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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鏦铠的家在北郊,是一幢三层的别墅。星珈玳出来给我们开门,不想她身后窜出一只小巧玲珑的牧羊犬。我吓得大叫起来,因为无论它多么小巧玲珑,但毕竟是只牧羊犬啊!幸好它的目标不是我——它直扑向凤。

    凤抓住它的前爪,“啊哈哈。原来是素素你呀,好久不见,近来好吗?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啊哈哈——鏦铠,还不快点弄走它!噢,素素,不要这样……”

    素素一点也不明白,仍然兴奋得舔着故人的手。星鏦铠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抱起素素,素素马上转过头来舔他的脸。噢,感谢上帝!幸好我家里没有这种东西。我不禁捂口窃笑,凤一声不吭地走过来,伸手用手背在我的脸上揩了一下。我怔了一怔,然后发疯似的把自行车推倒在一旁,捂着脸冲进屋里。当我站在盥洗台前狂洗了半个小时之后,星珈玳递来一条干毛巾。

    “你家为什么要养这种(东西)……狗?”我一边擦面一边问。

    “有素素在,就不会有罗罗。”星珈玳不冷不热地说。

    天!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一群古怪透顶的家伙!

    “素素见到鸣儿就是这样,请你不要介意。”星鏦铠仍旧抱着那条大狗。

    “这根本不是素素的错。”星珈玳走过去说。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们两兄妹站在一起,原来他们并不是真的那么相像,只要仔细一比较,就可以发现星鏦铠的嘴唇厚一点、鼻梁扁一点,星珈玳的眼睛小一点、眉毛细一点,尤其是他们眉宇间的锐气,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如果星钅从铠是一颗钻石,发出华丽夺目的光芒,那么星珈玳就是极地的太阳,射出冰冷耀眼的光芒。

    “怎么样,主人?你看中谁?鏦铠?珈玳?还是素素?”

    “我看准了你的脸。”我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拧这个混蛋的小白脸。

    “主人,你怎能这样对待我?你的车子砸中我的脚,我都没吭声……”

    “你现在不是吭声了吗?你还吭什么声!”

    凤很无奈地拼命向星鏦铠使眼色,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见星鏦铠并没有什么反应,但他怀中的素素不见了。我再低头一看,结果吓得我几乎要晕过去——它正温文尔雅的嗅着我的脚!

    凤扶着我说:“素素一点也不怕生,一定能够和你做好朋友。”

    “一点也没错。”星鏦铠抱起素素,“来,跟这位可爱的女孩子打个招呼,她是我们的好朋友,最好的朋友。”

    我眼看它的舌头就要伸过来,但自己却被凤“扶着”,一点也动弹不得。

    “啊——滚开!”我终于忍无可忍了,火山爆发起来。

    “对不起……”星钅从铠连忙放开素素。

    “你们太过分了。”

    “对不起,我们真的希望你能够不抗拒素素,因为它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星鏦铠说。

    我不以为然地说:“难道没有它就不行了吗?”

    “真的不行。”凤和星鏦铠异口同声地说。

    我惊愕地抬头看凤,他马上笑着对我说:“我真不明白,猪和狗有什么过不去的?”

    “我警告你,我才不是猪!”

    “你不是猪年出生的吗?”星鏦铠笑着问。

    “谁说我是猪年出生的?”我瞪着凤说。

    “没人说,只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凤装着很认真地说。

    “一眼就能看出什么来?谬论!”

    “看你的嘴唇嘛,根据嘴唇的衰老程度去判别一个人的年龄,比依靠一个人的容貌来估计他的岁数准确多了。”凤说。

    “准确什么!我明明是八四年生的,偏偏说我属猪!”

    “什么?你属鼠的?糟了……”凤的眼珠一翻,“哈哈,这只说明你未老先衰。哈哈哈……”

    “我怎么未老先衰?”我正想伸手惩戒他,但星鏦铠马上给他说话:

    “好了好了,这个确不能说他,我也看错了。”

    “等一下,”我看着星鏦铠,脑海里忽然闪过一点什么,“你是八零年出生的,属猴的吧?”

