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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酒遇色且为缘,子夜时分好追欢。
昏昏迷迷隨春态,醉身矇眬把肌攀。
人生如云,时间似风,转眼已进入到一九九二年十一月。五陵山区已是草枯叶黄,碧绿的马尾松已变成暗紫。淡淡的远山,云杉已披上了轻霜,已不像夏天雨后那么葱郁;也不像秋日那么爽朗,而是雾沉沉的。纵使睛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农舍沐浴千峰月,江界平分两岸冬。河谷中涌动着冷风,风虽不大,刮在脸上却有丝丝寒意。
在一个晴好日子里,沃汀电站总算开工了。建设方由五人组成,指挥组就设在莫新义的Π形院落中,在竹树相间的掩映下显得人气兴旺,新的环境和新的工作给每个人带来了生气。
施工方由池南全领队,来了50余个民工,也在工地附近的农民院里安营扎寨。
开工的第一天就是整治村里原已开挖的渠道、厂房机坑。当一连串的爆竹声响过以后,铁锹挖击土石的碰撞声,掺合着人们用力发出的吼叫声,打破了这里远古以来的宁静。
然而,好景难长,开工不到一月,工地散漫的气氛出现了。工程进度缓慢,施工人员老是不听建设方的招呼。民工吵骂、斗殴的事经常发生。了解其中的原因,主要是象观县建筑公司又将工程转包给两个个体包工头。池南全开工时把队伍安顿好,在工地住了两三天就不见踪影。两个包工头又没多少资金垫支民工的生活费。再加之层层盘剥,工资压得很低,因而,民工的积极性大受影响。不久,又遇上春节,民工返家过节以后,再也不见有人前来复工。
过了大年十五,莫新义只好去找象观县建筑公司。经过脚踏实地的了解,才知池南全已辞职快一年了,私人拉起一支建筑队伍。由于未办到施工技术等级证书及营业执照,故仍以象观县建筑公司的名义到处搅活,工程到手后干不了又转包出去从中渔利。
莫新义初感上当,但只好牵着骡子当马溜,也不失自己的名声。于是,他又费了许多周折才在一个工地上找到了池南全。对方表现得很坦然,仍以一个法人代表的口气与他对话。首先,他满口答应尽快到工地解决问题,但又明确提出已承包的工程价款必须作大幅度的上调。原因是合同承包的总价款是按设计概预算照抬的。但目前钢材、木材、水泥十分紧缺,价格猛涨,施工方如按合同价款结算,将出现严重亏损。按照池南全的说法,他是吃得补药而吃不得泄药,因此十分强调合同需更改,承包总价需上调。
这个要求一提出,意味着电站所需资金又将出现大缺口,再加之自筹资金是一个虚数,这个情况的出现无疑是雪上加霜。莫新义为了与对方合作到底,以获得池南全曾经给他的许诺,因而采取了劝说加哄骗的办法,要池南全先使工地正常后再解决他的要求。
池南全虽然应莫新义之邀,又来过工地两次,终因根本问题未解决而使工程难以为继,一场预伏的危机终于到来——工地全面停工。
面对出现的重大矛盾,任何人也无法再隐瞒掩盖下去了,在这样的情势下,股东紧急会议在电站指挥组驻地召开了。
莫新义首先发言,将工程进展情况及存在问题合盘托了出来,最后将问题的重点归纳到池南全要求大幅度调高工程价款的症结上来。发言完毕后,莫新义紧锁双眉,以企盼的目光看着大家。
此时甘昆龙一边用手反复地梳理自己的头发,一边吸烟,慢悠悠地吞云吐雾。大家在这样的沉闷气氛中熬过了两分钟,甘昆龙才不紧不慢地向莫、阙二人发问道:“喂!你们的意见如何处理呢?”
莫新义说:“实在的,把人都急懵了,我有什么办法呢?”
