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合欢树 > 二十七楼

?    我站在这里望着你窗前的灯火,想就这样望断前路,望断过往,寻回你曾经的蓬勃与纯洁。

    雪儿打开房门,跌跌撞撞进了屋。电视机还开着,放着繁冗拖沓无聊的新加坡电视剧,一定是陈敏德来过了,雪儿想。她冲了热水澡换上睡衣回到卧室,里面弥漫着淡淡的香水味道。血红的夕阳顽强地照着地毯的一角,卧室里的一切都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凌乱。

    她关了电视想躺在床上安静地睡一会儿。不知为什么满脑子都是陈迪和姗姗的影象,她们都在笑,无比释然无比幸福地笑着。这个动作就象很老旧的电影胶片一样反复不停地播映,模糊了又清晰。她很疲惫,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后来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也不知道是怎么醒的,似乎是听到了某种响声,就下床看看门有没有锁好,她是惊弓之鸟,总是很警醒。

    在卧室的门后她发现了一个近乎**的女人站在那里,身子倚在墙上,失魂落魄,她很瘦,象一层白纸糊在了骨头上,憔悴得鬼一般骇人。

    雪儿“啊”的一声蹦了起来,然后不到五秒钟就释然了——她就住在隔壁,印象中应该是一个香港老板的二奶,一年前还光润动人,珠光宝气。她们之间唯一的话语是她曾经告诉过雪儿令狐白杨来过,可能去北京了,雪儿因此对她怀有一丝好感,就不怎么害怕了,甚至还有点高兴。这个房间寂寞了太久,这里除了陈敏德和鬼不会再有第三个东西来,因此任何的人的声音都能让她的主人感到些许的暖意。

    “你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不敲门?”

    “我敲了,你没醒,我一推门就开了。”

    “进里面坐吧。”

    雪儿没有计较什么,她觉得这个女人身上有某种不同寻常的神秘气息,尤其是那双眼睛令人毛骨悚然,满含着绝望和哀怨,一副要与世界决裂的样子。雪儿一直认为自己是这个城市天空下最灰暗的孩子,此刻她忽然觉得自己挺幸福。她掏出两支高级女烟,刚想扔过去。

    “不,我这儿有。”

    那女人从自己的胸罩里掏出两支加长女烟,一支叼在嘴上,一支扔给雪儿。雪儿看见她的胸罩是天蓝色的,内裤是暖红色的,她就穿了这两件东西,她有洁白的肌肤。雪儿有两套睡衣,一件天蓝色,一件暖红色,这正是她钟爱的色彩。雪儿知道自己和那女人有某种相同的寂寞,但没想到对颜色也有相同的喜好。无论如何,这两种颜色确实在一瞬间让她觉得亲切。

    雪儿微笑着点燃香烟,这时她看见那女人的手不为人觉察地抖着,似乎有某种惊悸在她的身体里掠过。她迅速地把头偏向一旁,目光正迎接着残阳,使得她的脸有了一点人的色彩。她迟迟没有点燃自己的烟,等雪儿快要吸完的时候,她才缓缓地把烟点着,大口大口地吸起来。

    “这烟哪产的,真好抽。”

    “西德”

    “西德?德国就是德国吗,西德早没有了。”

    “哦,对,是德国,是德国。”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粗野的喊声:芳芳,芳芳!

    “哎,我来了!”那女人急匆匆回去了。

    天幕又一次按部就班,准时准点地覆盖了苦难的大地。不一会儿,雪儿听见了急促的呻吟声,几分钟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喊叫。雪儿知道那个香港男人又在发泄淫威了。

    雪儿静静地躺在床上,拼命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耳朵,却发现那声音无处不在,在自己的卧室,在浴缸,在厨房,在地毯上,在令狐白杨的房间,在所有记忆的角落一一复活,一并袭来。那是自己的声音还是那女人的声音?它们几时合为一体的?