    “是的。”

    我终于明白凤翻白眼是什么意思了。“好哇!凤,你这混小子!原来你在两年前就算计我!”

    “主人,你说什么话呀,我都听不懂……”

    “如果你真的听不懂就给我站定不要躲呀,你以为我忘了吗?‘今日黄花佛手’,下一句是什么?你说呀!”

    “你真的要我说吗?”凤故意瞥了星鏦铠一眼。

    我顿时脸红耳热,“你敢?你敢的话我就剥了你的皮。”

    凤用手臂围着星从铠的脖子说:“鏦铠,我对不起你,我从那一堆堆善变的东西里找了一个最善变的给你。鏦铠啊,我有罪啊……”

    星鏦铠伸手握着凤那条围着他颈脖的手臂,笑着说:“你仍然这么信任我,我很高兴。”

    凤的手臂猛地拽了一下,但因被星鏦铠攥着所以又回到原位。凤嬉笑着说:“正如主人所说,你敢的话我就剥了你的皮。”

    星鏦铠放开凤,“你去跟素素玩吧,难得有机会你和风玲都在这儿。去吧,素素!”

    素素立即摇着尾巴扑向凤,凤也故意大呼小叫地跑开了。

    待他跑远后,星珈玳轻轻地说:“你可要当心。”

    星鏦铠笑着转身对她说:“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星珈玳转身走开了。

    “风玲,我带你四处走走,好不好?”星鏦铠对我说,依然微笑着。

    于是我跟着他把这幢别墅参观一番。大厅的顶部装嵌着彩色玻璃,我相信当正午的太阳直射下来时米白色的地毯映着七色的图案的情景一定很好看。大厅的右边是饭厅和厨房,以及浴室,左边有一个会客室和健身房。大厅后部有一个全开放式的酒吧间,壁橱上摆着各色各样的酒精饮料,酒柜上放着银光闪闪的调酒用具。一旁有一道螺旋式的木梯,护栏的雕花是我说不出的精美。沿楼梯上到二楼,是一间幽雅的书房。泛绿的墙壁映着柔和的灯光,深色的地毯走上去无声无色。右边摆着一个很高的书橱,上面放着一些乐谱和玉器古玩,还有一把二胡。书橱旁边有一扇门,里面就是主人套房。书房里的桌椅都是竹制的,其中有一张是素素专用的躺椅。桌上放着一套紫砂茶具,是喝功夫茶用的。书房左边隔壁是星珈玳的房间,门锁着。墙的一角挂着一条绳梯,上面绕着一些碧绿的假藤叶作装饰。通过绳梯可以爬上三楼,上面竟然是一间一目了然的空房,四面都是落地玻璃窗,洁白的窗帘随风摇逸。有一种怡然但空虚的感觉。窗外有一个开阔的平台,上面铺着绿油油的草坪。现在时值初夏,小小青草正长的旺。平台旁边就是大厅的彩色玻璃屋顶,鲜艳的色彩在夕阳的辉映下很耀眼。

    “这层本来是留给鸣儿的,但他没来。再说有素素就不能有罗罗。”星鏦铠解释说。

    “为什么?”

    “因为我们还没有把罗罗设计成动物学家。”

    “我是问,凤为什么不肯住在这儿?”

    “我不是说了吗?有素素就不能有罗罗。”他走到窗前,拨开垂到地上的窗帘。

    映入我眼帘的是旺盛的生命——一棵高大的凤凰树探在窗前,树上的凤凰花开得正艳,而树下更是一片赤红。凤正拿着一个网球与素素玩耍,忽然一片花瓣落在他头上,他抬起头冲我们笑,血色的生命在他的身旁悄然回到大地上。我扶着窗框对他回笑,尽管这二只是三楼,但由于没有护栏,所以我仍感到有一点目眩。

    “汪!”素素快活地叫了一声。

    “知道啦,知道啦。”凤低头对它说,“接着哦。”他一说完就把网球仍向围墙。就在网球反弹回来的时候,素素轻巧地跃起把球叼在口里。

    “素素很乖巧,珈儿最信赖它。”

    “不会吧,”我笑道,“难道它比你更值得信赖吗?”

