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光阴一瞬,转眼又到了新年,偏居一隅的南宋国朝野依旧是死气沉沉,过着用忠臣的鲜血和万民的屈辱换来的苟安生活,但远在临安城北数千里之外的金都会宁府中,却呈现出一派勃勃的生机。
这一日,大金国平昌王完颜宗弼(金兀朮)的王府之中更是热闹非凡,金兀朮正设宴与帐下众臣共欢。酒酣之际,金兀朮忽见右侧三丈开外一处座位空缺,当下向众臣问道:“粘忽迷到何处去了?才饮了这几杯便醉得退席了么?”众人闻言一愕,相顾无语,不知何言以对。
坐在右侧首位的一人名叫刘智升,原是汉人,颇富智谋,当日金兀朮在偃城被岳飞打得大败,意欲弃汴京而走,以避岳家军之锋,刘智升力阻金兀朮于马前,谏道:“自古以来,权臣制肘于内而将帅能建功于外者,从无一人。岳飞此时性命尚且难保,又怎能再提兵来取汴京?”兀朮从其谏,率众据守汴京,一面派人星夜传书与秦桧,命其务必迫使岳飞撤军。不久,岳飞果被朝庭召回,削职下狱,以“莫须有”之罪处死,使金人再无南下之忧。刘智升一言而去金庭心腹之患,由此大获兀朮荣宠,引为帐下之智囊,位在众文臣之上。刘智升见众人不语,微笑道:“粘忽迷只怕是没醉,小臣觉得主公倒是醉了。”金兀朮嗔道:“本王酒量如海,又如何会醉,先生你这话从何说起啊?”刘智升笑道:“一月之前,主公于派粘忽迷为使,南下临安,向赵构催讨‘岁贡’去了,此时尚未转回,他又怎能因醉退席呢?故而小臣说主公倒是醉了。”兀朮大笑道:“先生不提,本王倒真忘了,看来先生所言不差,本王确是醉了!”
大笑中金兀朮举杯与众人一饮,思虑间欢颜渐敛,沉吟道:“粘忽迷一去已有月余,为何还不见回来,难道……”说到这儿,目光不禁转到了刘智升脸上。刘智升又怎能不识金兀朮言语间的询问之意,当下答道:“从我大金会宁府到临安,往返二十五六日足矣,向赵构传达我朝旨意也只是一二日间之事,此时已过去了三十余日,还不见粘忽迷返回,只怕他确有意外发生。”金兀朮大声道:“难道赵构这小子还敢为难我派去的使臣不成么?”刘智升道:“赵构只怕没这个胆量,秦桧也自当尊奉我朝旨意不敢有违,但小臣素闻南朝江湖之上颇多一心为国的豪杰之士,若是有这般人物出手与粘忽迷为难,这事情可就难说得紧了。”金兀朮惊道:“那先生是算定有南朝的侠义之士与粘忽迷为难了?”刘智升沉吟道:“粘忽迷行事向来谨慎,主公又托以岁贡大事,若无意外,他断不敢滞留南朝不返;若要有这意外发生,想来也只能是南朝江湖中人所为了。”
金兀朮拍案大怒,便欲遣使南下,径向赵构问罪,忽听门童来报,说是监秦将军周慕彰前来拜见,金兀朮闻报大喜,忙教引来与众臣相见。座下众臣闻报各自称奇,心想我等在元帅帐下皆非一日,却从未听说军中有“监秦将军”这一号人物。不多时,一人走上堂来,众人举目一看,只见来人小帽长袍,留两撇鼠须,眯一双鸡眼,缩头耸肩,形容猥琐之至。见得此人模样,众人不由得心想,这等南朝市井小人,难道竟也在大金国将军之列么?
却见那人向金兀朮行礼道:“小人监秦将军周慕彰参见王爷!”金兀朮点点头,说道:“适才席间说起粘忽迷将军出使大宋迟迟未归,众人正自猜疑,你自大宋而来,可曾知道此间情由?”只听周慕彰说道:“小人奉王爷之命,三年来一直潜伏于秦桧府邸之中,紧密监视秦桧的一举一动。新近临安城中有大事发生,大宋举国皆惊,又关系我大金国发展之大计,小人以为事关重大,须尽快向王爷禀报,故而才以老母病重为由,向秦桧告假二月,星夜北上,前来报讯。”众人闻听,不由的心道:“原来这人称号中‘监秦’二字竟是监视秦桧之意,这个取义倒是颇有些让人始料不及。”继而又想:“却不知此人又带来什么消息,既能使大宋举国皆惊,又关系到我大金国发展之大计?”
金兀朮回顾左右,命人替周慕彰搬上一个坐位,说道:“周将军来的正是时候,好,你且先说说粘忽迷一行现在如何?”周慕彰答道:“十数日前,也就是岳飞去世周年那天,临安城中忽闻岳飞显圣,将副将王俊、秦桧之子秦耀以及大金出使宋国的使节粘忽迷一行一十八人尽皆索了命去!”周慕彰这话说得也不怎么响亮,但言词却似一个晴天霹雳,直震的与座众人大惊失色,竟连手中所握的酒杯都失手打碎了几个,便似金兀朮这般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也不由得心中一震,继而惊问道:“纵然是众人无故死去,却也未必是索命所致啊,你又何故认定是岳飞显圣呢?”周慕彰答道:“只因众人咽喉间皆有一道五指洞穿而过的印记,据说此乃岳飞自创的独门绝技‘鹰爪功’,除他一人之外,天下无人能会。”
金兀朮闻听,心下也颇为惊俱,当下急问道:“此间情由究竟如何你快快讲来!”周慕彰答应一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还须从岳飞死时说起。传说岳飞被害第三日,尸首便为当时大理寺监中一个名叫倪完的狱卒所盗,葬于西湖之滨。三个月后,也就是去年三四月间,民间传来消息,有人在岳飞墓地不远之处建起了一座‘岳庙’,供奉岳飞。据说在岳庙求祈灵验无比,故而只在半月之间,消息便不胫而走,传遍了临安城街头巷尾,岳庙香火大盛。这事传到了秦桧耳中,不由得大怒,当即命手下蒋成、沈清二名偏将赶到岳庙之中,将塑像拆毁,庙宇封闭,所有香客尽数收监问罪。小人当时听闻此事,心中还不禁暗赞秦桧行事果断,如此一来,当再不会有人敢在临安城中提起‘岳飞’二字,孰料怪事却正由此而起……”
那周慕彰讲得颇为惊奇,该快的快,该慢的慢,倒有几分象是在茶馆中的与众人说书一般,说到这儿,还有意停上一停,跟大家卖个关子。众人心下都不禁暗问:“却不知出了什么怪事?”却听周慕彰继续说道:“就在封庙的第二日清早,蒋成、沈清二将的家人一齐神色慌张地赶到秦府中来报讯,说昨日夜里,两家的将军各自惨死在自家的床榻之上,周围不见半点打斗的痕迹,身体四肢并也无任何伤痕,只在二人咽喉正中有一处深约寸许的五指黑洞!”听到这儿,与座众人中不禁有人脱口而出:“鹰爪功!”周慕彰向着话音来处转头轻轻一笑,说道:“这位大人猜得不错,正是岳飞独创的武学绝技——鹰爪功!”
