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武侠仙侠 > 沸血神兵 > 第16回 云雨巫山

?    此时赵仲谋全身燥热难当,神智渐趋迷乱,但内力却是不失,听力也远在常人之上,正自意乱神迷难以自持之际,忽听身后数丈之外“伊呀”一声轻响,依稀便是房门推动的声音,紧接着脚步声轻响,一人悄声从门外走入房中。赵仲谋心中一喜,暗想此时宫女太监断不敢前来打挠,若是自己猜想不错,此人当是清儿无疑,便算不是清儿,在这等情形之下,不论是谁闯入,都好过让自己对着这个娇柔万般的秦妃娘娘。想到这儿,提气强抑住内心深处的欲念和燥动,勉强将身子向秦妃移开了半寸。秦妃见了赵仲谋这般欲行又止的尴尬,不禁微笑,提臂正要将他圈住,忽见床前烛光微微一暗,已多出了一个人影。

    秦妃大惊,张口便要叫人,来人右手一指倏出,点中了她的哑穴,紧接着一拳重重地打在秦妃身上,乘势封了她的穴道。秦妃被这拳打得滚下了床,轻呼一声,顿时昏死过去。赵仲谋侧卧向里,看不见来人面目,但来人向秦妃施展的这两下招式却看了个明白,心中暗自庆幸清儿及时赶来相救,但苦于哑穴被制,竟连“清儿”二字也叫唤不出。果听得卓清轻唤道:“仲谋,你怎么了?”赵仲谋勉强转过身来,双目向卓清不住示意。卓清见他面色通红,颊如火烧,又与秦妃如此模样,不问也已猜到了十之**,忙伸指解开了他的哑穴,低声说道:“你先随我出去,找些清热解毒的药物服了再说。”

    赵仲谋此时依旧燥热难当,急道:“好,那你先替我解开膻中、神阙、期门、气海四处穴道!”卓清逐一在膻中、神阙、期门三穴替他推宫过血,解开了三处穴道,待到最后来解胸口气海穴时,只觉得他浑身燥热得吓人,呼吸竟也越来越是粗重。卓清心知有异,但慌乱之下不知当如何应对,也只能先替他解穴再说。

    原来赵仲谋先前所喝的“襄王散”,乃是一种烈性的春药,入腹之后不久便能溶于血液之中,运行到周身各处,先前只因赵仲谋周身数处大穴被封,身子虽是难以动弹,却也因此减缓了血行之速,使得药力不能尽快发作,这才令他强自收敛**,支持到此时。但卓清这一番解穴,虽是去除了赵仲谋诸处穴道的封闭淤塞之感,使得他四肢身体得以运转自如,但血行却也因此而加快,故而药力运行之下,赵仲谋**高涨,竟渐渐难以自持。

    卓清解开赵仲谋诸处穴道,双手一回,正待将他从床上扶起,忽觉赵仲谋那两只粗大燥热的手掌左右一分,已将自己的双手握入掌中,继而双臂回转,将自己整个身子拉到了他的胸前,双臂环抱之下,将自己紧紧地拥入怀中,张嘴便向自己的双唇吻到。一瞬之间,卓清不禁又羞又恼,直急得耳根子也红了起来,心中嗔道:“此处危机四伏,便算你真的怜我爱我,有心要与我亲热,却也不能急在此时此地啊!”当下提臂便想将他推开,忽见赵仲谋一双俊目此时竟已变得通红,直欲喷出火来一般,神情大异于前,环抱于自己身周的双臂也显得格外有力,任自己怎么推也是难以推开。卓清心知此时定是他药力发作,再也难以自持,自己身处其间,自然不免遭殃,所幸面前之人正是自己倾心相许,又早有婚约的未婚夫婿,虽说他如此行事未免有亏于行止,但想来他也是被旁人药力所诱,决非出于本心,自己二人早生情愫,此时情郎有难,除了自己之外,又能期盼何人来解除他的这份痛楚?想到这儿,卓清不禁渐渐收起了心底的羞涩,玉臂圈转,将情郎的身躯轻轻挽入了怀中……

    赵仲谋欲火烧身,神智散乱,见得身前千娇百媚的意中之人梦中之伴,又如何再能按耐得住?此时温香软玉在抱,但见意中之人娇喘嘘嘘,鼻中所闻尽是她身上所散发的淡淡的处子幽香,不禁**如潮。赵仲谋全身穴道已解,肢体运转自如,当下一转身,将卓清压在了身下,伸手便来解她的衣扣。衣扣一解,顿时露出卓清半边白璧般的胸脯,赵仲谋**更是大盛,正待向她胸脯上吻到,忽听得内心深处一个声音高叫道:“赵仲谋,清儿如此对你,你又怎可对她作此禽兽之行!”听得此言,赵仲谋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淋下,**稍有所抑。但冰水不久便为欲火所消融,心底另一个念头不禁冒了出来,迷乱之际,赵仲谋暗想:“我与清儿不但有婚约在身,而且早已两情相许,我二人间即便真有越礼之处,当也算不得什么……”想到这儿,亲吻重重的落在卓清玉璧般的胸脯之上,同时双手略动,已将卓清的外衣脱下。

    转念之间,赵仲谋忽又记起一事,不由得又强抑住欲火,自警道:“不能这样,不能这样!赵仲谋,你已服下鹤顶红之毒,不过三日之命,便算清儿与你两情相悦,也断不能玷污她这玉璧般的身子!难道你这将死之人,竟能忍心占有她这处子之身么?万万不能,万万不能!”赵仲谋心底虽是如此呐喊,但**却是说什么也难以再行控制,此时赵仲谋虽为一体,但身体之中,仿佛又分作了两人,一个按耐不住那“襄王散”所催动的**,便欲将自己溶入卓清那白璧般的身子中去;另一个却一直苦苦阻拦,直欲维护自己原有的情操。

    卓清深情一瞥,已将情郎欲行又止间的尴尬、心灵深处的决择和这番**难耐的痛楚尽数看在了眼里,心道:“仲谋,时至此刻,你尚能如此反复自持,足见你对我持之以礼,这番心意,清儿我尽数收领了。但你不想对我有所伤害,我又何尝不是这般对你呢?看你这般受**煎熬的痛楚,便算要我死一万次方能解救,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去死,更何况只是将自己的贞操献于你这般可托之人……”想到这儿,缓缓伸臂抱住了赵仲谋的头颈,朱唇轻启,将一个饱含深情的热吻轻轻的印在了他的额头。赵仲谋本就不堪**之苦,在卓清这一轻吻之下,又怎能再按耐得住,当下**便如决堤之水,一发而不可收,心底仅余的那一份理智,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将人类有生俱来的那份原始的冲动,尽数溶入了卓清那白莲花般的身体之中……卓清轻轻闭上了双眼,尽情感受着情郎对自己的爱抚,渐渐只觉人性之美,竟无愈于此……

    **离合,几度消魂。“襄王散”的药力渐渐消退,赵仲谋缓缓醒过神来,忽然发觉自己**着身子睡在一张不知是摆放在谁家卧室之中的象牙床上,身旁竟然还躺着一名女子!赵仲谋心下大惊,想起自己先前曾为戒明所制,被人抬来与秦妃同榻而卧,此间秦妃又命人端来一碗茶水灌入了自己口中,继而自己便即浑身燥热意乱情迷了……想到这儿,不由得大惊:难道……难道先前我竟和秦妃做出了那般之事?赵仲谋急转头一看,见身侧那女子此时尤自沉睡未醒,一床锦被遮在她胸际,只露出寸许香肩和一张隐藏在飞瀑般长发之后的俏面,但仅此些许,便已让人感觉美到了极处。赵仲谋心口鹿撞,抬目上移,见那女子端鼻樱口隐现发间,双目紧闭,黛眉轻敛,虽在熟睡之中,却已胜过千百个刻意修饰的妙龄女子。赵仲谋不禁暗惊:这女子却不是自己时时牵挂的卓清又是何人?