阙求潭低伏着头,默口无言,显然是六神无主。
甘昆龙又转向栾斯芹发问:“斯芹,你说说有什么好办法?”
栾斯芹翻了一下挑逗眼,撇了一下嘴,继后嫣然一笑地说:“你看,大家都等着你拿办法,你却张三李四的。你别把空心萝卜当钢管,我是三天吊不出一滴油水来啊!”
甘昆龙淡淡一笑:“嗨嗨!你们都爱吃闷锅饭,夹生饭都来照顾我。”
大家也跟着苦笑。半晌,甘昆龙镇定自若地说:“光急顶屁用,鹅颈项再长也有个下刀之路呢?”他端起茶杯,呷了两口水。栾斯芹立即上前将水给他渗满,他领情地喝了两口,然后才以战略分析家的口气说:“大家注意噢!眼下的形势确实十分严峻,搞得不好,有可能全军覆没,形势已经把我们置之于死地。但是,我们不能长着一双大脚板让水把我们淹死,我们要置之死地而后生。生路在那里?”他像考官那样环视大家,见众人仍然是企盼的目光,他又兴致勃勃地说:“有一句古诗可以说家喻户晓,我大概记得是:水到山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表明:山不碍路,路自通山。路在什么地方?这句古诗告诉我们路就在疑无路的地方。”
栾斯芹听得心痒痒的,但又老是听不到结果有些失望,把两腿张得开开的,双掌垫在后脑勺,斜睨着挑逗眼说:“我们的领路人,你何不直切了当地把坛子里的豆子倒出来,让大家高兴高兴。”
甘昆龙哈哈一笑,干脆站起身来伸懒腰,两支手臂做起了扩胸运动,边做边说:“注意噢!我看你们太紧张了,常言说:情急易出错,事缓主意多,我们的重大决策应该都在说说笑笑的谈话中。”
阙求潭立即附和“也是,橡皮绷紧了会断的,好事不在忙上。”
莫新义也感烦闷:“实在的,应该让脑瓜子舒展舒展。”于是,他去到厨房拿了一瓶酒,在二儿的协助下端了几盘早已准备好的下酒菜,边摆边说:“工地上条件差,今天就凑合着,边吃边谈……”
酒过三巡大家还逍遥自在,还是甘昆龙又将话题引入了主题:“现在,大家都想知道出路的具体处所,我就作个说明吧!眼下,资金缺口大,好像山把路吞噬了。那么,我们就应该在这山脚处找出一条路来,走入柳暗花明的村子里去。要开辟一个穿心店,前有通路,后有退路,过堂还可做生意。就是说:我们的自筹资金是虚假的,正常时很容易暴露。现在好了,可以用物价上涨太大太快为借口去掩盖,申请银行追加贷款,这是国大爷造成的形势,银行不得不为。再譬如说:池南全已无执行合同的能力,他违约,其信誉抵押金就白送我们了。这还不够,我们还可找他对停工损失给予赔偿,这叫因祸得福啊!”说完他自个儿欢笑起来。
栾斯芹拍手称快,并将双掌合一,嬌声脆气地说:“哎!你真是救命菩萨,来,我敬你一杯。”
栾斯芹起身给甘昆龙斟上酒。莫新义虽然觉得三个点子前途难料,但也不失为当前的好办法,因而也称赞地说:“甘镇长是用钢钎撬巨石的高手,我敬你一杯。”他端起酒杯与甘昆龙碰杯后一饮而尽。
阙求潭也不甘落后,想了一语颂了出来:“我认为甘镇长是因风吹火,用力不多。我也敬你一杯。”
此时,甘昆龙几杯酒下肚,精神更加振作。听到大家的赞誉,受到大家的敬酒,自然是更来了劲儿。恭维不能当饭吃,为了显示领导才能和老谋深算,于是他又以头儿的口气,滔滔不绝布置起工作来:“注意噢!目前,不许将我们的意图泄漏出去,但要积极采取措施:第一,明确答覆池南全,他的条件我们不能满足,叫他立即上人复工;第二,估计池南全不会就范,从现在起就要为打官司做准备,给他发函,要求赔偿损失云云;第三,估计他不会吃涩果子,事不宜迟,尽快落实另外的施工单位,仍然要对方付信誉抵押金;第四,抓紧施工,利用已有的贷款是可以把工程搞成半生不熟的;第五,以半拉子工程为理由,向银行申请追加贷款。这年头,会闹会哭的孩子才有奶水吃,大家搞懂了没有?”