周慕彰说道:“小人当时闻听此事,心中也大为惊恐,暗想蒋、沈二人武艺高强,地位尊宠,又有军士护卫其侧,按理当不会是被人行刺所致;更何况据传岳飞的鹰爪功虽是天下独步,却从未传授于人,即便是他云、雷、霆、霖、震五子也不曾学得这鹰爪绝技,世间当不会再有鹰爪功的传人。那二人喉间的这五指印记又是谁人留下的呢?想到这儿,小人与秦府中所有听闻此事之人心头都不禁浮起了四个字:‘岳飞显圣’!想是他二人昨日奉命封庙之时,冲撞了岳飞的在天之灵,故而只此一夜之间,便被岳飞索了命去。”
“秦桧得知此事也大为惊惧,虽对显圣一事将信将疑,却也深究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作罢。于是,数日之间,百姓中便争相传说岳飞显圣,护卫自己金身庙宇之事,也正为此,众百姓再不把秦桧禁令放在眼里,一齐涌到岳庙之前,撕毁封条,重塑金身,由此,岳庙香火更胜往昔。而经此一事之后,朝野人人俱怕岳飞追魂,再无一人敢在秦桧面前提及岳庙之事,秦桧也心有所忌,即便对岳庙重开之事有所知晓,也再不敢公然派人前去骚扰。”
金兀朮问道:“那后来又是如何?”周慕彰道:“此事一起,直吓得秦桧、张俊、万俟卨、罗汝揖等人连门都不敢再出,府中院前院后家丁护卫更是加了一倍有余,还请来大批的和尚道士到府中作法消灾,就连上朝也要数百军士护卫左右,还一路战战兢兢如临大敌。这中间要数王俊最为刁乖了,他自知官职卑微,无法调动大批军士护卫左右,竟然躲到秦府中来了。其后大半年间,众人虽一直相安无事,却也提心吊胆,日子过得极不是滋味。”
“转眼又到了年尾,大家见这大半年间岳飞不再显灵,也将此事逐渐忘淡了,谁料便在旧岁的除夕之夜,也就是岳飞去世周年,岳飞冤魂又再出现,将王俊和秦桧之子秦耀,以及我大金使者粘忽迷及其下属一十八人尽数索了命去,手法还与先前蒋成、沈清二人死时一般无异,都是被鹰爪功捏碎喉骨而亡!”
听到这儿,金兀朮不禁大惊道:“竟有这等事情!”周慕彰说道:“小人在王爷面前万不敢有半句虚言,此事现今临安城中传得沸沸扬扬,早已震惊全国,王爷若是不信,可差人再去打探一番。”金兀朮沉吟不语,过得片刻,又问道:“既已过去这许多时日,那赵构这小子又为何也不派人来说明此事?”周慕彰道:“这个就不是小人所能知道的了。不过以小人猜测,多半是赵构怕大金使者死于宋国境内难逃罪责,不知如何向王爷交待,故而只作不知,只盼时日一久,王爷能将此事忘淡了。”金兀朮道:“这话说的倒也不错,赵构这小子本就是这般得过且过苟安一隅的性子。”
周慕彰见金兀朮听罢自己叙述神色略缓,当下提杯满饮一樽,继续说道:“还有一事,王爷或许不知,岳飞死后二十余日,也就是大宋绍兴十二年正月,秦桧上朝途径众安桥畔之时,遭遇刺客,幸得我朝戒晦大师出手相救,方才幸免于难。刺客当场被擒,斩首悬挂城头示众,这人便是大宋定边将军施全。”金兀朮道:“此事已有多人向本王禀告,本王也早已知晓。”周慕彰道:“此事天下皆知,王爷自不会例外,只是真相却并非如此!原来当日施全被擒之后便即为人所救,不知所终,秦桧怕刺客得而复失大失自己威风,又难以向天下豪杰立威,这才将那个失职的军校斩了,割首相代,那城头上挂的只是一颗寻常军校的脑袋,却哪里是定边将军的首级了!”众人不禁心道:“不想竟有这等事情!”
却听周慕彰继续说道:“非但如此,自当日遇刺之后,秦桧便觉周身难受,心神恍惚,却又说不清病状,太医诊治多次也查不出病因。直到一月之后,秦桧背心痛痒,太医检视之下,方才发现他背上长了一粒小疮。病根既已找到,想要治疗原本当不是件难事,可是事情就怪在这儿,不论太医如何用针施药,这疮就是不见消退,而且还越长越大,治着治着治得连众御医们头都也跟着大了起来,却就是拿它没有办法。于是许多知情之人便将此疮与岳飞显圣一事联了起来,心底的话虽是谁也没敢说出口来,但不论是谁,人前背后说到岳飞之时,都越发的恭敬了。又过了一个多月,太医院请来了一位西域的名医前来为秦桧诊治。那人看过秦桧病情之后,说这疮并非天生,乃是中了一种名叫‘鸩血’的剧毒,此毒虽是厉害,在中原却极少有见,多半是他的仇家在暗中所下的毒手。当时秦桧便问当如何救治,那人说道,要解毒原就极为不易,此时又为时太晚,过了最佳的医治之期,太医们唯恐相爷见责,在针药上各倾全力,更是削弱了患者的抗病之力,若要根治,已无可能,若由他来医治,最多也只能延数年之命而已。当时秦桧虽是不喜,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命他全力施为。那人医治之后,毒疮果然稍见好转,不须再日夜饱受煎熬。”
金兀朮道:“如此说来,秦桧现今在南朝虽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却也是别有痛楚。”周慕彰道:“王爷说得不错,但在小人想来,这原也在情理之中——一人若是占尽了天下的好处,不免为天人所妒,秦桧以叛臣之身而居丞相之位,若无毒疮之苦、丧子之痛,岂非显得老天爷太过不公了么?”金兀朮笑道:“周将军能说出这番话来,看来你在南朝还真长了不少学识啊!”周慕彰道:“谢王爷夸奖,小人愧不敢当。”