    便在一瞬之间,赵仲谋记起了先前的诸般经过,内心深处闪过一丝喜悦,只为自己最终未被秦妃这淫邪女子所得逞而甚感庆幸;但继而想到了清儿,一个明艳不可方物的妙龄女子的清白,竟为自己这样一个将死之人所误,自责、悔恨、欠疚之情不由得充塞内心,心中惘然无计,只不住地自问,自己何以会如此的不支,任由药物的驱使,以致玷污了自己最深爱的女子的清白;也不知自己一个将死之人,又该如何向她面对,来弥补自己的罪责。大悔之下,不由得一掌重重地打在自己脸颊之上。

    赵仲谋提掌正待再打,忽见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从旁伸来,握住了自己的手掌,回头一看,只见卓清俏面微红,正凝目看着自己。卓清柔声道:“仲谋,你不需自责,这……这原也怪不得你……你这般对我,我也喜欢得紧……我们早已禀过父母,又有婚约在身,便算有……有些越礼之处,旁人也自无话可说,……更何况今日之事原就只有你我二人知道……”说到这儿,飞霞扑面,娇羞无限,语音越来越轻,说到最后,竟已吐不出一个字来,只痴痴地凝望着爱侣的脸庞。赵仲谋见她不但不加责备,反而出言维护自己,心下更是无地自容,想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谦疚之意,却是连一个词句也想象不出,却听卓清轻声说道:“仲谋,我见屋后有个花园,我想出去坐坐,看看星星,你陪我好么?”赵仲谋点点头。

    二人从象牙床上坐起,再不敢互看,各自穿好衣衫,下得床来。回想先前情景,都不由得大为羞涩,幸喜卓清那一拳好生厉害,直打得秦妃尤自昏迷未醒,房中更无他人,这羞涩的原由,也只有留待他二人来日再去深究了。二人从房后推门而出,月光下果然看见好大一个花园,轻风徐来,幽香阵阵。二人在假山间寻块干净的大石坐下,执手相偎,仰望星空,默默无语,只觉夜晚之美,竟无逾于此。赵仲谋美人在抱,清香入鼻,只觉清儿身上所散发的少女独有的淡淡幽香,直比这园中千百朵鲜花的清香还要醉人百倍,凝望天空最耀眼的那两颗星星,直如对视着清儿那对璀灿的双眸一般,心下暗道:“他日的夜晚纵使有一千颗晚星,每一颗都亮过今晚的月亮,也都比不过今晚的美丽!”

    良久,二人无语。没有海誓山盟的震撼,也没有水枯石烂的动人,誓言无声,默默地在他二人的心间走过,虽然不曾开启唇齿之门,也未尝萦绕于耳畔心间,但发自心底的情感,本就是一番无可比拟的忠贞和永恒!二人此时浑已忘却了身在大内禁宫这危险之地,便是国难之急,神兵之秘这些平日执着之事,此时竟也不再萦怀,心中所思,除了意中之人,更无别样。

    二人情意正浓,赵仲谋忽觉腹中一阵剧痛,不禁吐出一大口血来。卓清急道:“仲谋,你怎么了?”赵仲谋心知定是鹤顶红之毒发作,苦笑道:“没什么,你不必担心。”卓清与他相交多日,又岂能听不出他言下酸楚之意,当下追问道:“仲谋,到这个时候你还要瞒我么?倒底为何?”赵仲谋心知无法隐瞒,凄然一笑,慢慢将中毒的经过讲了。卓清听罢大为吃惊,忙伸指封住了他胸腹间数个大穴,使得毒质不能迅速侵入脏腑要害,口中急道:“那你刚才又为何不说?”赵仲谋道:“清儿你久在江湖行走,难道便没听说过鹤顶红之毒当世并无解药么?既是无药可解,我又为何要说来让你忧心?”此毒无药可解,卓清又岂能不知,但听得赵仲谋这句话,却也不由得心下一沉,只觉自己先仰望星空所许的万千个心愿,只在这一瞬之间,竟都化作了一个个泡沫,心中悲苦难抑。

    却听赵仲谋幽幽地道:“我自知必死,不该在这垂死之际再占了你的身子,只是……只是当时我实是被药物所迷,难以自持……”卓清心中大恸,再也按耐不住心底的悲苦,“哇”的一声哭出声来,说道:“我不怪你,我就要做你赵仲谋的妻子,便算只有一夜一天,我也绝不后悔!”听得此言,赵仲谋只觉此生已无遗憾,不禁张臂将卓清紧紧抱入怀中。

    赵仲谋忽道:“清儿,我求你一事,你肯答应么?”卓清未及思索便道:“不论你求我何事,我都答应你。”赵仲谋微微一笑,说道:“好。我死之后,我要你从此将我忘记,再不可为我悲痛。”卓清一怔,不料赵仲谋竟会要自己答应此事,当下说道:“好,我答应你。但我也有一事求你答应。”赵仲谋握住她微微颤抖的小手,说道:“只要我能做到,别说是一件,便有一百件一千件,我也愿意为你办到。”卓清道:“好,我要你答应不死。”听得此言,赵仲谋不禁轻轻一笑,柔声道:“若是我自己做得了主,我又怎肯舍你而去?这事就只怕我做不了主。”卓清道:“好,既是你做不了主,我便不再强求,那我另求你一件自己做得了主的,你一定要答应。”赵仲谋道:“好。”卓清道:“我要你答应从现在开始,所有事情都听我按排。”赵仲谋点点头,却不知她何以要这般制约自己。

    卓清从怀中取出一粒丹药来,说道:“这是我娘自制的一粒解毒丹药,对寻常毒物颇有疗效,但能不能克制鹤顶红之毒,却殊无把握。你先将它吞了,便算不济,总也胜过这般束手无策。”当下将丹药放入了赵仲谋口中。卓清又道:“听说孤山之上住得一位神医,人称妙手郎中,既叫“妙手”,医术想来不坏,但脾气据说也大得很,附近并无良医,此间又与孤山相去不远,也只能先去找他看看了。不过不管如何,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儿再说。”赵仲谋道:“好。只不过我自知剧毒难解,却不须再费心去找什么‘妙手郎中’了。”卓清秀眉一敛,说道:“仲谋,你刚才答应我的事这便忘了么?我高兴去找‘妙手郎中’费事,你不肯听从么?”赵仲谋轻轻一笑,便不再言语,心知卓清这脾气原是不能惹的。

    二人当即从花园一侧的小门走出,寻路出宫。赵仲谋诸处穴道被封之后,内息难以运转,轻身功夫自也施展不得,所幸一路并无守卫之人,却不知宫内原是如此,还是秦妃怕密谋为旁人所察,有意撤去了侍卫。月光昏暗,二人多寻些花树间的小径行走,无意间一杆花枝在卓清鼻下一掠,卓清忍耐不住,轻轻打了个喷嚏,忽听得远处二个粗重的声音一齐喝道:“是谁?”卓清虽恨自己显露了形迹,但又怎会将二个寻常的侍卫放在心上,忽见赵仲谋俯耳过来,轻声说道:“快走,这二人好象是戒明的弟子!”卓清心下一惊,当即将赵仲谋负在背上,返身朝来路奔回,便在此时,听得脚步声大作,二人已循声赶来。赵仲谋急道:“清儿,你快走,我来挡住二人。”卓清道:“你现在这般模样,又怎能再是二人的敌手?你不必再说,一切听我的便是。”

