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峥嵘赤云西，日却下平地。
谁言日灿烂，独见夕阳泣。
又过了三天，电站纠纷参与诉讼当事人被全部通知到法庭议事。先是宛迪萍一人出面，她拿出诉状一一地询问每个人的诉讼请求有无变更。
甘昆龙、莫新义各自回答请求获得二分之一的产权份额不变。
阙求潭仍要求获得电站全部产权。
卓野青不待问即说：“我家仍按总产权的70%申请!”
宛迪萍作完笔录说：“好，各人都明确了申请份额，请大家复核笔录是否有误，同意就请按上自己的手印。”
各当事人均按要求完成了手续。于是，她将笔录拿去找庭长商量，过了约几分钟，首先通知阙求潭去到了庭长办公室。
王劳宿郑重其事说：“案子现在进入调解程序。我们单独谈谈你的请求，你申请获得全部产权是不可能的。我们打算让卓家的投资作为借款收回处理。电站产权就归你、甘昆龙、莫新义，各占三分之一，基本回到你们所签合伙合同的原则上。你赞成不?”
阙求潭情绪异常激动：“这个意见，你们是不是已经定了?”
王劳宿十分平静地答：“基本定了。如不服调解，判决也是这个结果。”
“这个结果我不接受!”阙求潭**地撂出一句。
王劳宿面部骤然严肃起来：“如不接受的话，那三个人都应没有产权。你们当初合伙作弊，套取国家贷款，又因利益分配不平引起纠纷。”
阙求潭听后态度变得软和起来，似有难言之痛地说：“王庭长，宛法官，不是我想独占电站，而是他两人的心太凶了，一个我都难对付，两人加在一起，我真要成为他们砧板上的肉了。”
宛迪萍接口说：“通过法院定下来的，他们敢把你怎样?”
阙求潭愁苦着脸：“他们神通广大，鬼主意多，跟他们在一起，不死也要脱层皮啊!”
王劳宿直言探询道：“那你要怎么才好?”
阙求潭双掌夹在大腿间不断地搓动着，他紧张地思索着，终于以悲怆的语调说：“如果他们真的要进来，我只好退出去。”
宛迪萍即问：“退出有什么条件?”
阙求潭迟疑半晌终于说：“我的股金全退。另外，几年来一家人为电站出力，工资只一点点，每年应补偿一万元，四年共四万元……加股金共计六万五千元。”
王劳宿说：“你的主张，我们可给他们做工作。现你下去，待会儿再找你。”
阙求潭离开后，宛迪萍又唤来了甘昆龙及莫新义。
王劳宿请他们坐下，以平和的语气说：“现在我说一说法庭调解意见：拟将卓家的投资作为借款处理，参加诉讼的其余三人，我庭将支持每个人获得三分之一的产权。”
甘、莫二人听后己知胜负虽未定局，但己见分晓。奇迹在穷途末路时出现，两人顿时兴奋得脸红筋胀，欣喜得难以言状，高兴得无以复加，又紧紧聆听下文。
王劳宿停顿了一下又说：“刚才找阙求潭征求意见，他准备退伙，要求退还股金二万五千元，再付四万元补偿金，你们愿意接受否?”
莫新义迫不及待地问：“实在的，他的投资是假的，凭什么退他?”
王劳宿不假思索地反问：“你的投资退股时己拿走，现在凭什么又要获得三分之一的产权?”莫新义被问了个大张口，一时回不出话来。
这时甘昆龙解围圆场：“老莫啊!要想得通，这样处理，王庭长已是对你照顾了。只要阙求潭愿意退，我们应给他宽松的退伙费。但不一定是六万五，可以再协商嘛!”