金兀朮道:“还有秦桧的事么?你且再讲来听听。”周慕彰稍作思索,笑道:“有倒是还有一件,却不是什么机密要事,与我大金开疆大计更是无关,但此时说来,或可搏王爷和诸位大人们一笑。”金兀朮道:“好,你且说说与诸位大人们听听。”周慕彰答应一声,说道:“去年十二月间,秦桧背上毒疮稍好,进宫去见赵构。赵构正自无聊,见他来到,便命他一齐微服出宫去散散心。出得宫来,二人一路寻访,直走了十几里地,也不见一件有趣之事,正感疲累之际,忽见前面绿荫茂盛之处摆着一个测字的摊儿。二人走近,在摊上坐了下来。赵构心想,既在他摊上坐了下来,不惠顾一下他的生意,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便让那人给随意算上一卦。那测字的道:‘字乃卦之本,还请老爷先赐个字吧!’赵构一听,倒也言之成理,心中想到寒冬即尽新春将到,便随口说了个‘春’字,只听那人解道:‘春乃四季之首,单凭此字便可看出老爷位高权重,身份非同一般。’赵构心想此人能说出这番话来倒也算是不易,当下含笑不语,只听那人又道:‘不过这“春”字好是好,却只是“秦”头太重,压“日”无光。’秦桧闻言大惊,心道:‘这人莫非是说我功高震主么?竟然好大的狗胆!’转瞬间又想:‘这话外之音可千万别让皇上领悟才是,要不然我这下半世可就再无出头之日了!’赵构却不及秦桧机敏,问道:‘什么叫秦头太重,压日无光?’那人一笑,说道:‘干我们这一行的有一个规矩,就是话不能说得太白了,一切都只能让客人自己去意会,还是请老爷自己慢慢思量去吧。’赵构点点头,微笑着向秦桧道:‘既已在他这小摊上坐了下来,你便也让他算上一卦吧!’秦桧急忙答应,眼见此处清幽绝俗,景致优雅,倒是个极好的去处,当下提笔在纸上写了个‘幽’字。那人一看,说道:‘这“幽”字四平八稳的,看似有磐石之安,却是个双龙锁骨之兆,是大福,却也有大祸。’心下却道:‘以卦相上来看,此人注定要开棺戮尸,尸骨无存,但这等言语我不便开口,也只能任其自悟了。’秦桧听罢大怒,但怕着了痕迹,在赵构面前,自是不敢发作。二人付了卦资,便即起身回宫。秦桧将赵构送到宫中,一回到相府,便即命小人率众前去捉拿那测字之人问罪。小人赶到之时,那人已不知去了何处,在先前那测字摊前,却听百姓争相传说先前这帝、相二人测字的经过,小人因此得知。”
金兀朮听罢,哈哈大笑,说道:“能说出这‘双龙锁骨’四字来,看来这测字先生倒还真有些本事!只不知他这‘开棺戮尸、尸骨无存’之算准是不准?”正言语间,忽报戒明大师前来拜见。戒明乃是大金国师,身份大非寻常,金兀朮慌忙起身,将戒明迎入大厅之中。戒明笑道:“听闻王爷设宴,老衲不请自来,还望王爷见谅!”金兀朮笑道:“国师说哪里话了?国师驾到,令寒舍顿时蓬荜生辉。”当下命人搬上桌椅,置座于自己身侧。
酒过数巡,戒明举目向坐下众人一望,目光在周慕彰脸上稍作停顿,转头向金兀朮问道:“这位先生好生面善,却似是南朝人物,不知何以会在王爷宴中?”金兀朮微笑道:“这位是本王帐下的监秦将军周慕彰,一直潜伏于南朝秦桧府邸之中,想是大师当日南下宋国之时曾与他有过数面之缘吧!”戒明顿悟,说道:“原来秦府中的秦管家,便是我朝的监秦将军!”周慕彰从席间站起身来,向戒明拱手行礼,说道:“小人参见国师,先前秦府之中未敢向大师言明,还请恕罪!”戒明道:“将军行事谨密,又何罪之有啊?”继而又向金兀朮说道:“王爷如此用谋,真可谓是无往而不利了!”金兀朮大笑道:“国师过奖了!”
戒明道:“周将军南来,却不知给王爷带来了什么重大的消息?”金兀朮点点头,示意周慕彰但言无妨。周慕彰当即将岳飞显圣诸事重述一遍。戒明听罢,哈哈大笑,说道:“这哪里是什么鬼神显灵了?想来定是秦桧等人陷害忠良心中有愧,这才疑神疑鬼,以致一见鹰爪痕迹便以为是岳飞显圣了!”周慕彰道:“国师请恕小人愚鲁,据说这‘鹰爪功’当世并无传人,若非岳飞显圣,那众人喉间的五指印记又是谁人所留?何况被害诸人尽是地位显赫之人,身侧更是护卫如云,便算有人想要下手,也绝难办到。”戒明轻轻冷笑一声,说道:“谁说‘鹰爪功’当世并无传人?一年之前,老衲在温州雁荡山簏,便曾遇上一人会此鹰爪绝技。此人当时也不过十九、二十岁年纪,武功却颇为了得。被害诸人身侧守护虽是严密,在常人来说,确是极难下手加害,但在鹰爪传人的眼中,却似无人之境,若是老衲猜想不错,这二十余人喉间的夺命一爪,当是此人的手笔无疑。”众人一听,只觉大感意外。金兀朮道:“不是鬼神之力所致便不足为惧了,想来那人身手再高,岳飞的鹰爪绝技再是神妙,在国师这等天下第一高手眼中,当不足一哂。”戒明谦道:“王爷过奖了。但那人武功虽高,想来老衲当也胜他一筹,此人不足为惧。”
金兀朮举杯一饮,心中忽想到一事,不由得哈哈大笑。戒明奇道:“王爷虽知粘忽迷之死并非鬼神之力,但我大金使节在南朝被杀,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王爷却为何发笑啊?”金兀朮含笑不答,目光从坐下众人脸上扫过,见众人神色尽皆迷惘,唯有刘智升面含微笑,神色自若,当下向他说道:“先生想来必定知晓此间缘故,不妨说与国师与众位大人一听。”刘智升微笑道:“若是小臣猜的不错,王爷当是想借此发兵南朝,平定天下。”刘智升顿了一顿,说道:“我大金久欲吞并南朝一统天下,但前者大宋有岳飞在朝,用兵如神,致使我军南下不利,其后岳飞虽死,却因两国盟约初订,不宜兴兵,若我无故毁约,只怕为天下所笑。现今南朝拖欠岁贡,更又杀我大金使节,毁约在前,无礼于后,我朝若是兴兵南下问罪,名正言顺,正可救南朝万民于水火,酬一统天下之志。小臣心想,王爷定是想到了这般好处,方才开怀大笑。”
“说得好!”金兀朮大声赞道:“刘先生果然智谋不凡,连本王心中所想,竟也猜得一般无二。”继而回顾众人道:“诸位明日一早在我帐前集合,共商南下之策。”众人一齐领命。戒明道:“老衲久食大金之禄,恨无报答,王爷进兵之日,老衲愿随同南下,在军中出力,还望王爷给予一个报答皇恩的机会。”金兀朮道:“国师乃邦国柱石,劳苦功高,何言过谦?但王师南下,若有国师随同左右,当可更操胜算。因而国师若肯同去,本王求之不得。”当下宴罢,众人各自散去。
次日一早,金兀朮聚集众将商讨南下之策。金兀朮道:“本王昨日已禀明圣上,发兵四十三万,分三路南下直取临安,一举灭宋,统一天下。这三路人马中,东路由我王兄粘罕率领,马步军共计八万,诈称十万,出隆州,转咸平,取道兴中、河间、东平,奔袭海州,直取泗州,与宋军韩世忠部隔江相峙,以为牵制;西路军由我王兄喇罕率领,马步军七万,也诈称十万,由临潢出兵,取道桓州、大同、汾州、平阳,直取均州、江陵,用以牵制宋军刘琦部;中路军由本王亲率,马步军共计二十八万,诈称三十万,出隆州,由大定、蔚州、真定、邢州、许州进兵,径袭安庆,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取临安。诸位将军以为如何?”