    卓清疾行出数十丈后,听得身后二人声息,却也未见追近,不禁暗自庆幸戒明这一派武功刚猛虽是有余,轻灵却嫌不足,正是为此,自己背负一人,也能令这二人追赶不及。但二人虽是追不上卓清,卓清想摆脱二人的追赶,却也并非易事,赵仲谋不禁寻思:如此再奔行出一盏茶的功夫,清儿内力不继,必为身后二人追及,到时若再正面对敌,只怕我二人都会被他们所擒。卓清又未尝不知此间利害关系,只是急切之间无计可施,也只能空自着急了。又急行出数十丈,卓清忽见前面廊宇的尽头隐隐露出一点灯光,忙快步向这边奔来,来到近前,见一扇朱窗在夜风中轻摇,那一缕灯光正是从此而来。此时慌不择路,卓清也无暇思索,便纵身跃入了房中。

    只听得房中一人低声惊呼一声,正待喊叫,卓清已一指点中了他的哑穴,跟着右手顺势而下,封住了那人胸间大穴。卓清一看,原来是个小太监。一霎之间,卓清心念电转,已思得一计,忙向赵仲谋说道:“仲谋,快脱衣服。”赵仲谋一怔,已明白了她的用意,当下急忙将外衣脱下。这边卓清也已快速将那小太监的外衫脱下,一边向赵仲谋说道:“我去将身后二人引开,仲谋你自己小心在意,尽快逃出宫来与我会合,我在孤山放鹤亭中等你。”赵仲谋心想这倒也不错,虽小有分别,但总胜于被人追赶,当下点头道:“好,那你千万小心!”忙从怀中取出断玉玄匕递到卓清跟前,说道:“拿着这把玄匕防身。”卓清答应一声,接过玄匕,将赵仲谋换下的外衣罩在那小太监身上,反身将他负在背上,快步从另一侧朱窗纵身而出。

    赵仲谋听得屋外脚步声渐近,忙矮身藏入了床底,刚藏好身形,便听得衣襟带风之声响起,二人跃入房中。二人见另一侧窗户尚自摇曳不停,又有脚步声不绝从窗处传来,当下也不待在房中细查,循声便从窗口急追而出,百忙中只听一人说道:“来人内力不继,只须再有一盏茶的功夫,便能追上了。”也不知另一人如何对答,二人已去得远了。

    赵仲谋从床下钻出,拍拍身上灰尘,将那件太监衣衫穿好,心道:“强敌算是引开了,但我现在要穴被封,武功只剩下不到一成,若是再遇上危险那可就不妙了,还是小心些为是。”先前急切之间不及细看,此时在烛光下看来,只见房中珠帘锦帷,绮案翠屏,极是华丽,甚至于软帐绣被之中都尚自幽幽吐露着清香,赵仲谋心想,这儿不知又是哪一位妃子的寝居,装饰得竟是如此的雅致,但愿此间的主人别象秦妃那般淫邪无耻才好。思量间,见屏风之后隐隐露着一扇侧门,数道强光从房外射入。赵仲谋暗想此时夜深,这寝居的主人多半已在熟睡之中了,下人们也定是偷睡打磕的多而悉心服侍的少,自己此时穿着太监服饰,当可滥竽充数,不被旁人所发现;若是从原路翻窗而去,就怕二人身后还有侍卫追查而来,岂不正好迎面遇上?当下悄声从侧门走了出去。

    数步之间,便已进了一间侧房,房间正中摆放着一只数尺宽的大木桶,热气不绝从桶中冒出,木桶右侧不远,放着一把香藤贵妃椅,前面三尺开外,有道一人高十余尺宽的大屏风。房中一览无余,并无其它物件,但清香幽幽,不绝从鼻中钻入,令人顿生暖意。赵仲谋心道:“却不知是哪位贵妃娘娘刚从这边沐浴出去,深夜之际,竟也如此多事?”走到屏风之后,见房间尽处开了一扇朱色小门,当即快步走近,便欲开门离去。

    忽听门外脚步声响,似有数人向这边走近。赵仲谋急忙返身藏于屏风之后,只盼来人就此从房外走过,千万别走进房来才好。可事与愿违,过得片刻,只听得“伊呀”一声,众人推门进来,反身关上了房门。赵仲谋不禁暗暗叫苦,寻思:“此时若是冒险闯将出去,立时便会被人发现,到时宫中侍卫赶到,我要再求脱身,那可就难了。”当下不及细想,忙轻声跨步藏入了木桶之中。

    赵仲谋刚藏好身形,便听得脚步声响,来人已绕过屏风,在那把香藤贵妃椅旁停下,只听藤椅轻声作响,已有一人坐了上去。赵仲谋和衣潜在浴桶之中,只留出口鼻呼吸,神情狼狈至极,心下暗道:“深更半夜的在这儿干坐做甚,还不早些去歇息么?”

    却听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殿下,您要的热水和花瓣都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奴婢们这就侍候您沐浴吧?”赵仲谋心道:“殿下?莫非是走到公主的寝居中来了?公主我倒是见过一个,却不知这禁宫之**有几个公主?”只听一个娇慵的声音说道:“过一会儿再洗罢,我现在烦得紧。”赵仲谋听得这语音似曾相识,不禁暗道:“难道阴差阳错,竟闯到丽阳公主的闺房中来了?”两名宫女见公主心烦,不敢开口再言,一齐垂手侍立在侧。赵仲谋不禁暗暗着急,心想这般情形之下,自己却不知要几时方得脱身?

    忽听那公主问道:“柳儿,今日我要你出宫去打探消息,你可曾听到他的什么讯息了么?”赵仲谋心道:“听你说到这个‘他’字时语音略低,便似怕被人看穿心事一般,这般欲盖弥彰,想来那人定是深得你垂青之人了,却不知他又是怎生一副英伟俊朗的模样?”身侧那宫女柳儿说道:“奴婢按殿下的吩咐出宫打探了一天,也没听到什么与赵公子有关的消息,回到宫中,殿下您已歇息了,奴婢怕打挠了殿下,不敢再向您回禀。奴婢无能,愿受殿下责罚。”赵仲谋寻思:“赵公子?此人竟也姓赵!”公主道:“算了,打探不到消息原也在情理之中,谁又来怪你了?”继而又道:“那临安城中可有什么新奇的传闻,不妨说来听听。”柳儿道:“临安城中没有,赣州城中倒是听说一件,不知殿下可有兴致一听?”

    赵仲谋心中一动,暗道:“赣州城中?莫非便是说我假传圣命开仓放赈一事?”公主道:“好,你讲吧。”柳儿道:“听说十日之前有一名十九、二十岁的年青男子持了圣上的尚方宝剑和御赐金牌,来到赣州府中,将府下钱粮尽数放赈于民,还将知府王大人给斩了。”公主奇道:“什么,那人竟也有一面御赐金牌?”柳儿显然不知公主为何会如此发问,怔怔地不知如何作答。却听公主问道:“那他叫什么名字?”柳儿道:“听说此人初到赣州之时,曾自称是枢密院的赵谋大人,也不知是不是他真姓实名。”公主叹道:“果然是他!”继而不禁兴致大起,问道:“你还听说到些什么?”柳儿道:“就这些,也没其他的了。奴婢只道那人远在赣州,断不会是殿下所要打探的赵公子,故而也就没有细查,殿下若想知道,明日一早奴婢便出宫再去打探。”

    赵仲谋不禁心道:“难道她所要打探之人,竟然是我?”继而又想:“或许是事有巧合罢,我赵仲谋一介草莽,又是什么狗屁公子了?”却听公主说道:“好,明早你便再去宫外走一趟,打探清楚了,向我禀告。”柳儿当即答应。公主又问道:“那临安城中的百姓对此人又是如何评价?”柳儿道:“百姓们大多是大叹可惜。”公主奇道:“可惜?”柳儿道:“可惜此人不是圣上亲命的钦差大臣,要不然民间的许多冤屈和疾苦,就有人替他们作主了。”听得此言,赵仲谋心下甚是欣喜,暗想自己总算不虚赣州一行。却听公主长叹一声,说道:“百姓们说出这般话来,看来咱们大宋朝的吏制,是该好好整治整治了。”