    “任何人都有自己的私利,但动物则会对主人忠心耿耿,决不背叛,永远只会无私地奉献。”

    我马上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但因为相信它的奉献而相信,太可悲了。一旦连这种“相信”的信念都幻灭了,就没有什么可以相信了吗?我太起头,让夕阳的余辉抹在我的脸上。“如果一个人宁愿相信一条狗,也不相信其他人,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没有人爱护自己?还是因为自己只敢在一条狗面前哭泣?只有懦弱的人才这么狡猾。”

    “你认为珈儿很懦弱吗?”

    我摇头,“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她是我所认识的人当中最坚强的一个,至少比凤坚强。只是……只是为什么你也不能相信她?你怎么知道你和素素两者之间,她更信赖素素?你问过她的心意了吗?还是你跟素素谈了?还是你跟凤一样自以为是地猜透每个人的心?”

    “既然是‘猜’,就不可能‘透’。”他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我承认我没有直接和她交谈,因为我害怕会有反作用。”

    “害怕她厌恶你?离弃你?伤害你?”我紧接着说。

    “或许你说得对,”他顿了顿,“当时我真的害怕得不知所措。”

    我盯着他,但除了他俊朗的外表之外我什么也没看见。为什么他和凤都是这样?难道星珈玳真的像长钢刺的仙人掌一样不可触摸吗?我认识了她两年,如果她没有一颗热诚的心,我们是不可能成为朋友的,更不可能有现在这么亲密的关系。我相信我自己,同时也相信星珈玳。但我凭什么相信?我真的这么清楚她的心吗?所有的心都只在肋骨的严密保护下颤栗,我的、凤的、星鏦铠的,还有她的……我又迷惘了,感到自己仿如置身于迷雾之中,白茫茫的一片,比黑夜更可怕。我实在忍受不了了,垂下头,轻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担忧什么?”

    “我并不担忧,有什么要担忧的?”

    “当你揭开一层面纱,以为找到真实时,却发现眼前仍然有无数层面纱,于是不安就像野火一样蔓延开来,形成了焚心的忧愁。”

    “要寻找真实的并不是我!”我飞快地说了句。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我们继续看素素怎样接球吧,这样可以酝酿好心情。”

    我听了真是火冒三丈,但也不好发作,于是讽刺道:“可以酝酿什么好心情?”

    “对于我们来说,素素并不是一般的宠物,而是一位很好的心理医生……”

    我已经听不见他说什么了,我心里只有一个疑问:谁需要心理医生?答案只有一个,除了凤还有谁?我呆立着不知所措,而凤和素素仍在下面喧哗一片。

    “他竟然想去非洲!我太大意了……”我轻声嘟哝。

    “风玲,你怎么了?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我仍然目不转睛的盯着下面那个人,“星鏦铠,你知道凤会在什么时候去非洲?”

    “我也不太清楚。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他不适宜,我不能让他去。”

    “但你不是已经同意了吗?怎么现在却……”

    “现在情况有变!星鏦铠,你真的同意凤这个冲动的决定吗?”我抬头瞪着他。

    “鸣儿作出这么重大的决定当然不是一时冲动,而且凭他多次独自在外的经验……”

    “现在不是经验的问题,你比我更清楚,现在凤他……”就在这时,一团飞影贴着星钅从铠的鼻尖掠过,原来是凤的网球!那个网球直打在屋顶上,留下一个肮脏的痕迹。我猛然扭头瞪着凤,只见他昂头嘻笑,手中握着一根小孩胳膊一般粗的木棍。

    我冒火地冲他大喊:“你这算是什么意思!?”我还没等他回答,就转身跑过去把球捡起来,然后跑回来朝他的面门一扔,“还给你!”

