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窗口望去,四周都是栽植时间不足一年的幼树,在阳光雨露的滋养下,正茁壮生长,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看着满眼的翠绿,我却没有悠然南山的情趣。忧心如焚的我,实在难以做到陶公那样的淡泊旷达。
无奈的日子,我强迫自己要淡定、放开。心静方可思远,无欲才能无畏。但我无论如何定不下来,心头始终有份牵挂。如果手上有一部禅经,或许能助我心静神定。丽柔是否获得了自由?她会不会到处找我?人世间,情关最难过。遥想当年,不可一世的拿破仑,却在初恋情人欧仁妮的面前低下了他那高贵的头,最终放弃抵抗向联军投降,流放到圣赫勒拿岛,郁郁而终。
这样艰难地熬过一天又一天。四五年七月十五日,一架直升机降落,列文斯通走下飞机,通过密码器吩咐四名机器人解除对我的“保护”,然后请我上机返回诺亚城。在机上,列文斯通表情木然,一言不发。看来,他的试验不顺利。我忐忑不安地问他:“总统先生,丽柔现在怎么样?”他不语。“列文斯通,你可是向我保证过她的安全的!”我感觉出有些不对。列文斯通低沉地说:“先别急,回去就知道了。”
飞机在诺亚城广场降落。下了飞机,见广场上聚集了上万人,有人带头高呼:“不要强权!”“不要总统!”“欢迎马大回来!”众人也一齐呼喊。
列文斯通带我走进一幢楼房,外面挂着“仙苑政府大楼”的牌匾,周围有数百名手持木棒的机器人士兵把守。走入议会大厅,里面有二十多人,金太虎和另外两人坐在主席台前,汤比得被捆绑着站在一角,嘴上贴着数层胶布。
见我进来,所有人都起立鼓掌欢迎。列文斯通坐到主席台正中,咳嗽几声,说道:“各位议员,下面进行本届议会的最后一次会议,议题只有一个,就是废止总统议会制和在此期间推行的各项法案、政策,将权力交回以前的管委会。大家有什么要说的可以说出来。”会场一片肃静,无人发言。列文斯通扫视一遍,道:“那好吧,下面就投票表决。”
一会儿,列文斯通宣布:“提案全票通过,总统议会制正式废除。”说完,列文斯通又发表网络讲话:“仙苑的全体人民,首先,我要向你们谢罪!改制以来,给社会造成了不小的动荡,给民众带来许多伤害,这主要是我的过错,再次向你们谢罪,请求你们原谅。从现在起,废除总统议会制。下面,我把权力交回管委会大执委马啸天。”列文斯通站起身,严肃而恭谨地拿出一根亮闪闪的铂金棍子交给我。“这是什么?”我问。“总统权杖。”这些人的规矩倒还挺多。我接过权杖,现场再次响起掌声。外面广场上的群众也发出了热烈的欢呼。
仙苑的这次事变,历时一百零一天,史称“百日共和”。
“扑通”一声,列文斯通在我面前跪下。接着,金太虎和另外两人也一齐跪下。列文斯通沉重地说:“马大,请你治我的罪。”另三人也道:“马大,请你治我们的罪。”我叹息道:“你们有没有罪,我说了不算,要由全体民众来决定。你们先起来吧。”
金太虎和另外二人随即站起身,列文斯通却一动不动。我的心一下子悬在了半空,抓着列文斯通的衣领,急切地问:“丽柔她怎么了?”他满脸愧色,不肯言语。我急火攻心,一棍抽在列文斯通的胳膊上,吼叫道:“你快说!”他还是咬牙不吱声。我又举起权杖。金太虎重又跪倒于地,拉住我的手:“马大,我说我说。列文老兄和我一直催促汤比得放了丽柔小姐,汤比得口头答应,但始终不放人。这个,我们也没办法。二十天前,汤比得突然说丽柔小姐自杀了,我们很震惊,叫他带去察看。”“自杀?!你们看到什么?”我的心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丽柔小姐确实是咬破手腕自杀的。她身上有抓扯撕打的痕迹,汤比得脸上也有被抓破的血痕,所以我们推测汤比得欲对她施暴,她拼死不从,才……咬腕自尽。”
我只觉五内俱焚,天旋地转,勉力扶在桌上站住。列文斯通握着我的手,把权杖往他额头敲落:“马啸天,我没有保护好丽柔小姐,你打我吧,罚我吧。”他头上流下了鲜血。我高举起权杖,狠狠地摔下去,这根总统权杖,折断成三截。我冲到汤比得面前,挥拳猛击。“畜生!败类!”一拳、两拳……突然我晕倒在地。“马大!”许多人在惊呼……
有人往我嘴里灌水,有人在掐我人中,还有人在呼喊。感觉到这些的时候,我已然醒转。我坐起,看着众人,心内茫然。慢慢站起来,挪到汤比得面前,他已被我打得鼻青脸肿,眼露惊恐。我转身走出门外,身后的叫喊声全没听进。来到三层高的楼顶,见那西斜的太阳一片惨白,四周的房屋蒙上层雾状的血色。丽柔的身影出现在前方,“马哥哥,马哥哥……”她的声音在虚空里回荡。我伸出手,微笑着向她走去……
我和丽柔在无边的星际邀游,尽情地飞翔,尽情地欢笑。我摘下一颗最亮的星星插在她头上,金光闪闪,好漂亮!下面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黑洞,亮晶晶的群星都被往洞里吸去。丽柔的身体也朝黑洞坠落。“丽柔!”我大叫一声,去抓她的手,再用力一点,抓着了!我笑出了声……
她的手一阵颤动,传来一个声音:“醒了,醒了!”我又用力一握,那手还在。却听她叫起来:“马大,别用那么大劲,疼死我了!”不是丽柔!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周围站着三个人,有列文斯通,黄海,一名似曾相识的女子——我抓着的正是她的手。我怔了半天,极不情愿地放开她的手。