    雪儿把头埋进被子里,默默地哭了。

    然而她今天依然感到了幸福,她觉得自从住院这么多天来,身体从来没有此刻这般舒服过,感觉轻飘飘的,有麻醉的快感。雪儿想去隔壁再朝她要一支,后来觉得不方便就算了。

    但她觉得那烟真的好抽,躺在那里就象要飞了起来。似乎苦痛也变得虚无了,整个身心飘渺地飞升着,这是她一直寻找的感觉,可以在沉醉中把伤悲忘却。

    雪儿除了无法摆脱的寂寞外,心里还是蛮高兴的。昨天晚上她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一个月后离开这里回故乡。她的卡里已经有二十万了,想到这些她心里就感到欣慰,她想念妈妈了,很久没见了,想现在就飞回去。

    清晨起床后,雪儿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小曲。自从昨天做出那个决定后心情就好多了,如外面金灿灿的阳光,一片光明,终于快要自由了,她象就要冲出笼子的鸟儿一样啁啾地唱个不停。她去市场买了好多菜,第一次为自己做了一顿丰盛无比的早餐,尽管吃的时候已近中午了,但她一直忙得不亦乐乎。

    她想起隔壁的芳芳,雪儿总觉得自己和她有某种相通。她怎么也忘不掉她的凄凉眼神,让自己骨髓发冷的阴森的脸。雪儿想她一定是在囚笼里幽闭了太久,太需要爱和温暖了。她叫了她。

    她过来了。披了一件毛毯,似乎一夜之间就老去了,颓靡得不成样子,雪儿打了个寒战,她害怕芳芳突然死在这里。一股死亡的恐怖气息从她身体里飘散出来,雪儿仿佛隐约看到了一团邪气在她周围缠绕着,不停不休,无限扩大。

    她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偶尔用手抚摸凌乱的头发。雪儿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威士忌,这是她经常独自饮用的酒。雪儿觉得面对这样的一个女子,更需要的是沉默而非语言,一个对生活绝望的女人不会有说话的**。她不动筷子,总是抡起酒杯一饮而尽,雪儿想起自己在风云和风中篱笆就是这个样子,就开心地笑了。

    芳芳瞪着那些丰盛的菜肴,说我没食欲,你吃吧。

    她又扔给雪儿一支烟,是昨天的那种,雪儿把它夹在耳朵上。

    抽吧,我还有,没有了朝我要。她说。

    雪儿把烟点着了,她觉得吸这种烟全身都舒服。真他妈的爽,雪儿不小心说出了声。

    芳芳听到这话大笑了起来,这是雪儿第一次看见她如此开心地笑。她们一直喝酒,直到黄昏。暮色四合时,芳芳晃晃悠悠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雪儿没送她,一头扎到床上睡去了。

    半夜的时候,芳芳的香港主人早走了。他有一个很事业的名字,叫欧阳自强,他在广州有一家港资企业,搞电子产品开发。和许多来大陆发展的香港商人一样,一方面事业上风光无限,享受着港商的种种优惠政策和作为香港同胞的优越感,一方面包养情人,以玩弄大陆漂亮女孩为乐。芳芳是他在东莞的一家星级旅馆里找来的,当时她性感丰满,能言会道,现在瘦骨伶仃,沉默寡言。如果说他以前还对芳芳有一点爱的话,现在芳芳则完全沦为他泄欲的工具,他每天下班后自己驱车来到发泄一番,以抚慰他远离家庭和妻子的寂寞。香港男人的寂寞问题是“一国两制”所不能解决的。

    他离开后,芳芳没有立即睡去。她躺在床上瞪着眼睛,满眼的漆黑之中似乎还残留着欧阳自强的喘息和淫笑。她对他已经厌恶至极,早就想摆脱,一直都无能为力。她试图望穿这黑夜,它是如此一片茫茫的黑,没有尽头,就如她一直的流浪。

    “咚咚咚”

    芳芳一激灵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来?敲门的声音急促不安,带着某种激烈的挣扎。芳芳吓得没敢出声,没去开门。她坐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芳芳,是我,隔壁的雪儿。”芳芳这才下床开了门。

    “你吓死亡我了,急事啊?”

    “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还有烟吗?不行,真的受不了了。。。。。。”

    芳芳从抽屉里拿出两支递给她,然后表情又恢复了先前的冰冷,呼应着夜的暗,眼里的寒光不再收敛。

    “你知道这烟多少钱一支吗?”

    “恩?”

    “五百美金。”

    “真的?”

