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花海无边 > 第十二节

?    八年后,郭家沟村和其它的村落一样,发生了很多的变化,原来的“大队”现在称呼“村”,“大队书记”自然也就改了“村书记”,被称作村书记的不再是郑老万,而是敦家人了。

    对于那些走出山沟的人来说,境遇自然不同,提起荀广海的人最多,因为他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沟里人把他称作秀才,家长教育孩子时他就是教材。

    对于财旺一家人来说,情况就差了很多,不但村里人忘记了他们,就连他的亲人们也好像把他们彻底忘却了,包括大狗黄黄也早就不到那个院子里去了。

    临近年关,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很快就给小山沟换了一身白装,还在没完没了地下,就像妇道人家做棉衣时续的棉花,续了一层又续一层,唯恐冻着自己的孩儿。

    天黑了,各家各户的窗户相继亮了起来,给这寒冷的景象添了些许的暖意。村子里也用上了电灯,但那时电灯的度数是限制的,那时不像现在这样家家户户都有电表,全屯的人共用一块表,所以电灯的度数是不能超过四十度的,每天晚上电工都要寻查。

    郑老万的家中,炉火比灯火还亮,跳跃的火焰在屋墙上荡漾着。

    小屋子没什么变化,可住在里面的人变化不小,郑老万脸上的皱纹更深了,老奶奶的头发更白了,原来喜欢大声喝斥的老万话少了,而原来不敢大声说话的老奶奶话多了。

    郑家的几个孩子都有出息,打丫、带小初中毕业同时考上了小师专,被人称为一窝飞出了两凤凰。属二宝变化最大,他是这个屯里唯一考上县重点高中的学生,因为学校升大学的比例较高,所以村里人已经喊他大学生了。

    二宝每月回家一次,每次回家都住在奶奶家,高中的学习生活很累,而对于他,与奶奶唠家常就是最好的放松方式。

    此刻,这一老一少正围坐在火炉旁说笑着,那条大黄狗懒散地绻曲在两人中间,郑老万抱着收音机半躺在火炕上听着评书连播。

    奶奶问,听说城里人在屋里看电影,还是在白天,这是真的吗?

    二宝说,奶奶,当然是真的了,等天变暖了,我一定带你去城里逛逛。

    奶奶又说,听说城里的路灯整晚都亮着?

    没等二宝回答,老万说话了,你弄这些破问题瞎问啥?你以为城里像咱这破山沟那,城里的晚上都比咱白天亮。

    奶奶不干了,我跟孩子说话,你插啥嘴,那城里的晚上比咱白天亮,那城里的白天亮得不晒死人啊。

    郑老万答不上来了,便露出不屑的样子。

    二宝听了说笑。

    老万对二宝说,这电匣子说以后都要市场化了,这计划的东西就不要了,是不是连计划生育也不要了。

    二宝笑着说,计划生育是我国的一项基本国策,当然得要了。

    奶奶说,打丫、带小来信了,今年毕业,开学就该实习了。

    二宝说,奶奶,你多高兴啊,你就要有三个大学生孙子了。

    奶奶说,高兴,当然高兴了,等你考上了那个……什么华来的?我就更高兴了。

    二宝说,奶奶,是清华呀。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老奶奶不知想起了什么,刚才还是兴致勃勃,突然不说话了。

    二宝说,怎么?考清华还不能让奶奶高兴吗?

    奶奶说,若是珍儿也在该多好,珍儿也一定能考得上,那孩子也挺聪明的。

    二宝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了,只要提起三叔,奶奶就会半晌不说话,便转过身对爷爷说,爷爷,今年我就要高考了,我想寒假到三叔那院去学习,屋子能行吗?

    爷爷说,怎么不行,搬过去就能住。说完便唉了一声,也不再搭话。三个人便谁也不吱声,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忽然,大黄狗抬起了头,两只耳朵竖了起来,接着便窜了出去。

    屋里人都呆住了,这只大黄狗老了,不再像过去那样喜欢叫了,常常是人到了屋里也没个声,可今天怎么了那?

    过了一会,屋里人听到了有人踩雪的“咔嚓”声,声音由远而近,老万掀开窗帘向外看,见有两个黑影已到了门前。

    门开了,进来两个雪人,当来人把头巾摘下来时,大家看清楚了__她竟是珍儿,尽管她个子长高了很多,模样也变化了很多,可屋里人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不知怎的,屋里人谁也说不出话来,老奶奶站了起来,珍儿扑到奶奶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谁也没有想得太多,二宝冲出门去,怎么没看到婶婶那?他以为婶婶落到后头了,他要去接自己日夜思念的婶婶。

    可门外什么也没有,二宝不解地问,婶婶那?婶婶哪去了?她没有回来吗?

    无人应答,珍儿只顾自己哭,财旺像个木头人,一句话也不说。

    二宝抓着财旺说,三叔,怎么不说话,婶婶那?是婶婶没有来?是与婶婶离婚了?还是婶婶跑了?

    财旺终于说话了,她回来了,她在这儿,说完放下后背的木箱子。

    狗儿则围着那个木箱子来回转着,用鼻子嗅着,发出哀呜声。

    大家一时没有搞明白,只是二宝急着叫,快说啊,婶婶怎样了?怎样了?

    珍儿哭得更凶了,说,妈妈她死了。

    就像是晴空劈雳,屋里人全呆了。

    二宝有些站立不住,趴在木箱上放声大哭。他曾设想过无数种和婶婶相见的场面,可现在,过去所有的想象都不是。

    那个微笑的、活泼的三婶已经不在了。

    那个没有道理地喜欢自己的三婶不在了。

    那个给他童年无数欢乐的三婶不在了。

    郑老万哭了,尽管因为这个儿媳不会生育曾让他抬不起头来,因为与下乡青年的绯闻让自己的儿子离开了家,过去对这个儿媳没有好感,甚至有些痛恨。可自从他们离开了自己,随着岁月的流逝,他发现自己慢慢在变化,发现这个儿媳还是有优点的,自己过去的很多做法也有不对的地方,他曾经想过,如果这个儿媳能回来的话,自己一定会尝试着和她接触,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她已经不在了。

    郑老太哭了,尽管过去婆媳间来往不多,可总能听到她和孩子们欢快的笑声,可从今以后,再也听不到那高亢的、能感染人的笑声了。

    雪,还在消没声息地下着,有些树枝禁不住压,发出断裂的“卡卡”声。

    野狼,不时发出叫声,如泣如诉,听得人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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