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完颜恪身后四将见主将被杀,又怎肯与赵仲谋甘休,一齐纵马追来。赵仲谋自不会将这数人放在眼里,却无意在三十万金军之中与众人厮杀,当下纵马急驰,只欲向南突围而出。但金军二十八万,袭取濮陵这一弹丸之地,赵仲谋所在之处,东西南北又有何处再无金兵?紫燕马急驰出数百步之后,迎面便见一将率数万精甲而来。赵仲谋心想:“前有重兵,后有追敌,此番腹背受敌,于我可是大大的不利了。”权衡轻重,不如回身杀退身后四将,回马夺路而走。当下拔转马头,挺枪向身后四将疾冲过去。那四将见他忽然回马来战,心下大感意外,又想以完颜恪之勇尚且不是其人之敌,何况自己这般无名小将?
四人自知单骑难以抵敌,大呼一声,纵马上前合战赵仲谋。赵仲谋身在四将之中,浑然不惧,抖擞精神,将一套“知遇枪法”施展得点水不透。十数招之间,逼退右侧二将,左手挺枪疾攻左侧二将,右手乘势抽出紫电宝剑,但见寒光一闪,已将二将手中兵刃削断。那二将万万料想不到赵仲谋身侧的这口宝剑竟会如此锋利,相交只一合之间,兵刃便已削断。二将手执半截兵器,一时不知该如何进退。赵仲谋见二人略一迟疑,手中银枪便即乘虚而入,枪头红缨一闪,已将二将挑于马下。另二将急挥长刃向赵仲谋头顶攻到,赵仲谋单臂持枪一收,架住二般兵器,催马向前,右手紫电宝剑一挥,将近处一将拦腰斩成两断。余下那将见赵仲谋如此了得,再不敢与之交战,纵马向北落荒而逃。
赵仲谋力战四将,待得回马过来,先前那员大将已命人将四周道路尽皆拦住。赵仲谋放眼看去,但见身侧十数丈外,金军刀枪林立,铠甲如云,在日光下闪闪生威,兵势之盛令人不寒而栗。今日来此金人三十万大军之中,赵仲谋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此时敌军越盛,形势越险,越是激起了他生平的英雄豪气。当下赵仲谋大喝一声,挺枪径向那领兵大将冲杀过去。那金将忙催马执戟来迎,二马交错,枪戟相迎,赵仲谋手中银枪急转,已将敌将手中长戟绞得脱手飞出,跟着枪尖下滑,银枪势如破竹,从敌将右胸透甲而入,直从后背洞穿而过,只一招之间,便将敌将力毙于银枪之下。这招“百将束手”原是赵仲谋先祖赵云公所创知遇枪法中的绝技,当年三国争战之际,赵云曾以此招先后诛杀大将三十余人,当真是百试不爽,无人可撄其锋,千载之下,传至后世子孙之手,尚可倚此招扬威于外夷之前。
赵仲谋枪挑金军大将,银枪平伸向前,将敌将身躯临空抬起,纵马疾驰如旧。众金兵见赵仲谋马前挑着自家将军的尸首,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应对。驰到近前,赵仲谋银枪一抖,双臂内力疾吐,将那金将尸首向前直掼而出,接连撞翻马前十余名金兵之后,赵仲谋纵马突围。众金兵一齐上前拼杀,赵仲谋银枪疾点,于一瞬之间绽出十余个枪花,刺倒身前众金兵,右手拔剑乱砍,但见紫电宝剑寒光所经,血肉翻飞,金军兵刃铠甲,无一能挡此剑分毫!围困赵仲谋的金军虽有数万之众,但能攻到他身前的,却不过十数人而已,赵仲谋拼死冲杀,金兵死伤无数,无人再敢直撄其锋。金人虽是勇悍,见得赵仲谋如此身手,却也不由得暗自生惧,趋避两边,缓缓让出一条道路来。赵仲谋杀出重围,催马继续向南,日光照耀之下,但见银甲浴血,泛出一片红光。
金军元帅金兀朮立马望岳山,登临远眺,见一员大将单枪匹马于己方二十八万大军之中往来冲杀,所到之处竟无一人能撄其锋,心下不由得顿生感慨,暗道:“不想大宋积弱之下,竟还有如此英雄人物!若得此人归附,可愁天下不定!”当下回顾左右问道:“此人是谁?竟然如此勇猛!”时值刘智升随侍在侧,闻听此问,忙答道:“据报此人便是岳飞之徒,鹰爪功的当世唯一传人——赵仲谋!”金兀朮道:“便是在临安城中杀我大金使节粘忽迷一行之人么?”刘智升道:“正是。”金兀朮叹道:“明师出高徒,岳门弟子,果然非同凡响!只不知此人远在临安,却何以得知我军南下濮陵?”刘智升道:“据说牛皋星夜南下求援,未能搬到救兵,只请得此人单骑来援。”金兀朮奇道:“只此一人便能力拒我三十万之众么?”刘智升道:“这倒不是。以小臣想来,岳雷之子岳经原在濮陵城中,赵仲谋千里来援,多半是为保全此子而来。”金兀朮点点头,说道:“以师徒授业之义而甘冒万死前来求援,此人之忠勇,实是可嘉,南朝有如此人物,实不可小觑!”