三人不约而同地拍手称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发挥延伸着甘昆龙的计划。
在大家不知不觉中,他又停下酒菜,抽起烟来。不知怎的,他先前欣喜的脸上,升起了凝重的浮云。他抓住沉静的一刹那发话道:“今天利用这个机会告诉大家一个消息,我已不再担任镇长职务。仔细想起来,我也厌倦了那种:会前定调子,会上排位子,会中唸稿子,会后拿杯子;上午说官话,中午说酒话,下午说梦话,回家说谎话;几分庄严,几分虚伪,几分坚定,几分徘徊的日子。官场如战场,脱离了战场,才感到一身轻松。今后,我也没有什么顾忌了,你们说是不是好消息?”说完他自个淡然一笑,但笑得并不欢快,而是一种苦涩强忍地泄露。
说实在的,官场失去了职务,只不过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办事员;失去了权力的宝座,只不过是集镇上无精打采的一个汉子。
三个人听了反应各不相同,栾斯芹的表情很平静;莫、阙二人感到事情的发展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显得有些突然。
为了安慰,栾斯芹挑逗眼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轻蔑:“镇长有什么好当的!收入抵不上个体户,事事都要受约束,才不自由呢?”
莫新义也坦然一笑:“实在的,甘镇长不任职了,可以把全部精力投入电站,电站保证建成。”
阙求潭嘴角也牵出一丝硬笑,恭维道:“也是,也是,九十九行,行行出英才。今后,我们就跟甘镇长干到底!”
甘昆龙面孔此时变得像铁板,不苟言笑,以一种平淡的口气说:“唉,古人说,做官像浮云,又像流水,来得快去得也快,留也留不住,你们说是不是?”稍仃,他见大家没反应,于是又转换话题:“大家注意噢!今后就不要喊镇长了,就叫我老甘吧!”
阙求潭显露出难为情之状:“那怎么行?习惯了不易改。再说,你曾经总是当过镇长嘛!现在不当了,名字是可以保留的呀!”
栾斯芹粉脸含春:“我说呀,官升脾气涨官跌脾气敛。什么好听叫什么。今后,我就改口叫昆哥了!”
莫新义随之附和:“顺其自然吧!叫什么都行,不要介意……”
春风与醉客,此时最相宜。开颜酌美酒,乐极易成醉。栾斯芹一再制止甘昆龙狂饮,甘不予理会,反说:“遇饮酒时须饮酒,得风流处且风流。”
莫新义即说:“吃酒图醉,吃饭图饱。”
阙求潭则道:“今日听君一席话,暂凭酒杯长精神。”
不久,甘昆龙已饮到九分样子,开始摇晃起来。直到三个男人都喝得酩酊大醉才罢席。
甘昆龙格外显得有些不胜酒力,用手摸着额头,闭着眼。栾斯芹嘴对着甘昆龙的耳朵低声说道:“昆哥儿,就在农舍休闲嘛?我敢保证比住宾馆更清静。”甘昆龙只嗯了一声,当即栾斯芹主动地给莫、阙二人说:“喂!二位哥子,今晚我去和王婆婆处搭铺,我的床就让给甘镇长睡吧,这样安排行否?”