    过得片刻,忽听那公主又问道:“杨儿,前些日子罗大人从两广巡视回来,你可曾听人说起他什么事么?”赵仲谋心道:“罗汝揖丢失了御赐金牌,此番南归,不知又如何向那皇帝老儿交待?”却听那名叫杨儿的宫女说道:“听小明子公公说起,前日罗大人从两广回来,便即背了两根荆条来到殿前,说是在南巡期间丢失了皇上的御锡金牌,特来负荆请罪。皇上闻听大怒,细问其中缘故。那罗大人道,新近两广大旱,颗粒无收,百姓无以为生,他与两广三百余大小官员一齐求雨三日,未见成效,无奈之余,将皇上御赐金牌投入闽江江底,赖圣天子爱民之诚,方才感动河伯降下甘霖,救了两广数十万百姓。罗汝揖还说,他丢失御赐金牌自知必死,但此番南行禀承皇上护民之意,不忍见两广数十万百姓挣扎于生死边缘,这才甘愿一死以代数万百姓之生,以致犯下这滔天大罪。皇上听后,龙颜大悦,亲自走下龙椅,为罗大人解下背上荆条,非但尽赦其罪,还赏赐他黄金百两,以示嘉奖。”

    赵仲谋心道:“将金牌祭了河神?还亏他编得出这般荒诞的缘由!但就算赵构那狗皇帝糊涂,难道满朝文武也竟都任由他这般信口胡言么?”公主骂道:“无耻!他这般信口开河,满朝文武竟也无人与他辩驳么?”杨儿道:“罗大人与秦相爷素来交好,又深受皇上宠幸,他言语间纵有一二不尽不实之处,旁人想来也是不敢与他辩驳的。”那公主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公主不再问话,婢女们自也不敢开口,过得片刻,忽听那公主说道:“杨儿,柳儿,今日你们也累着了,这便回去歇着吧。”二人说道:“那待我们服侍殿下沐浴了再去。”公主站起身来,轻轻脱下一件衣衫,说道:“你们这便去吧,我沐浴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侍候着。”二人不敢违逆,当即缓步退出房去。赵仲谋心中大急,心想此时公主尚有衣衫在身,自己若是从桶中现身出来,当可不致太过失礼,但那两名婢女此时却尚在房中,自己若冒然现身,公主惊愕之下,必定惊动二人,到时不但自己脱身不得,还对公主名节有损;但若待二人出房之后再现身出来,却只怕公主到时已将衣衫除去,相见之下,自己又未免太过失礼了。更何况听公主口音,此人多半便是先前与自己曾有一面之缘的丽阳公主,在熟识之人面前失礼,只怕更为尴尬。

    赵仲谋略一踌躇,便听“扑”地一声轻响,那公主已将一条白藕般的小腿臂伸入了浴桶之中。赵仲谋未听得二人出房,不敢声张,又怕那公主先行发现了桶中有人,以致惊呼喊叫,当下深吸一口气,低头潜入了水中。又过得片刻,公主另一条腿也跨入了浴桶之中,赵仲谋在水里缩紧了身子,暗自庆幸水上尚有许多花瓣替自己代为遮掩,心下大骂二女行动迟缓,这般短短的几步距离,竟也走得许多功夫。忽听得房门一响,二人已关门离去。赵仲谋屏息已久,再也忍耐不得,当即从水中钻了出来,深吸了一口气。那公主怎料得这浴桶之中竟会藏得有人,大惊之下,便要叫出声来,赵仲谋早料得如此,忙一把将她捂住,四目交投之下,二人已各自看清对方面目,原来这女子正是丽阳公主。

    赵仲谋忙低声说道:“殿下请勿惊慌,在下并无恶意,只是一时被坏人追赶,不得已之下,方才在此躲避。”丽阳公主双臂交错护在白璧般的胸脯之前,惊愕之余,神情大为羞涩,直连耳根子都胀得通红,忙矮身将白莲花般的身子藏入了水中,口不能言,双目凝望着赵仲谋轻轻点了点头,似是答应了不再声张。见得她如此神情,赵仲谋也大感羞涩,缓缓将捂着她嘴唇的右手放开,说道:“草民无礼冒犯,还请公主殿下恕罪。”丽阳公主点点头,轻声说道:“是你啊!”过得片刻,又红着脸说道:“你先出去,待我穿好衣衫再与你说话。”赵仲谋俊面一红,心想在这浴桶之中说话,确是不妥,当即跨出浴桶,走到了屏风之后。丽阳公主见赵仲谋转入屏后,便即从浴桶中出来,提起桶边的一块丝帛,飞快地将身子擦拭干净,取过衣衫,在身上穿好,复又取过一块细绒丝巾,轻轻在自己长发间擦拭,口中说道:“赵……赵大哥,请你过来说话。”

    赵仲谋走回屏风之后,说道:“草民无意间闯入殿下寝居,多有失礼之处,还望殿下恕罪。”丽阳公主点点头,见他自头顶至脚底尽皆湿透,当下也不及细问此间情由,说道:“此时也不忙细说,你先将这身衣衫换了吧。后房衣柜之中有一套男子衣衫,原来我出宫时穿过的,你穿上虽然未必合身,但一时找不得男子衣衫,也只能让你将就着穿上了。”说着将一块丝巾递到赵仲谋身前。赵仲谋心想自己这般穿着一套湿漉漉的太监衣衫站在她面前,确是甚为失礼,当下也不再推辞,接过丝巾返身回到先前房间,将衣服换了,出来与丽阳公主相见。

    相见之下,丽阳公主自然问起入宫原由。赵仲谋不敢说出秦桧的夺嗣密谋,只说日间在宫外遇袭,因追敌而误入宫中,却不料对方在宫内伏下数名好手,自己寡不敌众,为敌所伤,危急之际,才逃入公主寝居躲避,不料却在这沐浴之所,遇上了公主。丽阳公主听罢,心中暗想:“今日在浴桶中与他相遇,确是百世难逢的奇缘,虽然尴尬至极,我心中却也喜欢多于羞涩,只道天怜我一片相思之意,不堪其苦,故而才让我与他如此相遇,却不料他入我房来,原来只为躲避强敌,却非对我有意而前来探视……不过虽是如此,能与他重逢,我却也是说不出的喜欢。”当下问道:“那你的伤不碍事么?”赵仲谋道:“谢公主挂心,我的伤不碍事,只不过须得尽快出宫去医治。无意间已打挠殿下多时,在下这便出宫去了。”丽阳公主道:“你这般出去只怕不出半刻便让人抓了,还谈何医治?你若是信得过我,便在我这儿歇息两个时辰,待天亮之后,我派人送你出宫。”赵仲谋道:“在下怎能信不过公主,只是让殿下费心,草民实在过意不去。”丽阳公主道:“赵大哥不须客气,先前在宫外几番承你相救,恨无报答,此时也正好还我一个心愿,又何言费心?”赵仲谋见盛意难却,暗想自己如此出去,确也是十分危险之事,当下也就不再坚辞。

    丽阳公主道:“各处宫门要到天明之后方才开启,离此时尚有两个多时辰。赵大哥有伤在身,不宜劳累,不如先到房中歇息片刻,待天亮后,我必会妥善安排好一切,送你出宫。”赵仲谋见她有意让自己在她香阁之中歇息,心下大为不安,全力推辞,丽阳公主勉强不得,只得将坐下香藤贵妃椅让给了他,自顾入房歇息去了。待她去后,赵仲谋方才在椅上躺下歇息。