刘智升哈哈一笑,说道:“今日得见此人,方知南朝必亡!”金兀朮闻言大奇,忙问其故。刘智升道:“似赵仲谋这等智勇双全、赤心为国的英雄人物尚且流落于草莽之中,南朝之腐朽可见一斑,如此之朝庭,又安得不灭?在下故言南朝必亡!”说到这儿,不禁想起了自己昔日的遭遇:当年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似赵仲谋这般的赤心为国之人呢?正是因为大宋朝庭腐朽,使得自己满腹经纶未得施展,一番爱国的赤诚之心,又被奸佞污为素怀异心,非但大志难酬,竟还落得个囹圄之灾,险些再难见得天日。经此剧变之后,方知大宋终不可辅,这才甘愿背负一个叛国背汉的骂名,倾力事金伐宋,以雪生平之恨。想到这儿,刘智升心道:“其实天下本为一家,又何必强分胡汉?但教能为天下百姓造福,又何必管他这国号是金是宋!金主虽比不得汉武帝、唐太宗这般的英君,却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明主,比之赵佶、赵构之辈,实不止好上百倍。”
金兀朮又怎知他心底所思,大笑说道:“先生所言极是,我大金必灭宋而一统天下!”刘智升又道:“据说,此人非但是岳飞之徒,还是三国时名将赵云之后,枪马之技天下无双,当世可与相匹敌者,也只一二人而已。”金兀朮叹道:“可惜啊!如此良材却来与我为敌。若得此人归附,便是以十城相易,亦有所值!”刘智升道:“南朝人物向以我大金为蛮夷异族,不肯屈居于下,以在下看来,此人必不肯降。还是请王爷下令将赵仲谋斩杀,成全他一番忠义之名吧!”金兀朮缓缓点头,心中却尤自大感可惜。
言语之间,忽见一人纵马上山,疾向二人驰来。那骑驰到近前,金兀朮侧头一看,原来是国师戒明。戒明下马向金兀朮行礼道:“听诸将传说,有一宋将单骑闯入我军之中,剑劈枪挑已先后杀死我军中战将三十余人,竟无一人能敌,老衲一时技痒,特来向王爷请令,下山去将此人擒来,献于座前。”金兀朮笑道:“此人不是别人,便是大师的旧识赵仲谋。”戒明道:“原来是此人,怪不得会有如此身手。”继而又道:“如此最好。老衲与他有杀徒之仇,此去擒他,正好上酬国恩,下雪私怨,一举而两得。”金兀朮道:“本王见赵仲谋神勇,正苦无良将与之相匹敌,国师愿意出手,自是最好。国师天下无敌,本王正欲一观锤马良技。”戒明道:“无敌之誉,老衲万不敢当,只是要胜过这姓赵的小儿,想来当也不是件难事。便请王爷立马稍候,老衲这便取来此人首级献于尊前。”言罢催马提锤,径来与赵仲谋交战。
赵仲谋于三十万金军之中撕杀半日,疲累已极,纵马未行数里,便见前面尘土飞扬之处数万精兵列队于前,严阵以待。赵仲谋杀得性起,浑已忘却惧怕,遥望金兵右侧一翼阵势略见凌乱,便欲纵马由此处杀出重围。忽见金军阵势变幻,左右两冀军马纷纷向两侧退开三丈有余,让出一条大道来,一骑飞驰而到近前。赵仲谋凝神一看,但见来人身材高大,神形威武,穿一袭红色僧袍,手执一对金锤,足跨青色战马,却不是自己旦夕不忘的万恶之人戒明又是何人?赵仲谋不意竟会在此与戒明相遇,暗想私怨是小,保全岳经事大,以我今时今日之武功,尚不足与戒明相匹敌,更何况是在此久战疲惫之时,当下一拔坐下紫燕马,回马便走。
金军早料得赵仲谋会夺路而走,当下为首大将举手一招,两冀金兵阵势变化,已将赵仲谋围在当中。赵仲谋暗想,敌军东西北三面虽无大将守御,但有数千之众阻挡,也决非一时一刻所能杀退,自己若是返身突围,有戒明这等重胁在后,非死即伤,此时四面受敌,倒还不如破釜沉舟,拼死与他一战。想到这儿,重又拔转马头,与戒明正面对敌。
却见戒明哈哈一笑,高声说道:“赵仲谋,在老衲眼中,你也算是个人物,我们大金国求贤似渴,只要你下马来降,老衲愿在王爷面前全力举荐,教你一世享尽荣华富贵;你若是不降,这望岳山下,便是你的葬身之地!”赵仲谋怒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大宋但有断头将军,无降将也!”戒明怒道:“好,你既要做忠臣,老衲今日便成全了你!”言罢提锤纵马疾上。
赵仲谋寻思:以武功而论,当世再无一人能在戒明之上,我自得岳叔叔以鹰爪绝技相授,又在西湖之畔苦习一年有余,自思武功大进,已几可与戒晦之辈相比肩,但终究时日有限,与戒明这等武林中的成名高手相较,仍要略逊一筹,看来今日之战,实是凶多吉少了。赵仲谋双手提枪平伸向前,凝目注视着戒明,心中暗道:“只盼戒明马上交锋之技未曾娴熟,我或许尚有三成取胜之机。”思虑间,眼见戒明已疾冲至自己三丈之前,当下大喝一声,催马而出,银枪当胸疾刺,径向戒明攻到。二马相交,锤短枪长,戒明不及攻敌,便已受银枪之胁,当下双锤回格,架开赵仲谋当胸一刺,手中金锤一转,横扫而至,直向赵仲谋腰肋打来。赵仲谋银枪疾收,横枪杆接过他双锤一击,但听得“当当”两声轻响,枪锤相交,金星四溅,赵仲谋只觉得双手虎口震痛,胸中一阵郁闷,心下不由得暗赞道:“戒明贼秃果然名不虚传,这般年纪,尚有如此雄浑之力!”
今日这番大战,已是二人间第四次交手。二人第一次交手是为了高彦的去留,当时赵仲谋合卓清、高彦三人之力,方才勉强与戒明打了个平手;二人间的第二次交手是在雁荡西北的一座小山之上,当时赵、卓二人倾尽全力,各出绝招,也接不住戒明三百招,危急之际天幸由山间岩隙脱逃;第三次交手是在大内皇宫之中,赵仲谋自知不敌,无意与戒明交手,出招偷袭秦桧,以致于数招之间便为戒明所制。其后相隔一年有余,赵仲谋潜心专研武学,有意与戒明他日一较高下,以雪卓清之恨,直至今日二人在沙场之上再度相遇。在西子湖畔苦习武艺之时,赵仲谋心中便想:“戒明武功虽高,终究年迈,自己正值壮年,若能潜心习武,这一消一长之间,自己也未尝没有制胜之机。”这番思量虽是不错,但毕竟时日太短,消长之间所现不明,以致于今日交手之下,比之戒明,赵仲谋仍要稍逊一筹。
二人枪锤相交,不觉已是六十余招,赵仲谋心想:“单以锤法而论,戒明比之先前那完颜恪也并无高明多少,但若以劲力而言,则完颜恪比戒明可就要逊色多了,百招之内,我当可与他打个平手;待拆到二百招时,只怕我劲力便会不及;三百招之内,我必败于他双锤之下!”
赵仲谋心知力敌绝难取胜,须智取才是,当下银枪疾点三下,将戒明逼开数尺,拔马便走。戒明与赵仲谋连战六十余招不胜,若再要倚仗旁人相助方能制敌,在三十万金军之前,又怎能丢得起这个脸?当下急忙拍马赶来。戒明身为大金国师,跨下坐骑自也非凡,只十数步间,便已赶到赵仲谋马后。赵仲谋早料得他会赶来,右手拔出紫电宝剑,转身一剑,向戒明腰间横扫而至,左手银枪疾探,径取对方咽喉。戒明万万料想不到赵仲谋久战之下,尚有如此死中求活的绝招,慌乱间见他剑招在前,急忙使双锤格挡,同时翻身后仰,于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银枪的当喉一击。赵仲谋但见枪尖寒芒紧贴着戒明下颚闪过,在他颚下划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心知这一下偷袭竟然被他躲过,不由暗叹可惜。这一式乃是从赵仲谋家传“知遇枪法”中的“格斧斩将”和“回马锁喉”二招化出,集二招之精华,实是赵仲谋生平武学的顶尖之作,不料却还是奈何不得戒明。
戒明死里逃生,尤自暗暗惊心,回马两步,伸右手手背在颚下一拭,隐隐有鲜血渗出,心下大怒,暗想:“不料一年不见,这小子的武功竟然精进若斯,几可与道、儒二圣相比肩,比之师弟戒晦已然略胜一筹。今日我若再敢小觑于他,只怕非但杀他不得,自己这条老命也势必断送在他手中不可!看来是非出绝招不可了!”