    “啊——”我紧接着尖叫起来,“你为什么不躲开?你……”

    “当心!”星鏦铠拉着我的手肘说。

    我低头一看,原来我已经有半只脚踏出了窗外,吓得我慌忙往后退。

    星从铠挥挥手说:“进去吧,你别惹她生气。”

    凤马上扔掉木棍,一边用手捂着鼻子一边跑回屋里,却仍不忘朝我们挤眉弄眼。

    星鏦铠对我说:“我们下去吧。”

    我点点头,但没有动。

    “这决不是鸣儿的错。”星鏦铠安慰我说。

    “我知道。”

    他看着我,说:“他是跟我们不同的。”

    我叹了口气,跟着他走向绳梯。他先爬到下面去接应我,虽然如此,但我还是被绊了一下。我问:“为什么不用木梯呢?这样爬上爬下的,太麻烦了。”

    “如果用木梯,素素会爬上去。”

    “把门关上不就行了吗?”

    “这样的话素素会觉得受冷落。”

    我听了苦笑道:“心理医生应该得到这样的照顾。”素素根本不是妨碍罗罗成长的籍口,只是凤拒绝素素,而星珈玳拒绝罗罗。

    这时凤从楼下走了上来,素素紧随其后。我生气地迎上去。

    “你这个混蛋,你……好了点没有?”我走到他的跟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低头!让我看看。”

    他脸上的血迹已擦去,但左边靠近鼻翼的地方就青了一大块。我伸手想摸一下他的瘀块,他却大叫起来:

    “鏦铠,救命啊!吾命岌岌矣!”

    “你就让她看看吧,”星鏦铠说,“要不要冷敷?这儿有冰块。”

    “凤用双手捂着脸大叫:“不要不要,千万不要。”

    我扭头对星鏦铠说:“是吗?那好,我按住他,你快点去拿冰块。”

    “我想现在大可不必了。”星鏦铠说。

    “为什么?”

    “因为鸣儿不想冷敷,那就算了。”

    我一下放开凤,“你一直都是这样纵容他的吗?”

    “这种事情应该由他自己决定。”

    “你……”

    “算了吧,主人。”凤把他的大手放在我的头上,“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所接受的教育,是跟你的完全不一样,所以呢,不要用你那种逻辑来套到我们头上,这样会很容易误入歧途的,知道了吗?会误入歧途的!”

    我费劲地挪开他的手,“你才误入歧途。我不管你受了什么样的教育,现在就得听我的。”

    “是吗,主人?你确是我的主人,但很可惜你并不是这儿的主人哦。走吧,素素。”他对我做了个鬼脸,转身就走。素素摇着尾巴跟了下去。

    “你也知道,”星鏦铠走到我的身旁,“鸣儿的性子很倔,不能勉强他。”

    “从小就被溺爱,当然性子倔!”我抬头瞪着他说。

    他连忙赔笑道:“风玲,不要生气。你是珈儿请来的客人,你这样叫我怎样向珈儿交代?”

    “既然我只是星珈玳请来的,那你还要交代什么。”

    “这样吧,我们下去喝点什么好不好?不要想得太多。”星钅从铠说完就带着我走下楼。

    我们来到酒柜前,星鏦铠挪开椅子让我坐下。他走到壁橱前一边打开玻璃门一边问:“你要喝什么?苹果酒?杨梅酒?还是葡萄酒?”

    “怎么全是酒?没有别的吗?”

    “饭前喝点酒可以开胃。你要哪一种?”

    “随便吧。”反正哪一种都是酒。

    “好哇,主人,你竟然喝酒?”凤一边领着素素走过来一边高声说道。

    “不行吗?”我瞟了他一眼,“难道我的事要你管吗?”

    星鏦铠笑着说:“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好,来一瓶茅台。”

    星鏦铠笑了笑,直接问我:“喝红酒好不好,风玲?”

    “我没所谓。”我连忙笑道。其实我连红酒究竟是不是葡萄酒也搞不清楚。

    星鏦铠在桌上摆放好三只精致的高脚玻璃杯,然后捧出一个特大夜壶似的(汗……)玻璃器皿,里面装着半满的红酒。他小心翼翼地将三只杯子倒个七分满,并把其中两只递给我和凤。

    “主人,这酒可是与鏦铠同龄,要好好品尝哦。”

    幸好我还没有把酒喝下去。老天!23年前的酒,whatabottheprice?

