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圣诞节后的第一天,也就是十二月二十六日,是北美传统的BoxingdAy,香港的中文报纸将之翻译为节礼日.其实就是节日后的疯狂大减价,疯狂大采购的日子.没有亲身的体验,绝对想象不到BoxingdAy的气氛有多么非同寻常,人们有多么疯狂.
刘一夫一觉醒来,看到许久未见的阳光透过窗帘,隐隐约约地洒满房间.他精神一振,立即跳起来,动作迅速地梳洗完毕,兴冲冲地下楼,看见妻子女儿已经坐在小餐桌旁吃早餐了.“嘿,你们起来怎么不叫我啊?”他神清气爽地说.
“我说要叫你,你老婆不让.”刘柳不满地抱怨.
“你怎么说话的?”柳玉洁不悦地瞪了女儿一眼.
刘柳假装没看见,却对着父亲扮了个鬼脸,“噫–.”
刘一夫走到桌旁,宠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不怎么认真地批评着,“妈妈就是妈妈,不能说什么‘你老婆’,没礼貌.”
“本来就是你老婆嘛.”刘柳对着父亲一翻白眼,“我又没说错.”
看到妻子的脸上阴云密布,预感到风暴正在她心里酝酿,刘一夫赶紧转移话题,夸张地摸着肚子大叫,“给点吃的吧,我好像饿坏了.”
柳玉洁立即站起来,忙着给丈夫准备早餐–牛奶,面包,奶酪,煎鸡蛋,火腿片和一些水果.
刘一夫苦着脸看着面前的大餐盘,“老婆,我想吃中式早餐.”进而推开餐盘,像孩子一样要求,“我要喝粥,吃馒头,包子.”
“你还想喝豆浆,吃油条呢.”柳玉洁笑着把餐盘又放回他面前.
“对,对,油条,豆浆很好.”刘一夫欢呼,“面条,饺子,都可以,泡饭也行啊.”
“爸爸,谁早上还吃那些.”刘柳咽下嘴里的食物,发表自己的意见,“妈妈准备的早餐营养丰富,又好吃方便.”
“哎,你怎么不帮爸爸呀?”刘一夫故意对着女儿呲牙咧嘴.
刘柳根本不理会他故意装出的凶狠模样,一派悠然自得,“我从来都站在真理一边.”
柳玉洁被父女俩的小把戏逗得眉开眼笑,再次连哄带劝地对丈夫说,“今天先委屈你一下,要赶时间,明天给你准备中式的.好吧?”
“对了,对了.”刘柳突然激动起来,“爸爸你快点儿!今天是BoxingdAy!我们要去shopping呐.”
一家人说说笑笑地吃着早餐,商量着去哪里凑热闹,采购几件便宜货.他们没有意识到的是,短短的一段时间,一家三口在吃早餐方面的要求已经有了明显的区别,生活的差异正逐渐形成.
刘一夫把车开到大街上,发现越靠近商业中心地带,街上的车流越密集,渐渐变成了几乎堵车的情景.他感到不可思议,“什么时候在街上见过这么多车啊.”一边嘀咕着,一边按照既定方针把车开到专卖电器的大型连锁店futureshop附近.毫无思想准备地看到商场的大门是关着的!只开了一个只容一人通过的小缝,还有人在把守!一大堆人在门外大排长龙,队伍蜿蜒曲折,绕到房子后面,看不见尾.停车场的入口已经被等待进入的车辆堵住了,其它的车辆根本进去.刘一夫只能驱车顺着车流慢慢向前行使,柳玉洁和刘柳从车窗看向商场门前的盛况,不禁啧啧称奇.
“真想不到在加拿大买东西还有排队入场的时候!”柳玉洁眼睛盯着在寒风中耐心等候的人群惊叹.
“我同学说,他爸爸和叔叔们昨天晚上就要来排队,争取最先进去,买很多东西.”刘柳把脸转向车内,大声地告诉父母.
“通宵排队?”柳玉洁不大相信,“有这个必要吗?”
“看这阵势,说不定是需要.”刘柳见母亲明显怀疑的态度,正想说话,一直开着车的刘一夫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大冬天的,冷都冷死了.”柳玉洁觉得不可思议,“能省多少钱啊?”
“也许是一种乐趣呢.”刘一夫并不真正了解.
“我们去哪里呀?”刘柳看见龟速爬行的车流,烦躁地问.
“我们去哪里?”刘一夫侧脸问妻子.
“要不去londondrug看看,那里也卖电器.”柳玉洁建议.