戒明一催坐骑,大喝一声,疾冲向前,双锤急转,直向赵仲谋面门击来,势如泰山压顶。赵仲谋早料得他受伤之后必会恼羞成怒,倾力出击,当即也大喝一声,左手银枪下挑,直取戒明坐下青骢马的前颈,右手紫电宝剑由上向下猛力直劈,向双锤迎到,同时身形趋避,以防对方双锤进击。赵仲谋虽知右手这一剑无法与戒明的双锤相抗,但心想紫电宝剑犀利无比,力拼之下若能将对方兵刃劈损也未可知。戒明挥锤架开银枪一击,紧接着双锤倏变,左锤转右,右锤向左,将紫电宝剑夹在双锤之间,运力一绞,只听得“当”地一声轻响,这柄削铁如泥的宝剑竟断成了数截。
赵仲谋虽早料得戒明急怒之下必出绝招,却也想不到他竟能在一招之间绞断自己的紫电宝剑,眼见双锤绞断宝剑之后轻轻在空中稍一转折,便即疾向自己面门袭到。赵仲谋急回枪自救,但听得“当当当当”一阵骤响,声若雷霆,密如雨点,只在转瞬之间,枪锤便接连相交十余次。戒明一阵急攻,在赵仲谋银枪回护之下,竟不能透围攻而入,当下束马缓退一步,凝招不发,冷眼斜觑。但见赵仲谋横枪胸前,兀自挺立不退,但眉宇间的痛楚之色,却也一望可知。赵仲谋在他双锤巨力急攻之下虽然勉力支撑,将对方招式尽数接过,但双手虎口,竟也生生地被对方的巨力所震裂。
数十万精甲之前,两位天下一等一的武学高人,立马交手,众人无不目不瞬睫地凝神观望,此时但见二人俱都凝招不发,虽是静到了极处,但时时都蕴含了一触即发之势。二人对视片刻,戒明心想:“不想我苦习三十余年方才练成的‘狂飚迅雷锤法’竟也奈何他不得!”赵仲谋心想:“戒明果真不愧为天下第一高手,这一番交手,他虽在招式上胜我不得,但竟也以雄浑的劲力将我双手虎口震裂,看来百招之内,我是非败不可了!”二人思虑之间,忽听得“滴”地一声轻响,一滴鲜血掉落在地。
戒明见那一滴血远在二人马前数尺外的空阔之处,心下一时难解,过不多时,只见红光一闪,又是一滴鲜血,在同一地方落下。这回戒明却看了个明白,心中大喜,暗道:“这小子武艺虽是不凡,但功力毕竟逊我一筹,在我一十八式‘狂飚迅雷锤法’之下,勉力支持,终究还是被我的内力震破了虎口。这鲜血原来是从他双手的虎口之中流出,顺着他手中的银枪缓缓流到枪尖之上,再由枪尖滴到地上而来。他手中银枪枪尖斜向下指,平伸在外,远离身体,怪不得我乍见之下,这血竟似是凭空而落一般。”
戒明见赵仲谋受伤,心下大喜,当下提锤急上,狂飚一十八式锤法珠联而发,赵仲谋挺枪奋力抵挡,不觉已是九变而至一百六十余招。久战之下,赵仲谋忽见银枪先前鲜血流经之处似乎隐隐露出一道裂痕,心下不禁暗想:“在戒明这五丁开山般的巨力之下,我这家传的沸血神兵难道竟也渐渐抵挡不住了么?”但此时重胁在,却也容不得他细想,忽见戒明锤法倏变,双锤来势顿缓,平击而下,内力急递而出。赵仲谋见戒明这一式看似拙笨无比,其实却是大巧不工,直教对方势无可避,非以内力相拼不可。当下提枪奋起全身之力将双锤挡住,迫于此等情形之下,也不得不引内力与之相抗了。以内力相较,赵仲谋本就不及戒明深厚,更何况他大战多时,体力消耗过剧,此时更不是戒明的敌手,眼见戒明数十年深厚内力的运作之下,银枪一分分地被双锤压落,赵仲谋已是力竭势穷,到了生死的边缘。
值此生死之际,胜负之数早已了然于胸,成败反而变得不再重要,奋力接战之余,赵仲谋不禁神驰物外,想到了身后种种……
赵仲谋寻思:今日我已竭尽全力,却还是不能将岳经救出重围,不但有负牛叔叔、施大哥和濮陵众军士的所托,还累得他小小年纪,便身遭不测,此去黄泉,我实是无颜与岳叔叔相见了……沸血神兵,这杆在我赵氏先祖手中传了千余年的银枪,却不知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玄妙,看来,我也是无从推敲了,今日死在此间,神兵之名必将由此而绝,这数十代相传的宝物,也终将与我一齐湮没,与寻常银枪再无二致……今日虽杀不得戒明与清儿报仇,但能死在两军阵前,为国捐躯,当也算对得起父亲师长的一番教诲了……此去九泉,若得与清儿相会,却也比自己孤零零地活在这尘世之间,凄苦相思一世更要好得许多……想到了清儿,赵仲谋心中不禁暗道:“清儿,你在九泉之下,也曾这般切切地思念着我么?……”
卓清当日从崖上跳下,急坠二十余丈之后便即抓到了崖边伸展而出的一根树枝,但树枝虽是粗壮,终究难以承受如此大力,只听得“喀喇”一声,那树枝便即折断,卓清下坠之势缓得一缓,重又急坠而下。便在此时,一阵疾风吹过,不但遍体生寒,还带得自己下坠之势斜斜倾向山腹之中。只一瞬之间,但见光线一暗,形势易转,数丈之下,双足竟似已有了着地之处。卓清心知此时下坠之力仍是极大,自己若是应对不善,一样有折骨毙命之虞,当下双臂后引,连划两个半圆,身在半空之中,一招“天崩地裂”全力向下急递而出,跟着双腿微屈,以缓下坠之势。刚作好准备,便听得“砰”地一声响,双足便已着地,紧接着一阵巨力自双足脚跟涌上,直至头顶,直震得双耳“嗡嗡”作响,全身剧痛,跟着便倒地昏厥了过去。
待得卓清醒来,也不知已是何时何日,翻身坐起一摸双腿,所幸都未曾折断,当下起身细细察看所在之处。此处乃是一个山腹之中的天然岩洞,东宽西窄,两边各有一个洞口,只是东面那洞口极大,而西面的极小,倒象是一只巨形的喇叭一般。岩洞颇为开阔,便算有一千个卓清置身其间,也不觉拥挤,洞中居然还有一个数丈方圆的小水潭,水潭四周密密麻麻的长着数百棵灰色的香菌。岩洞东北一角,堆积着一尺多高的枯枝败叶藤条杂草之类的物事,想是此处背风,这些轻飘之物为风力所逐,方才在这背风之处落脚。卓清缓步行至西侧小洞洞口,只觉朔风扑而,直连脚跟都难以站定,忙又走到东面洞口观望,却见云闲风轻,丽日高照,与常日并无大异,卓清心下颇感惊奇,暗道:“东西两侧洞口百余步之间,缘何风力相差竟会如此之大?