    。。。。。。

    雪儿勉强地笑了笑,醉意朦胧中用扭曲的表情说不好意思,然后关门离开,回到房间后把两支烟都塞在了嘴里,象饥饿的乞丐偷得了馒头一般欢喜。借助烟的忽明忽暗的光亮,雪儿看见屡屡青烟在悠悠飘散,而自己的身体也如那青烟于夜的深处无限地向虚无挺进了。这是她想要的幸福,至少此刻如此。

    姗姗回学校的时候肖云飞正在食堂与一大群胖男肥女肉搏,他使尽了吃奶的劲儿钻入人群。大约十分钟后从人群中拼杀出来,手里捏着两个馒头。

    “操,跟抢银行似的。”他咕哝着。

    他赶紧找了一个空位把馒头放下,拿着饭卡,面对着菜口那片黑压压的人,一脸的茫然,只见他迟疑了一会儿,气运丹田,还是鼓起勇气硬着头皮钻了进去。好在体积比较小,没费很大劲儿,这让在外围的肥女们羡慕不已。十五分钟后,他端着一份烧茄子冲将出来,表情痛苦不堪。

    “呵呵,可怜的孩子,你自己锻炼锻炼也好,免得不知道我每天为你付出有多少!”

    姗姗蹦蹦跳跳地跑到了肖云飞跟前:“我回来啦!”

    肖云飞一把楼住她纤细的小腰,痛不欲生地说:“茄子里有苍蝇。。。。。。”

    姗姗定睛一看,一只苍蝇安详地躺在那儿,仰面朝天,很酷的样子,仿佛接受了安乐死。

    “哈哈,你该庆幸没有吃到它。”

    “谁说有耕耘必有收获,我在一群肉团儿中耕耘了半天难道只得到一只苍蝇吗?”

    “认命吧。”

    “不,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的郁闷,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校长。”

    “得了吧,我上了三年学,连校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大学校长是你随便见的吗?比见美国总统还难呢。”

    “萨达姆都找着了,我就不信连校长我都找不到。”

    。。。。。。

    二人愤愤地离开了食堂,邻桌一正狼吞虎咽的妹妹曰:这厮吃饭真快!

    第二天,姗姗回宿舍的时候看见宣传栏前站一堆人,上前一看,只见一副漫画:一茄子上一只硕大的苍蝇,一男生作呕吐状。题目是“我们的食堂”,下边有一行小字——为纪念食堂偶遇苍蝇而作,肖云飞于愤怒的凌晨。围观的人议论纷纷。

    “遇见一只?这算啥呀,上次我遇见俩,吃了一个,吐了一个,我说什么了,要画漫画也该我画呀。。。。。。”一猛男愤然出语。

    “我看你画鸡蛋行。”一女生把他拽走了。

    。。。。。。

    哎,我现在心情好多了,我当时就是气愤。后来肖云飞对姗姗说。

    肖云飞后来还因为在那幅漫画里展露出来的天才而被院刊文化版聘为专栏漫画作者,经常以漫画的形式针砭时弊,很多人都喜欢他的漫画。有一次姗姗去上晚自习,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一个空位。结果前排一对儿小情人光从那接吻,还吧唧吧唧弄出声来,弄得姗姗心潮荡漾,想学都学不进去。怒不可遏的姗姗把这事儿告诉了肖云飞,于是下期院刊漫画的题目变成了:接吻的最高境界。极力说明接吻出声的害处,比如容易使鼓膜破裂之类的,告诉大伙接吻的至高境界是无声胜有声。

    后来,姗姗再上晚自习的时候发现接吻的人果然都不出声,甚至有一次一男生于接吻**时不小心弄出了声,结果那女生上去就是一嘴巴且振振有辞:别出声,你会不会接吻呀,你咋连接吻的最高境界是啥都不知道呢?这令在一旁背单词的姗姗目瞪口呆,暗自惊叹漫画的影响力真是大。

    时光流水般静静地漫过生活的琐碎,向它的终点进发。这期间所有繁华和落寞的光影都以青春的名义被记录,成为永不陨落的光辉。

    那天肖云飞下午有课,姗姗独自一个人去逛街。她兴致勃勃地逛了一个下午,转战了三四个大型商场和超市,大包小包提了满手的东西,战果颇丰。从商场出来,她没有立即乘公共汽车回学校,这是她的习惯,她喜欢走路,尤其喜欢一个人走,她说那样可以一边走一边静静地想一些事情,这个爱好根本不符合汽车时代的逻辑。但她喜欢且乐此不疲,她说看着那些奔涌的车流人流就仿佛看到了轮回,因此走路的时候脸上总是挂着甜甜的微笑,她无端地觉得在自己身边匆匆而过的每一个人都值得珍惜。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姗姗忽地发现这里的街道和建筑有些似曾相识,她停下来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居然窜到了雪儿居住的小区,就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

    “是冥冥之中神的指引吧?”

