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临山位于东海之滨,山势险峻,山上风景秀丽,景观独特,只是来游览的人却不多。原来这儿东临大海,一年四季山风海风劲吹,便寻常走路也难以走稳,更别说登山了。山上树木虽繁茂,却很难看到挺直的大树,多生得东倒西歪,奇形怪状,便是风的杰作了。
从山脚往上走,爬过一道又高又陡的山脊,便会看见一座桥,桥是由几根手臂粗的铁链架成,两边各一根算作桥栏,下面并排四根,上铺厚木板,便是桥身了。此桥名唤扶风桥,走在桥上,摇摇晃晃,只觉山风扑面,呼啸而过,当真犹如扶风而行。往桥下一看,怪石嶙峋,雾气缭绕,不知有多深,寻常人等别说过桥,便望一眼胆也寒了。过了桥就见一亭,翼然崖上,亭上三个遒劲的金色大字:邀风亭。笔势纵横,似有凌风飞扬之意,和周围环境浑然一体。过了邀风亭,顺着一段曲曲折折的山路迤逦而上,一片开阔点的坡地就出现在眼前,十来间白墙黑瓦的房舍呈四合院状依山而建,四周绿树掩映,显得清静雅洁。正对山路的进门处,高挂一黑色大匾,上书“风苑”两个大字。名满江湖的吟风门就设在这里。
吟风门创始人也是现任掌门人,姓风名罡,号称刀、棍、剑三绝,江湖中使这三样兵器的人很多,但能同时把这三样都练到让人称绝的却十分罕见。风罡四十多岁,年轻时行走江湖,颇有侠名。如今虽正当壮年,却已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倒是他的三个弟子,将吟风三侠的名头在江湖上闯得极是响亮。
风罡收徒要求极严,从不敞开门来乱收,一定要查看弟子的人品与资质,十多年来,只收了三个弟子。师兄弟三人并未按入门先后排序,而是以年龄大小兄弟相称,三人都只二十多岁,年龄相仿佛,生活起居练功都在一起,如朋友般相处,倒也没有把那长幼的顺序看得认真。大弟子叶茂然,言语不多,为人沉着,办事周到,颇有心计,使得一手好刀,尽得风罡泼风刀法真传。二弟子卓一凡英俊潇洒,说话做事率性而为,学的是师父的舞风棍法,一条铁棍舞将起来,当真是水泼不进,剑法刀法也颇有造诣,是三人中武功最好最全面的一个,于武学上的悟性常得风罡赞许。三弟子乃是风罡的独生爱子风轻吟,虽是自己的儿子,风罡对他也如两个爱徒一般无二,他性格温和,宽厚善良,言行举止像一书生,所练的是他爹最为得意的吟风剑法,因他对习武一事不似两个师兄上心,功夫却是三人中最弱的。
师兄弟三人学有所成时,风罡每年让他们结伴到江湖上去历练三月,几年下来,吟风三侠的名头便在武林中叫响。不过平常时节,却对他们管教极严,没有他的许可,三个弟子一概不许下山。
东临山下不远处有一大镇,名唤东临镇,此镇依山傍海,市井繁华,是海陆贸易交汇处。镇上有一家有名的花弄影绣楼,出产的绣品供不应求。开绣楼的正是风罡唯一的妹妹风柔。风柔终生未嫁,兄妹俩感情极深,常常往来,吟风门所有人的衣服均由绣楼提供。风罡的三个弟子也曾几次随风苑总管风万里去花弄影绣楼看望风柔姑姑,三人深得风柔的喜爱,一来二去,就和绣楼的绣女们混得熟了。
花弄影绣楼的绣女中有两个最为出众,一个是父母双亡后为风柔收留的杜鹃,芳龄十八,生得是貌若天仙,又开朗活泼,极爱笑,绣楼中常闻她银铃般的笑声,镇上未婚男子,无不爱慕;另一个名叫凌宵,十九岁,绣技仅次于风柔,长得端庄秀丽,一派大家闺秀风范,也倍受镇上男子关注。