    “时间到了吗?我想这酒还没有醒吧?”星珈玳坐到我旁边说。

    我被她的出现吓了一大跳,她的脚步真轻啊,像猫一样。

    “你喝什么呢,珈儿?”

    “跟你们一样。”

    星鏦铠马上递给她一杯红酒。她喝酒可不像喝茶那样慢条斯理。她一下把酒喝掉一半,说:“这酒果然还没有完全醒起来,还有点涩。”她把剩下的酒喝光,然后面不改色地走回厨房去。

    “喂,主人,发什么呆?”

    “我哪里有发呆,你老盯着我在干什么?”

    凤咧开嘴奸笑一声,“主人,你是不是第一次喝酒?那你要当心啰,酒会乱性的哦。”

    “就是第一次又怎么样?你以为我喝这么一丁点儿的酒就会醉吗?”

    “呵呵,果然是第一次,既然这样,就不要喝这种已开封的劣酒了。鏦铠,拿那瓶十斤装的三蛇酒来。”

    “你这家伙想灌醉我吗?”

    “我哪里敢。但这是你的第一次哟,当然要有一个难忘的回忆。”凤说着说着,冷不防把我的酒倒到他已差不多见底的杯子里。

    “喂,你在干吗?”

    “你的第一次应该去享受那六十度的三蛇酒才对。这酒就让我代劳好了。”他一仰脖子,就把整杯红酒喝光了。当他低下头看我的时候,他的脸已经红到脖子根。这可真把我吓咋了舌。天啊,叫我喝七八度的啤酒还可以勉强应付,这六十度的酒要我怎么咽?

    “怎么样?”他又说,“不如你还是喝橙汁吧,这样可以保住你的第一次,留给日后在大场合上用哦。再说你现在在别人家里胡乱喝酒,当心回家要挨骂了。”

    我想了想,他说得对,我父母都是滴酒不沾的人,万一我喝个半醉回家就闹事了。

    “这样吧,风铃你喝这瓶好了,这酒又香淳,度数也不高。”星鏦铠一边说一边拿出另外一个长颈大肚的酒瓶,“这是**年酿造的白葡萄酒,是去年我舅父从法国带过来的。”

    我不禁呆坐着,眼看着他又拿出一只更加精巧的水晶杯,才慌忙阻止他道:“星鏦铠,不用了,不用了。还是流给你们会品酒的人慢慢品尝吧,这么名贵的酒怎能拿来给我糟蹋呢。”

    “哪里的话。你从未喝过酒,你又怎会知道自己不会品酒?你第一次喝酒就喝我家里的酒,是我的荣幸,也算是我作了地主之谊。”他说完,就倒了一大杯酒递给我。

    依现在的情况来看,我想不喝已是不可能了。正当我拿着酒杯犹犹豫豫之际,凤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轻声对我说:“如果你不想喝可以不喝,你应当学会怎样拒绝别人。”

    唉,我何尝不想呢,但任何人都可以拒绝,就是星鏦铠不能。

    “怎么了?没关系的,如果你真的不想喝,当然不要喝了,千万不要勉强自己。鸣儿很希望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但这酒……”

    “这酒是小事一桩,不必放在心上。只是……我第一次喝酒的时候也是喝这种牌子的葡萄酒,我本以为你会喜欢。”

    我抱歉地笑了笑,“你当然喝过许多名酒,我却没这个福气了。”

    “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吗?”

    “十年前?”我试探着问。

    星鏦铠笑着摇摇头,“昨天晚上7点46分。”

    “你骗人啦。”我立刻笑道。

    “是真的,我不喜欢骗人。”他优雅地拿起酒杯,“不过跟你略有不同,我昨天喝的是红葡萄酒。”

    我看着他杯中晃动的液体,在灯光的映照下反射出瑰丽的红光。

    “怎么样?”他又说,“喝葡萄酒还是喝葡萄汁?”

    我笑着举起水晶杯,他接着用他的酒杯跟我的碰了一下。“为你的第一次干杯!”