卓清一时不明其理,倒也不作细想,当下细看岩洞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脱身的通道。四处找寻了一个多时辰,也无半点收获,只觉这岩洞除了东西两个洞口之外,再无路径可寻。卓清心想:“这两个洞口之中,西侧那个原是自己跌入之处,洞口之外,便是万丈悬崖;而东面那洞口虽是开阔,其下也是悬崖峭立,绝无路径可寻,看来若无旁人相助,要从岩洞之中脱身而去,也只有肋生双翅才能办到了。”
正思量间,忽听得“扑扑”数声轻响,西侧洞口似有一物飞入,卓清抬头一看,原来是只燕子无意间从洞口飞入。卓清忙取出断玉玄匕将那燕子射落,将燕子在潭水中洗剥干净,捡来枯枝藤条生火将它烤熟吃了。卓清在父母身侧,自小娇生惯养,又哪做过什么家务,因而烹饪的手段,本就不佳,更何况在此山腹绝境之中,无械无油更无佐料,这只烤燕的滋味自是难以想象,但她多日不曾进食,饥饿之下,却也吃得津津有味。卓清心道:“幸亏此处有枯枝杂草生火,而我从悬崖上跌落又未曾将怀中火折丢失,要不然可真要变成茹毛饮血的野人了。”
卓清心想:“也不知我在这洞中已昏迷了多少时日,若是时日不久,想来此时仲谋必然会在山下寻我的‘尸骇’。”想到这儿急忙走到洞口,俯身大声叫道:“仲谋……仲谋!”只听得“仲谋”二字在山谷间久久回荡,只不闻半点回应之声。卓清连叫十数声不见答应,心道:“难道我这番昏迷竟已多日?仲谋在谷底寻我不着,又去了别处?”其实事情果如卓清之所料,卓清这一番昏迷竟已三日,这三日间,赵仲谋于谷底遍寻她“尸骇”不着,大哭一场,已径往秦府找秦耀报仇去了,此时正在秦府大门之前,欲图进府行刺。就只为这些许时日之差,致使赵仲谋与卓清二人同处于一城之中,相隔数里之遥,两情缱绻,不胜相思之苦,却终不得相见,想来这也是天意弄人吧。
被困岩洞之中,求救无门,进退无路,无奈之余,卓清也只能在此绝境之中住了下来。所幸西侧那小洞之中常会有鸟雀无端飞入,水潭边的青色菌菇,又颇为鲜美,日常饮食倒也不以为虑,只是一想到自己年方韶龄,初尝男女情爱之欢,却未免要在这绝境之中终老一生,心下终不禁黯然。居住得十数日之后,卓清方才慢慢发觉这东西两个洞口的联系:但凡东面洞口无风之时,西侧洞口自也无风;而东面洞口若有微风,侧西边洞口必有十倍之大风,风力之大小,似乎与洞口大小相关。当风由东向西之时,人若站在西边洞口极易被大风吹出洞去;而当风力转为由西向东之时,西侧洞口常有鸟雀和崖上树枝杂草等物吸入,当日自己掉入岩洞之时,想来也必是为此。
卓清独居岩洞,无聊至极,所幸尚有与赵仲谋一起共处的许多欢乐时光在记忆之中相伴。无聊之际,卓清不禁心想,若是仲谋与我同处于此,以他的才智,想来当不致于象我这般束手无策吧。继而又想,若能与仲谋同居于此岩洞之中,便算这穴居生活再凄苦十倍,在我二人眼中,自也是胜过人间天堂。一想到赵仲谋,虽在绝境之中,卓清竟也不禁精神大振,神采飞扬,心道:“象仲谋这般英俊潇洒,天资聪颖,本性醇良之人,放眼天下年轻一辈之中,只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即便是丽阳公主这等身份高贵,万万不会把寻常男子放在眼中的女子,一见仲谋之面,神色间竟也是钟情不已。所幸仲谋遇我在先,对我一心一意,再不会把其他的女子放在心上。其实,于我短短十数年之生命,能遇上仲谋这般难得的男子,与他结下这番刻骨铭心的情缘,想来也当知足了。”
卓清心想:“却不知仲谋现在又在做些什么?以他的性子,此时也只有复仇、报国和寻访神兵之秘这三件事可做了。那日四人逼我跳崖之后,仲谋便即赶到,虽救我不得,但也必能将四人杀死为我报仇,只是这四人均是受人主使,并非主谋之人,以仲谋的性子,多半还会去找秦耀报仇,除此之外那也只有国难之急和神兵之秘这两件事会让仲谋放在心上了。但国事有岳飞元帅支持,想来要拒金人于域外当非难事;沸血神兵之秘非朝夕可破,仲谋此时若是无事,多半是在哪个清静的所在一面苦习武艺,一面深思神兵之秘了。”
卓清这一番猜测,十有九中,也算是料事极准了,但她万万不曾料到,便在她对赵仲谋百般思念之时,她那意中之人,居然就在数十丈悬崖之上,也这般对她切切地相思不已。
岩洞独居似乎除了一日三餐之外,一切都已不再重要,卓清早已厌倦了习武,于此无用之地自然更不会将武功放在心上。但奇怪的是,不经意间,卓清竟然功力大进,举手投足间的劲力也已大胜于昔,便是内力先前难以运转之处,此时都已变得履险如夷。卓清按父亲的指点潜运内力试点一指,只听得“波”地一声轻响,这一指凌空点在石壁之上,直震得石屑纷飞。卓清心想:“先前百般努力想要练成这飞虹指,一直未能成功,今日被困于这岩洞之中,在无意之间却竟能将飞虹指运转自如,真是天意弄人!我若早会此技,当日在崖上便算胜四人不得,当也足以突围而走,此时已无用武之地,习得这飞虹指绝技又有何用?难道杀鸡用牛刀,捉几只鸟雀竟也要用这飞虹指么?”继而寻思:“我内力大进,却不知是何缘故?想来多半是吃了什么灵异之物吧。但我枯坐荒洞,除了这鸟雀之外,也只吃过这潭边的青色菌菇了,难道这矮小丑陋的菌菇,竟有如此神奇之效么?”又想:“此时我被困岩洞之中,便算真能练成天下无敌的武功,那又有何用?早晚还不是这洞中的一堆枯骨么?武功高下又有何分别?”想到这儿,不禁黯然神伤。
时光在思念之中流逝,不觉春去秋来,已是数月。这一日,卓清射落了一只从西面洞口飞入的鸽子,正要到潭水中开膛洗剥,忽见那鸽子右足之上栓着一小截青色竹管,取下一看,那竹管之中竟然还藏着一封书信。卓清展信一看,原来是一个名叫沈金水的盐商写给家人的一封书信。卓清看罢,随手将信一扔,也未将此事记在心上,自顾向水潭边走去。只行得数步,脑中灵光一闪,忽想到一事,不由得一阵欣喜,直连手中的鸽子都掉到了地上,伸手拍拍自己的脑袋,心下暗笑道:“想不到脱困之路便只在眼前,为何自己先前就会不曾想到呢?若非今日侥幸射落了这只信鸽,自己更不知要在这石室之中困到何年何月?”
