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武侠仙侠 > 沸血神兵 > 第11回 婚姻之约

?    高彦见众敌离去,心下不由得大为欣喜,忙向赵、卓二人谢道:“多谢二位相助,高某感激不尽!”赵仲谋微笑道:“高大哥言重了,小弟对大哥好生相敬,今见英雄落难,又岂有不救之理。”高彦一伸手道:“二位请坐。”心想此番幸得他二人全力相救,方才保得性命,故而这番追杀的前因后果,也自须跟他们讲个明白才是。

    高彦正要开口,忽想起一事,急道:“在下忽想起小儿此时尚在河中漂流,须得尽快前去找寻,今日这番因原,容在下日后再向二位言明,尚请二位恕罪。”言罢一拱手,转身就要离去。卓清轻笑道:“高大哥莫急,你的孩子我们已帮你找来了。”说着快步走到窗前,伸手从窗外将襁褓中的孩子抱了进来,递到高彦身前。高彦一看,却不是自己时时牵挂的爱儿又是何人?高彦将爱儿紧紧抱在胸前,只在半日之间,经历了这番生离死别,恍如隔世。高彦虎目含泪,心中对赵、卓二人的感激之情,实不知如何向表述,口中喃喃地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仲谋叫小二泡上三杯好茶来,卓清取来马奶,将婴儿喂了个饱,三人浅饮品茗,方才听高彦缓缓道出一番话来。原来,这高彦原是本朝开平王高氏后人,先前在牛头山下勇挑金军铁滑车的名将高宠,便是他同宗的兄弟。高彦原在镇夷将军张玉德帐下为将,奉命率五千宋军踞守定远关,与金军三万大军对峙,金军屡攻不克,金兀朮大怒之下亲统大军前来取关,不料却也被高彦引众拒于关下。金兀朮无奈,求计于军师哈蚩迷,哈蚩迷遂设下了一条反间计,谁想宋军统帅张玉德昏庸无能,果然中计,派人来替高彦,高彦无奈,只得单骑而返,离关不到一日,便听得败军传言,定远关已被金兵所破。高彦痛心疾首,正欲向张玉德责问,不想张玉德见定远关已失,自己无法向朝庭交待,索性将罪责尽数推到高彦头上,要拿他问罪。高彦心知朝中奸臣当道,自己纵然有理,一到了大堂之上也断无生望,这才赶回家中,带了妻儿一同逃难。其妻深怕拖累他父子二人,乘隙自尽了,高彦携得不满周岁的孩儿单骑逃得性命,不想却遇上了金兀朮与戒明二人。金兀朮见高彦智勇兼备,深为喜爱,想收为己用,故而才与戒明并骑微服南下求贤。先时在紫云亭畔,二人赶上高彦,向他备述求贤之诚,怎奈高彦只是不允,直说到动手为止。本来高彦的武功在军中众战将之中也是屈指可数的,不料在戒明手下却走不到十招,二人得势之余,放了高彦一马,说容他考虑数日,高彦脱身之后,自思难以脱身,这才有了赠剑弃子送马施银之举,继而引出了茶楼中的一番大战。

    二人听高彦说完此间情由,不由得对他更为相敬,转头再看高彦怀中婴儿,只见他双目有神,似乎对父亲所述之事听得津津有味。卓清站起身来,向高彦说道:“先前在河边小遇,我二人便觉得高大哥英气勃勃,并非寻常草莽之辈可比,今日听你一番话,方知高大哥竟是如此英雄豪气,此间无酒,小妹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高彦忙举杯将茶饮了,笑道:“卓姑娘过奖了。”卓清又道:“高大哥确实当得起这英雄二字,只是当时我见你一副忧郁的样子,不免有些英雄末路的感觉,此时想来,你定是在为孩子的生死而担心了。想来你当时束马之间欲言又止,多半是想将这孩子托付给我们了,高大哥,是么?”高彦点点头,说道:“卓姑娘果然聪明,猜得一点也没错,当时我确有此意,但转念一想,我与二位萍水相逢,蒙二位以马奶相赠,心下已感不安,若再将小儿托付给二位,岂不更是冒昧。再者,二位一路同行,郎才女貌,若是带个婴儿在侧,让二位不便是小,只怕还会引人非议,这样就更对不起你们了,因而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赵仲谋心想,他说得不错,我二人若是带个婴儿在身边,确是非常不便,尤其是现在去清儿家中见她的母亲。