    我把酒杯送到唇边刚想喝下去,却听见凤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说:“主人,很危险哦,你被控制了。”

    我瞪了他一眼,他却笑得双眼眯成一条缝。我不理他,认真地尝了一小口。噢——天!这是什么?我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分布清东南西北。我的口腔、鼻腔甚至连颅腔都充满了强烈的酒精气味,管它是1989年出产还是1899年酿制的,真是“香淳”得我快要死了!

    “感觉如何?”星鏦铠笑着问。

    “感觉……很特别,就像……灵魂出窍一样。哈哈,哈哈哈……”我拼命地傻笑,这次真是死里逃生。

    “你在笑什么?”凤仿佛很生气,“你还好吧?你看你连手臂都红了。”他一边说一边把手背放在我的额头上。

    我拨开他的手,同时看到自己的手臂,果真整条胳膊都像他的脸一样红,吓得我急忙用手摸自己的脸,但我全身都在发烫,哪能知道自己的脸烧成怎么样。

    “算了吧,你比红烧乳猪还红,还紧张什么呢。”凤斜眼看着我说。

    “你吭什么声!你自己不也是红到脖子根?”我立即反驳他。

    “可是你肯定红到脚踝,不信你就自己看看。”

    “我哪里有?一派胡言!”

    “这不是一派胡言,这叫作‘不听忠臣言,吃亏在眼前’。我不是造就提醒你了吗?酒能乱性的哦。”

    “你以为我醉了吗?”

    “如果你现在就醉,太没意思了,但当你喝完你杯酒后,就有意思多了。我说的对不对,鏦铠?”

    “你喝多了。”星鏦铠微笑着说。他喝酒并不比我多,但他也涨红了脸,只是他的肤色比凤的深,所以不至于像凤那样红樱桃一颗。“怎么看着我?我的脸也很红吗?”

    “因为他只有看到你才心理平衡。”

    我瞪了凤一眼,说:“喝醉了就不要胡乱说话。”

    “我没醉,是不是?我们都不能醉,但又不能不醉。”

    “所谓‘酒不醉,人自醉’。”星鏦铠依然笑着,“醉不醉,全在于你自己。”

    凤咧嘴笑起来,“那我醉了。”

    “这样不太好吧?今完我们还要收拾行装。”

    我和凤立刻像被弹簧弹起一样挺直了腰板。我扭头看凤,他正两眼火辣辣地瞪着星鏦铠。我不安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明天我和鸣儿就要回北京,难道鸣儿还没告诉你吗?”

    “哦……我知道了。”我匆匆地喝了一口酒,酒精的气味已经没那么强烈了。我得赶快,如果我要阻止凤的话,就看今晚了。我垂下眼,又喝了一口酒。可是我现在还能干什么呢?我顿时觉得天翻地覆,不禁用手支着脑袋。我又把酒送到唇边,但发现酒已被我喝光了。我看着闪亮的水晶杯,就像夜空里光芒四射的明星,但星就要陨落了——我悲哀地想,我将会成为凤的绊脚石,然而我不能不这么做。我扭头看凤,发现他一直都在注视着我。

    “你喝得太多了。”他轻声说。

    我吃吃地笑道:“哪里……”

    “我们去吃饭吧,”星鏦铠建议道,“托你的福,我和鸣儿才有机会一起吃到珈儿亲手做的饭菜。”

    “是呀,我也许久没吃到珈玳做的饭了。”凤马上站了起来。

    我们三人走到饭厅里,饭桌上已摆好碗筷以及三道菜了。星鏦铠又给我挪开木椅,让我坐下,凤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坐下就夹起一块醋白鳝往口里塞。

    “星珈玳还没出来,你怎能这么快就大嚼起来?”

    “等她把所有的菜都上完,我们可真的要完了。你也快点吃吧,醋能解酒。”

    他说的也是,我们四个人都喝了酒,而且其中两个还是未成年人,这实在太危险了。我刚想拿起筷子,突然想到应该还有两个大人才对呀,于是问:“星鏦铠,你的爸爸妈妈呢?”