众将道:“圣上与元帅用兵如神,歼灭南朝自能马到成功。”金兀朮见众将均无异议,当下转头向刘智升问道:“先生以为如何?”刘智升道:“元帅用兵老矣,又岂是小臣所能比!”金兀朮见他言不由衷,似乎尚有忧虑未敢尽言,说道:“先生谬赞本王实不敢当。先生若有良策,请直言相教。”刘智升稍作思索,说道:“王爷取道许州,在轩隈一带渡江,地势虽好,却有濮陵城万余宋军与太行山‘八字军’为患,似乎稍欠稳妥。以小臣愚见,不若绕道唐州,在灼礞一带渡江。”金兀朮沉吟道:“绕道唐州未免要多行三百余里山路,再者灼礞一带江流湍急,若要渡江,于我军极为不利,本王以为倒还是在轩隈渡江的好,濮陵军与八字军二路人马皆是乌合之众,不足为患。”刘智升道:“元帅说得倒也有理,不过我军若定要取道许州,在轩隈一带渡江,须先剿灭濮陵军与八字军这二路人马才是。”金兀朮道:“先生行事谨慎,说得自也在理,好,便依先生之言,大军先取濮陵,太行,剿灭这二路人马之后,再行渡江。”
金兀朮转头向帐下副将忽尔津道:“忽尔津,听闻你部人马一月之前在濮陵城外曾与宋军有过交战,却不知此处共有多少宋军,由何人为将?”忽尔津道:“濮陵城**有宋军一万余人,领兵的将军名叫雷山狱,也不过十七八岁年纪,枪法却好生了得,当日交战之时,末将与帐下三名千夫长一齐与他对敌,尚且敌他不过,三人尽皆死在他长枪之下,末将也身受重伤,侥幸逃得性命。”忽尔津顿了一顿,又道:“据说此人非但枪法了得,还深通兵法,极富智谋,自到得濮陵城中,便与邻近承天寨的牛皋和八字军的王彦相联络,互列犄角之势,结成攻守同盟,将一座小小的濮陵城整治得颇有起色。以末将浅见,欲取濮陵,当先擒此人。”
金兀朮奇道:“想不到这小小的濮陵城中,据然有这般了不得的人物!”刘智升沉吟道:“雷山狱……这人的名字好生奇怪啊!”忽然间心念一闪,已思得此间玄妙,微笑道:“若是小臣猜想不错,这‘雷山狱’三字乃是化名,此人当是岳飞次子岳雷无疑。”金兀朮道:“先生足不出户,何以会得知此人身份?”刘智升笑道:“我们汉人有一句俗语,叫做: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据说岳飞死后,岳氏家人尽被流放于滇南,唯独次子岳雷携子逃脱,不知去向。依小臣想来,岳雷幼承父训,必不肯因私而废公,定然以守土卫国为己任,日夕未敢懈怠,故而此人必在军中,守我大军南下之冲要之地。”刘智升向忽尔津转头一望,说道:“据忽尔津将军所言,此人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又深通兵法,枪法精妙,本就与岳雷有七分相象,更兼此人名唤‘雷山狱’,这‘山狱’二字,不正是‘岳(嶽)’字么?因此小臣以为,此人必是岳雷!”金兀朮道:“先生见识果然不凡,想来能猜破此人身份的,天下当再无一人!”刘智升谦道:“承王爷谬赞,小臣愧不敢当。”
金兀朮心道:“本王昔日与南朝交战,累败于岳飞,现今岳飞已死,我大金虽安,却令本王顿生无敌之憾,天幸尚有其子承继其志,本王正好与之一较高下,借此洗雪前耻,向南朝立马扬威。”当下回顾众将道:“众将听命:传令各营,明日一早挥师南下,直取濮陵!”众将一齐领命。
次日一早,金兀朮命先锋罕察模率精兵五万,轻装先行,径取濮陵,自引大军二十三万,携粮草锱重战车火炮,取道大定、蔚州,缓缓而来。数日之间,先锋罕察模所率前路人马便已到得濮陵城下,将濮陵城顿时围了个水泄不通。
果如刘智升所料,濮陵守将正是岳雷。此时岳雷见敌军势众,来势又猛,当下便闭门自守,暗思破敌之策。岳雷引众军严阵待得数日,也不见金兵攻城,忽有所悟,心想金军定是想以濮陵城为饵,引承天寨和八字军两路人马前来救援,设伏奇袭,解除后顾之忧后,方才全力攻城。岳雷心想,濮陵城与承天寨、八字军二处军马早有盟约,若知濮陵被围,数日之内,这二处兵马必来救援,如此,则正好中其埋伏。为今之计,只有我单骑突围而出,前去报讯,方能救此危难。当下岳雷更不迟疑,将守城重任交与副将路逢机之后,又密密嘱托一番,便即绰枪上马,杀出城去。城外主将罕察模不知来者就是岳雷,只道是濮陵守将见孤城被围,出城求救去了,正中下怀,命人稀稀落落地射了几箭之后,任他突围而去。
岳雷到得承天寨中,急命人召王彦前来商议军情。三人见此番金国倾力南下,势不可挡,必不肯善罢。其东西二路军马皆不足惧,且都有宋军大将与之匹敌,唯有中路军兵威最盛,且又最为精良,实为大宋之患。众人只觉纵然合濮陵城、承天寨和八字军三路军马,亦不过五万,远不敌金军之强,为今之计,只能事急用奇谋,由承天寨和八字军中各选精兵五千,从金军中、西二路军马之中穿越而过,引兵奚进,直取金都会宁府,使一个“围魏救赵”之计,迫使金国退兵。当下众人计议已定,由岳雷亲率这一万精锐,连夜北进,牛皋与王彦二将各守其寨,与濮陵城互列犄角之势,相机救援。
不料岳雷北进后三日,军情急变。原来罕察模见计谋不成,承天寨与八字军这两路人马不肯上当,当即在东南、西南二侧各留一万人马护卫中军,自引大军三万余人开始攻城。于是,金、宋两军在濮陵城展开攻守大战,接连七日,金军猛攻濮陵不下,死伤八千余人;濮陵城城虽未破,但却也摇摇欲倾,守城宋军由原来的一万锐减到七千。城外承天寨与八字军两路人马引兵来袭金军之后,也与金军发生大战,双方各有死伤,未分胜负。罕察模见接连七日交战无功,还折损了八千余人,不知如何向金兀朮交待,心下更是焦急,攻城愈急。
牛皋、王彦见濮陵城旦夕且破,却苦无良策相救,不由得心急如焚。施全向牛皋进言道:“此番金军倾力南下,必不肯善罢,单凭我濮陵城、承天寨和八字军三路军马万万抵敌不住,以小弟之见,须向朝庭求援方是……”听到此处,牛皋便即大怒,也不由施全说完,大声道:“赵构这昏君畏金如虎,又怎肯出兵相救?再则,这昏君害死我岳大哥,我与他仇深似海,势不两立,宁死也不愿向他求援!”施全道:“牛大哥所言尽现英雄豪气,但我们不为濮陵、承天、八字军这三路军马数万忠义之士着想,也得为岳元帅想上一想——”牛皋闻言,惘然不知所谓,却听施全继续说道:“岳元帅一生精忠报国,身后也没留下多少血脉,现在岳雷之子岳经就在濮陵危城之中,若无外援相救,必然难保,我等若连元帅身后这点血脉都难以保全,纵然力战捐躯,死后又有何面目去见元帅于九泉之下?”牛皋、王彦听到此处,不禁深以为有理。
施全又道:“向朝庭求援,所屈的不过是我太行山承天寨为将者数人之节,若真能请到外援,所救的当是英雄身后的一脉骨血和此间三路军马数万名忠义之士的性命,孰轻熟重,想来当不难判断吧!”牛皋、王彦齐道:“施将军所言极是。”却只听王彦沉吟道:“只不过现今朝中奸臣当道,就算我们有折节求救之意,只怕他们多半也不肯发兵相救。”施全道:“王将军所言甚是,不过旁人虽是无力施为,有一人却是不然……”王、牛二人齐问道:“何人?”施全道:“秀王赵瑗!”
