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由于成人人口太少，工作压力巨大，所以我在《天堂计划》里设想的经济制度迟迟没有施行。而这期间，我们先后送走了霍里奇、达尼娅等四位老人，他们年逾百岁，仍然操劳不止，终至撒手而去。我们为四位老人举行天葬，把他们的遗体送入太空。
送别老人，我心里悲痛之余也充满无限感伤。人的生命确实太短暂、太脆弱，当她要离去的时候，什么人有办法能将她留住？如今，按地球时间计算，我也已年近五旬，正步入人生的黄昏，离终点越来越近，让我内心平添几分惶惑与怅惘。这几年，我和大家都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培养下一代和拓展生存空间上，对生命科学研究的投入不够，没有大的进展。但是令我欣慰的是，疾病防控工作做得很好，除了自然衰老，很少有人生病，以致于医生这个在地球上一度很红火的职业，在这里却没有了市场，医学也被纳入生物学中，不再是一门独立的学科。
岁月悠悠，现在，我已连任三届大执委，人们都习惯叫我“马大”了。火历十一年春，完成中段学业的孩子已有八百多人。我召集管委会议，提出为这八百多名孩子马上举行成人仪式，把他们充实到各个岗位。部分委员持反对意见，认为孩子还小，不过八、九岁，宁可我们再苦上两、三年，也应该让他们完成高段学业。最后商定，把这个办法作为权益之计，以解决目前人力紧缺的燃眉之急。孩子们可以一边工作，一边继续其学业。这个办法先实行几年，以后再根据情况变化提高成人的年龄标准。
到火历十四年，我们的总人口已逾万人，成人近四千，居住点也迅速扩大，真正有了一个社会的雏形。管委会委员增至四十人，我再次当选大执行委员。我开始推动实施新经济政策。给每个成人配备腕机，划分工种，评定岗位分值。管委会下设一个专门经济委员会，负责经济运作和岗位调控。
从供给制转到充值消费制，刚开始还真不习惯。三月一日，正式实施。上午，我在计算机房查找资料，准备对以前为中段学童所写的一篇文章作些修改。到中午时，我象往常一样到附近的食堂去就餐。走进食堂，里面已有不少人，认识我的人纷纷和我打着招呼。我找个空位坐下，等着服务员过来。
一会儿，见蓼莎迈着轻盈的步伐走来。她穿着一身白褂，容貌仍是娇媚动人，不象是中年女人（按地球时间算，蓼莎已四十多岁）。蓼莎问我：“马大，你要吃点什么？”我反问：“蓼莎，你在这里干什么？”蓼莎奇道：“怎么？马大，你制定的办法自己倒忘了吗？现在要吃饭消费，腕机里得先有积分啊。今天的好岗位全让人抢完了，我只好在这里干了一上午，管理员给了我四十个积分。”我尴尬地说：“你看我这记性，唉，人老了。我还没有积分，怎么办？”蓼莎道：“马老先生，你马上取消这个积分制，不就得了。”我虎着脸说：“小娃娃，正经点，当心老先生罚你哟。”蓼莎哈哈大笑起来，说：“好啊，那就罚我这个小娃娃给你这位老先生买单吧。”
蓼莎和我一起用餐。我们要了两份牛排、一碟小炒、两份甜点、两杯鲜牛奶，一边吃一边聊。我问道：“蓼莎，你觉得这种积分消费制怎么样？”“马大，我不知道以前的社会究竟是个什么样，只是从你们的描述和资料上得知一些。我认为，积分消费制对防止人们物欲横流、不择手段追名逐利的确很有效用，至于是否会影响人的工作积极性，还有待实践来检验。”我夸道：“蓼莎，你成熟了。”“成熟好啊，只要你不说我老了就行。”我盯住她说：“我们的蓼莎这么漂亮，怎么会老呢？只是，我可成老头儿了。”
我又发问：“蓼莎，你和雷利的关系怎样？”蓼莎微笑答道：“和他好了几年，早分手了。”“现在呢？”“现在？我和克里关系不错。马大，告诉你吧，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暗恋克里，但是他一直喜欢波娃，为此，我原来还非常恨波娃呢。现在，克里终于对我有情意了。”蓼莎的脸上溢着幸福的光彩。过一会儿，我问道：“蓼莎，你对男女情爱怎么看？”蓼莎想了想，答道：“男女之间，只要两情相悦就行。情至则合，情逝则散。”“蓼莎，我还想问问，你对克里的感情能维持多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谁能说得清呢？”“你相信有天长地久的爱情吗？”“天长地久？