风柔有心为他们三人牵线做红娘,吟风门三个弟子来绣楼时,她便会叫杜鹃、凌宵和另一个姑娘陪着说话。凌宵稳重少言,杜鹃却咭咭咯咯地总有许多问题相问,有她在,便不会寂寞。结果叶茂然卓一凡两人都暗中喜欢上了杜鹃,而风轻吟却偏偏对斯文少言的凌宵心有所属。
这年初秋,山上又要添寒衣,风万里请示了风罡便要下山去镇上找风柔订购,卓一凡听说此事,赶紧找到叶茂然风轻吟,三人跑到风万里那里死缠,让风万里求师父答应带他们同去。风万里被他们缠不过,找到风罡,只说还有许多生活用品须得采买,让三个年轻人同去帮忙拿东西,风罡如何不知是三个弟子的主意,瞪了一眼门外探头探脑的三个爱徒,还是同意了。
四人下得山来,直奔绣楼而去。
风柔见他们来了,自是高兴万分,唤来凌宵杜鹃相陪,自己却和风万里去说寒衣的事。几个年轻人早已熟悉,倒也不拘束,一会儿就聊开了。
“三位哥哥,总是你们到绣楼来,什么时候也带我们去东临山上玩玩,看看你们说的好风光才是,我和凌姐姐在这儿好闷的。”杜鹃听师兄弟三人把山上风光吹得天花乱坠,不禁悠然神往。
卓一凡击掌赞道:“好主意!两位姑娘可求姑姑带你们上山啊!”叶茂然风轻吟都兴奋地点头称是,凌宵虽不说话,神情间看得出也是赞同的。
“这样吧,趁姑姑和风伯没来,咱们商量个办法。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我们这次下山是来订寒衣的,依惯例风伯自会和姑姑约好时间,下山来拿。两位姑娘吃点苦,早几天做起来,就缠着姑姑提前送到山上去,你们也同去,姑姑和师父有些日子没见面了,想来一定会同意。到时我让人在邀风亭望着,你们一来就去报信,我三人自会来接。如何?”叶茂然道。其他四人连连称好,当下说定了大致上山时间在一月后,吃过午饭,三兄弟便跟风万里依依不舍地回山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三人度日如年,天天掰着指头算日子,聚在一起就会猜测着寒衣做好了没有,各自心里期盼着、畅想着。好容易约定的时间近了,风轻吟偷偷吩咐厨房的小五子天天到邀风亭去望着,看到有人来马上回报。小五子一连去了三天,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每次都垂头丧气地回来。
这天三兄弟叫走了小五子,正在院中练功,因为心不在焉,各自手上的招式都出了许多纰漏,偏自己还浑浑的不知道。风罡在一边看了大为生气,他一直觉得近一个月来,三个弟子无心习武,今天更是破绽百出。尤其是卓一凡,一根铁棍东一下西一下,全不成章法。他冷哼一声突然跃到场中,一脚踩在卓一凡的铁棍一头,脚尖跟着一挑,卓一凡猝不及防,铁棍竟被师父挑得脱手飞了出去。
“臭小子!你的心飞哪儿去了!”风罡见自己这么容易便令他铁棍脱手,不由大怒,腿一抬,一脚踢在卓一凡屁股上,卓一凡不敢抵抗,就势往前蹿了几步,拾起地上的铁棍,面红耳赤地站到一边,那边叶茂然风轻吟二人也罢手不练,惴惴不安地不敢看师父。果然风罡转眼往他们看过来,喝道:“还有你们两个,心不在焉!习武之人,最怕的就是心神与手中兵器不能合而为一,有的人一生都不能与手中兵器契合,刀剑是刀剑,我是我,那是资质问题,也强求不来。但你三人明明有此资质,平时也能与手中兵器契合,最近一段时间出什么古怪了?卓一凡,居然连棍都拿不稳!气死我了。是不是觉得自己在江湖上有些名头了,不用学了?”三人听师父训斥,心下发虚,哪敢应声?