    “雪儿,我来了。”

    姗姗象着了魔似的在心里反复默念着雪儿,她说,我来了。她清楚地记得那天和陈迪在车里看见雪儿拐过前面的那个小卖部,随即消失在楼口。小卖部的主人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婆婆,她正在门口打扫卫生。

    姗姗站在小卖部的门前,仰望着这幢被夕阳照耀得泛起红光的建筑,猜测着雪儿会在哪一层哪一间屋里。姗姗想跑进楼里,挨家挨户问问清楚,看看雪儿究竟在哪个屋檐下停泊。

    她没上去,只是怔怔地望着,很久很久。这座三十多层的楼房,对于姗姗来说是如此的高大。她教徒般虔诚地仰望,象是等待丢失已久的过往从楼上垂落。

    她不敢上去。她不能确定雪儿见到自己会快乐,还是会表现出不可复原的冰冷,上次姗姗在医院见到她时已经感受到这种变化了。她也许不再相信一切,包括友谊。

    她站在那儿,凝视天边的晚霞,想就这样望断云天,望断前路,寻回过往,寻回曾经的雪儿,纯洁的雪儿。

    雪儿,你在吗,在哪里?

    姗姗的心陡然变冷了。她抬头,觉得眼前的楼就象一只腐朽的怪物,她看见小卖部的婆婆已经开始关门了。她探出头来,说姑娘你找谁啊,这么晚了还在这儿站着。。。。。。

    “呃,我在等人,没关系的,婆婆。”

    姗姗看了看表,十点半了。接着手机就拼命地响起来,姗姗拿出手机一看是肖云飞来的,就关了。学校十一点关门,肖云飞肯定是急坏了。可她不想走,只想一个人在这里呆着陪陪雪儿。她把包裹放在地上,坐在水泥台阶上,双手托着腮,出神地望着楼上一家一家早已亮起来的灯火。有的辉煌,有的暧昧。此时,已是满城灯火了。

    这是雪儿正站在二十七层的阳台上,欣赏着渐渐亮起来的灯火。她所在的高度和角落,可以看见全城的霓虹。雪儿已经习惯了在这个时间看夜景,它是多么璀璨,多么富有生气啊!最是灯火辉煌时,也是雪儿最高兴的时间,可以亲眼目睹整个城市在夜色中慢慢繁荣起来。没人知道二十七层的姑娘在午夜前夕是如何深情地注视了这城市的灯火,已经三年了,她只是想让那片绚丽把自己的心照亮。她也曾无数次想到从这阳台上跳下去,是的,你知道她没有,原因是她脑海里一出现那个念头她就想起自己的妈妈,她的额头或者皱纹。她也想过,自己跳下去后,为自己收尸的会不会是小卖部的那位婆婆,她是一个多么善良的老人啊!雪儿把指向远方灿烂灯火的目光收回,向下看了看,又一次地看到一辆辆各色不同的汽车小虫子般从楼下驶过。从车上下来的有党员,商人,暴发户,港商,外商等等,来到这个小区,他们的目的都一样。雪儿向下看的时候总是吐下一口痰,这也是习惯。然后她就看着那痰飘飘忽忽地飞下去落在小汽车经过的地面上,她便完成了一次伟大的唾弃。此刻,她又如法炮制。那口痰落下去的时候,没有被姗姗发现,这时她正出神地看着眼前渐渐多起来的,满载着**的轿车一一驶过,里面都是肥头大耳,模样贪婪的男人。

    看着看着这些午夜时分排着队赶到的车,姗姗的视线慢慢地慢慢地模糊了,眼前的车灯由一条条光束变成了一大片朦朦胧胧的昏黄。她努力张着朦胧的眼睛,搜索着每一辆过往的车子,没准儿雪儿会在其中的某一辆里。过了好半天,姗姗发现车里里面坐着的尽是男人,一个或者两个,根本没有女人的影子。姗姗瞬间明白了,这是一片被囚禁的天空,美丽的女孩们都在屋子里,这是改革开放的中国早已出现的并不新鲜的现象。尽管如此,姗姗的眼睛始终盯着那些连绵不绝驶来的车子,揣度着究竟是那辆车子承载了雪儿残破的梦,究竟是那幅车轮碾碎了她生生不息,无限纯洁的过往,还有,到底是哪个男人这样奢侈,把她的青春和决绝的美关在了囚笼里独自欣赏?