    “我爸爸去了上海,妈妈去新加坡,他们都要等到下个月才能回家。你们在这里慢用,我进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星鏦铠说完就走进了厨房。

    凤随即用手肘碰碰我,说:“你看到没有,鏦铠进厨房了。”

    “我知道,他肯定是去烧开水。”

    凤一边吃一边笑起来,“我说你呀,不要老是把别人看扁。”

    “你才老是把别人(尤其是我)看扁。”

    “我不是说了吗?那天的事是意外,以后你就会发现他有许多许多优点,一定会令你感动得要……”

    “要什么?”

    他瞥了我一眼,“要做饭。”

    我一时还不明白他说什么,就问:“做什么饭?”

    “当然是九大簋啰。唉,我就没这个福分了。”

    我一听就扬起手用筷子去敲他的脑勺,但被他架住。星珈玳端着一碟香菇走过来问:“你们又在干什么?”

    “没什么,我只不过想看看象牙做的筷子容不容易断。”

    “什么?这筷子是象牙做的?”我不禁惊呼。

    “这才显得你这位客人尊贵嘛。瞧,全仗着你,我也有一双。”

    “那为什么星珈玳和星鏦铠的筷子确是竹筷?”

    “如果用象牙筷的人是儒者,那么用竹筷的就是道人。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的价值观跟你的是截然不同的。”凤笑着说。

    “我可没告诉你用竹筷的人就是道士,我喜欢用竹筷只不过是因为竹筷轻便而已。”星鏦铠竟然捧着一碟萝卜走过来。

    “你从来都不把你的心底话说出来。”凤抬起头直视着他说。

    “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话,我认为这已足够了。”

    “是吗?别忘了,”凤夹起一块萝卜,“隐瞒也是欺骗行为哦。”

    “但你也别忘了,”星鏦铠保持着他一贯的笑容,“什么也瞒不了你。”

    这时站在一旁的星珈玳转身走回厨房里。

    “以前或许是,”他夹着萝卜在空中扬了扬,“就像这块萝卜,无论怎么深埋在地下,最终还是被人拔了出来,遭受千刀万剐,烈火煎熬。我看,鏦铠啊,我是不是已经被你摆到桌上了呢?”

    星鏦铠轻笑一声,“你还没下锅,又怎能上席?”

    “你不是想把我生吞么?”

    “生吞你会得霍乱的。”星鏦铠也走回厨房去。

    “这家伙真的想吃满汗全席。”

    “你说什么?”我不解地问。

    “我说——”凤高声叫道,“鏦铠想吃满汗全席,你快点做给他吃吧。”

    “你再胡说八道,看我怎样收拾你。”

    “这可不是我的意思,而是鏦铠的意思呀,你还是乖乖地听他的话吧,我已经回天无力了。”他垂着头把筷子丢在桌上。

    这时星鏦铠又端着一碟鸡舌走出来,星珈玳也端着素素的狗粮跟在后面。现在所有人另加一位心理医生总算全都入席了。素素在星珈玳的身旁吃着它的晚餐时,还不时要星珈玳给它剔牙。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我无奈地想。素素很快就用膳完毕,让星珈玳拍了拍两下脑袋,就跳到地上跑开了。

    我们的晚饭到尾声的时候,星珈玳又从厨房里端出一大盅冬瓜羹,不过这还不是最后一道菜,最后上来的是甜品——一盘浑身沾满椰丝的毛兔糕点,吃进去是甜的,吞下去是香的。

    “这一顿真丰盛啊。”我放下筷子说,其实再追加十倍的饭菜也不够星鏦铠和凤这两个大胃王用来塞牙缝。“但为什么这几道菜的味道跟你以前教我做的完全不同呢,星珈玳?”

    凤轻笑道:“你把这碟鸡舌余下的部分熬成一碗特浓汤汁,然后浇到锅里,那么无论你要做什么样的菜都会美味无穷的了。”

    “你说的鸡舌余下的部分……”

    “不包括鸡毛。”星珈玳补充说道。

    我听了真想晕倒,可能已到大肠的酒精又起作用了。

    “这碟萝卜用的不是鸡汁吧?”星鏦铠问。

    “是牛腩。”星珈玳平静地说。

    噢,只吃萝卜的人!

