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别过柳枝，我回到寺里。路过采臣房间时，心里陡升诸多无奈。忽然想，既然采臣已经知道我身份了，何必再特意回到这儿来遵守人的礼仪呢。于是飘到屋顶坐着，看着他们俩的门，一夜。
人性是善变。我确定自己爱的人的确是燕赤霞。可是他爱不爱我呢？我想知道。而采臣，怎么才能不伤害他又让他死心？即使是他退缩，逃避，自私也好，我都不在乎的，只要能改变这种局面。
事情竟变得如此混乱。
曙光微露。天色渐明。
白日里，采臣对昨夜的事只字不提，只是对我更好，我明白他想叫我安心。可是女人一旦变了，是无法回头的。她的心不在你身上，那么你做再多她都可能无动于衷。如今我想的只是怎样才能和燕赤霞在一起。我被我自己折磨了整整一天。
就在暮色渐渐掩盖整个兰若寺时，我终于想起了一个人，一个自私的计划自心底冒出。
这个晚上，夜深人静，兰若寺里树影婆娑，鬼魅飘零。一阵风吹开了宁采臣的门，一个妖艳的女人出现在采臣床边。我隐身静观聆听。
采臣低呼了一声：“你是谁？”
女人妩媚一笑，轻轻掩住他的口。
“你要干吗？”采臣甩开她，面呈怒色。
“寺里冷清，夜又太黑，我一个人很害怕，盼望能得公子陪伴。”女人娇声赢弱，口吐芳兰，不急不徐。
谁知，采臣推开女人翻身下床，义正言辞地说：“你若是良家女子，怎可一时迷乱，做这等不知廉耻之事。你若是这寺周围鬼狐，理应好好修行，期盼早日得道。你若想杀我，在你面前我无能为力。倘若肯放过我，我定感激不尽。但我饱读圣贤之书，何况如今已有未婚妻子，绝不会和你图一时之欢的。”
一番话，说得女人面色羞愧，转身离开。整个过程，我看到采臣眼里清澈澈的。
门外阴暗处，柳枝无奈地看了看我：“他的说教叫我愧疚，你让我做的事，我没有办法完成。”
僵持了一会儿，“别急。”我说。“他清贫，也许他爱财呢？你再替我试一次。”接着，我顺手拿起地上一块石头，变做一块金子，递给柳枝。
结果，柳枝惨败而归，一个美丽女人的尊严受到严重打击，再也不肯帮我了，只丢下一句：“他太正直了，这样的男人你都不要，你还要什么。”
可我情在别处，不死心。第二日中午，燕赤霞出门去，只剩采臣和我。
“采臣，你离开吧。”我故意慌张。
“我自己？”
“你自己。”
“你呢？”
“我留下。”
“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
“你不明白，我不能走。”
“我不懂。你是鬼，可我依然爱你，既然你也同样爱我，为什么不肯和我在一起。”
“因为……”我有些语塞。“我不只有一件事瞒你。我虽然是鬼，懂些法术。可我是身不由己的。你离开，忘记我，不会错的，你信我吧！”
“小倩，你告诉我什么事，我都可以接受。”
“你可知为什么兰若寺里这么凄凉？”
“略略知道一些。”
“那你可信外面人类关于兰若寺的传言？”
“本来不信，但昨日……”他支吾。
“难道你不怕吗？”
“我如今安然无事。”
“好，我都告诉你。”我铁了心骗他。“兰若寺里有一只千年树妖，控制林里所有生灵真身，几百年来，我们迫于她的挟持，只能听命于她。但凡兰若寺里住进人类，我们便奉命用美貌和财物去迷惑他们，吸取他们的精气供给树妖修炼。你来的这段日子，之所以到现在还安然无事，是因为她偏巧出门去了。但是今晚就会回来，昨天她已提前派人来迷惑过你。采臣，你若不走，就来不及了。”
“为何燕赤霞没事？”
“他是术士，鬼物奈何不了他。”
“你的真身在哪？我去救你。”
“树妖法力高强，我们几百年来都没办法，你一个凡人怎能救得了。”
“小倩，我绝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离开的。”
“采臣，你何必这么傻。”
任何动物也被他感动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我很庆幸地看到采臣开始默默地整理东西了，心计没有白费，他终于肯离开。谁知，他并不走，只提着东西坐在门口。我不禁疑惑，既然收拾了东西，为何还不走？难道还未与我告别的缘故？于是显身，可他只默默看我，却不理睬，也不说话。我糊涂了。