风罡见三人都低头不做声,显见得是心虚,越发生气,他黑着脸道:“你们三个,跟我上临风崖!”一听要上临风崖,三人面面相觑,心里直叫苦不迭。临风崖在后山,正对大海,一条尺把宽的山路通向崖上,山崖高高地向海面略伸出去,崖上十分平坦,可容两人在上面小心地习武过招。站在崖上往下看,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海浪一阵阵追赶着撞在崖下石壁上,珠花四溅,发出震耳的轰鸣声,尤为可怕的是风!独自站在崖上,全身都会被风吹透,且时时觉得自己要让风给吹走,浪声风声充塞天地间,人就不能不对大自然充满敬畏,格外地觉得自己渺小起来。别说是在崖上练功,寻常人等站一会儿也会头晕目眩的,小五子有一次大着胆子走到崖上,只往下看了一眼,便吓得脸色苍白,连走回来的勇气也没有,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回来后说是就有金砖放那崖上,他也决不再上去拿!叶茂然三人怕自然是不怕的,平时在上面看风光也很喜欢,但师父明显是要他们上崖去练功,在崖上练功可是极苦且危险的事。平时在下面使得好好的招式,到那崖上大风一吹就全走样子了,刀剑根本不听使唤,还得十二万分的小心别掉下去了。三人不敢多说,垂头丧气地跟着风罡正要往后山走,刚到院门口,小五子气喘吁吁地大呼小叫着跑了进来,差点跟风罡撞个满怀。小五子一抬头见是风罡,吓了一跳,垂手站在一边不敢说话。
“小五子,什么事大呼小叫的!”风罡横了他一眼。
小五子偷偷看了叶茂然三人一眼,见他们正向他拚命点头,显然是让他说,便向风罡道:“老爷,我刚才在邀风亭那边看到姑奶奶带着两个姑娘来了,不过她们不敢过桥,我也帮不了她们,就赶着来告诉老爷!”三兄弟一听,脸露喜色,巴巴地望着师父。
风罡听说是妹妹突然来了,又惊又喜,顾不得罚三人上临风崖了,大步往外走,边走边责备小五子:“没用的东西!怎么不早说!你们三个先跟我去接姑姑过来,回头再罚。”
一行人很快赶到扶风桥,果然桥对面站着三个女子,衣服头发都让风给吹得上下乱舞,正是风柔带着杜鹃凌宵二人。风柔以前也曾来过两次,却都是风罡亲自接她上山,挽着她过桥,自己是从没有单独过扶风桥的。三人望见风罡他们来接,一阵欢呼。
风轻吟上前一步对父亲道:“爹,您别过去了,就在这边等着,我和两位师兄去接姑姑她们过来。”风罡点点头,嘱咐他们要小心在意。
三个年轻人有意卖弄,直如蜻蜓点水般一溜烟就过了桥,五人见了面相互会心一笑。
“姑姑,爹让我三人过来扶你们过桥。”风轻吟走到风柔身前,接过她手上包袱,卓一凡也大步跨到杜鹃身边,抢过了她身上包袱,叶茂然一向稳重,微笑着接过了凌宵带的东西。风轻吟搀着姑姑走在前面,两人上了桥。后面杜鹃和凌宵到了桥边,见前面两人在桥上摇摇晃晃往前走,桥下云锁雾罩,什么也看不清,两人赶紧退后数步,吓得花容失色,死活不肯上桥了。
“你们怎么不过来?”风罡在那边见他四人站在桥头不动,大声问道。
“师父!两位姑娘害怕,不敢过桥!”卓一凡答道。
“这……这样吧,你两人把她们背过来!千万要小心啊。”
两位姑娘听得清清楚楚,眼下要自己走过去那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的,但要让一男子来背自己却又觉得难为情,一时犹豫不决。风柔已经过去了,在那边笑喊道:“两个丫头别犹豫了!吵着要来玩,又不敢过来!要不就自己回去吧。”