莫新义迟疑片刻后说：“可以再协商，条件要大家都能接受。”
在庭长的示意下，宛迪萍立即又通知了阙求潭再来协商。
阙求潭到场，王劳宿开言道：“刚才与你们三个当事人交换了意见，各人获得产权的三分之一的意见都接受了。现在还须协商的是阙求潭要求退伙，提出了六万五千元的主张。对此，你们都应本着友好协商的原则，把事情处理好。阙求潭你先谈谈。”
阙求潭把先前的意见又谈了一遍，莫新义不等任何人开口，抢先发言：“老阙，实在的，你投入股金，蒙得了别人蒙不了我。考虑到我们曾经合作了一场，就算是参与办电站的辛苦费，就依你二万五，我们咬着牙巴认了!可是另外四万元的补偿费就没道理了。我退股时你给我补偿费没有?不要吃饱了舍不得丢碗!”
阙求潭忿忿不平：“我提的这个数，也是咬断牙齿往肚里吞，要是协商不好，我就等待判决。如果我的权利得不到维护，还可以上诉嘛!”
甘昆龙担心协商破裂，开导道：“老阙啊!大家都要想得开一点。比如说，法庭主张我获得三分之一产权，放弃四年工资及补偿费的要求，我也接受了。这四年不要提四万了，就按我起诉时的请求，补偿一万六千元，行不?”
阙求潭埋着头，双手夾在膝间，谁也不看地回答：“不行，太亏了!”
会场一时又冷了下来。稍倾，甘昆龙又开言道：“这样，我们再让一步，一共给补偿费二万元。”
阙求潭仍纹丝不动，只字不改地坚持着。
这时宛迪萍等得着急了，劝导道：“双方都要有诚意才能协商好，协商还得依据公平合理的原则。我谈个意见，阙求潭退伙要求的费用就统称退伙补偿费好了，一方坚持要六万五，另两方只给付四万五，你们双方都再靠近一步，就五万元吧，同意否?”
甘昆龙未加思索即说：“支持宛法官的调解意见!”
莫新义用手抓抓头皮后也表态：“我尊重法官同志的意见。”
这时，大家的眼光都一齐转向了阙求潭，等待他的表态，而阙求潭将头转向甘昆龙问道：“这笔款怎么个付法?”
“两年内给你付清，今年付二万，明年付三万。”甘昆龙爽快地答道。
阙求潭又追问一句：“有啥子保证措施?”
宛迪萍插话道：“法庭要出调解书，具有法定效力。如果给付方不执行，你可向法庭提出申请，我们将强制执行，你可在我们法庭来取款，这你该放心了?”
阙求潭终于开颜地说道：“如果这样还可以接受……”
王劳宿不失时机地决断：“意见一致了，就等着我们制作调解书，你们可以返家候着。”言毕，又转向宛迪萍：“你去把卓野青叫来。”
待三人离去后，卓野青到达。王劳宿满脸严肃，语气凝重：“小卓，现进入调解阶段，单独与你谈谈。从这个案子审理的结果看，你家向电站的投入是借款性质，而你却主张产权，从这点上说你是败诉了。如果作为债务回收另外起诉，肯定是个赢官司。现在还有人等我，详细情况我就不谈了，由宛法官跟你交换意见吧!”说罢不等卓野青说话就招呼站在走道上的一个男人进入他的办公室叙话。卓野青突然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产生，她茫然了。
卓野青漠然地跟宛迪萍去到了楼下的办公室，但宛迪萍进入室内即去查找什么文件似的，又是开抽屉又是开柜子，东翻西找，遇有其他人找来又去接待。此时，卓野青头脑里嗡嗡作响，刚才王庭长的话，还在她脑里盘旋，她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更使她想不通的是：搞欺骗的反而赢了官司，实打实干的反而成了败诉，她无论如何也吞不下“败诉”这个苦果。败诉意味着道义上、法理上输了。这个官司前后审理五、六次，已够烦人了。再去打一场债务官司不是更烦人吗?不行!绝不能接受这种结果。她开始寻找间隙向宛迪萍询问。可是，这时的宛迪萍要么转移注意力在其它方面，要么含糊其词，始终没有向卓野青做出详细的解释。雪压冬云白絮飞，万花纷谢一时稀。这样软拖慢磨大概有半个时辰之久，终使卓野青的气火上升到顶点：“宛法官，你们作出的这种认定我是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的，这个官司打到最高人民法院我都将讨个公道!”