也许有吧。不过，我认为，不能以持续时间的长短来区分爱情的高下。爱情，如果能给双方以最大的幸福感受，就是伟大的爱情。反之，若给双方或某一方带来的是痛苦和伤害，就算相爱一万年，又有什么可称道的呢？”我瞪大眼睛望着她：“蓼莎，你真让我刮目相看。”蓼莎瞧着我，挺认真地说：“马大，我最爱的人是你，你不会不知道吧？爱你，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蓼莎，别说胡话，好好爱克里吧。”蓼莎幽幽地叹口气，说道：“马大，你还是放不下心中的执念吗？这么多年过去，你也应该再找个女人了。对我没感觉，我另外帮你找一个年轻的，怎么样？”“行了，蓼莎，你别说了。”
这顿饭算下来扣掉蓼莎十六个积分。我对她说：“蓼莎，过几天我请你吃一顿，还你的情。”蓼莎斜眼瞅着我道：“我的情你还不起，先欠着吧，以后叫你一齐还。”经委会调控部给蓼莎发来信息，征调她去童稚园主持一个节目。蓼莎笑对我说：“今天下午又可以挣五十分了。马大，晚上还是我请你吧。”“晚上就不用你再破费了。你看我象是老得不能动的样子了吗？”
蓼莎走后，我用腕机查询还有哪些岗位需要人手。童稚园、制衣厂、电子厂、玩具厂、奶牛场、葡萄园、蚕桑基地……所需人员都差不多了，只有几个实验室和茶园缺员较多。我们是按照平均一个工作日（六小时制）一百个积分定的分值，各岗位高低不一，如飞行员一天有一百六十个积分，电子厂员工一百一十分，童稚园老师一百分，饭店服务员八十分，实验室人员七十分，茶园九十分……之所以把实验室工作人员分值定得偏低，是因为他们有研究成果的大值加分。但成果加分是个长远效益，刚起阶段大家可能是想先把积分攒够，因此去实验室的人较少。而到茶园的人少，也许是由于路途太远。
我决定到茶园去工作一下午，便向茶园管理员预订了一个岗位。从餐厅出来，一直往北。穿过红石铺成的宽阔街道，两旁的一幢幢红砖小楼掩映在绿树丛中，楼前楼后楼顶阳台摆放着各色盆栽花草，真是如画如诗。走进生机盎然的田野，道路纵横交错，绿油油的麦苗，黄澄澄的油菜花，让人心旷神怡。高大的彩杨挺立道旁，和风吹过，它的枝叶变幻出各种色彩，又将我的思绪带回地球，许多熟悉而陌生的面孔，在眼前幻现……
走了近两个小时才到达茶园。这个茶园是去年刚开辟出来的，所以离中心区较远。几个姑娘小伙在用一种小铲机松土，还有几人用机械推车往松过的土里施肥。一个小伙子迎上来，他个子不高，但是模样很英俊，是个混血儿。“马大，欢迎您。我叫长江，是这里的管理员。”长江，那是我的母亲河，谁给他选了这个名字？“啊，长江，请给我分派工作吧。”
长江安排我给茶树浇水。这个茶园很大，约有一公里见方，每隔二十米装有一个水泵，连着喷头。我要做的工作，就是在他们松过土、施过肥后，打开水泵，调节喷头水量，喷够一定时间后，再关掉喷头和水泵。我们现在的农林生产，以比地球上方便多了，不用除草，也不用杀虫。
那些年轻人工作时间满了后，陆陆续续走了，就剩下我和长江。我坚持干完三个小时，长江把我带入一间屋子内，打开电脑，将一根插头接入我的腕机接口。从屋里出来时，我的腕机里已有四十五个积分了。
每个生产或消费单位都有一保管理员，他们也不是固定的，由调控中心临时指派。只有管理员知道电脑操作密码，在电脑里给每个人的生产或消费行为作好记录，并给腕面加分或扣分。电脑密码用随机方法产生，半天就更换一次。
和长江走在返回的路上。我问他：“小伙子，多大了？”“十一岁。”“住在哪里？”“就在城北。”“学业完成了吗？”“完成了。”“小伙子，你别拘束，咱们随便聊聊。你有特别突出的专长或爱好吗？”“马大，我对飞行器特别感兴趣。将来，我想建造高速飞船，去访问其它星球。”“很好，很好啊。业余生活方面呢？”“我喜欢绘画、下棋，还有体育。只是，马大，现在的体育项目和体育设施都太少了。”“是啊，你有些什么想法？”……
还没走到城内，天色已昏暗下来。进入灯火辉煌的城区，行人虽不多，却也热闹起来。长江坚持还要再送送我，我笑道：“小伙子，你别送了，女朋友可能正等着你呢，快去吧。”长江腼腆地笑笑，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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