原来卓清想到既然鸟雀可以传信,自己何不作书向外界求救,便算这边的鸟雀未经训练比不得信鸽聪颖,但只须自己反复作信传书,当也大有脱困之望,远胜于在此束手无策。当下顾不得洗剥鸽子,便即找来几根粗大的树枝,用玄匕削成一片片的薄条,然后取下头上金簪,刺破指尖,醮血写道:
卓清被困于望月峰悬崖之下数十丈岩洞之中,盼速救援。得信者务请往雁荡山卧梅坪一行,寻卓越家人传以此书,酬以黄金十两。
一连写了十余条薄木片,放才歇手。卓清心想:“这些书信总需十余天方可尽数送出洞去,若是运气不坏,一二月间当可出此岩洞了。”一想到可以出洞与赵仲谋相聚,卓清心下不由得欣喜不已,心道:“这信最好还是落在仲谋手中,若是由父母亲出山前来救援,虽能助我脱困,却不免对仲谋有所误会,只道他对我维护不周,以至令我身陷这般境地,非但如此,甚至对我二人的婚姻之事,只怕也会大有障碍。若是直接传书于仲谋,那自是最佳,只是仲谋居无定所,即便我此时脱困而出,也不知当去何处找寻于他,要叫旁人传书,自是更难了。除了仲谋之外,那也只有家中的父母妹妹可以求助了,只盼他们到时千万别责怪仲谋才好。不过即便他们真对仲谋有所误会,我也必会替他善言辩解,父母对我最是宠爱,爱屋及乌,想来必能一笑释之。”
卓清又想:“若是阴错阳差这信传到秦耀那小子手中,倒也不错。他只道我还象先前那般柔弱可欺,必差人下崖来寻我,以我此时的武功,只须我一脚踏上崖顶实土,便不会再将他手下那些虾兵蟹将放在眼里,三拳两脚间便能将他们一齐料理了。若是他们还带了狗过来,那自是更好了,此间天天以鸟雀为食,烤顿狗肉祭祭五脏庙倒也不错,至于其余众人,本姑娘非一个个地将他们踢下崖去不可,不过秦耀这小子一向对我青眼有加,踢他下崖之时,本姑娘自也会脚下留情,挑个正西风起的时候,若是和我一般侥幸掉入洞中不死,也正好让他尝尝这独居岩洞的滋味……”
在期盼之中过了月余,却依旧不见有人前来相救,卓清寻思:“望月峰附近的山林人迹罕至,更不会有人来此猎捕鸟雀,而此时正值深秋,山林间食物颇为丰盛,鸟雀们自也不会舍近求远到山下去觅食,想来我先前的那些书信多半是一封也未曾被带下山去了,更不消说落入人手了。只怕须等到秋去冬来,大雪封山,林间无食可觅之时,鸟雀们才肯下山,到时或许才能有些转机。”
转眼隆冬便至,这数月之间,虽又有数十封书信被鸟雀带下洞来,却依旧不见有人前来救援,鸟足上的百余封书信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卓清虽一天天在失望中渡过,但心间既然存此一线希望,枯坐之际便不似先前那般万念俱灰。有时,卓清也想:“这捕雀捉鸟之辈,其实又有几人能是读书识字的?我这百余封书信只怕多半是被这些山野村夫随手扔掉了,即便难得遇上个识字之人,又有谁能想到,这鸟雀细小的足胫之上,竟会藏得如此紧要的书信!”但既见一线生机,卓清又怎肯轻易放弃,心想:“这些书信便算被扔掉了十之**,但只须有一封能为人所察,我便有脱困之望,常言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须我持之以恒,想来必有重见天日之时。”
岩洞独居,不觉已是一年。这一日,卓清不堪苦寒,堆起柴枝,正想生火取暖,忽听寒风中隐隐传来一阵叫喊之声。卓清忙走到洞口凝神一听,只听悬崖之上断断续续地传来数人叫喊的声音:“卓姑娘……卓姑娘……”卓清大喜,忙开口应道:“我在这儿!”心想:“这声音不是仲谋所发,也不象是我家中的父母师兄,倒似这临安城中的口音,却不知是何处的朋友闻讯之后前来救援?”寻思之际,只听那一人大声应道:“是卓清卓姑娘在下面么?在下南麟帮陈志良奉帮主之命特来相救!”卓清大喜,心道:“原来是南麟帮的弟兄们,怪不得操着本地的口音,却不知他们又是如何得知我被困于此?”当下忙从洞口伸头出去,说道:“小妹正是卓清!多谢陈大哥与众弟兄们!”陈志良在悬崖上探头向下张望,已看到了卓清的面容,笑道:“相谢的话先不忙说,在下这便放索下来救人!”当即看准卓清的所在,取来绳索,让兄弟们从崖上垂了下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众人便将卓清拉上了悬崖。卓清双足踏在崖顶的坚石之上,俯瞰崖下景物,回想起一年来岩洞独居的时日,恍如隔世。
卓清与众人刚下得望月峰,便见四大高手率数十帮众迎面而来。卓清忙上前向他致谢,问道:“却不知四爷何以得知小女子被困于岩洞之中?”四大高手笑而不答,从怀中取出两卷小木片,说道:“这是你写的么?”卓清一看,正是自己缚在鸟足上的两封书信,说道:“不错,这信正是在下所写,只不知四爷又从何得来?”四大高手微笑着向身后一人一指,说道:“便是我帮中的这位金兄弟昨日从市集之中买了二十余只麻雀来下酒,不想却在这二十余只麻雀足胫之上,发现了两封这般的书信。想来也是金兄弟做事精细,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是看也不及细看,便即随手扔了。金兄弟不知姑娘便是枪神卓越前辈之女,得信之后虽感奇异,却也没有急着向我禀告,直到今早回到帮中,这才跟我说起此事。”四大高手说完,卓清便即向那姓金的帮众致谢,那人连称不敢。
四大高手又道:“我看完书信,也大感奇怪,心想武林中姓卓的英雄人物,也只有雁荡山簏的枪神卓越前辈一人而已,这写信之人名叫卓清,又与卓越前辈有关,莫非便是当日与赵兄弟一起入宫追凶的卓姑娘么?一想到姑娘与赵兄弟二人,心下更为挂念,也不及按信中所求持书去寻卓越前辈,便即命陈兄弟带人来崖边查寻,不想还真找到了姑娘。”
卓清道:“我为形势所逼,不得已跳下悬崖,不想人虽未死,却陷于悬崖岩洞之中,进退无路,求救无门,这才想出了这个鸟足传书的办法。幸亏金大哥处事精细,见到了书信,得四爷和众位兄弟相助,才令小妹得脱牢笼。”说罢,向众人深施一礼。
卓清向四大高手问道:“却不知我赵大哥现在又在何处?”四大高手道:“自从当日姑娘与赵兄弟二人到孤山避秦园求医之后,便一直不曾听到二位的音讯,直至今日。但适才帮中兄弟来报,说太行山承天寨的牛皋将军远来临安求救,昨日在城东的鲤跃客栈住得一晚之后,便即快马向西而去,所住客房之中竟凭空多出一具金人的尸首。其人双目外凸,喉头有五指爪痕,正是死于鹰爪功之下。其后又有帮众看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形神与赵兄弟颇为相似,绰枪佩剑,骑一匹黄毛老马,连夜出城向北飞驰而去。其人若真是赵兄弟,想来定是救濮陵之急去了。”
卓清说道:“牛叔叔原在岳家军中为将,却为何去了太行山承天寨?且北面之事向由岳元帅全力支持,何以有此忧患?”众人闻言都不禁一怔,四大高手道:“卓姑娘困居岩洞十数月,竟不知我大宋现已失却擎天一柱!”卓清闻言大惊,说道:“四爷是说岳元帅他……”四爷高手点点头,说道:“不错,便在前年除夕之夜,岳元帅为秦桧、万俟卨等人所诬,与岳云、张宪二位将军一齐,死于风波亭中。牛皋、吉青诸位将军因而弃官而去,在太行山承天寨中落草。此番听说金军分三路南下取宋,金兀朮亲率中路大军三十万来取濮陵,意欲由此渡江南下,据说牛皋将军正是为此而远来临安求援的。”
卓清心道:“仲谋素以国难为急,若闻听金人南下,必去阵前效力。”急道:“若果真如此,仲谋确是非去濮陵不可。四爷随行若有良马,请借一匹与我,我这便去濮陵城中寻他。”四大高手道:“卓姑娘且莫心急,可先到我帮中小坐,待梳洗饱食之后,在下自会挑选良马送姑娘北上。”卓清心想:“四大高手为一帮之首,行事极有见地,我只消依言行事,必无大碍。再者,我这身衣裳已穿了一年有余,早已破烂不堪,若再不更换,见了仲谋之面,他又怎能认出眼前这个叫化般的人物,便是他的清儿呢?”当下便即上马,与众人一齐来到春波巷南麟帮总堂。
到得南麟帮中,四大高手命夫人将卓清带入房中,细细梳洗一番,又亲自设宴为她洗尘。宴罢,四大高手道:“在下深知姑娘急欲与赵兄弟相聚,此时也就不多留了。姑娘所需干粮马匹皆已备好,不知姑娘还有何需要?”卓清一想,说道:“帮中若有长枪宝剑,还请相借一用。”四大高手当即命人取来枪剑,交与卓清。
四大高手亲率众人将卓清送到门口,说道:“两军阵前不比江湖厮杀,姑娘此去濮陵,须千万小心才是。姑娘若稍有差弛,即便赵兄弟碍于还情面不说,令尊卓前辈跟前,在下也万万交待不过去。”卓清道:“四爷言重了,我自会一切小心。”四大高手又道:“赵兄弟武艺精良,想来当无大碍,姑娘若能将他找到,自是最好;若是不能,也无须着急,只须姑娘与赵兄弟二人无恙,终得相聚。”卓清点点头,道:“四爷的话我都记下了。”当下拱手与众人作别,策马向北急驰而去。
四大高手所赠的马匹虽比不得紫燕马神骏,却也是难得的良驹,到得第四日午时,已赶到濮陵城外。卓清眼见濮陵城已破,城内城外到处都是金兵,不知该往何处找寻赵仲谋才是,遥望远处望岳山上旌旗招展,大旗竟隐隐指向东北,心想必有缘故,忙催马向东北疾行。众金兵见一名女子单骑向北而行,一时都猜不透她是友是敌,也不加阻拦,心想即便此人是敌非友,谅这一柔弱女子,又何足为患?