宛迪萍面对卓野青的怒容仍是不理不睬，不言不语，只是闪动着那深沉乌黑的眸子，心中不知在思忖什么。
卓野青面对冷遇，柳眉扬了几下，眼中射出了如闪电的目光，气得转身就走。她的思维激烈地冲撞着：好事多磨成又败，相看冷眼谁瞅睬?这场官司明明白白是在往前走，突然又不可思议地逆转了！峥嵘赤云西，日却下平地，难道这部机器发生了故障，法官们对它的驾驭也显得无能为力?谁言春物荣，独见花上霜。
她芳心如摧，神情恍恍惚惚、懵懵懂懂地骑着摩托车返回了家中。
晚上，卓野青向父母通报了情况，父母都愤然了。
卓淮横着寒星冷月式的双眼忿忿地说：“办电难，不在山，不在水，只在人心反复间。出了许多怪事，又遭这场官司，都说明了人心难测。再有，社会上流传司法不公的说法，我一直不予相信，可现在我相信了。假作真时真亦假，难道我国的法制真的又回复到人治的起点?”他冥思苦想着，半晌又说：“浪再大也在船底下，山再高也在人脚下，从几十年的经验判断，我相信党有力量纠正司法不公，坚持依法治国。常言说‘理字不多大，百人抬不动’。我们是有理的，我们应该抗争。”
菊素湘那慈眉善目间也布满了愁云，哀声叹气说：“这场官司真是伤人!再打一场官司恐怕大家都要神经错乱。算了，算了，与其与狗争道，被它咬一口，不如让它走!”
卓淮说：“对人相让，以让至不损害我方之利益为止；对人竞争，以能够争至我方能生存为止。”
不经抗争地舍去是痛苦的，不经劫难磨练的超脱是轻佻的，在卓野青看来，兵家胜败难料，百折不屈方巾帼。于是说：“我看基层法庭水平不高，容易发生错判、误判。我支持父亲的意见，向县法院反映这个案子处理不公，要求伸张正义。”
卓淮见女儿支持，更来了劲头，于是说：“立志欲坚不欲锐，成功在久不在速，浅河要当深河渡，今晚我主笔，起草两个材料：一是甘昆龙不具备合伙人资格的申诉书；二是卓野青完全具备合伙人资格的申诉书。这两个材料都要抓住合伙人资格这个核心。过去我们虽有借款回收之说，但这次一定不要表露，马虎失街亭，大意失荆州。”
菊素湘见父女如此态度，只当花落水中随水去地说：“真是伤人!伤人!就依你们的办吧!。”
经过一夜功夫，两个材料总算拟就。卓野青将材料去复印了六份，又开始了抗争行动。
今天的希望，可以淡化昨天的愁苦。她先去到县法院，找到魏院长，把两个材料亲自送达并口头表达了意见。
魏院长听得很认真，等卓野青说完才问道：“听说你在庭审中己表过态，愿将你家的投资作为借款收回，现在怎么又要坚持产权呢?”
卓野青见魏院长态度和蔼，也就彬彬有礼地说道：“我在辩论阶段，曾说过如作为股金的方式对待，既符合事实又符合法律。但仅以心境而言，作为借款收回还是可以接受的，并非强调自己的投资是借款性质。”
魏院长不解地问：“解决民事纠纷，主要是顾及当事人的权益，尊重当事人的意愿。现在我们用调解的手段满足你的愿望，顾及你的权益这有什么不妥呢?”
“如果我们自己认为是借款性质，我们就会败诉，要收回借款还得另行起诉。”卓野青一语破的地答道。
魏院长的态度变得严肃起来：“谁认定你们是败诉?谁叫你们另行起诉?”
“是昨天王庭长亲口向我说的。”
魏院长显出诧异状：“啊!他真是这样说吗?你没听错?那让我核实一下再说。不过，如果不提‘败诉’这个字眼，就在这个案子中作为借款收回解决，你能否接受?”