“既然来了,怎么能回去呢!杜鹃姑娘,我来背你吧。”卓一凡说着在杜鹃身前蹲了下来,杜鹃看看凌宵,红着脸趴到他的背上,轻轻搂住他脖子。叶茂然看着杜鹃被背走,不禁怅然若失,见卓一凡起身往桥上去,才惊觉自己身边也有一女,忙对凌宵道:“凌姑娘,我来背你。”凌宵羞答答伏在了他的背上,开始还不敢抱着他,待到了桥上,风一吹,桥一晃,赶紧闭上了眼睛,两手死死地抱住了叶茂然的脖子不肯放开。过了桥,到了这边地上,两个姑娘兀自不敢睁开眼睛,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接下来两天里,风罡天天陪妹妹说话,也无心管三个徒弟,就让他们带两位姑娘在山上四处游玩。几个年轻人正中下怀,每天在一起玩得十分开心。前山各处的景物都玩遍了,师兄弟三个便商量着带两位姑娘去临风崖,看看大海,不过却不能让师父知道,师父若知道他们带两位姑娘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一定会责备的。
第二天,五人瞒着师父偷偷去了临风崖。两位姑娘远远地就为临风崖的气势所震慑,在山上几天,把风算是见识了,但这儿的风更胜别处!她们哪敢上崖临风?尽管叶茂然三人极力邀请两位姑娘上去,无奈她们一般的害怕,说什么也不肯。三人便自去崖上,海风将他们的衣服吹得上下翻飞,衬着身后的碧海蓝天,当真是英气逼人,直如要乘风飞去。杜鹃与凌宵看得脸热心跳,两人眼里各自放着一个人。杜鹃与卓一凡性情相似,又见他英俊潇洒,说话风趣,对自己更是百般示好,早已是芳心暗许,两人虽未说破,彼此间心下却都明了;而凌宵向来斯文守礼,从未与男子有过身体接触,自那天被叶茂然背着过桥后,一颗心便念兹在兹地系在叶茂然身上。只是叶茂然却浑然不知,他的心思全在杜鹃身上。这一切让一边旁观的风轻吟看在眼里,他先时因为常常偷看凌宵,结果发现凌宵的眼里只有大师兄。幸亏他是个放得开的人,独自长吁短叹了一回后,也就不再去想了,不过两位师兄同时喜欢着杜鹃却让他隐隐担心,想找个机会点破一下,却总苦于没有合适的时候,又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下得崖来,杜鹃笑问:“你们这儿就没有没风的地方吗?”
卓一凡一拍脑袋笑道:“当然有!忘了带你们去眠风潭看看!”
凌宵微笑道:“好雅的名字!这儿每处景观名字都取得好,且都有个风字,连无风的地方也要叫着眠风!”
“那就一起去眠风潭玩玩。那儿风景可与别的地方完全不同。”风轻吟说着率先往山下一条小路上走去。卓一凡紧跟在杜鹃身边,两人有说有笑,叶茂然默默地陪着凌宵,显得心事重重,凌宵倒是心里甜甜的很受用,她自己向来少言,也全不在意别人的沉默。
转过一道山口,几人只觉得眼前耳边突然一静,呼啸的山风,摇摆的树木没有了,眼前出现一个幽静的山谷,谷中一个大水潭,山上有水顺着乱石往潭中流,水声淙淙,更衬清静,潭中的水平滑如镜,连一丝涟漪也没有,只在山泉流下处微起波浪,全不波及别的地方,水潭四周是一片草地,再远处长满了竹子,静静的一动不动,跟刚才游玩的地方仿佛两个世界。杜鹃凌宵暗暗称奇,想不到同一座山上,竟然有这等绝然不同的自然现象。两个姑娘跑到潭边,掬一捧水来喝,潭水甘甜清凉,沁人心脾,两人开心地相互撩着水玩。幽静的谷中因为多了两个女孩子的笑声和倩影,平添了许多活泼的生机。
“三位大哥号称吟风三侠,可我从来没有看到你们演功夫,也不知道谁厉害些。这儿倒平坦清静,不如表演些真功夫让我们开开眼界吧!”五人坐在草地上,杜鹃又提出新的要求。
“呵呵!那是江湖中人乱叫的!我们师兄弟三人中,我的武功最差,两个师兄都比我强,让他们耍几招你俩看看。”风轻吟说时一脸谦和的笑。
