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芳草萋萋 > 第四十七章

?    原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上学-----放假-----上学”的黑色周期,可以给自己放一个永远的假了。现在看来,又得重新钻入这个周期中,再去过那循环往复的生活了。

    每过一天,就离开学的日期近了一日。家人和我都在静侯那一天-----我的复读生涯开始的那一天。我不晓得他们是怎样的心情,反正,我的心情是难以名状的:既不是盼望,也不是排斥;既不是高兴,也不是沮丧;既不是畏惧,也不是坦然。

    那一天终于到来了。

    母亲一早就准备好了饭菜,可我没胃口。一家人没有多说什么,像平常一样,又有点不同平常。

    天,阴沉沉的,还带着雾,迷迷蒙蒙。

    父亲送我去学校。一路上我们也很少说话,他在前面走,我推着自行车跟在后面,带着我的铺盖和书本。离公路还远,道有些泥泞,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匆匆赶路。

    那天,父亲的背影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在离我十几步远的前方匆匆走着,沉重的背影与灰蒙蒙的雾气融会在一处,构成了一副意蕴深刻的画面。他为全家人的生计操劳,为儿子的前程奔忙,他付出心血,尽到责任。我的学业对他来说,该也是一门产业-----一门投资和风险都很大的产业。他把自己的血汗钱连同希望一起投资进去,之后,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盼望和等待了。至于来年会是个什么收成,只有天知道。

    到了公路,我们搭上汽车向运城进发。那儿,有一所闻名远近的重点中学-----康化中学。

    我上初中时,家人就一直希望我能考上康中,但最后证明,这只不过是一厢情愿。康中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只能是可望而不可及,只有极少数的佼佼者才能叩启它紧闭的大门。后来我上了县里的高中,全校只有一人荣幸地步入康中。她是我们班,也是全校的永久性第一,谁也无法与他争锋。初中三年,我们一直是同班同学,还曾坐过同桌。她天分特好,终究是不同凡响。这不,今年已考上上海负旦了。而我却作了高考的逃兵。在生活中,我们每个人都好比是一条射线,从一个起点出发,奔向不同的方向。开始,大家都交汇在同一个起点里,但只要一出发就会存在某一角度的差别,而且越往后差别越大,距离越远,直到遥不可望。

    当年没有资格进康中,今天却以一个落难者的身份来到这里,寄人篱下。当然,与人家那些正规军不能相提并论。这些从各地云集而来的伤兵败将被编制成一个杂牌军,番号就是“康化中学复习班”,简称“康复班”。听起来倒像是一个治病疗伤的地方,也不知道这些从前线败退下来的伤员病号能不能最终“康复”。

    报名处竖着一块大黑板,标明对复习生的收费标准:490分----480分,300元;480分----470分,500元;470分----460分,800元;460分----450分,1000元;450分以下,2000元;外地学生,一律2000元。不同的学生按照不同的分数被划分为不同的等级,在这七尺见方的黑板上体现得一目了然。

    高考,用一条无情的分数线把千千万万的莘莘学子划分为两个阶层。每个阶层里,又各自形成了等级森严的金字塔:一座闪闪发光,一座黯然无光。闪光的金字塔中,考上名牌的居于塔尖,他们欢呼雀跃、荣耀无比;其次一层是重点院校的,他们也志得意满、令人羡慕;再次一层是普通院校的,他们虽然不敢趾高气昂,但也可以理直气壮自比骄子;最下一层的是一批专科学校的,不免为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感到些许的不满和自卑,但也庆幸闯过了黑色七月,跨进了胜利的金字塔。

    这些居住在胜利金字塔的幸运者们,可以推开窗户看看塔下那些不幸的失败者。他们身处另一座灰色的金字塔中,没有光芒,没有欢笑。塔尖,是险些达线而与大学失之交臂的人,他们悲痛欲绝、扼腕长叹;其次一层是那些与录取线相差不远的,他们痛定思痛,决心重整旗鼓,卷土再来;剩下的是一批本来就没抱多大希望的,对于落榜并不怎么在意,没什么大喜大悲,依然我行我素,笑口常开。

    我本来也可以自由自在,笑口常开的,只是被家庭所迫,逼上梁山,再做一年苦行僧。

    且说我凭着五爷的关系,只交了600元的学费,办妥了手续,便来到自己将栖息一年的避难所-----宿舍。里头可真大,但密密麻麻放满了床,决不会叫你有空旷之感。

    这儿本是旧礼堂的一部分,如今隔起了一道道高墙壁垒成了复习班宿舍,专为迎接重返校园的高四生,甚至还有高五高六生。

    早来了不少的难兄难弟,一个个都规规矩矩呆在新铺好的床上,若有所思,似乎还沉浸在落榜的痛苦之中。我找了个空床,放好行李,跟周围的兄弟打了招呼,大家都礼节性地笑笑,问候几句,算是认识了。我打量了一下四周,挺破----斯是陋室也,却足以容纳四五十号或仙或龙。唉,共同的命运把大家连在一起,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不必曾相识。

    东西放好后,我跟父亲来到舅舅家。家里远,以后就要仰仗舅舅照应了。舅舅家可算是正宗的蜗居斗室,家具家当摆放得拥挤不堪,几乎没有立足之地。他们一家三口凑合在这小小世界里过活,一来客人便人人自危,尾大难掉。舅舅在政府工作,妗子教小学,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辛辛苦苦,省吃俭用,既要养家糊口,还要供表妹读书。总之,生活并不宽裕。这就使我的到来,多少给他们带来了一些难以启齿的苦衷。这是明摆着的,我在这儿念书,花钱向他们伸手,岂不是给人家增添负担?而将来父亲能不能如数偿还,还得二说。

    不过,今天我们来了,舅舅妗子还是笑脸相迎,热情款待,以尽地主之谊、亲戚之情。

    父亲和舅舅攀谈了一会就回去了,留下我在这儿吃饭。妗子在厨房忙乎着,我和舅舅先吃。舅舅说:“到了学校好好学,努力一年,争取明年考上。”我低着头扒饭,时而应上一声。心里总觉得压抑,很不自在。毕竟,这儿不是自己家,我是在寄人篱下。

    晚上回到宿舍,里面已满实满在。

    许多人正围着一个说者,听他高谈阔论,时不时哄笑一片。只见那人眉飞色舞、口若悬河,穿得是衣冠楚楚、风流倜傥。从那神色、气势上看,倒不像落难而来的复读生,而像是刚入学的大学生。

    见我过来,伸手与我握两下,自我介绍道:“我叫葛飞,xx县的,请多关照!"

    这样爽快而热情的劲头,一下就拉近了人与人的距离。我笑道:“我叫子弹,xx县的,相互关照。”

    他招呼我坐过来,敬烟,我推辞。他浓眉一扬,“客气什么?给兄弟一个面子!”

    我接了烟,谢过。他顺手啪的打着火,我凑上接了火,吐出烟雾来,不由兴致大增,也与他一道海阔天空起来。

    侃了一大通,时候不早,各自歇息。

    夜已深,窗外月色朦胧。

    一股身在异地他乡的孤独感,袭上心头。聚集来的,还有对前途的忧虑和对复读的恐惧。

    我想起了菲菲,不知她现在怎样,恐怕也考上,不过她可以凭借自己优裕的家庭条件,在城里找份工作。

    菲菲,我要考大学了,恐怕一年之内我们都无缘相见了。但我会在这儿为你祝福,你会为我祝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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