施全说道:“秀王手握吉、衡、潭、鄂诸州十余万兵马,帐下又聚集了高彦、徐逍、虞允文等数十员智勇双全的大将,当今之世,除韩世忠、刘琦两位元帅之外,当数他最有实力抗拒金兵了。再者,其人素怀大志,倡战反和,当年便曾与元帅、韩元帅等主战诸臣交好,元帅在世之日,对其人更是极为看重,倚为‘赵氏中兴之柱’,曾多次上表请立秀王为太子,想来,也当算是有旧恩在彼处。现今秀王贵为太子,身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绝非等闲可比,他若肯发兵相救,大事必成!”牛、王二人不禁心中暗自点头。
施全又道:“在下还听闻秀王帐下有一员大将名叫高彦,原是本朝开平王之后,与向日在牛头山连挑十一辆铁滑车,最后力战殉国的名将高宠乃是同族之兄弟。高彦将军智勇双全,极得秀王喜爱。牛大哥当年与高宠将军相交甚厚,情愈骨肉,不妨以此与高彦将军相见,若能由此人引见于秀王,事必能谐。”牛皋听罢,说道:“好,既如施兄弟所言,老牛便连夜赶去临安求援。”继而又沉吟道:“就只怕远水难解近渴,临安城往返二十日间,濮陵城已为敌军所破。”施全道:“牛大哥且去无妨,濮陵守将路逢机智勇兼备,再得我承天寨、八字军两路军马在外相助,只须金兀朮不来,二十余日间,当可保无虞。”王彦也以为此计可行。
当下牛皋便即南下求援。临行之际,施全道:“外援能否请到殊难预料,但若能在临安城中找到另一人前来相助,牛大哥当也不虚此行了。”牛皋细问其详。施全道:“此人据说乃是三国时名将赵云之后,现今也不过二十岁年纪,年纪虽轻,却是智谋出众,武艺不凡,且又生就一副侠肝义胆,放眼当世之英雄,可与相比肩者实无几人!此人向以我大汉天下为忧,旧日与元帅又曾有师徒之谊,若知元帅之孙为敌所困,必然星夜赶来相救。”牛皋听他说了半天还没说到此人姓名,不觉性急,问道:“此人是谁?”施全微微一笑,说道:“此人大哥也曾相识,便是当日救我于危难之中的赵仲谋赵少侠!”牛皋点点头,说道:“若能遇上此人,固然是好,若是遇他不上,偌大个临安城人海茫茫,急切之间又叫我去何处找寻?”施全道:“若要寻他,却也不难。”当下在牛皋耳畔细语一番。牛皋道:“我且按兄弟这般用计,只不知兄弟的计策灵是不灵?”施全笑道:“这计策若是不灵,大哥回寨之日,小弟愿将自家珍藏多年的十坛绍兴状元红尽数输于大哥。”牛皋大喜,说道:“好,一言为定!”当下纵马向南疾驰,飞骑往临安求援去了。
金军大兵压境,大宋临安城中却依旧歌舞升平,竟似浑没将这灭顶之灾放在心上。这一日,西子湖畔的岳庙之中忽进来一人,此人约模三十六七岁年纪,身材高大,面如黑漆,虬髯似戟,腰间挂着两根四楞镔铁锏,形容威武之极。众香客见他如此模样,一时都猜不透他所为何来。只见那人快步走到大殿之前,凝神向岳飞塑像注视许久,忽然提起腰间铁锏,一锏将岳飞塑像打去了半截。众人大惊,却摄于此人威严,都缄口不敢责问,心中均想:“此人不知是何处的军官,多半是为了讨好秦桧那老贼,才来这岳庙之中作此恶行。”众人气愤之余,却也不禁暗暗替此人可惜:这好好的一条大汉,不求进取,偏来讨好秦桧,走这歪门斜道,以致于一夜之间,便有那鹰爪夺命之虞。众人数来数去此人也只不过长得一个脑袋一条颈项而已,这独步天下的鹰爪锁喉绝技,在他身上也绝不须施展二次,这大汉的不测之祸,似乎已成定局。但那人却似浑似不觉,打倒岳飞塑像之后,便即返身大步离去,既不与庙中众人为难,也没留下一言半语。
转眼便到了当夜三更,鲤跃客栈门前忽闪过一个黑影,不久,那大汉所住的地字第三号房的房门便即无风自开。那黑影飘然而至床前,一爪倏出,疾向床上那人喉间爪到,穿窗而过的月光之下,只见这一爪疾似隼、劲如鹫、形若鹰爪,正是令天下奸佞之辈闻名丧胆的鹰爪锁喉绝技!
但听得“格”地一声轻响,鹰爪入喉,已将那人的喉骨捏得粉碎。那黑影轻轻冷笑一声,正待返身而退,忽见墙角火折一闪,已将银灯点亮。那黑影不禁心中一惊,顺着灯光凝神一看,不由得更觉诧异,惊道:“牛叔叔!”回头再看那床上之人,只见那人身形消瘦,面皮白净,又哪里是众人所描述的黑脸虬髯的模样。只听得牛皋笑道:“今日总算让老牛领教了独步天下的鹰爪锁喉绝技!”跟着又上前拍拍那人肩膀说道:“仲谋,果然是你。看来施兄弟的计策还真管用!”原来,这黑影不是别人,正是一年来不见踪迹的赵仲谋!