行未数里,便见前面烟尘大起,数万精甲战阵之中,金铁相交之声大作,隐隐夹杂着酣战呼喝之声。卓清听那呼喝声熟悉之至,似乎便是自己日夜所思的赵仲谋所发,当即纵马挺枪,从重围之外杀入。卓清之父卓越有“枪神”之誉,枪法自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卓清承父之艺,虽未有青蓝之势,但枪法上的造诣却也极高,又如何会将寻常兵士放在眼中,但见卓清红缨闪处,金兵纷纷倒向两边,便如长风破浪一般。众金兵一来是始料不及,二来又是背面受敌,是以人数虽众,一时却也难以抵敌,只片刻之间,便被卓清杀入过半。
金军大将万万料想不到在这等情形之下,竟还有敌将南来冲杀,当下一抖手中狼牙棒,分开军士,驱马来战卓清。卓清见金兵趋退,一员大将迎面而来,心下甚喜,暗想:“与军士厮杀甚是无味,你肯叫他们让道与我交战,那自再好不过了。”当下催马疾进,二马相交之际,那金将一棒向卓清腰间横扫而至,卓清忙横枪架过,未待敌将收棒再打,手中长枪枪杆沿着狼牙棒棒身急挥向下,枪刃一转,竟将对方左手四指一齐斩断!这招名叫“游刃断指”,乃是枪神卓越的独门绝技,世间得见此招之人除了卓门子弟之外,已尽皆死于卓越长枪之下了,故而此招虽是凌利,却不为世人所知。那金将四指被断,直疼得“哇哇”大叫,右手撤棒,急抽出腰间宝剑,反手向卓清背后砍来。卓清回枪一挡,格开宝剑,一枪将那金将挑于马下。
卓清纵马冲入重围之中,果见一人手执银枪、足跨黄马,正是自己一年以来无时或忘的梦中之伴、意中之人——赵仲谋!卓清见了赵仲谋,心下大喜,但见他在戒明双锤催逼之下,已然势穷力竭,全无还手之力,却又不免大为担忧,不禁大叫道:“仲谋……”眼见形势危急至极,当下也不及细想,忙拔出腰间宝剑,疾向戒明脑后射去。
赵仲谋力竭势穷,到了生死的边缘,身体中的鲜血,连同一身的功力,在戒明双锤的催逼之下,仿佛正一点一滴地从身体之中流逝而去……便在这时,耳中忽然听到一声传自远处的亲切呼喊,心头不由得一震:“清儿,莫非是清儿?清儿没死,清儿没死!”这一声呼喊直如天语纶音一般,只一瞬之间,赵仲谋精神大振,凝目向声音来处一望,果见一人挺枪跃马疾驰而来,却不是一年多来自己朝夕思念的爱侣卓清又是何人?
赵仲谋心中苦笑,暗想:“我已是必死之人,纵得在这万军阵前与清儿片相聚,又有何益?清儿若死,岂非因我而累?若得不死,这消魂蚀骨的相思之苦,岂是她所能承受?我自负刚强,尚且于这短短一年之间饱受相思煎熬难以自遣,更何况是清儿这般善良柔弱的一个女子?”一想到自己死后,清儿柔弱无依,凄苦相思的情形,赵仲谋不由得肝肠寸断,心中大叫道:“不可以,不可以!宁教我赵仲谋一人千刀万剐受尽百般苦楚,也不能让我挚爱的清儿受一点点的委屈!”思虑间,不由得制胜之念大盛,仰天大喝一声,将一股不知是从何处涌出的力道,尽数贯注于双臂之上,隐隐似有哀兵必胜之势。
戒明双锤运作之下,只觉赵仲谋全力抵敌,力竭势穷,似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心下正自欣喜,一瞬之间,忽见赵仲谋失色的双眸之中,重又闪出夺目的光芒,同时,一股大力自对方银枪之上传到,疾涌而至。戒明正欲运劲将银枪压下,忽听得金刃破空之声自脑后响起,忙撤左锤回身格挡,只听得“当”地一声轻响,卓清射向他脑后的那口宝剑,在他单锤回击之下,竟断成了三截。
戒明单锤回格,压在银枪之上的劲力剧减,赵仲谋奋力架开金锤,一招“格斧斩将”急递而出……便在此时,但见银枪枪身上先前鲜血流经之处,竟隐隐泛出一层红雾,笼罩在赵仲谋身侧,忽见半空中电光一闪,正击在赵仲谋手中那杆“沸血神兵”之上,跟着只听得“轰隆隆”一阵巨响,一个晴天霹雳,直震得众人耳膜隐隐作痛。也就在这闪电即过春雷乍到之时,沙场之上,数十万金军万目同瞩之下,一道红光自长枪枪尾之处闪出,在双锤和戒明的头颅之间横掠而过,不曾听得半点金铁交击之声,似乎也未尝将这一式施展间的来拢去脉显现清楚,双锤锤顶和戒明的半个头颅,便已一齐掉落马前。众金兵不知何以转瞬之间,竟会有此剧变,唯有卓清怔怔地望着赵仲谋右掌中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把宝剑,喃喃地道:“沸血神兵……沸血神兵!”心下恍然大悟,暗想:“原来这‘沸血神兵’之中竟然藏有宝剑,怪不得他祖传知遇枪法之中,会有这许多有违常理的招式……”
西汉景帝年间,长安城西二十里外落下一块陨石。此石浑身金光闪闪,虽只二丈见方,却重达数百万斤,景帝见之,大感奇异,于是命人采其石之金,铸成宝剑二口,名曰“双股剑”,后又以此剑赐于第七子中山靖王刘胜,为大汉皇室之信物。其后此剑自刘胜以下子孙相传三百余年,辗转皇裔一十七代以至刘备。相传刘备少时穷困,以织席贩履为生,却藏此宝物不肯变卖,只为此剑为汉朝皇室之信物,存之则尚有兴复天下之望,失之则与寻常百姓无异。其后,刘备虽有关羽、张飞之助,于乱世之中得展大志,成就小功,但仍东奔西窜,未能奠定基业。汉献帝建安七年,刘备于穷困之际,在河南卧牛山得遇名将赵云,与之结为兄弟之好,与关、张同列。之后数年,客居荆州刘表之时,刘备觅得高人,将双股剑熔了,铸成长枪一口,赐与赵云,以示恩宠。刘备此举一则是为了酬赵云之功,二来也是为了拢赂人心,于天时地利相悖之际思得人和,借之以取天下。