不寒而栗,我本来觉得你们好像有点相象……”
“哦?那现在呢?”雷纳德转身注视着她。
紫鹃的脸似乎微红了一下,“现在……现在我也不知道了。”
说完她便将目光转向了青羽,再也不发一言。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默,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冰冷的夜,冰冷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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