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
星期六到了。
雨齐和茜茜早就约好了今天去爬山。两个人都早早起了床,十点钟的时候,汽车已经把他们拉到了山脚下,他们开始登山了。
这是通往西华山的山路。俗语说:“山路十八弯。”此话实在不假,弯来绕去的山路一会儿工夫就把两人累得满头大汗。雨齐看看茜茜,她鼻尖上沁出了小水珠,脸上也有了红晕,气色很好,她似乎挺兴奋的。
山路两旁满是树,有些小树上还结着不知名的野果子。偶尔也蹿出来一两个小动物,见了人,便做贼似的迅速躲进草丛中去。爬得高一些的时候,便看见上山的蜿蜒小道了,还有城区的高楼大厦,还有远外银白色的长带子,那是大河,再远些就是连绵起伏的山。起风了,山风一阵一阵地轻轻拂向脸庞,雨齐感觉很舒爽,甚至有点“心旷神怡”。现在虽然是秋天,雨齐却感觉像是走进了春天。
“爬山的感觉真好。”茜茜说话了。
“我也是。”雨齐说。
这儿就像我们家乡一样美丽。茜茜望着远方。
“想家了?”雨齐问,看着茜茜。
茜茜笑笑,不说了。
“你累么?”雨齐又问。
茜茜摇了摇头。
又走了几步,茜茜忽然停了下来:“雨齐,我想起一个对子来了。”
“什么对子,说来听听。”雨齐不假思索地说道。
“只有上联:美酒佳人我心醉。”
“想让我对出个下联么?”
“你对对看。”
雨齐望了望眼前山水,念出一句:“孤峰野径寒鹤愁。”
茜茜微微一笑,正要继续说什么时雨齐拦住了她。
“别忙,我也出个对联,你给它改个横批吧。”
“好呀,你说。”
“有一次,我在银行大门口看见一副对联:走进银行门,处处是亲人。它的横批是‘恭喜发财’,我觉得不妥,这横批没有把银行的本质表现出来,你改改吧。”
茜茜稍为皱了皱眉,使念出一句:“有钱就亲。”
雨齐笑着说:“正合我意,只是太露骨了。我改的横批是‘有钱就请(亲)’。‘请’既有‘请进门’,又双关含有‘亲’的意思,这样就把‘请进门’和‘是亲人’两层含义都讲到了。”
茜茜指了指雨齐:“你呀,就是鬼得很。”
两人相视而笑。
雨齐忽然扬了扬头,说:“前天晚上,你们宿舍的李晓岚找我,说有个讨论课,是她们人文社举办的,讨论中国文化中的宗教文化,邀请我参加。对于这样一个题目,你的看法如何?”
“晓岚姐也叫我去看看。”茜茜答非所问。
“我是说你对宗教文化的看法。”雨齐笑嘻嘻地提醒。
茜茜回过神来,笑笑,说:“儒佛道之教中以儒教文化影响最深,是主流。”
“我正打算把儒教文化作为主流来讲。”
“这个题目牵涉到太多方面,不好展开,要么,我对你说说我对佛教的一点看法吧。”
“好,说吧。”
“我觉得对佛教及其文化应该有个客观的评价。就说‘佛’这个字,它的涵义就很值得深究,它并不是类似于‘神’之类的所谓造物主的超能力存在,它应该是一种境界的象征,一种精神的体现,一种理想化的最最纯粹的人。”茜茜停了会,继续说道:“我认为‘佛’是‘完美’的另一说法,思想的完美,境界的完美,或者说纯粹。我以前翻过佛教文化丛书,尤其是一些禅的故事,使我认识到这一点。”
雨齐露出了赞许的目光,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茜茜继续往下说。
“另外对于释迦牟尼,我们也应该有个正确的认识。我是很敬佩他的,但是不少宗教人士略偏向于他的‘精神’一面,而历史学家却太过偏向于他的历史人物性的一面,不管哪种,我都认为有失于偏颇。他应该是精神和人的融合体,而不是简简单单什么所谓的神仙救世主。他对世界、对社会、对人生看得很透,看透本质了,觉悟了,所以才被称为‘佛’。”
“他看透了一切,却又看不透地生活着。这是一种真正的看透,那些自以为看透了人生的悲观厌世者真应该好好向他学习,是吧。”雨齐接过茜茜的话,说道。