    赵仲谋闭目凝思,回想只在这一日之间,自己窃闻密谋,迭遇高手,被人重伤下药,竟还与秦妃、卓清和丽阳公主三位美貌女子有了这般亲密的接触,只觉际遇之奇,实是人所难料。想到丽阳公主,赵仲谋不禁俏而一红,心想自己为形势所迫,无意间见到了公主的身子,若按礼法,当为此而负责,但对方是金技玉叶的公主,虽象是对自己有意,却又怎是自己一介草莽所能高攀的,更何况自己与卓清早有白头之盟,肌肤之亲,二人情深,又怎能容得下旁人置身其间?事在两难,好在适才丽阳公主并无片言谈及此事,自己也只能假作不知,置礼法和公主的情义于不顾,将这番为难回避过去了。赵仲谋早已疲累,寻思之际,竟渐渐睡去。

    赵仲谋醒来之时,天色尚未大明,灯光下却见一条锦被不知何时盖在了自己身上,抬目一望,见丽阳公主正站在自己身侧,脉脉地凝望着自己。赵仲谋慌忙站起身来,说道:“殿下这么早便起来了么?”丽阳公主道:“是早了点儿,不过也该是时候送你出宫了。请赵大哥暂且到房中回避一下。”赵仲谋当即走进了房中。

    丽阳公主开门出去,向一名太监细细嘱咐一番,那太监答应一声,领命而去。过不多时,那太监便即转回,将数件衣饰交到丽阳公主手中,然后告安退去。丽阳公主关好房门,将衣饰送到赵仲谋身前,说道:“赵大哥,这套太监衣衫虽然未必合你的身材,但要混出宫去,却也只能让你将就着穿上了。等柳儿来了,我便让她送你出去,一路之上你不须言语,一切听她指点便是,免得露出了破绽。”赵仲谋当即点头答应。丽阳公主转身出门,召来先前那太监,命他速将柳儿传来。赵仲谋在房中换过衣衫,出来与丽阳公主相见。丽阳公主见赵仲谋颔下无须,换过服饰之后,与太监倒也颇为相似,若不细看,当无破绽可寻,只是暗想偌大一个皇宫,又几时有过他这般英俊的太监了?心下深以为憾。

    过不多时,柳儿传到。丽阳公主一指赵仲谋,说道:“这是庆平宫新来的太监小文子,我差他到宫外办事,你也正要出宫去,这便与他同行吧。”柳儿急忙答应。丽阳公主又道:“小文子入宫不久,宫中的路径和规矩都不甚熟悉,一路上你多照看着些儿。”柳儿又再答应一声。丽阳公主向赵仲谋微微一笑,说道:“你二人出宫以后各自分开行事,记得在申时之前回来。”赵仲谋与柳儿一齐答应,丽阳公主又向柳儿说道:“今日小文子出宫之事甚为机密,你不得对他人提起一字。”柳儿道:“奴婢记下了,万不敢在旁人面前多嘴。”丽阳公主道:“好,你们这便去吧。”二人向丽阳公主行礼而去。

    赵仲谋身着太监服饰,又有宫女在旁引路,故而一路侍卫虽众,却也畅行无阻,不多时,二人便出了皇宫。赵仲谋不敢开口,向柳儿微微一笑,挥手与她作别,辨明方向,径往孤山而去。

    到得孤山放鹤亭,已是巳牌时分,卓清见赵仲谋来到,甚是欣喜,忙出亭相迎。二人在附近寻间小店休息。问起出宫经过,赵仲谋略过潜入公主寝居,与公主在浴桶中的那段尴尬情形不说,只说碰巧遇上了丽阳公主,是她派人在清晨宫门开启之时,将自己送出宫外。赵仲谋暗想先前那些经过虽然自己问心无愧,但说来未免要令清儿生气,又可能损到公主的名节,还是不说为是。

    卓清轻轻一笑,也不再细问,与赵仲谋胡乱用些食物,向店主借了笔墨,给四大高手写了一封书信。卓清怕秦桧的夺嗣密谋太过重大,不宜在信中叙述,以免有所泄露,继而引起惊天巨浪,当下在信中只说二人潜入贼穴已将贼首惩戒了一番,劫掠男女之事,当不会再有。二人事毕之后,原当即时前来南麟帮总堂复命,但因赵仲谋为敌所乘,以致身中剧毒,此时二人忙于在孤山一带寻医救治,若是剧毒得解,自当亲至南麟帮总堂向四大高手告罪。写毕,卓清取出五两银子,叫小店伙计送去春波街南麟帮总堂。

    赵仲谋脱下太监衣饰,与卓清二人寻路上山,沿途不断向人打探妙手郎中的住处,但路人却都说不知,想那西湖孤山虽小,方圆却也有十数里,要找寻一人,又谈何容易!卓清心下焦急,却也无计可施。二人在山间又找了二个多时辰,眼见红日偏西,寻人之事却仍是一筹莫展,卓清心急如焚,想下山径往南麟帮总堂请四大高手派人帮忙,却又怕这一来一往费时太多,待得找到妙手郎中,只怕也已在深夜之中了,那时再行打挠,岂不更为失礼?

    正焦急之际,忽见迎面走来两个二十余岁的青年男子,卓清正要开口相问,忽见其中一人抱拳说道:“敢问二位可是赵公子和卓姑娘?”二人大奇,急问道:“正是!却不知二位兄长何以得知?”一人说道:“在下是南麟帮下弟子陈志良,这位是我师弟骆建生,我二人奉帮主之命特来找寻二位,引二位去见妙手郎中余前辈。”赵、卓二人闻言大喜,连声相谢。

    陈志良又道:“二位或许不知,妙手郎中余前辈虽然就在这方圆十数里的孤山之内隐居,但他居处隐秘,外人极难找寻,故而蔽帮帮主一见二位的书信,便料定二位找寻余前辈不得,当即命帮下二十余名弟子一齐上山来替二位引路。”赵、卓二人齐道:“这可真叫四爷和众位兄长费心了。”心下均想:幸亏先前让人给四大高手带了封信去,要不然不知我二人更要在此山间寻觅到何时。陈志良道:“二位说哪里话了?赵少侠此番中毒全因敝帮而起,敝帮帮主好生过意不去,些许微劳,原也是应尽之义。”赵仲谋说道:“四爷和众位兄长太客气了,小弟好生过意不去,却不知兄长们现在何处,在下想当面谢过援手之德。”陈志良道:“敝帮帮主命兄弟们每二人为一组,十组分头找寻二位,众兄弟们现正在孤山各处,一时若要聚集,却也甚难。帮主曾有言道,不论谁先寻到二位,便可径引至妙手余前辈处,只留一人传话给众兄弟,以在下之见,今日无缘,赵少侠若要相谢,可待身子大好之后再来敝帮不迟。”赵仲谋点头答应。当下陈志良命师弟骆建生留下传话,自引二人沿山间小道向北面而去。

    三人沿山间小道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一处石壁之前,赵、卓二人见石壁之上有一个丈许宽的天然大洞,小径又至此而尽,暗想:难道这山洞之中便是那神医前辈的住所么?陈志良伸手一指石洞,向二人说道:“由此山洞进去,便是妙手余前辈的隐居之所,余前辈**清静,不喜旁人打挠,在下就此与两位作别!”赵、卓二人齐道:“有劳陈大哥了。”陈志良道:“临别之际,敝帮帮主有一言教在下叮嘱二位:余前辈隐居深山,性格孤僻,颇与寻常江湖中人不同。二位求医之时除了谦恭守礼之外,最好更能从其人酷爱的诗联处入手,以求神医另眼相看。”二人道:“谢四爷和陈大哥指点,我二人记下了。”言罢挥手与陈志良作别。