“未必就是乱叫的!师弟何必如此谦虚!两位姑娘,我先来献丑了!”卓一凡说时手中铁棍已在地上一撑,人便如孙猴子般跃到铁棍顶端,眼看铁棍要倒下了,他却不慌,随铁棍一起慢慢往下倒,刚一落地,他随手一拖铁棍,啪地一声抡过头顶,打到另一边草地上再一撑,人已借力跃到潭边。卓一凡有心要让两位姑娘见识自己的棍法精妙,他站在潭边,手中铁棍舞成一个青轮,将全身罩在棍影之中,那棍仿佛是他多出来的一只手,忽左忽右,或前或后,周围地上的草被棍风带得微微起伏,连近旁潭中的水也泛起阵阵的涟漪。风轻吟忍不住大声喝彩,两位姑娘更是睁大了眼睛不停地鼓掌。叶茂然却笑着摇摇头,心道:师弟耍这些花枪哄她们玩呢!一念未尽,铁棍刷刷之声骤停,就见罩在卓一凡四周的棍影突然不见了,他手中铁棒慢了下来,出奇的慢,一搠一挑,竟似棍端挑着千斤的重物,出棍慢而凝重,纹丝不动,无声无息。两位姑娘不知他在搞什么鬼,怎么突然就慢成这个样子了?杜鹃正要转头问叶茂然,却见他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卓一凡,脸露惊佩之色,再看看风轻吟,也是一脸的又惊又喜,忘了喝彩,好像卓一凡这慢棍比刚才快时还厉害。她拉拉凌宵衣袖,凌宵转头看着她,也是一脸的迷惑。
卓一凡慢慢将棍绕身一周,再高高举起,啪地一声击向水面,只听嗵地一声闷响,竟没有溅起什么水花,只是水面仿佛遭大风推涌,又像是水底起了暗流,半尺高的波浪一**从棍落处向四周起伏,久久不绝,小小水潭,竟似蕴有无限波澜!极为壮观。叶茂然大叫一声:“好!”风轻吟边鼓掌边叹道:“怪不得我爹总说二师兄功夫好!这一招翻江倒海着实让二师兄使出了神韵!”杜鹃和凌宵虽看不出好在哪里,但见到潭水这等异状,也猜到卓一凡这招棍法的厉害,两人说不出什么来,只兴奋地跟着乱拍巴掌。
卓一凡脸露得色,收棍朝大家一揖:“见笑了!大师兄,你来吧!”
叶茂然手提单刀,慢步走到潭边,刀锋一立,行了个礼道:“献丑了!”
他这路刀法和卓一凡的棍法全然不同。叶茂然使刀看起来并不快,但刀锋上的白光却很快连成了一片,开始时,东边一片刀光,西边一片刀光,到后来片片刀光相连,而他的身影仍清清楚楚地站在刀光中,那刀光好似有形的风,在他身边泼洒,又似一匹匹白练,被一只神奇的手在他身边时展时收,当真把泼风刀法中的一个泼字表现到淋漓尽致!使到后来,叶茂然突然身子一矮,刀锋贴着地面急速地划了一个圆,随即旋转着站起,白色刀光螺旋状往上绕,全身站直时他手一振,收刀稳稳站立,四周纷纷扬扬地落下绿色的小草,却似下了一阵濛濛绿雨!原来他贴地舞刀时,刀锋把草尖割下来,用内力将之吸附刀上,待站起时方洒了出去,旁边的人竟没看出他刚才割了草,地上的草也全无异状,这份劲力的拿捏收放,实已到了自如的境界。跟卓一凡棍法的跳脱张扬比起来,叶茂然这套刀法显得含而不露,游刃有余。看的人莫不佩服得五体投地。
“叶大哥割草用的是什么法子?我都没看见他怎么割的。”凌宵两眼明亮似星,欢喜地问道。
“大师兄割草这一招叫着‘星垂平野阔’,厉害得很!比划出这几下招式并不难,难的是如大师兄这般出神入化,收放自如,对敌时若使出此招来,就不是下绿雨了,那可是一场血雨啊!”风轻吟赞道。
“是啊!去年我们三兄弟在山东遇到山贼抢劫过路客商,便出手相救,当时山贼人多,几十人围攻我们三个,正是大师兄这一招星垂平野阔,连伤十余人,令山贼魂飞魄散,四散逃逸。好了,师弟,轮到你了!”卓一凡道。
风轻吟欲待推辞,叶茂然走过来抓住他臂膀一推道:“别跟个大姑娘似的!”风轻吟无奈,只得提剑施施然走到潭边笑道:“两位师兄抛玉引砖,我这可是真正的献丑了!”