“嗯。”茜茜应道。
两人不再言语,两双眼睛对视着。他看到了她眼里的欣喜,她看到了他眼里的感动。以前他俩就是很谈得来的好朋友,但好朋友也仅止于好朋友,现在却居然发现两人有着如此相似的见解,这或许应该称作“知己”吧。
“英雄所见略同。”雨齐终于说话了。
茜茜开心地笑了,眉头彻底舒展开来。她的笑容很灿烂,很迷人。
爬得再高一些的时候,便见着枫树了,而且越来越多,越来越浓。那多姿多彩的枫树,有的绿中带红,有的金黄色,有的红灿灿的,红的象一团火;绚烂的红枫,与周围的绿树相互映衬,把整个森林都渲染得更加绚丽。有的小山峰上枫林独占一片,渲染出一副海边的黄昏图,又似灿烂的彩霞坠落山头,连天空也泛起了红晕。
雨齐静静地躺着,阳光透过枫叶,将整个枫叶林映射得更加红艳美丽,山风过处,一些醉红的枫叶划过一段美丽的弧线,飘落下来,雨齐拾起一片枫叶放在掌心,深深地凝视它许久。
“真美呀!”茜茜由衷地说。
“是啊,......只可惜,总让人觉着有点伤感。”
“就在醉红的时候,它飘落下来;也许,这就是枫叶的选择,也是它美丽忧伤的原因吧。”
“那你更喜欢它在空中飞舞的弧线,还是飘落地面的平静醉然呢?”
“都喜欢。其实,它们也不过是匆匆而逝的过客吧,总带给人醉红的思念与美丽的忧伤;轻轻飞舞,轻轻飘落,也许,大地才是枫叶的最后的归宿。”
“那我们每年都收藏一片枫叶好吗?”
“好呀。”茜茜笑了。
雨齐也笑笑。
两人休息了一会,又继续爬山,很快就到山项了。待他俩见到“西竺夺”三个字的时候,已经是午饭时间。两人的肚子开始“叽咕”,提醒他俩该“照顾照顾”了。
两人打算到寺里吃饭,便进了大雄宝殿。仰头望去,三尊佛像非常安祥,非常和蔼,却又不失庄严,让人好端端地生出几许感动和崇敬。茜茜静静地仰视着。
茜茜忽然感觉有些异样,扭头看看雨齐,却发现雨齐在偷偷地笑。
“你笑什么?”茜茜不高兴了。
“没啥,”雨齐说,“我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讲我听听好吗?”
“有一个人,他遇到了麻烦,便跑到庙里拜观音菩萨。结果他发现有一个跟观音菩萨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也在拜观音。他好奇地问那个是不是观音菩萨,那人说正是。这个人更惊奇了,问他为什么拜自己,那个‘观音’便回答说,‘我遇到麻烦总是求自己呀。’”
“这很有哲理嘛,”茜茜说,“有啥好笑的?”
“我觉得你很像那个美丽的观音菩萨。”
茜茜扑哧一声笑了,推了推雨齐,说:“真是罪过。”话里充满了娇嗔。
两人往“功德箱”里塞了些钱,便吃饭去了。
吃过饭后,雨齐带茜茜四处走了走,最后在一个小山峰顶停下了,那里有块圆形的大石头,坐两人是绌绌有余的,两人在这儿休息。雨齐眺望着远方,茜茜出神地望着天空。
“能告诉我你的理想吗?”茜茜忽然发问了。
“我有过许多梦想。小的时候我希望自己将来成为世界上最有钱的人,我要让全世界的人都有饭吃,有衣穿,决不让谁因为没钱而受着饥饿与寒冷;后来,我又希望自己成为一个世界闻名的大人物,决不允许谁瞧不起咱们;再后来,懂得了思考,在我对社会、对人生、对理想有了较深的思考,明白了许多事理之后,我才省悟到我的最大的理想,最最要紧的,是活出价值来,活出意义来,无愧于社会,无悔于人生,无悔于自己。因此,我希望自己成为一名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经常的思考也使我明白,许许多多看似很有意义的东西,到最后才发现根本无意义可言;而许多很平淡很一般的,却有着意义的永恒魅力。”
“所以,你选择了教师作为你的理想,是吗?”