列文斯通松了口气:“你终于醒了。马大,你被这位小姐救起后便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两天了。”这女子说道:“马大,你为什么要轻生呢?若不是我正好从那里经过,在空中接住了你,你就……”
“让我随她而去,不是很好吗?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我是叶秋华,你忘了?马大,你的痴情让人感动,但是你的行为却极不明智。丽柔姑娘虽然死了,但她并没有离开你,她的身体还保存在冷冻库里。你留得有用之身,可以全力进行这方面的研究,说不定哪一天,丽柔姑娘又能重新获得生命,长伴你左右。你若追随她而去,也许便真的再没有团聚之日了。”这番话,震动了我的心。
列文斯通接着说:“马大,我已经罪孽深重,你如果再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要置我于万劫不复的境地?你一手创建的仙苑,不能抛下它不管。”“你们的好意,我都明白。其实,我自己也分不清当时是存心求死,还是幻觉让我作出了那样的举动。我心里的伤痛一时是难以平复的,管委会的工作就烦劳你们了。”列文斯通道:“马大,你这样说,让我于心稍安。但是以我戴罪之身,管委会的事务绝不能再参与。你如果确实需要休息,就暂时交给黄海他们吧。”
我想,列文斯通现在确实不适合再主持管委会的工作,便将重任托给黄海。黄海答应了我的请求,征求我对汤比得等人的惩处意见。“这次事件,我是直接相关人,不便多言。你们依照以往通常的做法处理就行了。另外,对机器人的控制,你们要拿出更安全可行的办法。”
黄海走后,叶秋华出去给我买食物。列文斯通坐到床边,将百日共和的经过说给我听。为赢得总统选举,他和金太虎、汤比得组织了一个政党——共民党,炮制出一整套竞选纲领。但选举一开始就遇到强烈的抵触,反对的声音不绝,人们没有参与的热情,只有少数人分别组建了一些小党参选,投票的人数不足两百万,计划的一百五十个议会席位也被迫压缩至八十人。凭着声望和我的推荐以及机器人的支持,他们顺利当选正、副总统,共民党也赢得了五十九个席位,成为执政党。汤比得被特赦,提前变身并被任命为武装力量总司令。
执政之后,列文斯通着力推行一系列政治、经济“改革”。立宪,订法,建立各级政府,组建以机器人为骨干的军队、警察,加强政府的权力和对人民的监管;以原来各工厂、农场、实验室等为基础组建经济实体,建立银行,发行货币,实行工薪制。总体上是把以前地球上许多国家的政经体制作了一些修改。
结果是,政府官员、军队无事可做,警察却常借故侵害民众自由权利;很多经济体大量使用机器人,造成三分之二以上的人口失业,虽然采取了一些补救措施,仍无法从根本上解决就业问题。“之所以想做总统,是我的名利心没有尽除啊。可是当了五天总统,我就后悔了。社会的各个层面已与我们那个时代有了本质的飞跃,是不可能再回去了。”列文斯通象个小学生似的作起了检讨。
觉悟的列文斯通想把航向作调整,汤比得坚决不答应。后来民众爆发抵制新政策的抗议浪潮,列文斯通和议会都主张通过和平方式沟通,汤比得却出动“军警”,用棍棒加拳脚对付抗议群众,伤人无数。政府根本驾驭不了汤比得和他的机器人军警,很多议员纷纷宣布退出议会,各地市长解散政府。
二十天前,汤比得逼死了丽柔,促使列文斯通下决心除掉汤比得,恢复旧制。以召开政府高官会议为名,将汤比得骗至议会大厅,众人一齐动手,制住汤比得,逼问出控制机器人的密法……
三天后,黄海前来汇报对“百日共和”主犯的审判情况,管委会要重处汤比得,对列文斯通、金太虎从轻发落,其他人等一概免于追究。具体的处罚方式,黄海谈了他的想法。对思想复制器加以改进,使之具有阅读、鉴别、选择功能,将人脑中有害的内容剔除,使其不会再犯,让他们重新做人。
我觉得黄海这个方法很有创意,给以肯定,让征求大众意见,加紧技术研究。汤比得等人先收押,一旦技术成熟就施行“思想改造术”。另外,我叮嘱黄海,要想办法提高对机器人的安全控制措施,今后制造机器人应更加小型化,比如高度在七十厘米以下,质量在二十千克以内,减小机器人对人类的威胁。
我谢绝了叶秋华的照顾。身体已无大碍,心里也已痛得麻木,我再想起她的时候,已不觉得痛,只有无尽的苍茫与悲凉。
四五年九月,仙苑新一届管委会选举,我没有报名参加,黄海当选大执行委员。四六年一月,“思想改造器”问世,汤比得、列文斯通、金太虎三人被施以思想改造术。
我潜心进生命复活术研究,几乎放弃一切休闲娱乐,但毫无成果。到四九年秋,仙苑废除积分消费的经济制度,所有消费品实行无偿供应。用于建立太空防御系统的能量武器研究取得重大突破,能量球的控制运用技术更趋成熟,还研制出了能量网、能量箭,监测系统的有效监测范围也提高到十亿公里。
五零年夏,太空防御系统成功部署,人们称这个系统为“宙斯盾”。有了宙斯盾的保护,火星将能抗御任何外来的天灾**。在变化莫测的自然力面前,人类强大起来了!人类,要主宰自己的命运,还要成为宇宙的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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