吟风剑法是风罡平生得意绝学,也不是不肯传授给另两个弟子,只是当初让他们在三样绝技中各选一种来练习时,叶、卓二人偏偏对师父的剑法没什么兴趣,觉得美妙有余而威力不足,独风轻吟对吟风剑法情有独钟。风罡觉得也是三人性情使然,便由着他们各自练自己喜欢的功夫。风轻吟站在潭边,缓缓出剑,动作慢而不断,剑意绵绵,他长身玉立,白袍飘飘,纵跃轻灵,举止潇洒,仿佛这套剑法不是用来杀人,只是用来观赏的。使到后来,出招越来越快,剑尖一点寒芒画出条条银线,姿势却仍然美妙,恰似一个至情至性的书生站在风中吟诵自己的诗作,吟到得意处,不自禁的手舞足蹈。这套剑法实是和风轻吟的性情浑然一体。
杜鹃和凌宵虽知道前面两人的功夫更加厉害,却一致的喜欢风轻吟这套似乎中看不中用的剑法,两人看得眉飞色舞,不停地叫好。叶茂然和卓一凡见她二人如此喜欢,不由相视一笑。他们知道师弟这套剑法是很好看,但杀伤力显然不够,总也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说这剑法是自己平生得意绝学?想来是怕师弟不肯学,丢了三绝中的一绝,便故意这样说的。卓一凡向叶茂然使了个眼色,大拇指一指风轻吟,做了个上的手势,叶茂然心领神会。两人同时跳了出去,大声叫道:“师弟,咱们三人来场混战吧!”一个举棍,一个举刀,齐向风轻吟打去,风轻吟哦吔一声,头一低,从刀棍之下钻了出来,反手一剑架住了刀棍,模样甚是滑稽,惹得两位姑娘哈哈大笑。风轻吟如何不知两位师兄不过是要逗她们开心?也装模作样地跟他们过起招来,三人一会儿二对一,一会儿车轮战,一会儿又混战,打斗之中,卓一凡武功全面的优势就慢慢显现,连两位姑娘也看得出来。
三人对打了两炷香功夫,方才住手,虽是为博美人一笑,并未真打,却也都是一头大汗。杜鹃起身掏出一块手帕,正要递给卓一凡,就在此时,一直无风的谷中突然起了一阵轻风,将手帕一刮,竟落到一边叶茂然手中。卓、杜二人俱是一愣,叶茂然却以为杜鹃就是给自己的,又惊又喜地看着她,杜鹃脸一红,不好说什么,低着头走开了。卓一凡也不便去要了过来,只得尴尬地用袖子擦擦脸,凌宵在后面见到这一幕,不由得怔在当地,见杜鹃往自己走过来,才慌忙道:“真是精彩!怪不得被叫着吟风三侠!”
叶茂然假意用手帕擦脸,其实手帕紧握在手中,汗全在袖子上。那手帕上的香味细细传出,他哪舍得用?擦完汗也不忙把手帕还给杜鹃,而是悄悄地塞进怀中,想到杜鹃竟然属意自己,心里欢喜得要炸了开来。
两位姑娘在山上住了四天,风柔放心不下绣楼,要下山回去。风罡也不便久留,这天吃过早饭,师徒四人一起送她们下山。风罡送到扶风桥边止步,让三个弟子把她们送到山脚下。
两位姑娘走后,叶茂然卓一凡平添了许多心事。叶茂然时常偷偷把手帕拿出来闻一闻,心里想着杜鹃娇媚可爱的模样,一个人脸热心跳;卓一凡更是一颗心全在杜鹃身上,他从杜鹃的眼神中早看出她也是喜欢自己的,只是没有说出口罢了,心里盘算着哪天找机会跟姑姑说一声,让姑姑帮自己牵线。这两师兄弟各自沉迷在自己的相思中不能自拔,以至为此生了嫌隙,起因还是那块手帕。
那天叶茂然独自一人拿着手帕,放在胸前,想着杜鹃红着脸低头一笑的模样,心就醉了。他自陶醉在爱情里,没看到卓一凡过来,卓一凡在不远处见大师兄一人在树下坐着,脸上似笑非笑的模样,心里奇怪,待走近了一看,大师兄手上紧握的可不就是那天被风吹到他手上的杜鹃的手帕吗?他心里有些不快,直言道:“大师兄,这不是杜鹃的手帕吗?你怎么不还给人家?”
叶茂然一惊,忙把手帕放进怀里,道:“我自会还给她!你怎么鬼鬼祟祟的,吓人一跳。”
“我哪有鬼鬼祟祟!是大师兄你走神了吧!”卓一凡道,停了停又问:“那你什么时候还她?”
叶茂然心中不快:“这是我和杜姑娘的事,似乎不必告诉你吧?”