    高彦提杯浅饮一口,笑道:“在下久处军中,向以武功自负,但今日见了二位的武艺,方知在下实是井底之蛙了。”赵、卓二人连称不敢。却听高彦又道:“先前赵兄弟出手时,我就心想,似二位这般年纪,便算武艺再强,我们三人联起手来,只怕也不是那恶僧的对手,却不料二位这一联手,竟能与他战个旗鼓相当,二位年纪轻轻,能有这份功夫,却也足以扬名天下了。”赵仲谋说道:“听高大哥此言,似乎那恶僧在武林中颇负盛名,却不知他究竟是何人?”卓清也道:“是啊,这臭和尚究竟何人,武功竟这般厉害?”高彦听他们问出这句话来,甚是惊讶,瞪大了一双眼睛,向二人凝视半晌,奇道:“你二人行走江湖,为何连武林中鼎鼎大名的‘释道儒’三位前辈都不知道?这人便是当今天下第一高手,金国会宁府朝宗寺的戒明大师!”赵仲谋正举杯小饮,听了这话,大惊之下,直连手中茶杯都失手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惊问道:“难道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僧,便是名列当世三大高手之先的释圣前辈么?”卓清也惊问道:“这三圣之首竟然是他?”高彦说道:“当然就是他了,不然又有谁会有如此身手。”赵仲谋暗想:“先前听潘师伯说,‘释道儒’三人并称为当世三大高手,这‘释圣’指的便是金国会宁府朝宗寺的戒明大师,原来竟然是他!难怪武功如此厉害。幸亏我先前不知他的来历,若是早知他就是当世武林中的顶尖人物,不免心存怯意,多半战不到百招之外,我和清儿二人便会败在他掌下了。此时我三人受制于他,却不知他又要怎生对付我们。”想到这儿,不禁心有余悸。

    却听高彦笑道:“二位今日这一战,居然能挫败享誉数十年的当世武学高人,想来不出半日,二位大名就能传遍江湖,武林中声望之隆,年轻一辈之中,只怕是无人能出其右了。来,我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赵、卓二人连称不敢,举杯饮了。

    卓清说道:“却不知高大哥现今有何打算?”高彦低头不语,沉思半晌,方才说道:“自从经历这一番变故,我对官场早已不抱任何希望,此后只想做个寻常的农田百姓,平平安安地将孩子抚养成人。”卓清沉吟道:“就只怕你高大哥有此淡薄之心,旁人却容不得你过此平静的生活。”高彦点点头,叹道:“卓姑娘说得不错,但我眼下也想不得这么多了。”赵仲谋忽想起一人,说道:“我倒想到一人,高大哥若肯前去投奔于他,当再无后忧。”卓清心想赵仲谋所说之人定是秀王赵瑗无疑,当下也道:“对,我们这位朋友年纪虽小,却极有势力,为人也很是不错,又最爱结交高大哥这般的英雄人物,高大哥若肯结交,他那儿当是世间最好的去处。”

    高彦沉吟道:“就怕你这位朋友好意留我,我却反而给他引来祸患,这样我高彦未免也太对不起朋友了。”赵仲谋笑道:“高大哥尽可放心,我这位朋友能耐大得很,就是先前那两拔人再来,到得他门前,只怕也进不得门去。再说,我们这位朋友若是知道今日小弟的朋友有难而不去找他,只怕心中反而会怪我们瞧不起他,不把他当朋友看待了。”卓清指着高彦怀中婴儿说道:“高大哥你就算不为自己作想,也得替你的孩子想想,他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跟着你东奔西走,饿一顿饱一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又怎么对得起他过世的母亲。”高彦听了这话,心下顿为所动,却听卓清继续说道:“若是到了我那朋友府中,你父子二人再不必这般东躲西藏的还不在话下,这孩子有我朋友府中的丫鬟下人服侍,也定可平安长大。”高彦点点头,说道:“二位说得有理,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只能打挠你那位朋友了。”