因为刘柳学习成绩优秀,父母亲决定奖励她一个随身听的cdplAyer,所以锁定卖电器的商场.最主要的是亲身体会一下BoxingdAy的气氛.不过这次体会使得刘一夫心有余悸,一直排斥在BoxingdAy那天出门上街,这是后话.
londondrug的情况也差不多,但至少没有关上大门.刘一夫让柳玉洁带着女儿先下车,自己去找停车位.这一去,半个多小时之后才回到商场找她们.
柳玉洁已经帮女儿选好了一个sony的cdplAyer,只要平时的一半价格.正和刘柳随着拥挤不堪的人流在货架之间流连,看看是否有意外的惊喜.看到刘一夫敞开外套,脸上几乎冒汗的样子,柳玉洁觉得挺有趣,“你很热吗?怎么出汗了?”
刘一夫说,“我找停车位就转得晕头转向,直要冒汗.好不容易等到有人走,几个人盯一个车位,又不好意思抢.停好车,进来一看这么多人,都不知道要到哪儿找你们.空气又闷,能不热吗?”
柳玉洁笑嘻嘻地看着丈夫有点懊恼的脸,还没来得及再开口,就听到一声呼唤–
“jude,你们也来了啊.”张玫琳满面春风地挤到他们面前,“你们来多久了?”
“来多久?”柳玉洁好像没听懂她的话.
张玫琳自己已经加以注释了,“齐卫星今天六点就起床了.六点半赶到futureshop发现有上百人在排队,又到这里,发现不用排队……”
“等等,等等,”刘一夫打断她滔滔不绝的叙述,“六点半好像商场都没开门吧?”
“是没开门呀.但不妨碍有人排队呀.”张玫琳兴致不减,“不过今天商场一般都提前开门的.”
“你不是说,你们六点半就来了吧?”柳玉洁知道时间是十点左右,不能想象他们在这里待了好几个小时.
“当然不是.”张玫琳不介意话头一再被打断,“他八点钟回家,我们八点半从家里出来的.那时候已经满街都是人了.”
“你在这儿?”齐卫星从妻子身后冒出来,看到柳玉洁一家,微笑着打招呼,“你们也来了?有什么收获?”
刘柳闻声立即举起手里天蓝色的cdplAyer,示意着.
“好漂亮.”齐卫星笑着说,“价格怎么样?”
“50%off.”刘柳抢着回答.
“够便宜的了.”齐卫星对刘一夫说,“那边hp的A4打印纸卖99cent(九角五分)一包呢.”
“一包多少张?”刘一夫随口问.
“500张.”
“嗬,比国内还便宜呢.”刘一夫来了兴趣.
“是啊.而且质量很好.”齐卫星说,“我拿了几包.”
“在哪儿?”刘一夫问,“我们也买几包,反正是消耗品,总是要用的.”
柳玉洁又看到一直想买的自动语音答录机只卖不到平时一半的价格,立即拿了一个.
刘一夫对柳玉洁表示不想再停留了,和张玫琳一家道过别,拿着cdplAyer,答录机和打印纸往出口而去.
十几个收银台全部开了,收银员们不停地忙碌着,准备付款的人们仍排起了长队.
刘一夫感慨地说,“这哪儿像在加拿大,好像回到了中国嘛.”
柳玉洁深有同感,“我在这里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挤在商场里,还要排这么长的队.”
走出商场,刘一夫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感叹,“还是外面的空气新鲜啊.”
柳玉洁笑着推着他,“哪儿有这么夸张啊.快带我们去停车的地方吧.”
一家人说笑着坐进车里,刘一夫发动汽车,试探着,“我们回家吧?”
“现在就回家?”柳玉洁似乎不大赞成.
“不回家!”刘柳干脆大声反对.
“不回家干什么?”刘一夫冲着女儿做出愁眉苦脸的样子,“这么多人,这么多车,空气都不好了.”
“不回家!”刘柳转向母亲,“妈妈,现在就回家太没意思了吧?”
柳玉洁难得地与女儿意见一致,“现在就回家是没意思.才逛了一家店.”
刘一夫孤立无援,只能认命,“刘太太,刘小姐,请问你们下一站要去哪里呀?”
“妈妈,我们去metrotown!”刘柳兴奋地建议,“那里据说是加拿大第二大的shoppingmAll.你老说太远了,不愿带我去.今天爸爸开车,我们去吧?”
柳玉洁看着女儿恳请的目光和兴奋的脸庞,略一思索,表示赞同,“好吧,我们去metrotown.”又问丈夫,“你说呢?”