卓一凡醋劲大发,心道:这手帕杜鹃明明是要给我的,是一阵风才送到你手上,还当杜鹃对你有什么意思呢!便道:“其实还不还也无所谓了,不就一块手帕么,杜鹃多的是,想来也不会放在心上,你就是还了,她也不一定会要的。”
叶茂然如何听不出他话中酸溜溜的味道?心中恼怒,脸上却微微一笑,故作淡然道:“是啊,我还是留着好了!反正她多的是,师弟要是喜欢不妨也跟她要一块啊。”卓一凡脸色微变,正要说这手帕本来就是杜鹃要给自己的,风轻吟忽然跑了过来。
“两位师兄原来在这里啊!叫我好找!快去我爹书房吧,他有事跟大家说。”
卓一凡将未说出的话咽了下去,三人一起往风罡书房快步走去。
风罡正在桌前看书,风万里在一边垂手而立,三人也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风罡见他们来了,放下手中的书。
“你们三个最近练功常常走神,上次本来要罚你们上临风崖练功,后来因为姑姑来没罚成。事情既已过去,也不重提了。这次叫你们来是有件事要说,我最近想出一套剑法,须得闭关三天。风苑大小事务,全交风伯处理,你三人要好好练功,茂然,你是大师兄,要管好他们两个,督促他们练功,自己更要带头,不要趁我闭关,就去偷懒,风伯会帮我监督你们的!我出来若知道你们不好好练功,决不轻饶!还有,你三人这期间不得下山一步,若敢擅自下山,我打断他的腿!”
三人躬身领命。风罡让他们去了,留下风万里交待其他事宜。
接下来两天里,三人埋头练功,风轻吟有些奇怪,大师兄和二师兄怎么都不说话了呢?大师兄还罢了,二师兄向来话多,这两天中偏少开口,只把一根铁棍耍得跟花似的。他单独问他两人,都说没事,风轻吟却知道肯定有事,心中猜想极可能与杜鹃有关。
第三天晚上,卓一凡翻来覆去睡不着,快五更时分,突然看到窗外一个人影一闪,正从隔壁大师兄房间方向过来。他心中一惊,悄悄起身出去,院中哪里有人?卓一凡急掠到院门处伸手一推,院门只是虚掩!果然有人出去了!他轻手轻脚出了风苑,月光下,一眼就看到前面山道上一个人影向山下急奔,看背影正是叶茂然!卓一凡暗想:师父让你管着我们,你倒偷偷下山!深更半夜要去哪里?不好!莫不是去找杜鹃?想到此,他也顾不得师父的话了,悄悄跟上了叶茂然。
叶茂然下山往东临镇方向飞奔,不多久便到了镇上,此时天已微亮。他径直往花弄影绣楼而去。绣楼的门还没有开,叶茂然焦急地在门外踱来踱去,又怕早起的人见了起疑,他望望绣楼又望望四周,一咬牙,双足一点,飞身上了绣楼。卓一凡见他竟然上了绣楼,心里大惊,顾不得被师兄发现,也来到绣楼前,跟着上去了。叶茂然心里十分紧张,几天来,他心里想着杜鹃,实在不能自制,想到师父明天就要出关了,若再不下山,以后要单独出来就难了。他本拟下山后,到绣楼以还手帕为借口,偷偷见杜鹃一面,在师父上午出关前赶回山上,神不知鬼不觉。可到了这儿,绣楼静悄悄的没人起来,他不知哪是杜鹃的房间,便知道也不敢贸然闯入,眼见天快亮了,绣楼后的院子里传来响动,显见得是有人起来了。他咬咬牙,实在挡不住想见杜鹃的渴望,正要绕过绣楼回廊潜入绣女们居住的后院察看,突然肩膀被人从后一拍。叶茂然吓出一身冷汗!回头一看,原来是师弟卓一凡!以他的武功,本不应被人跟踪至身后尚不知觉,实因太过紧张,全没注意身后。他变色道:“你怎么来了?!”卓一凡见他竟然要往后院去,怕他做出什么下流事来,忍不住出手拦阻,见他问起,冷笑道:“这话正该我问师兄啊!”叶茂然不及作答,后院中风柔的声音传来:“刘二嫂,快唤姑娘们起来,这几天活多,须得早点开工。刘二,你去把大门打开,再把绣楼打扫打扫。”他一拉卓一凡,飞身下楼,见左右无人,展开轻功,飞快地往镇外跑去,卓一凡紧跟着出了东临镇。
“你竟敢跟踪我?!”到了镇外,叶茂然突然停步,向卓一凡怒道。
“幸亏我跟踪你,才知道你竟敢做出这种事来!”卓一凡毫不示弱。
“你倒是说说,我做出了什么事来?”叶茂然脸色铁青。
“哼!深更半夜跑到绣楼来,还要往人家姑娘住的后院去,总不会是要做什么好事吧?跟江湖上采花贼的行径有什么两样?若传出去,吟风门颜面何存?再说了,师父闭关前是怎么说来着?”卓一凡大声道。
叶茂然听卓一凡竟然拿他与采花贼相比,还抬出师父来,不由大怒:“好啊!你回去跟师父告状邀功啊!我问心无愧,你休得胡言乱语,倒是你自己,天知道到这儿来是为了什么!”“大师兄,你也不必拿话挤我。我自然是不会在师父面前说起此事的。只是你说问心无愧,嘿嘿!”卓一凡话未说完连声冷笑。
叶茂然脸上一红,随即昂然道:“我不过是想趁师父出关前来把手帕还给杜鹃姑娘!又有什么好惭愧的?”