“可以这么说,”雨齐拍拍衣服,看了看茜茜,又问:“那你的理想呢?”
“我呀,”茜茜眨了眨眼睛,“我的理想就是夏天里的一朵白云,在蓝蓝的天空中飘浮、飘浮,最后化作雨,洒到地上。”她在望着天空。
“你呀,”雨齐有点嗔怪,却没有往下说。
两人对视,笑了笑。
“雨齐,”茜茜目光转向远处,“你知道吗,有一回,我碰到个很古怪的人,盯了我许见,然后告诉我,说我很有灵性,很难得,只可惜寿命太短。”
“你相信他的话?”雨齐忙问。
“也信也不信。”茜茜说,“俗语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坦然面对一切就是最好的办法。就算真的,那也好,我可以在天上玩,寂寞了,就写封信,托清风或者白云送给你。”
“不许胡说。”雨齐不高兴了。
茜茜笑笑,不说了。
雨齐想,茜茜不简单,对生死很坦然。
雨齐忽然想跟茜茜谈谈大学生活和教育制度的问题了,便对茜茜说:“茜茜,我想问你个问题。”
“问吧。”
“你——,刚刚从黑色七月中走过来,现在心里想些啥,感受如何?”
“很可惜没考上清华被调到这来了。不过既然来了,总有来这里的道理吧,我想。”
“大学跟中学相差很大。在大学里你得努力成长,独立承受风风雨雨的磨练,这样才会慢慢成熟起来。比如说现在,我最大的问题,就是对现在的教育制度感到迷惑,我觉得这太不适合现在的学生了。”
“教育制度?”
“嗯。像我们专业,开了五十几门课,整天‘狂轰滥炸,’没头没脑的灌输;大家都被撑得圆滚滚的一个模子,没有一点个性,只落得个消化不良。工科学校又总是死气沉沉的,现在好一点,有几个人出来办些社团,搞些活动了,总算有了点生气。只是终究束手束脚的,大家被逼得天天啃课本,消极地应付考试。许多毕业生告诉我,他们四年的大学生活很空虚,没学到什么,尽管他们的‘成就’被认为是一流的。我想,这是思想的空虚吧。要成为什么自己不曾作主,结果稀里糊涂地来到这个大工厂,被稀里糊涂地煅造成某个零件。这时候的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更不是自己理想中将来的‘他’,于是他没有了过去也没有了将来,他便感到空虚、感到迷惑甚至苦闷。他没有了自我,这个自我已经在岁月流逝中被渐渐磨蚀掉了。”
“是么?”茜茜有点惊讶。
“是的,这样的制度还带来了一系列问题。比如说,学用脱节。本应当是学以致用,可现在却成了学非所用,用非所学。而且,它似乎在循着‘学——背——考——忘’的高投入低产出的不归路走。就说爱因斯坦吧,他就说过,‘所谓教育,应在于把学校知识全部忘光后仍能留下的那部分东西,’这才是教育的原始使命。实际情况呢,忘倒是忘光了,只是什么东西也没能‘留’下。许多同学大学四年的‘重量’似乎只在于每次考试前的一个月,但这‘重量’并不是‘含金量’,它只能换得毕业时的一个‘通行证’,或者说是一把‘钥匙’,却并不是烈火炼出来的‘金钥匙’。”雨齐沉沉的话,像意味深长的诉说,又像是叹息。
两人沉默了许久。茜茜又望着天空发呆。
“不过,像我们,是金子总是要发光的。”雨齐说。
两人又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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