其时,刘备于汉末乱世之中已纵横三十余年,天下皆闻“刘皇叔”之大名,有无双股剑为凭,已无多大分别。赵云得刘备以此枪相赠,深感知遇之隆,誓死以报。不久曹军南下袭取荆州,当阳长阪一役,打得刘备溃不成军,妻妾幼子尽皆被乱军冲散,不知所踪,幸得赵云奋不顾死,单骑七进曹营,于八十三万大军之中夺得曹操青釭宝剑,救出幼主刘禅,保全了刘备半世漂泊所留的唯一血脉。其后三十余年三国争战之际,赵云凭此一枪一剑两件神兵利器,纵横天下所向无敌,立下战功无数,单枪赵子龙威振华夏,名垂数百年而至今。及至赵云晚年,自思二子难当大任,于临终之时,命二子携此枪、剑,献于丞相诸葛孔明,以示不忘兴复汉室,让后人接替奋战之意。诸葛亮执此枪剑,回想赵云一生之功绩,不禁热血沸腾,于是命高手工匠将此枪、剑回炉重造,铸成枪为剑鞘,剑藏枪身之形,并亲题“沸血神兵”四字于枪杆之上,复将此枪赐于赵云长子赵统,以示对赵氏一门的褒奖,这便是“沸血神兵”的来由。十余年后,丞相诸葛亮病逝,蜀汉国势从此日趋衰败。赵云长子赵统武艺虽比不得乃父,却颇富智谋,暗忖以蜀汉之积弱,社稷终不可保,蜀汉若亡,自家门下藏此宝物,早晚必有怀璧之祸,于是暗中觅得高手匠人于沸血神兵之外,浇铸一层铁壳,借以隐藏神兵的锋芒,又根据沸血神兵枪中藏剑的特点,将知遇枪法中的诸多招式一一作了修改变化,写入家传枪谱之中。其后不久,蜀亡魏灭晋继大统,沸血神兵和神兵之秘一直为赵氏子孙代代相传,直至一百五十余年之后,赵统九代孙赵志新英年暴毙,只遗下祖传知遇枪法图册要诣,不及将神兵之秘告于其子,致令神兵之秘由此断绝。其后六百余年之间,赵氏子孙只知神兵之中必有玄妙,却尽皆不知这玄妙究竟何在,故而子孙数十代相嘱,务以参悟神兵之秘为任,直至今日赵仲谋无意之间抽出枪尾的青釭宝剑,方才明白了列代先祖数百年都不曾参透的奥秘。
赵仲谋拔青釭剑将戒明斩于马下,一时间,竟连自己都难以明白这掌中的赤红色宝剑究竟从何而来,正自疑惑之间,忽听卓清喃喃地道:“沸血神兵……沸血神兵!”言语间竟是欣喜若狂。赵仲谋低头一看手中银枪,只见枪身银白色铁壳已尽数剥落,黑黝黝的枪身露了出来,枪杆中空,尾部又短了一小截,与自己右手所握的宝剑一合,正好便是先前那杆银枪的长短模样。赵仲谋瞑目沉思片刻,已明白了沸血神兵之中的奥秘,便是知遇枪法之中诸多先前难以参悟、无可索解、大违武学常理之处,于这一瞬之间,也尽皆豁然开朗,欣喜之下,不禁仰天大笑。
卓清抬头望天,但见晴空万里,又哪有又半点云影风迹,寻思:“这般天时,又如何会有闪电霹雳?难道这沸血神兵现世,上苍竟也为之感应么?”思虑间欣喜不已,纵马赶到赵仲谋身侧,说道:“仲谋,恭喜你终于参透了沸血神兵之秘!”赵仲谋向她动颜一笑,说道:“清儿,原来你竟然无恙,那真是太好了!看来老天对我赵仲谋果然不薄!”言语间的不胜之喜竟似为卓清而发,又仿佛得悟神兵之秘和杀死天下第一高手戒明的欣悦,都远远及不上此时得见意中之人一面。
赵仲谋将青釭剑插入鞘中,与卓清相视一笑,二人一齐催马向南突围。众金兵见二人如此神勇,竟连极负盛名的天下第一高手、大金国师都命丧于二人之手,似自己这般无名小卒,自是更不敢直撄其锋了。当下二人马到,金兵便一齐向两边趋退,口中大呼酣战,务须教带兵的将帅们听到,并非弟兄们不肯奋勇厮杀,实在是对手太过厉害,抵敌不住而已。赵、卓二人杀出重围,向南未驰出二里,便见前面尘土飞扬,又有数万精兵自西面赶到,为首五员大将并列于众军之前,乃是金军帐下赫赫有名的“五虎上将”。
卓清暗想这濮陵城四周方圆数百里,何以我与仲谋二人一杀出重围,便即又有大军赶来围困?当下遥向望岳山上一望,见王者麾盖之下,一人凭高远眺,身侧一名军士正手执一面青旗不住摇动。卓清心道:“金兀朮亲统大军前来,想来这王者麾盖之下,必是此人无疑!有道是‘擒贼先擒王’,我与仲谋若能冲上山去将他斩杀,金军群龙无首,势必大乱,我二人当可乘乱而走。”又凝神向山下一看,只见数万精兵护卫于前,胄甲鲜明,阵势严谨,与寻常军士颇有不同。卓清寻思:“金军主帅身前,果有精甲护卫,非等闲可攻;但若是任由敌军反复围困,那我二人于这三十万金军之间,又如何能脱身而去?看来只有设法射倒令旗或是射死金兀朮,我二人方能乘乱突围而出。”思虑已定,当即挺枪跃马,直向正中那员金将迎去。
赵仲谋见卓清纵马向前,怕她涉险,当即也一抖手中沸血神兵,催马急进,疾向那金将胸前刺到。赵仲谋此举,一则是为攻敌之所必救,以分卓清之力;二来也是想以二敌一,以这一瞬即过的优势,先除去一敌军一将。不料赵仲谋长枪未刺出数尺,便听得兵刃劈空之声大作,两件兵器竟同时向自己腰间攻到。原来金军主将身侧二将竟也颇为了得,见赵、卓二人夹攻之下,主将难以招架,便各自出手攻敌,定要教对方还枪自救。赵仲谋心想这五将果然非同寻常,若在先前,自己势必难以抵挡,心中如此作想,手下却毫不停留,左手绰枪依旧向那金将胸前攻到,右手顺势拔出枪尾青釭宝剑,向着右侧二般兵器的来路反手一剑劈出,只听得“当当”两声轻响,已将二人兵刃一齐削断!二将万万料想不到来人那杆黑黝黝毫不起眼的铁枪之中,竟然会藏有长剑,非但如此,这长剑竟还是犀利无比、削铁如泥的宝剑!二将手握着半截兵刃,怔怔地不知所措。便在此时,只听那金将“啊”地大叫一声,竟同时被赵仲谋和卓清两杆长枪刺中,一着咽喉,一中胸口,倒于马下。