卓一凡见他果然为杜鹃而来,越发的气恼,愤然道:“我就猜到你是来找杜鹃的!一条手帕也值得你偷偷下山、巴巴儿的送来?再说了,杜鹃那天本来是要把手帕给我的,只是一阵风给吹到你手中,我和杜鹃两心相许,你就别动那心思了!”叶茂然闻言一愣,心中大受刺激,虽然不愿意相信卓一凡的话,但杜鹃对卓一凡比对自己更亲近,这他也是看在眼里的,只是此时如何放得下来?他强压住怒气,淡淡笑道:“是吗?看来是天意要我和杜鹃在一起了!”“你不信?那好,我们现在就赶回绣楼问个清楚!”卓一凡说罢伸手去拉叶茂然,就要重返东临镇。叶茂然一甩手,不屑道:“你若肯定杜鹃喜欢的是你,又何必回去问?更何必怕我去找杜鹃?眼下我没时间跟你纠缠,我得赶在师父出关前回去。你想怎样请便!”言毕不再理他,自向东临山大步而去。卓一凡站在原地想了想,觉得杜鹃喜欢的肯定是自己!眼下去问倒真是不妥,耽搁下去让师父知道了只怕更是麻烦多多,他不敢多留,快步跟上了师兄往回走。
这一耽误,走到山脚时,太阳已红红的挂上了天。两人加快步伐上山,行到半山,前面一人大叫:“大师兄,二师兄!你们可回来了!”正是风轻吟,身后跟着小五子。
两人一惊,齐道:“师弟,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
“找你们来的呀!我爹一早出关,发现你二人偷偷下山,正在大发雷霆呢!说定要重罚!你们这是去哪儿干什么去了?”
“师父这么早出关了?”叶茂然也急了,他横了卓一凡一眼,心道:都是你小子纠缠!卓一凡却没有看到,自向风轻吟道:“还不是为了杜鹃!不说了,师父要打要罚也只好认了!”
“你们去了绣楼?”风轻吟睁大了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从两人神情已经猜到他们之间闹了不愉快,此时也无暇细问,叹道:“我早就担心你二人会为杜鹃生事!这样吧,这事反正迟早得让我爹知道,我三人回山上去见我爹,小五子,你马上去绣楼一趟,让姑姑赶快上山来,就说我爹要打死两位师兄,让她来求个情。我爹也就听姑姑的话。”小五子领命飞奔而去。
“这不好吧?师弟。师父哪至于要打死我们?何必惊动姑姑上山呢。”叶茂然不以为然道。
“你们不知道,我爹真的生了好大的气,打死你们当然不会,这样说那是让姑姑赶快来,免得你们受皮肉之苦。再说了,你二人因为杜鹃的事,最近一段日子一直别扭着,这事也不能拖着瞒着,或许姑姑来能作个了断呢?杜鹃终究是姑姑的绣女,终身大事还得姑姑作主。你们不想早日了结吗?”风轻吟说时呵呵一笑,叶、卓二人对望一眼,也无话说,三人不再耽搁,满怀心事上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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