听了牛皋这两句话,赵仲谋一时尚自摸不着头脑,再细看牛皋身形样貌,与众人描述的那打倒岳飞塑像之人倒有九分相似,但心中却绝不敢相信,这位与岳叔叔出生入死数十载,情愈骨肉的兄弟,会在兄长死后来刻意毁坏他的塑像。赵仲谋心中疑云重生,忍不住问道:“今日在岳庙之中毁损岳叔叔塑像之人,难道竟是你牛叔叔?”牛皋直认不讳,愤然说道:“想我岳大哥一生精忠报国,功盖寰宇,举世无匹,不料竟连身后唯一的孙儿都朝不保夕,留此泥木之像又有何用?”闻听此言,赵仲谋忙惊问其故。当下牛皋便将濮陵城被围,岳经危在旦夕,以及施全在承天寨前力荐请他出山相救一事,细细叙述一遍。牛皋又道:“岳大哥生平不信鬼神,塑像损与不损无关大事,但岳经若是不保,只怕岳大哥在天之灵难安。牛叔叔原也敬你岳叔叔有如天神,但为救岳经,也只能不得已出此下策,让仲谋你今夜来找牛叔叔‘算帐’了。”
赵仲谋听罢,说道:“牛叔叔所言尽皆在理,今日出手原是小侄鲁莽,还请牛叔叔见谅。”说罢,拱手施礼。牛皋笑道:“谁又能想到我这头老牛竟会来岳庙之中毁损我岳大哥的塑像呢?这原也怪你不得!”赵仲谋转头向床上一瞥,问道:“那此人又是谁?”闻听此言,牛皋不由得大笑,说道:“此人乃是金人秘探,我一出承天寨,便被此人盯上,一路跟随我来到临安城中,我早已发觉,却也不出言点破,直到今日午后方才忽施偷袭将他制住。我想岳大哥这鹰爪绝技向不轻施,老牛我与他亲如兄弟也从不得一见,今日既与你仲谋有缘,自不能错过这一良机,故而只能委屈这大金国的粘博赤兄台替贤侄喂喂招了。”赵仲谋心道:“原来如此,幸好未曾错杀了好人。”
赵仲谋问道:“那向秀王求援一事又是如何?”牛皋道:“秀王与高将军皆不在王府之中,也不知去了何处,救兵想来是再也请不到了,也只能寄望于你仲谋贤侄,为我岳大哥存此一脉了。”赵仲谋道:“岳叔叔待我恩重如山,小侄正恨无补报,营救岳经之事,自当尽力。”牛皋道:“濮陵城旦夕且破,贤侄既已答允,便请立即起程,我门外那匹追风黄脚力颇为不凡,贤侄不妨就此骑了去。”赵仲谋道:“我那紫燕马也极是神骏,就不劳烦牛叔叔的宝马了。”牛皋道:“好,牛叔叔便专候你的佳音了!”
赵仲谋转身欲行,忽记起一事,回头向牛皋道:“向朝庭借兵虽是绝无可能,但小侄倒有一计,或能解濮陵之危。”牛皋闻言大喜,忙问其计。赵仲谋道:“一年之前,小侄无意中得临安城中一异人以宝物相赠,凭此物,或能调动各处军马也未可知。”牛皋心下好奇,却未敢深信,问道:“何物竟连兵马也调遣得动?”赵仲谋轻轻一笑,说道:“是一柄仿制的‘尚方宝剑’!”牛皋一惊,说道:“是仿制的‘尚方宝剑’?”赵仲谋道:“不错。但虽是仿制,却也几可以乱真,当年小侄便以此剑在赣州开仓放赈,诛杀贪官王建邦,并无一人敢对此剑有所疑异,牛叔叔若是不惧,在临安城之外,持此剑尽可放手施为,要调兵解濮陵之围,当也不难。”牛皋道:“老牛我只长得一颗黑头,干的又是占山为王之事,我有何惧?仲谋你将剑取来,我这便‘借兵’去。”赵仲谋微笑道:“好,那就请牛叔叔与我同到草庐取剑。”
牛皋取了“尚方宝剑”,便即催马向西,“传旨调兵”而去,赵仲谋心知事情紧急,当即也绰枪佩剑,策马北上。临安与濮陵相去千余里,饶是紫燕马奔行如飞,到得濮陵城外,也已在第三日寅牌时分。赵仲谋见紫燕马接连奔行千余里,疲累已极,汗出如浆,当下便转入林中稍息,心想濮陵城便在眼前,大战在即,紫燕马虽是神骏,却也非让它好好养养力气才成。
一人一马在林中歇了二个多时辰,天色已然大明,赵仲谋正要上马,忽听得东方杀声大起,当下提枪催马,循声向东而去。行至近前,却见一片平原之上,两路人马万余大军激战正酣,金人势众,汉军骁勇,一时间尚分不出高下。再看那领兵之人,金军阵中,是一员手提双锤身穿金甲的青年将军;汉军阵中,则是一员手执长枪身披银甲的中年大将,赵仲谋见那员汉军大将一脸英悍之气,颔下美髯飘动,虽见战势不利,却不显半分惊恐之色,正是大将施全!
赵仲谋见敌军势盛,不及与施全相见,纵马径向那领兵金将驰去。施全见战阵之外忽冲出一人,挺枪跃马,直向那金将而去,又见此人身形样貌与赵仲谋颇为相似,心下不禁大惊,暗道:“仲谋这着擒贼擒王之计虽是不错,但金军主将身侧护卫如云,又岂可等闲相视。仲谋武艺虽是出众,阵前对敌之技,却不知如何,他千里远来相救,可千万不要有所损伤才是啊。”心下难安,大叫道:“仲谋小心啊!”言语间,唯恐赵仲谋有失,当即纵马上前救援。
果如施全所料,紫燕马未到那金将马前十步,左右便闪出八名金兵执刀挡在马前。赵仲谋见这八人举手间刀法严谨,配合得度,只怕一时之间难以击退,当下也不理会八人,伸手在马臀上轻轻一拍,紫燕马蓦地跃身而起,从八人头顶一跃而过。紫燕马来去如电,到得那金将马前也不过一瞬之间,待那人见敌将已到身前,正欲提锤交战之时,赵仲谋银枪起处,已将他一枪挑于马下。
众人见赵仲谋单枪匹马闯入敌军战阵之中,只一招之间,便将金军大将挑于马下,不由得军心大振。金军主将被杀,阵势渐趋散乱,一员黑马小将越众而出,向众人大声斥喝,约束军士列阵如前。赵仲谋心道:“金军果然厉害,虽处劣势,却也进退有序。”当下纵马急向那黑马小将冲去。那小将自知不敌,拔马向北而逃,赵仲谋心知金军主将一死,此人便是首领,若杀得此人,金军必退,当下纵马急追。那小将跨下黑马脚力虽是不凡,比起紫燕马,终究还是逊色许多,只片刻间,便被赵仲谋追及。那小将见逃脱不得,回马便是一刀砍来,赵仲谋低头避过,银枪疾探,正中敌将小腹,双臂一抬,将那人挑起,从头顶甩过。
众金兵见两军战阵之外忽然闯入这么一人,只数招之间便将己方二位将军杀死,武艺之高,实是从所未见,不由得怯心大起,再不敢恋战,纷纷向北败逃而去。承天寨众人见金军败退,勇气大增,各自上前追杀。施全心知今日得胜实是侥幸,金军实力未损,不宜追赶,当下传令收兵,催马赶到赵仲谋身侧,与他相见。