卓清长枪伸出,在那金将马鞍边一划,挑起弓箭,向赵仲谋叫道:“仲谋,接弓箭!快射山上青旗!”赵仲谋一听,不由得暗暗叫苦,心道:“虽说擒贼擒王,射倒青旗敌军势必大乱,但我一用弓弩,无异于提醒金军放箭,在这三十万大军之中,乱箭一起,任你武艺如何高强,也必被射成刺猬一般!我虽早有意射倒青旗,却一直不敢开弓,便是为此!”但卓清既已叫破,形势逼人,却也顾不得许多了,当下赵仲谋还剑入鞘,将沸血神兵在马鞍上一挂,双臂一长,已将长弓和箭壶一齐接过。赵仲谋左手持弓,右手刚将箭壶在鞍上挂好,便见先前身侧那两员金将各自扔下半截兵器,也一齐急取弓箭。赵仲谋不及取箭,右手疾点两指,正中二人咽喉,飞虹指指力强劲,三人相距甚近,二人又如何抵挡得住,大叫一声,一齐栽下马来。
赵仲谋侧头向卓清望去,见她此时正与余下二将交战,颇占上风,当下张弓搭箭,对准望岳山头青旗而射。弓如满月,赵仲谋正要将箭射出,却听得“拍”地一声,那张百余石的强弓在他巨力拉扯之下竟被生生折断。赵仲谋大感可惜,但想此处离望岳山山顶相距不下二百丈,自己若不用这般大力,弓虽不会折断,但这箭却是万万射不倒青旗。当下赵仲谋将断弓一扔,右手凌空向前一抓,已将先前二将掉落在地的两张长弓握在手中。此时卓清见他开弓不利,正自着急,忽见他举手之间竟已取来两弓,心下大喜,说道:“仲谋,一年不见,想不到你竟练成了这般神奇的武功!”赵仲谋双弓并举箭扣双弦,回头向卓清轻轻一笑,说道:“雕虫小技,当不值一哂!你也不一样么,一年不见,竟修得如此深厚的内力!几时你若与我交手,我是万万抵敌不住了!”卓清长枪一卷,将一员金将手中的大刀挑得飞了起来,口中笑道:“我内力是有大进,不过却不是自己练出来的,此事说来话长,我慢慢再跟你讲。”言语间已一枪将另一员金将挑于马下。
赵仲谋力贯双臂,缓缓拉开二弓,寻思:“我少时曾跟父亲学过弓箭之技,虽说不上百步穿杨,但要射落山上青旗,当也不难,只是这三四年间对箭法疏于练习,此时这一箭会不会出丑,实是难以预料。”当下对准山头青旗一箭射去。这一箭开弓有如满月,箭去恰似流星,一箭正中山顶青旗旗索,那青旗顿时掉了下来,斜斜飘向西南。赵仲谋心下甚喜,暗想:“幸好当年良技尤在,未在这许多金人面前出丑。”其实武学之道,一技通而百技皆通,弓箭之技,赵仲谋近年来虽久未练习,但其中的眼光、臂力、准度之类,与枪法、剑法颇有相通之处,再加上他先前本就有极佳的箭术根基,故而今日一试,方知当年功底尤在。
赵仲谋一箭射倒青旗,第二箭便即向麾盖之下的金兀朮射到。金兀朮登临观战,见戒明被杀,三十万精甲尤自困不住一个赵仲谋,心下不禁也深以为虑。忽见山下飞来一箭将青旗射落,心下不由得暗自吃惊:“这小子非但武艺惊人,膂力居然也如此了得,隔得这许多远,他竟也能飞箭射落我山上令旗!”正凝思间,忽见又一支长箭呼啸而来,疾向自己咽喉射到。金人以弓马问鼎天下,金兀朮身为统帅,武艺自也颇为了得,遥见箭来,仰头急闪,总算他避得不慢,堪堪躲过这一箭,只听得“当”地一声轻响,那支羽箭正射在他头顶金盔之上,余势未竭,箭身尤自不住地晃动。金兀朮眼望着头顶的羽箭,一条性命似已被吓去了半条,在身侧亲兵的护卫之下,急退入山后,心下尤有余悸,暗道:“赵仲谋果然好厉害的身手!”
赵仲谋见青旗已落,金兀朮也已退去,当下纵马赶到卓清身侧,一枪将那金将挑于马下,回头向卓清一笑,叫道:“清儿,快跟我来!”催马向前疾冲。赵仲谋左枪右剑,枪剑齐施,全力拼杀,在数万金兵之中杀出一条血路,与卓清二人一齐冲出重围,纵马南行。
二人并骑急驰出三四里地,人马疲累已极,忽见前面十数里外一座青郁的高山拔地而起,山顶一面大旗迎风摇曳,上书三个大字:承天寨!二人大喜,便即纵马向承天寨而行。赵仲谋催马未行数步,只觉得紫燕马前足一软,四蹄竟已踏入了陷马窟中,便在此时,东西两侧树林之中顿时冒出数千金兵,张弓搭箭,一齐对准赵、卓二人,一员金将从大树后转出身来,在马上高声叫道:“你二人听着:我家元帅敬重二位也是当世英雄,有意放你们一条生路,只要你二人下马来降,我家元帅自当重重相待;若是不然,本将军一声令下,万箭齐发,教你们瞬时变成刺猬一般!”
赵仲谋低头看了看陷在坑里的紫燕马,只觉到得此处,实是山穷水尽,再也无路可逃了,即便自己武艺再高十倍,也难脱这万箭穿身之难,心想:“今日我已是有死无生,清儿却尚有脱身之望,当如何想个计策,护得清儿安然离去才是?”回头向卓清低声说道:“清儿你快走,休要管我!”卓清微微一笑,似乎对生死早已不再萦怀,柔声问道:“此时若是你我易地而处,你肯舍我而去么?”赵仲谋闻言一怔,心想此时危急万分,你缘何还要问此无关紧要的问题,随即心道:“若真是易地而处,我自是不肯舍下清儿独自逃生。但我是男儿之身,于你我二人间自当多担待些,你一个柔弱女子,又怎可如此作想?”心中如此作想,一时间不知当如何说与卓清知晓,却听卓清柔声道:“今日能与你死于此处,上报国恩,下酬知已,清儿于愿足矣,再无奢求!”言罢,脉脉凝望着赵仲谋的双眸,深情无限。
赵仲谋心知卓清心意已决绝难勉强,手执沸血神兵,仰天长叹,心道:“不想我赵仲谋和爱侣清儿,竟死于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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