    二人从洞中走入,只行得十数步,便见石洞尽处,豁然开朗,竟然是好大一个花园!近处一块石碑上刻着三个大字:避秦园。二人不由得想起了晋时陶渊明《桃花源记》中所描述的情形,心中暗暗喝采:“好一片世外桃源!”见得如此美景,神情不禁为之一振,遥见前面五十余步外有个石亭,当下沿着园间小径缓步走近。刚走到亭前,忽见花树后转出一人,向二人问道:“不知二位何以来到我家园中?”赵、卓二人一看,原来是个十一二岁的童儿。卓清说道:“听闻妙手余前辈隐居于此,我二人特来拜见,肯请前辈施展妙手,替在下兄长解除体内剧毒。”言罢二人一齐深施一礼。那童儿却不还礼,神情踞傲,昂头向二人打量一番,大剌剌地说道:“我家师父虽然身在草莽,却也只爱结识满腹才华的饱学之士,似二位这般的江湖人物,只怕我师父是不肯相见的了。”二人一听,不禁心中有气,卓清心想若不是念在你是他家的童儿,本姑娘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礼数的小子。当下轻轻冷笑一声,说道:“你又怎知我二人不是满腹才华的饱学之士?岂不闻孔子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你连这等浅易之理都尚自未懂,便敢小觑天下之士么?”那童儿为之语塞,双颊泛红,只说道:“是不是饱学之士空言无益,这亭上有一副上联,”说着向二人身前石亭一指,“乃是我家主人所作,你二人若能对出下联,或许方能忝称‘饱学’。”

    赵、卓二人抬头一看,果见亭身石柱之上挂着一副上联:山山水水处处明明秀秀。赵仲谋心道:“此联仅用十字便将西湖美景和孤山秀色尽数融于笔端,且又连用五个叠字,果然不凡!”却听卓清轻轻“哼”了一声,说道:“这有何难,我这下联是:晴晴雨雨时时好好奇奇!”那童儿尚不及分辨下联好坏,便听得远处茅屋中一人大笑道:“好一个‘晴晴雨雨时时好好奇奇’,果然是才华横溢!童儿,让他们过来吧。”卓清冷冷地看了看那童儿,虽未言语,但言下之意却是十分清楚:但凭你这一个小小的童儿,便想难倒我二人么?

    二人走进屋中,见那茅屋也不甚大,正中放着一张木桌,两名老者坐于桌旁注视棋局,凝神思索,对赵、卓二人的到来竟似不见。二人于象棋所知不多,但见双方棋局,却也知这一局实已到了紧要关头,红棋一方兵力略逊,但各子均占据了对方的冲要之地,极富有利之形;黑子虽暂有危难,但实力殊不可侮,只须稍得喘息之机,便能扭转乾坤。此时天色渐晚,茅屋中光线更是昏暗,但二人却浑似不觉。只听那黑须老者微笑道:“二位才学虽是不凡,但单凭一联,却只怕尚不能算得‘饱学之士’。”二人向两位老者行过礼,卓清说道:“既是如此,恕晚辈狂妄,便请前辈再出一题,以定我二人是否称得上这‘饱学’二字。”

    “好,”黑须老者答应一声,也不抬头向二人观看,缓缓向旁走出几步,取过烛台,将灯引燃了放在桌上,一边说道:“那就限你二人在七步之内作出一首诗来。”赵、卓二人不禁暗想:这下可真难倒我们了,只听说过‘曹子建七步成章’,不料今日自己竟也有如此遭遇,但曹子建乃是千古奇才,天下文采一人独占得八斗,自己二人又怎敢与他相比。卓清深悔先前把话说得太满,以致再无回旋的余地,眼见那童儿此时就在自己身后,逼于此处也只能硬着头皮一试了,当下说道:“那便请前辈出题吧。”黑须老者道:“便以我二人下棋为题吧。”

    二人思绪急转,苦虑片刻,不觉已是六步,赵仲谋忽记起一诗,稍作修饰之后,已有了定稿,寻思:“急切之间又怎能觅得佳句,左右更无好诗,也只能如此了。”当下又再跨出一步,口中缓缓吟道:

    临暗操劲锋,将军夜引灯。凭明训百羽,谋在十指中。

    二老者一听,颇不以为然,但便在一瞬之间,竟悟得了此诗的绝妙之处,不禁齐声称赞。原来赵仲谋此诗乃是以唐时卢纶的名篇《出塞曲》为原形,取其各字谐音而作,二十余字间,仅“灯”、“指”两字与原诗略有出入,其余各字竟紧扣题意,斐然而成新篇,独到之处,不禁令两位老者赞叹。卓清虽早知赵仲谋才学不凡,却也绝想不到他竟能在这短短的七步之间出口成诗,令二老一齐称赞,心下不由得大喜。

    赵仲谋连称不敢。只听那白须老者说道:“老夫隐居荒山,闭门不理俗务,不想世间竟出了你这般的少年才子!看来老夫便是不服也是不行了。”当下凝神向赵仲谋一看,回头向黑须老者说道:“妙手老儿啊,看来这小娃娃是来求你治病的,你就先帮他看看吧,这棋我们等一等下也无妨。”黑须老者笑道:“不想世间竟有人能令鼎鼎大名的孤山梅鹤叟停棋他顾,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只怕有人不信。”说到这儿,侧头看了看赵仲谋,神色略变,卓清见了他眉宇间这一细微的变化,不禁芳心一阵乱颤,心底暗自祈求,只盼他千万别说出“没救”两个字来。

    却听黑须老者说道:“林兄对这小子青眼有加,原是他的福份,只是这小子身中鹤顶红剧毒,已不过二日之命,想来也只能辜负兄长的一番厚爱了。”卓清鉴貌辨色虽早知有此结果,但好容易来到“妙手郎中”住处,又岂肯甘休,当即跪地肯求道:“前辈久负妙手之名,必能为常人所不能,求前辈千万救他一救!”白须老者也道:“难道连你堂堂‘妙手郎中’也束手无策么?”妙手郎中沉吟道:“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只是这药却难求得紧……这有救与无救却也没太大分别。”卓清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忙道:“请前辈指点当用何药解毒,小女子定当尽力求取。”

    妙手郎中说道:“这鹤顶红乃是毒中之王,非寻常药物所能化解,须以深海灵蚌体中的千年灵珠方能克制它的毒性。这深海灵蚌原本就极为罕见,腹中孕育千年所产的灵珠,更是希世奇珍,别说是寻常人家了,便是大内禁宫之中,也未必能有。除了灵药难求之外,还有另一个难处:此地离海虽是不远,但快马也须一日方能到达,要驾船到得深海之中,又须一日,而此人已不过二日之命,到时剧毒早已发作,便算千年灵珠唾手可得,也是再无回天之术了。”这一番话,仿佛一盆冷水,将卓清从头顶直淋至脚跟,心中凄苦无比,欲哭无泪。赵仲谋凄然一笑,向卓清道:“我们走吧,我命该如此,又怎能强求。”说罢竟不失礼节,拱手向二老行礼,轻轻拉起卓清,转身离去。只听那梅鹤叟轻叹道:“甘罗十二为相,十三便即夭亡;《滕王阁序》方成,王勃便遭不测,想来天妒英才,古今亦是一般!”

    到得此间一行,生死已明,赵仲谋心中反而觉得踏实了许多,拉着卓清微微颤抖的小手,直欲寻一个无人的所在,与意中之人静静地过完这人生最后的两日光阴。二人举步正要出门,妙手郎中忽见烛光的余辉洒在卓清身上,似乎隐隐有一点绿光泛出,急忙叫道:“且慢!”卓清心中一喜,快步回到他跟前,问道:“前辈莫非有了其他的办法?”妙手郎中不答,向卓清上下打量一番,说道:“请姑娘转过身去。”卓清不知他何以如此,但也不敢违逆,当下缓缓转身。妙手郎中眼中一亮,看见了她头上一物,心中大喜,不由得哈哈大笑。