赵仲谋见施全来到,叫道:“施大哥!”施全道:“仲谋,你可来了!今番若非得你相助,只怕我承天寨军马非大伤元气不可!”继而又道:“今日得见你枪马神技,方信千载之前令祖当阳长阪之事不假!”赵仲谋连称不敢,心念濮陵城中岳经的安危,忙问其事。施全道:“昨日午时,金兀朮亲率大军到此,濮陵守将路逢机见敌军势大,孤城终不可守,只得引众人开城突围而出。路将军颇富智谋,想敌军料他必出南门投承天寨、八字军而去,南面金军必众,故而率众出北门绕道犀牛岭来投承天寨,不想北面敌军虽少,却也足以围困他这数千之众,路逢机不得已退到犀牛岭上困守。这犀牛岭在濮陵以北五里之外,山势虽险,却也不足以拒敌,但金兵围而不攻,欲以岭上军马为饵,诱我承天寨、八字军二路人马中伏。我与王彦将军商讨许久,也无救援良策,只盼牛大哥请得救兵前来,若到了今夜还不见救兵,也只有以死相拼一途了。”
赵仲谋急问道:“那岳经现在何处?”施全道:“路逢机与岳雷公子情愈骨肉,又受他之托照顾岳经,想来岳经也必在犀牛岭被围众军之中。”赵仲谋道:“既是如此,军情紧急,我这便赶去相救。”言罢纵马欲行。施全急问道:“仲谋你可知牛大哥向秀王求救一事又是如何?”赵仲谋回马答道:“秀王不在府中,借兵之事自然难谐,现今退敌无望,也只能盼老天垂怜,替岳叔叔存此身后一脉了。”
施全说道:“岳经的安危就全寄望在你肩上了,想当年令祖在当阳长阪坡前,百万曹军之中,单骑救出幼主刘禅,保全汉室一脉,青史留名千载,今日仲谋你才智武功都不在乃祖之下,也定能孤身杀入重围之中救出岳经,为我大汉天下存此忠良一脉。”言语间伸手脱下身上铠甲,递到赵仲谋跟前,说道:“犀牛岭前有金军重兵围困,远非此间可比,你将此甲穿上,也可防护一二。这副铠甲乃是你岳叔叔所赠,当年我一直舍不得穿戴,自你岳叔叔死后,我天天披甲在身,见甲如面,不敢有忘兄长报国之训,今日战阵之前我将此甲转赠于你,望你千万念在你岳叔叔往日的恩义,替他保全这身后一脉。”赵仲谋见那铠甲银光闪闪,甚是不凡,心中喜爱至极,但想施全对此甲爱若性命,自也不敢坦然相受,暗想今番若真能从重围之中救得岳经全身而退,自当将此甲奉还于他。当下下马将铠甲披挂整齐,向施全说道:“今番若救不回岳经,仲谋誓不回来与施大哥相见。”言罢翻身上马,纵马向北疾驰而去。
赵仲谋飞马赶到犀牛岭前,果见金兵围困甚众,当下抖擞精神,挺枪纵马直入。金兵见他来到,也不奋力抵抗,只疏疏落落地射得几箭,便任由他纵马上岭而去。赵仲谋心道:“敌军假作不敌,任由我上岭,看来邻近必有重兵设伏,果如施大哥所料。”此时也不及细想,催马疾行。不多时,赵仲谋一人一骑便到得岭上。
犀牛岭上,路逢机自引众军据险而守,忽见赵仲谋单骑赶到,心下大喜,亲引数人相迎。赵仲谋见路逢机和他身侧众军士个个身上带伤衣甲不全,但却人人斗志高昂,不露半点气馁之色,心想:“困顿之际尤现傲骨,众军士如此不凡,果是劲旅。”忙下马来与众人相见。
路逢机早闻赵仲谋之名,此时相见,极是欣喜,二人交谈片刻,互道仰慕之意。路逢机见形势紧迫,不敢与赵仲谋长谈,当下抱过岳经,向他说道:“今日得见赵少侠,岳经有命矣。望少侠念在他祖、父两代为国尽忠的份上,为岳氏一门存此一点骨血。”说着,将岳经抱到赵仲谋跟前。赵仲谋急伸双手接过,说道:“休道岳叔叔待我恩重如山,便算我与他父子两代素未平生,单凭岳叔叔背上这‘精忠报国’四字,我也决意以死相报,为国为民,保全这忠良一脉。”路逢机闻听此语,喜不自胜,伏地拜倒,说道:“少侠高义,请受在下一拜!”跟着他身后千余军士也一齐拜倒。赵仲谋慌忙将路逢机扶起,说道:“众位言重了,快快请起。”赵仲谋低头看那怀中的岳经,只见他年未过三岁,身不逾二尺,方面大眼,眉目间与岳飞颇有几分相似,此时正怔怔地看着赵仲谋这张生面出神。
路逢机道:“赵少侠,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这便杀将出去。”赵仲谋点点头,说道:“好。愿听将军号令。”路逢机转身与众军士道:“诸位兄弟,路某无能,累兄弟们陷此死地之中。现在我与赵少侠二骑从南面下岭,金兵必来围困,兄弟们可乘隙向北面突围,一线生机,尽悬于此。兄弟们家中尚有父母妻儿倚门相盼,若能逃得性命,请千万珍重。路逢机在此与诸位决别!”
路逢机话音方落,便听得一人喝道:“路将军此言未免将我岭上这千余岳家军尽数小觑了!”赵仲谋侧头一看,说话的乃是一名二十余岁的小卒,只见他右手持刀,左手抚胸,胸口衣襟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尤自一脸彪悍之色,神形间竟似浑没将岭下的三十万金军放在眼中。却听那人大声说道:“谁人家中没有父母亲人,谁又不想与妻儿团聚畅叙天伦,但有国方才有家,金人不灭,又有谁能安享太平!我等若是怕死,又何必投身军伍,来这岳家军中杀敌卫国!”说到这儿,从队伍之中站出身来,向身后众人一指,说道:“这里千余名兄弟都是从当年‘岳家军’中出来的汉子,个个受岳元帅的大恩恨无报答,今之危难之际,你且问上一问,有哪个愿意临阵退缩苟且偷生的!”路逢机无言以对,说道:“冯兄弟,是我失言了!”那姓冯的军士挥刀大呼道:“今日与金狗决一死战!”众军士齐声应和,高呼道:“决一死战!决一死战!”声震山谷,直干云天。
路逢机见士气高涨心中大喜,一挥手,命人取过一个襁褓大小的包裹在自己背上束好,绰枪上马,回首向赵仲谋说道:“赵少侠,我率将士们从南面下岭,引开岭下金军,你可乘势从北面突围,小公子就交托给你了。”赵仲谋解开护胸铠甲,将岳经藏入怀中,束好衣甲,翻身上马,横枪向众人行礼道:“蒙路大哥与众位兄弟错爱,在下必以死相报!”路逢机催马走到赵仲谋身侧,伸手摸了摸岳经的小脸,慨然说道:“愿你长大之后承继乃祖之志,千万别负了这里千余位叔叔今日以死相报之恩情!”但见岳经动颜一笑,似懂其言。路逢机把枪一招,大喝道:“众位兄弟,随我下山,与金狗决一死战!”言罢,催马疾驰下岭,众军士跟随于后,奋勇向前。赵仲谋想到这千余名大好男儿,只在一时之间,便会将一腔碧血洒尽在自己所深爱的故土之上,忍不住热泪盈眶。