    她闭上双眼,骂道:都他妈的一副德行!已经过了午夜,冷冷的风迂回地吹,姗姗站起身来,决定再一次搜索楼上的灯火,就一层一层往上看,看到二十七层的时候,就咯咯笑了起来。她几乎可以肯定,雪儿就在那一层,是的,没错儿。她不由自主地拍起了手掌,心情如同南北朝离散家庭会面的人们一般欣喜。她首先发现那一层的窗帘是纯净的天蓝色,姗姗还记得在学校时宿舍的窗帘就是这个颜色,那袭窗帘就是遵照雪儿的主意才买的,那时从窗前走过的男生都说漂亮,干净而温暖。二十七层的阳台玻璃上粘满了一些鲜红的花朵,是剪纸,雪儿会的。姗姗想起了前年和雪儿去东北时,雪儿妈是如何教她剪这些可爱的小玩意的,雪儿曾说,这种温暖可爱的小玩意儿一直粘满了她整个童年的窗棂。还说她不喜欢那些白色冰冷的霜花,看着自己贴上去的鲜红,感觉就温暖了。。。。。。

    如今,那些小花被贴在了那样高的地方,颇显孤独。二十七层的灯光是橙黄色的,它温柔地飘洒出来,显得妩媚安静。这是姗姗喜欢的暖色。

    姗姗裹紧衣服,饶有兴致地看。她想知道雪儿在里面干什么,那里的灯光显得顽强而永恒。凌晨两点的时候,那些绚丽的灯火都熄了,只有二十七层的灯依然亮着。姗姗想上去,又担心这样突兀不方便,就在楼下踱着步子徘徊着。实际上雪儿吐掉那口痰的时候就转身离开了阳台,那一刹那她确实看见了楼下有个小女孩坐在水泥台阶上向高处仰望,样子十分的可爱,雪儿觉得应该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在等妈妈。她根本没注意,更不可能想到她就是自己的朋友,这是一个自绝于世界的地方。她回到卧室以后就发现自己身体里一种东西魔鬼般蠢蠢欲动,使全身乏力,仿佛要主宰自己的行为。她全身开始不由自主地抽搐,但还自己还可以控制走路,就踉踉跄跄扑到了芳芳的门上,她扶在门上狠命地敲,里面没有回应,坟墓一样的死寂,门也锁得严严的,雪儿的心那一刻似是碎了。她顺势躺在门口的过道上,无意间看见门缝里夹着一张纸条,急忙打开,上面写着:想吸烟,打电话1383165xxxx。雪儿使尽全身的力气爬回自己的房间,拨通了这个电话,接电话的人果然是芳芳,声音冷静从容。

    “抱歉,你吸的是海洛因。”

    “。。。。。。”

    我们都为了生活,生活就他妈的是一场战争,芳芳接着说。雪儿很想大骂她一顿然后挂断电话,然而那个魔鬼似的**大过了她的愤怒,烟,烟,我要吸烟。这个欲念瞬间占据了她所有的感官,她六神无主,犯毒瘾了。

    见雪儿迟疑着,芳芳又开始讲话了,她说,你我都是游戏中一个微小的环节,我控制了你,而我被另外一个人控制着,想知道是谁吗?

    雪儿没有回答,她的**在和残存的理智作战。

    “令狐白杨。”

    听到这个名字雪儿的头脑一阵眩晕,差点倒下去。

    “是他让你吸的毒。”芳芳补充说。

    “不可能,不可能,你胡说。”雪儿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不相信这是真的,“你要怎么样?”雪儿虽然不相信,但心里还是被震一下:我的骄傲的王子,是你吗,是你要我吸毒吗?