    屋中众人均不明所以,不由得一齐向他投来疑问的目光。梅鹤叟道:“妙手老儿你何故发笑啊?”妙手郎中道:“我见得卓姑娘发间一物,忽想起一则故事,是以不由得大笑。”梅鹤叟又问道:“什么故事这般好笑?”妙手郎中道:“骑马找马的故事。”三人的心思都是无比的机敏,卓清不禁暗想:“难道天幸仲谋命不该绝,道圣前辈所赠的那颗珠子,居然竟是妙手郎中所说的千年灵珠!”赵仲谋与梅鹤叟二人的目光一齐聚到了卓清的发间,心道:“难道她银钗上这颗墨绿色珠子便是那千年灵珠么?”梅鹤叟心直口快,当即便将这话问了出来。妙手郎中微笑道:“谁说不是呢?前人有骑马而找马,今人有戴珠而求珠,老兄你说是不是可笑啊?”听得此言,三人尽皆大喜,梅鹤叟道:“骑马找马固是可笑,但千年灵珠世所罕见,常人不识倒也在情理之中,须怪不得小姑娘。”赵、二人听闻灵珠竟在自己身侧,喜不自胜,对妙手郎中的小小嘲弄竟似不闻。

    妙手郎中点点头,又道:“只是这深海灵珠极是难得,却不知小姑娘又是从何而来?”赵仲谋道:“十余日前在下在越州吼山向道圣前辈讨教武功,蒙他青眼有加,以此珠相赠。”二老一听,心道:“道圣清灵道长在武林中垂名二十余年,眼界极高,寻常人物万万入不得他眼去,不料竟也对这小子另眼相看。看来此人不但文才出众、武艺过人,福泽也极为深厚,是以在此剧毒缠身之际,竟会平白冒出一颗千年灵珠来。”

    卓清将钗头绿珠取下,捧到妙手郎中跟前,说道:“灵珠既有,还求前辈妙手救治。”妙手郎中道:“灵药难求,救治之方却不繁复。只须寻一僻静之处,将灵珠捣碎和以花瓣朝露服下,再解开他身上被封诸穴,让他自行运功将药力扩散至全身,三个时辰之后,剧毒自解。”妙手郎中又道:“不过服药运功之时,不能移动身体,也不能受旁人打挠,否则药力运转不到,剧毒难清。”赵、卓二人齐道:“多谢前辈指点。晚辈这便告辞了。”梅鹤叟道:“小娃娃中毒在身,行走不便,若是不嫌草庐简陋的话,便在这儿将就一晚吧。此处甚是僻静,花莆中又有现成的花瓣朝露可取,还有这妙手老儿在旁指点,想来比别处更为合适些。”卓清忙道:“如此便打挠二位前辈了。”妙手郎中笑道:“你不必这般急着谢他,梅鹤老儿看上了这个小娃娃,多半是解毒之后想收他做个弟子,若真是如此,那你岂不糟糕?”

    赵、卓二人不解,何以赵仲谋做了这老者的弟子,卓清便会糟糕。妙手郎中早知二人不解,伸手向墙上一指,二人顺着他的手指一看,只见墙上挂着一块匾额,上书“梅妻鹤子”四个大字。二人方才领悟,原来妙手郎中看二人是一对情侣,有意将梅鹤叟那四字铭言引来与二人说笑,说若是赵仲谋做了梅鹤叟的弟子,多半也会象他那样以梅为妻,将鹤作子,到时卓清无以为伴,岂不糟糕之极。卓清脸上一红,微笑道:“前辈说笑了。”梅鹤叟哈哈大笑,向妙手郎中说道:“算是让你这老儿说中了,我还真想收他做个弟子,只不过这小子才学甚高,已远在我之上,若真成了我的弟子,岂不让人笑歪了嘴,又让我这张老脸到何处去藏?”赵仲谋道:“前辈过奖了,晚辈愧不敢当。”

    当下妙手郎中命童儿将二人安置好。次日一早,二人早早来到妙手郎中茅屋前等待。妙手郎中将二人引入一间偏僻的小屋,取过千年灵珠,教童儿捣碎了,和以晨间新采集的花瓣露水,命赵仲谋服下。妙手郎中对赵仲谋说道:“你自己用心运功解毒,待得真气流经诸穴再无滞窒,方才功得圆满。在此期间,须心无杂念,切不可理会任何俗务。”赵仲谋道:“多谢前辈指点,晚辈记下了。”当下妙手郎中与卓清退出屋外。妙手郎中道:“小姑娘你在门前守护,切不可让旁人打挠于他。”卓清答应一声,守在房门之前。

    卓清守在小屋之外,不觉已过去了两个多时辰。眼见一切顺利,心下不免窃喜,暗想现在父亲已经找到,二人的婚事当不会再有阻碍,若真能与意中之人比翼双飞,长相厮守,当真是神仙也是不如。想到这儿,不禁会心一笑。

    正自欣喜之际,忽听得脚步声响,二人向此间快步走来。卓清抬头一看,却是那童儿和先前引自己二人前来的南麟帮弟子陈志良。卓清见陈志良神色焦虑,心下暗想:“仲谋疗毒还需小半个时辰方能功得圆满,却不知又出了何事?”忙快步走上前去,问道:“陈大哥此来莫非有什么要事相告么?”陈志良急忙说道:“卓姑娘所料不错,在下正有要事相告。”卓清心中一惊,说道:“陈大哥请讲。”陈志良道:“在下今早听帮中兄弟说起,孤山之上来了四个身份不明的江湖中人,牵着两头灵獒在四处寻觅,已找了将近两个时辰了。在下心想新近孤山之上除了赵公子与姑娘二人之外,并无其他江湖中人到过,而且从这几人寻觅的路径来看,东转西绕的,倒也极象是沿着二位先前路径而来,在下怕来人对二位不利,故而当即上山前往查探,果听得四人言语之间提到一位年轻女子,若在下所料不错,当是指姑娘无疑。”

    卓清心道:“难道是秦耀那小子又阴魂不散地派人来与我们为难?”陈志良又道:“在下原想查探清楚再来向姑娘回报,但想四人已在山间寻觅了两个时辰,不须多时便能寻到这避秦园中来,二位若无准备,不免会受些惊吓,这才急急进园来告知二位。”卓清道:“教陈大哥费心了,小妹感激不胜。”陈志良道:“卓姑娘言重了。”

    卓清暗想:“现在仲谋正在解毒的紧要时刻,万不能受了打挠,为今之计只有我出去将这四人引开才是上策。”当下向身后小屋一指,对陈志良说道:“赵大哥现正在那边小屋中运功解毒,尚需半个时辰方能功得圆满,在此期间切忌受外人打挠,小妹出去将外面四人引开,想请陈大哥代为在屋前守护片刻,未知陈大哥意下如何?”陈志良道:“在下自当效劳。不过那四人行止间似乎武功极高,卓姑娘你千万小心才是。”卓清谢过陈志良,答应一声,飞奔而去。

    听闻来人以灵獒寻路,卓清心中已有了应对之策,当下走到花莆之中,取过一副木桶,从一旁水池中打了两桶水,快步出了避秦园。卓清循山间小径来到二里外的岔口处,将清水尽数洒在了分岔的小道上,然后将木桶丢在一个隐蔽之处,再在另一岔道上来回走动几次,心道:“仲谋和我昨日在这条小径上留下的气味已被冲刷干净,只须水迹一干,便再无踪迹可寻,我再在另一条小路上留下气味,非叫那笨狗上当不可!”想到这儿,不禁暗自偷笑。

    过不多时,岔道上的清水已尽数渗入了土中,卓清心下甚喜,正想沿小路上山,忽听得犬吠之声自身后山路转折处传来,跟着人影一闪,大树后霎时转出四个人。卓清见四人中一人牵狗引路在前,身后三人中右侧一人似乎便是先前常在秦公子手下与自己为难的项符,另二人虽是不识,但行止间所显露的武功,却似更在项符之上。卓清心下大惊,急忙沿小路飞奔上山。四人也已看清了她的身影,只听项符的声音说道:“是清儿姑娘,快追!”卓清足下飞奔,心中叫苦不叠,心道:“只须再有片刻我便能安然离去,不想却在这时跟他们遇上了。”耳听得身后诸人步履轻盈,显得武功颇为不弱,暗想:“怪不得陈大哥先前说来人武功极高,看来还真是四个劲敌,这项符身边的二人难道便是仲谋口中戒明的那两名弟子么?”卓清自忖武功比之初遇项符之时虽然略有长进,但也只能稍胜项符一筹,若要同时与这四人为敌,却殊无半分胜算。