傍晚的时候，答案和燕赤霞一起来了。燕才一回来，采臣就提着东西搬到了他那儿。天！他竟然想到和他一起住！燕赤霞不肯，可采臣执意要和他住在一起，又不说原因，燕赤霞没办法，只好答应。
做戏终得做到底。晚上，我到底还是把柳枝给拉来了，她拗不过我，只好变成恐怖样子，尖尖头，血盆口，在院子里借着月光张牙舞爪了一阵。房里没有动静，我不担心燕赤霞，他一定只认为我们在玩。我正想此事到此结束，结果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任谁都始料不及的事。
采臣突然出现，拿着一纸符向毫无防备的柳枝一头冲了过去。我一惊，那道符灵光四射，一定刚烈无比，柳枝她一小树妖，怎能承受得了，被它一贴上，岂不送了小命。来不及多想，千钧一发之际，我倏然显身，出现在柳枝身前，挡住了她，胸前正好迎上采臣的那纸符。那符果然厉害，我只觉胸口猛烈一震，身体里似乎所有能量都被它吸去，如若我不是一个小鬼仙，可能此刻已经魂飞破散了。柳枝和采臣全都呆住了，我赢弱地只说了句：“快走！”还保持着妖怪状的柳枝明白过来，忽地消失了。同时听见采臣大叫：“我不走……怎么会是你？”
“她挟持我。”我费力吐出几个字。
接着，恍惚间，我欣慰地感觉到燕赤霞飞奔了出来。
他一把撕起我身上纸符，弯下身刚要抱起我，采臣已经快了一步：“我来！”
“小倩……”燕赤霞急切唤我，转而问采臣：“这符怎么会在她身上，你说要对付妖怪，难道是她不成？”。
采臣不答，只急问：“怎样才能救她？”
“进我房间去，我来医治。”
迷糊中，我被采臣抱进了屋子。燕赤霞飞快画了一道符，化了水给我喂下。疼痛瞬间减轻了许多。
“师父……”我呢喃。
“这里有一药方，专治这符的，你服下，休息到明天就会好。”燕赤霞看了看采臣：“别担心，我去熬药。”
“还是我去。”采臣似乎内疚的凝神看了我一眼，接过药方熬药去了。
“师父……”
“别怕，这道符只能小伤你。”
“我不怕，如果就这样魂飞烟灭，倒也不错。”
“怎么这样想？叫人担心。”他语气轻轻地。“采臣不会是有意的，他可能不知情，要对付的也许是柳枝。”
“别怪采臣，与他无关。”我鼻子一酸。
“的确，符是我画的，算起来，伤你的其实是我。”
“不是不是，是我自己咎由自取。”
“为什么这么说？”
“师父……师父，你真的想知道？”
“你说，我愿意听。”
“屋子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嗯。”
“因为我想让采臣对我死心，我想让他走。”我有气无力地诉说了经过。
“为什么？”
“因为我发觉我喜欢的人不是采臣。”
他不说话。
“师父……燕赤霞，我现在……爱的人是你。”
他很久沉默：“小倩，你该好好休息。”
“你不信？”
“不是。我们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你不喜欢我？”
“照顾你一生的人该是采臣。”
“只要你喜欢我，你也可以。我们走吧，离开兰若寺，离开采臣。”
“我不能！你也不能！”
“你担心什么？爱情不是能与不能，是爱了就会不顾一切地在一起。”
他站起来，缓缓地：“是的，我就是做不到不顾一切。”
“为什么？是没有爱吗？”
“并不是爱了就可以在一起的，你太纯真，不懂天地之间太多规则。我不能爱你。更不会在一起。”
“只要有一点点可能，我就愿意争取的。”
“偏偏没有。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这世界逆转，天地间再没有宁采臣这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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