    “往这个帐号上打两万元,我明天早上派人送烟过去。”

    “。。。。。。好的。”雪儿记下了芳芳留下的帐号,她蜷缩在地毯上,涕泪横流,疯子一样地哭嚎起来,声音很大,却仍无法超越这几十米的距离传到姗姗的耳朵里。

    雪儿坐在地上,安静了。想自己为什么不拒绝那支罪恶的烟呢?其实雪儿对毒品是有了解的,但还是一支接一支地吸了。

    恩,白杨,你是一个多么温柔的孩子。在这袭空空如也的地毯上,雪儿看见令狐和自己**着身体纠缠在一起,起伏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已经离开很久了,但他还是频繁而义无返顾地出现在雪儿的梦境里。

    匪夷所思,她急于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又拨通了姗姗的电话,她告诉芳芳说想和她谈谈令狐白杨,他对我很重要,钱不是问题,我会送过去,她补充说。

    次日凌晨,芳芳如约来到了风云酒吧。雪儿早已坐在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上,目光漠然地投向远处,一身宽松的休闲服,没有化妆。芳芳看了看,没有其他人,就走了过去。

    雪儿从包里掏出准备好的两万元扔在桌子上,然后从桌子底下接过两盒烟,她感到片刻的兴奋,又觉得眼前的芳芳突然面目狰狞起来,跟鬼一样,但手还是从容麻利地把那两盒烟塞到了包里。

    “令狐都和你说了些什么?他贩毒?”

    “他说他爱你,但现在一无所有,不能给你幸福,所以一个人去北漂,他说广州还有你,你是他的梦。”

    “你没有回答我的第二个问题。”

    。。。。。。

    芳芳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在沉默中点了一支烟,她吸烟的样子美不胜收。

    “不,他不贩毒,我骗你。我想击垮你的精神,你的精神垮了就依赖上毒品了,毕竟他是你在乎的人,我需要钱。”

    “哈哈哈。。。。。。”雪儿肆无忌惮地笑起来,那笑声在空阔的酒吧大厅里震荡着。

    芳芳紧张地盯着雪儿,“你笑什么啊?”

    “我压根就没相信,他是一个多么纯洁的孩子啊!太纯洁了,太纯洁了!”雪儿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是我的王子。”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闪着红的光,一副小女人的姿态,旋即消失。

    “我需要令狐的所有消息,哪怕点滴,我说过了,他对我很重要。”

    “后来他回来过,那时你去海南了,他说他会一直等你,只要你不消失,他就一直等下去。。。。。。他说你是他见到的最纯洁的孩子,属于自然,与人类无关。”

    “他在哪儿?”

    “他说他一直在三里屯的酒吧做地下音乐人,已经有了一些积蓄,现在去了上海新天地作音乐。还说,等他赚够了钱就买一幢二手房子。”

    “恩。”

    “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他会回来,把你娶回家,这是我知道的关于他的一切。”

    “你为什么不骗下去,还告诉我实情?”

    “因为令狐。我打开门时,看见一个疲惫落魄的男人,眼里闪着光,十分可爱。他走下楼梯时,不住地回头朝你的门上看,依依不舍的样子,这样的男人已经不多了。我不相信爱情,但在他面前我还是感到了暖,所以不想骗你们了。”

    “难得呀,真是难得。”雪儿吐出这句话,拎起包走了。消失在混乱的街口。

    听到令狐找过自己的消息着实让雪儿兴奋了好些天,她发现生活有了新希望,而且触手可及。她想先回家看妈妈,安顿以后去上海找令狐。哇噻,上海是多么牛B的城市!

    这些天雪儿对陈敏德非常好,尤其在夜里更是表现得柔情似水,令陈敏德大为开心,每天都给她买些新鲜的玩意儿回来,或送她一张港星演唱会的门票。我的婚姻名存实亡,他总是这样说,他总这样一边唠叨着一边守护着他的婚姻。事业对他是那么那么重要,他永远都需要别人觉得他风光无限。陈敏德几年前就累了,一直强撑着,他更渴望温暖的家庭生活。他把自己对婚姻的所有怨恨发泄在工作上,结果把公司搞大了。他白天是一个成功企业家的形象,光彩照人,受到人们的尊敬和羡慕,夜里则变成没有灵魂的动物,成为落魄孤独的人。他其实还是疼爱雪儿的,他喜欢雪儿笑。他总是惶恐,怕妻子发现,怕伤害女儿。他变得沉默,雪儿理解他,同情他,可怜他,这个年龄的男人很累,死要面子活受罪。一开始的时候,陈敏德还总是喋喋不休地谈自己光辉的青年时代,后来连光荣的过去也不谈了,顶多问问雪儿吃什么了,去哪里玩了,心情好不好,或者大肆吹嘘公司的成功。他象父亲象情人象丈夫象魔鬼,但雪儿告诉自己他只是驿站。可她看到陈敏德越来越累时真的心疼,很多时候自己下厨为他作好吃的饭菜,为他洗袜子打领带作按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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