刘一夫苦笑,“我能说什么,遵命.”
“那可不一定,”柳玉洁心情颇佳地与他开玩笑,“方向盘在你手里,大主意得你拿,你不开车,我们就去不了了.”
刘一夫脚下一踩油门,“目标,metrotown.”其实暗自担心又要受一番拥挤了.他没料到,与metrotown比起来,richmond的情况是小巫见大巫.
一路比较顺畅地开到metrotown附近,刘一夫感觉不错,“这边人不多嘛.早知道直接来这里好了,省得挤来挤去的.”话音刚落,车已经到了停车场入口处,只见车辆有进有出,似乎次序井然,刘一夫越发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进入停车场,刘一夫开始感到不怎么对劲了:偌大的停车场竟然根本没有空位,而且还有车辆在慢慢行驶绕圈子,显然在寻找停车位.他心中暗叫不妙,只好跟着前面的车绕行.绕完两大圈,还是没有空位,又转入巨大的地下停车场,仍然是车满为患.
“要不你们先下车,”刘一夫无奈地对妻子,女儿说,“我在这里慢慢找停车位.”
刘柳没有像往常一样跳起来赞同,只是无声地看着母亲.
“不好吧?”柳玉洁微皱起眉头,“这里太大了,而且我们都不怎么熟悉,等下你到哪儿去找我们?”接着安慰他,“不着急,反正我们没啥事儿,停好车,我们一起进去看看就行了.”
从地下又回到地上,又是一个两大圈之后,终于看到一对白人父子走向附近的车位,并友善地向刘一夫做了一个手势,指指停在前方不远处的车.
柳玉洁赶紧放下车窗,大声用英语问,“你们要走吗?”
那位头发花白的父亲微笑着点头,“是的.你们可以停我们的车位.”
“嘿!”刘柳兴奋了,“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啊.”
刘一夫赶紧把车暂时停在不阻挡别人,又能方便进入那个车位的地方,等待那对白人父子离开.
一辆车从侧面冲过来,并打开转向灯,示意要停这个车位.正准备上车的那位高大的儿子转身对那辆车的驾驶示意,刘一夫他们已经在等了.不知那个司机的反应如何,但那对父子倒车出来时,给刘一夫留下足够的空间,并示意他先停进去,才离开.
刘家三口同时向他们挥手表示感谢.停好车,一起进入了加拿大第二大的mAll.刘一夫最痛苦的逛街经历开始了.
商场里人如潮涌,热气腾腾.大多数的名牌店铺都半开着门,而且有人在把守着.有人出来,才放下一拨人进去.有的店甚至还半拉上了铁闸门.刘一夫和柳玉洁叹为观止,简直比在国内抢购还厉害嘛.每个半开店门的地方,都有人在耐心地排队.除了正常提供给人们休息的坐大地方之外,所有的空处,走廊,都聚集着成堆的人,还有大包小袋.
刘柳兴奋地在父母前面又蹦又跳,笑着,嚷着,“谁说加拿大没有人?谁说温哥华人口少,来这里看看啊!”
刘一夫和柳玉洁看着女儿快乐的样子,心情也轻松起来.刘一夫逗女儿,“说不定全温哥华的人都到这里来了呢?”
“不可能.”刘柳才不是那么容易被唬住的,“起码richmond就有那么些人在街上.”
“别跑,别跳.”柳玉洁提醒女儿,“摔了自己,碰了别人都不好.”
“我不会–,”刘柳话音未落,就碰着了一个身穿传统服装的印度女子,“sorry!”她赶紧道歉,对方笑笑就走过去了.刘柳也收敛起来,乖乖地挽住父亲的手臂走着.刘一夫不自觉地挺起了胸膛,柳玉洁悄悄笑了.
“啊,那里!”刘柳的平静很快就消失了,她拽着父亲直奔一个大门敞开的商店,“我们好多同学都穿这个牌子的衣服,我也想买一条牛仔裤.”
刘一夫和柳玉洁看看商店的招牌,又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没有听过着个牌子.可是里面人头涌动,看来捧场的人真不少.幸好大门敞开,里面的空间足够大,夫妇俩随着女儿走了进去.
“妈妈,这条牛仔裤只要九块九耶!”刘柳已经迅速地找到了想要的东西,“我可以试一下吗?”
刘玉洁看看那条裤子的剪裁和做工都停不错的,价格也实在是比平时低了一大截,点头同意了,“你去试衣间试一下吧.”