    “这一顿的确像你的水准,”凤说,“可是呢,珈玳,饭却硬了点儿,是不是放少了水?”

    “是米多了,所以竹筒里没地方装水。”星珈玳答道。

    “为什么要用竹筒装水?”我问。

    “我们刚才吃的是用木炭烧的竹筒饭。”星鏦铠微笑着说。

    “哦……”看来我与星珈玳的差别并不是因为徒弟与师傅的关系。

    “好了,主人,吃饱喝醉之后应该打道回府了。”

    “是不是我们有什么招呼不周的地方?”星鏦铠问。

    “哪里的话。”我连忙说。

    “我还以为是我这个侍从的服务素质不好而浪费了大厨的美味。”星鏦铠含笑地看着凤。

    凤两手一摊,说:“主人,我带你出去走走吧。”他说完就拉着我到后院去。素素已在那里恭候着他,于是他们撇下我嬉戏起来。看着他活跃的身影,我又想起今晚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凤。”

    “嗯?”

    “凤,我有话想跟你说”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凤,你停下来听我说好不好?”

    “有什么话呆会儿再说好不好?”

    我走上前拉住他的手臂,他猛然回头,屋内的灯光正好找在他的脸上。

    “你不要说,我全知道了。”他抢先说。

    “你能留下吗?”

    “这是不可能的。”

    “当是为了我,行不行?”

    “鏦铠对你说了些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我自己希望你不要去非洲。”

    “我不能答应你,因为这不是你真正的意愿。”他拨开我的手。

    “我很清楚我自己在干什么,但你呢?”

    “我也很清楚我自己在干些什么。去非洲的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不要阻止我。”

    “我不要你去干一时意气用事的傻事!”

    “这决不是一时意气用事!为什么?鏦铠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这事与星鏦铠一点关系都没有!现在只是我和你之间的问题……如果真的没问题的话,素素怎会在这里?”

    “这是因为……是的,全是因为我。”

    “你能明白就好了。现在你细想一下,你到非洲去,你要干什么?你能干什么?”

    “我什么都能干……”

    “你真的以为你什么都能干,干什么都无所谓吗?你有没有想过,一直以来,你究竟为你的家人干过什么?”

    “我给鏦铠留下罗罗,或许……对他有用。至于姑姑和姑父,他们无儿无女,日后就只能拜托鏦铠和珈玳。这么多年来,他们也在我身上搜集了不少资料。而奶奶,我没能拿什么来报答她,因为什么也报答不了她,我只能按照自己的意愿继续活下去。剩下珈玳,我唯一可以干的就是默默地祝福她,但我的心意永远都传不到她那里去。”

    “好像你已干得蛮多的,”我摇摇头,“你仍然不愿去爱别人,还说你爱你的奶奶,爱紫叶。”

    “爱?又是爱!你说吧,什么是爱,我的博爱主义者?”

    我抬头瞪着他,“我爱我的父母,我不仅会负起赡养的责任,而且我会全心全意让他们得到幸福,不让他们受到伤害,不让他们为任何事担忧。我很乐意肩负这个责任,这就是爱!”

    “这就是你定义的爱?那我就告诉你我所见到的爱吧。我所见到的爱是一种掠夺,一种不折不扣的掠夺!就是因为这种爱,我掠夺了鏦铠的天赋,掠夺了珈玳的童心,掠夺了奶奶的思念,整整16年的思念!”

    “你说什么?”

    “你明白吗?这一切都成为既定的事实,已无法挽回。失去的时间卷走改变的可能性,只流下无奈的回忆。”

    “你说清楚,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没必要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卷进这悲哀的旋涡当中?我不能再掠夺了,我不能再掠夺你的笑容!”

    他转身拉开门,在门口站了两秒,然后闪身走进屋里。这时我才看见星珈玳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我吃惊地问:“你……你听到了?”

    “这儿没有罗罗,没必要安装完全隔音的门。”

    我听了不禁全身发软,“那么……其实……”

    星珈玳走上前来,“你真的想知道真相?”

    “你愿意告诉我?”

    “跟我来。”星珈玳转身走回屋里,素素脚贴脚地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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