“行,行,这样再好不过了。”莫新义顺水推舟。
栾斯芹走过去,一只手扯着甘昆龙的耳朵,另一只手捏住他的嘴皮喃喃地说:“成事是这张嘴;败事也是这张嘴。枉自长着两只大耳朵,只想听恭维话,才醉得这个样子。”
甘昆龙迷迷糊糊只顾摇头,以求摆脱纠缠。栾斯芹则从腰部把他搂住,边扶边说:“昆哥儿!要睡到房间里去摆伸睡,四足八叉在这儿像个吊!”说后,扶着甘昆龙去到了自己的房间。
甘昆龙此时醉眼惺忪,语言含糊,口中嗫嚅地唱道:“醉也叫奴去,住也奴处住…欲得香风飘满屋…望君多眷顾……”
待二人进入房间,莫新义拉住阙求潭诡谲的笑笑,嘴巴附在他的耳上悄声说:“给你的老大及施工技术员都打个招呼,今后要是甘镇长来电站去栾斯芹的屋子,不要打扰,男人包二奶是金屋藏娇,女人包二爷是卧虎藏龙。知道吗?”
阙求潭也暧昧地笑着:“这我听说过,现今风行找情人,老婆只有一个,情人新而不腻最好。老婆未满足的,情人来补起,这般事自然是不敢打扰的。”
莫新义不屑地说:“家花野花红苕花,白玉兰吃多了眼睛花。”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当夜,栾斯芹並未去王婆婆家搭舖,仍在她的屋中住宿。甘昆龙却是:遇酒遇色且为缘,子夜时分好追欢。昏昏迷迷隨春态,醉身矇眬把肌攀。酒后**更消魂,今宵此夕畅且酣。栾斯芹也非无私奉献,船儿荡悠悠,愿把芳魂消尽方休。
股东会议以后,莫新义、阙求潭按着甘昆龙定下的策略,一步一趋地开始了行动。
一九九三年三月,他们又去象观县找到池南全,要求复工并陪偿损失。
池南全是个机灵人,他拍胸顿脚地说:既然订了合同,就是把血本赔进去也要重合同守信誉,答应三天后复工。
果然,三天后复工了。复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结算第一阶段的工程款,这是双方履行合同的正常要求,建设方无理由拒绝。但当付出三万五千元后,不到三天,池南全又要借支工程款,理由是已结的工程款已全部付给了个体包工头。而这次又换了包工头,确没有钱垫支民工的生活费,否则只好停工。
现场指挥组考虑到施工方已支付了信誉抵押金,又遇到物价飞涨的局面,要求对方再垫支资金实在是不通情理,所以也就爽快地借给工程预付款二万元。
那知钱到手后,池南全借故离开了工地。不几天,民工也走得精光。
莫、阙二人又到象观县那个工地找到池南全,而这时他一反常态,斩钉截铁地提出要求:如不修改合同增加承包费是决不复工。
莫、阙看到那个工地的民工正是前几天到过电站做工的民工,知道中了池南全移花接木,声东击西的诡计。二人此时才领悟到阴睛风雨皆可测,难测人间藏祸心。莫新义心中十分悔恨:这才是兔子睡午觉,乌龟跑第一。
在双方扯破脸皮后,莫、阙当即写了给池南全的最后通牒,文中说如不履约复工,将起诉到法院,追究其责任直到赔偿损失云云。
然而,半月时间过去了却渺无回音。莫、阙二人这时再领悟到,甘昆龙对池南全不会吃涩果子,而主张另找施工单位取而代之的意见是颇有预见性的。
为了吸取教训,这次他们就在本县的乡镇找了三支建筑队伍,分别对厂房,渠道,前池及压力管道并行施工。这样一则可以加快进度,二则不受独家施工单位的摆布和制约,一个扯拐,另外的就可及时顶上。然而,他们提出收取对方合同信誉保证金的要求,遭到所有单位的拒绝。道理很简单:上次是别人主动上门找活路,这次是挽救工地要求别人来支援。当时的社会流行病就是:有求于人的花子儿,被求于人的得好处,这是甘昆龙没有想到的。另外,出人意料的事还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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