刘柳和只穿着吊带背心的年轻女售货员轻声嘀咕了几句,便消失在试衣区的门后了.
刘一夫无聊地环顾四周,只见男女老少都满面红光在货架之间穿行,很多人手里都抱着一大堆衣物,还在不停地翻看着货架和柜台上堆积如山的衣物.扩音器里播放着节奏强烈的音乐,歌手用极快地速度吐出一连串的英文,他是一个字都听不懂.只觉得一个字“闹”.
“妈妈,爸!”刘柳突然蹦了出来,“怎么样?”说着还旋转了一圈,向父母亲展示穿在身上的牛仔裤.
“一般吧.”刘一夫率先发出评论,换来女儿一个白眼.
“还可以.好像腰太低了点儿?”柳玉洁不大确定.
“不低了.”刘柳解释,“这是fAshion.”
“什么意思?”刘一夫不明白.
刘柳居然不知中文应该怎么说了,求救地望着母亲.
“潮流的意思吧.”柳玉洁代为解释.
“什么潮流啊?整个腰露在外面,着凉了就流感了.”刘一夫不以为然.
“老土.”刘柳撒娇地瞪了父亲一眼,又转向母亲,“妈--,”
“你喜欢就买吧.”柳玉洁倒也痛快.
“耶!”刘柳奔回试衣间,换下牛仔裤.
一家人去付款,见所有的付款台前都排着有大约二十个人,刘一夫哀叹,“这没有半小时排不到头.”
刘柳乖巧地说,“爸爸,你和妈妈去逛逛,我在这里排队.你们二十分钟以后再回来.”
“你一个人在这里?”刘一夫不放心,“不能让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太混乱了.”
“我只是在这里排队,又不会走开.没问题.”
“要不你出去逛逛,我在这里陪女儿.”刘一夫对妻子说,“我不喜欢逛街.”
“我一个人也没啥意思.”柳玉洁也不想走开.
“妈妈,你们不用一直陪着我,我会内疚的.”
“不用内疚,陪着你是我们的荣幸.”刘一夫宠溺地摸摸女儿的秀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付款的队伍以蜗牛的速度慢慢向收银台靠近.喧嚣的气氛,络绎不绝的人流使商场里的气温越来越高.刘一夫才明白为什么人们都满面红光–纯粹是热出来的.只觉得双腿又痠又麻,可没个地方坐,连靠一靠的地方都没有.他烟瘾大发,很想出去抽支烟.可柳玉洁劝他说,人太多,地形又不熟悉,他一个人出去,回来不一定找得到地方,连问都不会问.如果她陪他出去,刘一夫打断她的话头,表示不能把女儿一个人留在这里.所以他只能强忍着烟瘾了.
一家人只能轮流到商店门外去透透气,在商场的墙上略靠一靠.刘柳很抱歉地安慰着父母亲,是身为父母的人不能轻言放弃.终于排到收银台跟前时,刘一夫才敢抬手看了一眼表–为了不影响情绪,他始终忍住不看表,不去想等了多久–一小时四十五分钟.他简直不敢想,为了买一条牛仔裤,付款排队花了一小时四十五分!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觉得收银员的动作并不慢；再看看顾客,他恍然大悟:每个顾客都是一大堆一大堆的,所以每个人付款的时间就加长了.像自家这样只买一件衣物的几乎没有.
刘一夫口干舌燥,筋疲力尽,坚持要去吃东西,休息.一家人来到美食广场,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巨大的空间里人山人海,人声鼎沸.每个摊位前都排着超长的人龙,无一例外,仿佛每个摊位都售卖着世界顶级佳肴.每张餐桌旁都围着一群虎视眈眈的人,不是盯着食物,而是盯着用餐的人们面前半空的餐具,判断是否很快会离开,进而可以取而代之,占领座位.刘一夫和柳玉洁感觉好像回到了国内,回到了多年以前.
刘柳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她很快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自报奋勇地去等座位,让妈妈去排队买吃的,让爸爸留在原地负责联络.看到女儿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各自的分工,刘一夫和柳玉洁交换了一个欣慰的眼神,默默地照办了.等一家人终于在一个平时只能坐一个人的小餐桌旁坐下,开始享用早已过时太久的午餐时,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吃完东西,刘一夫坚决要求回家,柳玉洁母女只好同意.出了温暖如春的商场,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天竟然已经黑了.数小时的煎熬,收获是一条不知道品牌(至少刘一夫不知道)的牛仔裤.他的BoxingdAy后遗症从此落下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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