赵仲谋束马竦立,心想:“今日之势,与千余年前,先祖赵云公在长阪坡时的境地极为相似:当日先祖在曹操百万军中勇救幼主,酬刘皇叔知遇之恩;今日我则要在金军三十万精甲之间保全岳家这忠良一脉,以答谢岳叔叔生前的恩义。不同的只是,先祖赵云公乃是天赋神勇,枪马无敌,名垂至今,千古从无一人敢与之相比肩;而我虽说际遇不凡武艺小有成就,但两军阵前的枪马之技,毕竟未臻一流高手之境,比之先祖,自然更是远远不及。看来要单骑冲出重围,保全这岳氏一脉,希望实在渺茫。”但赵仲谋继而又想:“现今清儿已死,我在这世上也早已了无生趣,大丈夫为国为民,若能死在战阵之间,以此酬谢岳叔叔往日待我的一番恩义,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想到这儿,不禁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岳经,只见他此时双目微闭,已渐渐睡去,心道:“昔人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赵仲谋早不把生死放在心间,且看你这身负众望的岳飞嫡孙,有没有当年蜀汉后主刘禅一般的福泽了。”
过不多时,听得南面岭下杀声大作,赵仲谋当即催马由北面下岭。方到得岭下,便见数千金兵分列两侧,两员金军大将当道而立,手中两杆狼牙棒分从左右伸出,横在道中,拦住去路。赵仲谋心想:“今日之事非战无路,须得速战速决冲出这数千金兵的包围才是。”当下挺枪跃马,飞骑上前。只听右边那金将操着生硬的汉语说道:“我家元帅早识破尔等这声东击西之计,特命我二人在此等候,宋将若还不下马受缚,莫怪我二人棒下无情!”赵仲谋见他神色倨傲,心中大怒,也不与他多作口舌之争,催马疾行,枪交左手,右手暗暗将紫电宝剑挚在手中。紫燕马奔行如飞,只一瞬之间,赵仲谋这枪便已刺到那金将身前,那金将万万料想不到对方这枪来得竟会如此迅捷,心中不由得大惊,急忙侧身避过银枪,一棒向赵仲谋头顶打来。赵仲谋手中银枪未出之前,便已料得他会如此招架,当下左手提枪格开狼牙棒,右手紫电剑疾劈,一剑将那金将斩成两断。这招“格斧斩将”原是赵仲谋家传知遇枪法中的绝招,他先祖赵云公千余年前在三国争战之际,千军战阵之中,经百战、历九死而思得此招,其后又于对敌之时久经锤炼,实是枪法中的顶峰之作,又岂是寻常无名下将所能抵敌。
赵仲谋收剑回鞘,催马向前,手中银枪疾点,只数招之间,便将马前十数金兵杀死,纵马冲出重围,向南急驰。另一金将见他夺路而走,急忙驱马赶来,心想自己引数千之众前来擒他,非但拦他不住,还被他杀死一员副将和数十名兵卒,此事若传到王爷耳中,那自己他日在王爷帐下,只怕是再无立足之地了。当下只欲将赵仲谋一棒打死,以雪折将损兵之辱。
金人久事游牧,对马匹所识自是非浅,这金将所骑战马名叫雪花骢,原是北地难得的良驹,脚力与赵仲谋坐下的紫燕马相差不远,此时二骑角力,一时也分不出个胜负。赵仲谋见他紧追不舍,心下虽是不惧,但在金军三十万大军之中,却也深以为虑,暗想此时若再迎面遇上一将,自己腹背受敌,那可不妙了,回头看了看身后那金将,心道:“你定是不肯罢休,那就休怪我枪下无情了!”当下拔马回头,横枪而立,只待那金将赶来。那金将见他回马迎战,大感意外,于是纵马挥棒,急向赵仲谋冲来。赵仲谋将银枪一伸,凝枪不动,双目贯注于来人狼牙长棒之上。那金将赶到马前,横棒疾扫,径向赵仲谋右肩击到,赵仲谋俯身闪过此棒,右手银枪飞驰而出,正中其人胸口,那金将大叫一声,落马而死。
赵仲谋继续催骑南行,驰未过数里,便见得前面烟尘起处,数万大军直逼而来,当先一骑,旗号分明,乃是金军上将完颜恪。此人乃金国宗室之子,年不过二十五六,却天生神力,勇猛非常,与其兄完颜悦并称为军中二虎,有万夫不挡之勇。完颜悦便是金弹子,当日在牛头山下围困宋军之时,曾力挫岳飞帐下牛皋、余化龙、董先、何元庆、张宪诸将,令岳飞高悬免战牌二十余日,后幸得岳云出马,方才侥幸得胜,将他杀死。其时完颜恪正奉命押粮在外,不得与兄长报仇,深以为憾,此番随金兀朮南下伐宋,也正欲与岳氏诸将一较高下,以雪先兄之耻。
此时,赵仲谋与完颜恪迎面遇上,见其人身材魁伟,英武不凡,顾盼生威,与寻常将领大为不同,心想此人必是金军上将,绝非等闲可比,再看他手中两把乌金锤,其大如斗,重愈百斤,单以双臂膂力言,便已胜过自己许多。赵仲谋顾忌怀中岳经,不敢与之交战,拔马向东而走。完颜恪生性好武,自随金兀朮南下以来,未出一战,不禁心痒难搔,此时好容易遇上一员宋将,又怎容他走脱,急引数骑拍马赶来。
赵仲谋驰出里许,见众金兵已远在马后,完颜恪身侧仅剩下数骑,当下拔转马头,横枪立马,有心要让这金国大将见识一下我大汉男儿的身手。完颜恪见赵仲谋年不过二十,且又身材瘦弱,自未将他放在眼里,回顾身后诸将道:“我必生擒此人,献于元帅帐下。”言罢,拍马抡锤,直取赵仲谋。赵仲谋虽不懂他与众将言语,但见他神色,自是未将自己放在心上,心下大怒,催马挺枪,径取完颜恪咽喉。二马相交,赵仲谋疾刺三枪,都被完颜恪用双锤挡开。赵仲谋心道:“能连挡我三枪,此人身手果然非比寻常。”正待收枪再刺,忽见完颜恪双锤急下,以泰山压顶之势疾向自己头顶击到,忙横银枪架住双锤。完颜恪锤法精良,也只在这片刻之间接连击出三锤,赵仲谋虽将这三锤尽数架住,却也不禁两臂酸麻。二人交战,但见银枪摆动银光遍体;黑锤舞起黑气弥空,二人旗鼓相当,正堪匹敌,只片刻之间,便已拆了五十余招。
赵仲谋心想:“如此力拼,便算侥幸得胜,我也必无力再战,终难冲出这三十万金军的围困,此人须得智取才是。”当下提枪格开双锤,催马向东而走。完颜恪只道他不敢再战,又哪肯让他走脱,慌忙纵马赶来。
驰出数百步外,赵仲谋收马稍缓,右手银枪后摆,只待完颜恪赶来。完颜恪见他坐马奔行稍缓,只道是久驰力乏,心中大喜,催马急上,片刻之间便已赶到赵仲谋马后,持锤正欲向他天灵盖上击下。赵仲谋在马上身形忽转,手中银枪急探,枪尖从完颜恪咽喉刺入,直由后颈穿出,只一招之间,便将这员金军大将杀死。赵仲谋这招也是知遇枪法中的绝技,名叫“回马锁喉”,专务袭杀身后之敌,与战阵中极副盛名的杨家“回马枪”颇有相通之处,当年虎威将军赵云曾以此招屡杀大将,建不世之奇功。完颜恪手中双锤才举到一半,便已无力击下,双目突出,直看着赵仲谋,神色间对赵仲谋适才这一枪的神妙之处尤自难以置信。赵仲谋银枪一抬,将他挑于马下,返身一夹马腹,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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