卓野青仍不露初衷的回答：“如果以事实和法律两把尺子衡量，我家是投资性质；如果变通为借款性质，还是可以接受。”
魏院长劝解：“那就对了，只要你家可以接受，怎么个措词都不重要。你再找王庭长，把你的这个意见告诉他，我也会促成的。”
“感谢魏院长的指点和帮助，那我就找王庭长去了!”
等卓野青走后，魏智卿拨通了植桑人民法庭的电话，呼出了王劳宿：“喂!老王，沃汀电站纠纷案，对卓家的处理，你是怎么考虑的?说是败诉，叫另行起诉，别人不服呢，找到我这里来了……”
话筒里传出王劳宿的声音：“魏院长，你听我说，那女娃人称野芙蓉，脑瓜很灵，嘴巴子很利害，很有一股野性。如果把调解意图一下挑明，她会打反攻的。所以，我们必须先给他一个徒坡爬，她感到太费力气了，才会走我们指定的平川路。”
魏智卿理明而达度地提醒对方说：“喂!我看得出，那女娃是吃软不吃硬的人，你恰好把釉子上反了!把矛盾激化了!你还是要抓住顾及各方当事人的权益这个核心，好好开导，好好调解。”
“好，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对方挂断了电话。
第二日一早，卓野青赶到了植桑人民法庭，见法官们陆陆续续来到了工作地。可以想见，由于法庭无宿舍，他们是从老远的家中赶来的，上班也是够辛苦的了。
卓野青在进门处候着，给合议庭每个成员都送上一份材料，留下一份，去二楼找到王庭长，递交了材料。
王劳宿请卓野青坐下，立即拿起材料，浏览加阅读式地过了一遍，放下材料，亲自给卓野青沏茶，态度变得十分和蔼可亲。
他又叫来了宛迪萍，回到座椅上后，并不就这两个材料发表意见。而是笑容可掬地说：“前天我很忙，没把话说得那么仔细；你听得也不一定准确，有可能把意思误解了。今天我再把我的意思说一遍：关于你家的投资，如果采取判决的方式，我们将判为借款性质。因你家主张的是产权，仅从诉讼标的上说就是败诉。但如果主张的是债务回收，肯定就是胜诉。如以债务为由另行起诉，也肯定是个赢官司。然而如果不选择判决方式，而是走调解的程序，你又接受调解的话，那么就在本案中一并处理，作为借款收回，利息从优。甚至可以在调解书生效以后，借款全部收回完之前继续计息。接受调解自然就不存在败诉和另行起诉的问题，同案就协商解决了。不知我现在这番话说清楚了没有?你听明白没有?”
卓野青听后心里想，如是这种结局也还可接受，于是说道：“听明白了，同意同案协商解决。”
王劳宿说：“既如此，可说一说借款利息怎么个定法?”
卓野青平平地说：“可比照信用社的贷款利率确定，就以年利率20%计息算了。”
“我看不高，符合政策，可按这个意见做好他们的工作。”王劳宿停住话，似乎在心算似的，少顷又说“嗨!连本带息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可以再去开办个企业，以免合伙扯皮。”
卓野青心中思衬着：“个人的能力又能销几番风雨，难留春匆匆归去？生活也许就是这样，总是给人留下种种遗憾而不能两全，事情既已发展到这一步，只好如此了。
然而，一件使她感到意外的事向她靠近，次日，莫新义不期而至，向卓野青谈出了内心深处的耽心：甘昆龙此人老谋深算，奸诈难防，只可与其打天下，不可与其坐天下。如果卓野青也退出了电站，下一步他将是被洗刷、宰割的目标，他要劝住卓家留在电站，形成二对一的制约格局。于是，他向卓野青叙述了他创业的经过，以求得信任形成新的联盟。下面写成的几段文字。作者已将莫新义创业时自认为艰辛坎坷的平淡情节剔去，只录出了一些秘闻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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