    卓清沿山路疾行出十三四里地,急欲寻条岔路下山,却一直不得其便,暗想这山路蜿蜓向上,终有穷尽之时,若到了山顶再无路可走,自己势必为众人所擒。耳听得身后诸人的脚步声越来越是清晰,自忖轻功虽稍胜四人半筹,但内力却大为不如,急奔之下难以久持,已被众人赶上了数丈。卓清心下焦急万分,于这危急之时,除了继续延山路向上,也想不出一个摆脱身后众人的办法,无奈之际,已到了山顶。

    山顶有个十余丈开阔的平台,卓清环顾四周,不由得一阵目眩,心下一凉,暗道:“不料此处却是一条死路,这下想要脱身可真是难如登天了!”原来平台三面悬空,绝壁之下,又哪有半条逃生的路径。便在此时,项符等人赶到,眼看如此地形,不由得心下大喜。

    项符说道:“清儿姑娘,我家公子对姑娘好生倾慕,只欲向姑娘一吐由衷,故而特命我等前来相请,望姑娘万勿推却。”卓清冷笑一声,缓缓向崖边走近两步,冷冷地道:“我若是不想去呢?”项符道:“请姑娘体谅我们这些做属下的难处,别让我们为难才是。”卓清“哼”地一声,并不作答,缓步又向崖边跨近一步。项符见他神色凄苦,似不欲生,忙道:“姑娘到了我家公子府中,不但尊宠至极,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寻常女子求之而不可得,姑娘又何故执意相拒呢?”卓清凄然一笑,说道:“想来或许是小女子与常人颇有些不同吧。”

    项符道:“姑娘执意相拒,叫我等在公子面前难以交待,也只能勉强姑娘这一回了。清儿姑娘你自忖能击退我们四人么?”卓清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打不过你们,但你们也无法将我带走。”言语间,又向崖边走近一步。项符急道:“姑娘既然自知无法逃生,便请随我们去吧。须知去之则生,不去则死,姑娘年纪轻轻,人世间的乐趣未曾尝得多少,若如此便死,未免也太可惜了。更何况我家公子对姑娘好生倾慕,决不致亏待了姑娘,姑娘若肯随我同去,定能胜过江湖涉险百倍。”

    “去之则生,不去则死”,卓清轻轻地重复项符的话,细细品味着他的言下之意,回想起前日在秦妃房中与赵仲谋结下的刻骨铭心的情缘,心道:“这人世间的乐趣,我确是未曾尝到多少,但只有这么一次,也只须有这么一次,已足以令我一生无憾了!”缓缓伸手从颈项间解下一枚玉坠,向项符说道:“可你听说过另一句话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言罢,一松手,任那枚玉坠滑落掌间,摔碎在山石之上,双足轻点,从绝壁之上纵身跳了下去。

    便在此时,项符等四人顿觉衣襟生风,一人从身侧飞奔而过,身形如电,疾向崖边赶到,猿臂长探,急向卓清后心抓到。但卓清纵跃在前,来人施救在后,相差虽只在毫厘之间,却只抓到她的一幅衣襟,只听得“嗤”地一声轻响,半幅衣襟从她身上撕下,卓清依然向百尺崖底坠落,只传来她深情呼唤的二字——“仲谋……”来人悲痛不已,高声喊道:“清儿!”山谷间久久回荡着他声嘶力竭的呼喊。

    那人回过头来,项符等人这才看清来人正是赵仲谋。却见他右手紧握着卓清的半幅衣襟,俯身从身前山石上捡起卓清丢下的半枚玉坠,站起身来,凝目逼视项符等四人,双目怒火欲燃。项符等人虽自恃武功,未将赵仲谋一人放在眼里,但看到他这般可怖的眼神,心下却也不禁微微发慌。赵仲谋将玉坠、衣襟小心收入怀中,缓步向四人逼近,步履凝重。项符心知不免一战,当下喝道:“大伙儿一起上!”语音未毕,赵仲谋身形倏进,出手如电,“格”地一声轻响,右手五指已将他喉骨捏碎。项符自忖武艺与赵仲谋相去不远,浑没料到自己未出一招,便已毙命。这招“杀狮毙虎”乃是“鹰爪功”中的一式绝招,凌厉绝伦,赵仲谋学成之后从不敢轻用,此时见爱侣被逼逃崖,悲愤异常,盛怒之下,方才施此绝技。

    众人见项符一招毙命,无不大惊,牵狗那人自忖武艺远逊,不敢直撄其锋,大声呼喝灵獒扑击而上,自己反身便向山下奔去,与此同时,赵仲谋身侧二人四掌疾出,一取前胸,一击小腹,一袭后脑,一攻背心,齐向他要害攻到。那牵狗之人引众人前来,逼得卓清跳崖而死,赵仲谋早对他恨之入骨,又怎容得他从容离去?当下身形一闪,从四掌空隙中趋避而出,飞步赶上,一爪自上而下击出,在那人天灵盖上扣出五个指洞,跟着接连两脚反踢,将两头灵獒一齐踢下了悬崖。

    赵仲谋转过身来,冷眼向二人凝视。那二人正是戒明的弟子,先前在禁宫花园之中曾与他交过手,当时虽觉赵仲谋武功了得,却也万万料想不到他的武功竟会如此的可怖,心下不禁大怯。但心怯归心怯,强敌当前,性命攸关,却也不得不勉力相抗,当下二人大喝一声,一上一下,齐向赵仲谋身前攻到。赵仲谋闪身趋退,避过二人攻击,双臂圈转,蓄势而出,已将对方一条手臂控于爪下,十指齐施,只听得“格格”一阵骤响,对方的手臂立时断成了数截,那人大叫一声,直疼得额头冷汗直流,不敢再与赵仲谋对敌,也再顾不得同伴的生死,拖着断臂,夺路向山下而去。赵仲谋又岂能容他就此离去,反手一招“飞虹指”疾点而出,正中那人后脑“风池”穴,那人惨呼一声,倒地而死。

    赵仲谋连毙三人,悲愤竟无稍抑,凝目向余下那人逼视。那人自知不敌,更无半分斗志,在赵仲谋逼视之下不由得浑身战栗,心中大悔先前不该搅进这浑水之中,以致招来杀身大祸。赵仲谋缓步逼近,那人逐步后退,不多时,已退到了悬崖边上。却见那人蓦地跪下身来,大声哀求道:“这些全是秦耀这小子和项符要我干的,不关小人之事,求少侠开恩,饶我一条狗命。小人愿做牛做马,报答少侠的不杀之恩!”赵仲谋瞪目怒道:“那你们先前为何又不放我清儿一条生路?现在……一切都晚了!”跟着飞起一脚,将他踢落悬崖。

    赵仲谋独自竦立崖边,欲哭无泪,忍不住仰天长啸。回想起清儿对自己的情义,真是柔肠百转,痛不欲生,情到深处直欲纵身跃入这深谷之中,与挚爱之人同归黄土。所幸赵仲谋为人一向着意恩仇,挚爱之人被逼得跳崖而死,元凶未除,又怎肯轻易殉情?寻何况尚有沸血神兵之秘未释,国难之急未解,自己有为之躯,又如何能死?

    悲恸良久,赵仲谋收敛伤痛,径自下山而去。

    笔者按:三国时吴将甘宁率百骑夜劫曹营,为便于在黑夜中分辨敌我,在每人头顶插上一根羽毛,史称“百翎贯寨”,赵仲谋诗中“百羽”二字,正是由此而来,引伸为骁勇的军士。

(https://www.tbxsvv.cc/html/36/36134/9486949.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