    卓清从怀里取出那块秀王所赠的金牌,交到高彦手中,说道:“我们那位朋友便是秀王赵瑗,他现在平江韩世忠元帅处,想来不久就会回京,高大哥一路缓行,到得临安城后再稍待四五日,到时秀王殿下也该回到府中了。”赵仲谋道:“我修书一封,到时你将这面金牌和我的书信交到秀王手中,他自会替你妥善安排。”高彦道:“多谢二位。”

    赵仲谋当即命人取来笔墨,给秀王写了一封信,只说自己的一位朋友无意中得罪了官府,想请他推爱照顾。高彦将金牌书信收好,三人又喝了一会儿茶,赵仲谋从腰间取下宝剑,站起身来,向高彦说道:“高大哥,小弟向来使枪,这剑法只是平平,若配上你这把宝剑,未免有些暴殄天物,二来呢,大哥原是习武之人,这把宝剑又如此贵重,小弟不敢掠人之美,故而这剑还是请大哥收回去吧?”高彦闻言,神色略变,说道:“赵兄弟说出这话来,未免有些小瞧在下了,我们学武之人说出的话,难道还能收回去么,赵兄弟若是不收此剑,那秀王府中我也不敢再去打挠了。”赵仲谋见他说得如此果断话,倒也不便再说,当下谢道:“那这口宝剑小弟就收下了,多谢大哥。”高彦点点头。

    卓清让二人稍坐,自己转入后堂,叫来先前那小二,悄悄说了一番话。出得堂来,高彦起身向二人告辞,赵、卓二人一齐送出门去,卓清将高彦那匹黑马牵来,高彦摇摇手说道:“这马我先前已送给了这茶楼中的小二,再不是我的了。”卓清微微一笑,说道:“我早知高大哥言出如山,即便是要用,也不会再向那小二将马要回,故而适才去向小二哥将此马买了回来。这马现在是我的了,便送与高大哥乘坐。”高、赵二人不禁心想:“原来她先前转入后堂是向那小二买马去了。”高彦笑道:“如此便多谢姑娘了。”赵仲谋见那黑马背上多了只革囊,正是先前卓清所骑白马上的那只,想来定是卓清怕他身边无银,行走不便,这才故意把韩氏兄弟所赠的马奶和银两尽数送了给他。

    高彦将襁褓在自己背上系好,翻身上马,向二人说道:“大恩不敢言谢,二位他日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务请捎个信给我。”赵仲谋摇摇头,示意此事不必记在心上,说道:“高大哥一路保重,恕我二人不再远送了。”高彦点点头,说道:“二位珍重,我们后会有期。”言罢一夹马肚,疾驰而去。

    二人见高彦远去,各自上马,沿着先前那老者所指的途径纵马向南而行。来到忘忧谷中,却怎么也寻不见忘忧草堂,二人见谷中地方狭小,更无美景山色可赏,想来定是那忘忧老人久居无聊之下出谷去了。好在二人已有宝剑在手,对“青萍”剑也不太在意,当下便出了忘忧谷,寻路径向浙南雁荡山而去。

    二人一路缓行,不数日便进了温州境内。这一日来到雁荡山麓,眼见天色已晚,便在一家客栈中投宿。次日一早,赵仲谋来叫卓清上路,却见她兀自沉睡未醒,赵仲谋心想:“清儿一向早起,今儿个不知却是怎么了?”一摸她额头,却不见有何异状。卓清缓缓睁开眼来,轻声说道:“仲谋,今日我身体不适,想多睡一会,反正已到了家门口,二月之期又为时尚早,就是迟去一二日也是无妨。”赵仲谋忙道:“那你就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挠你了。我出去让店家给你找个大夫来。”卓清说道:“想来我也没什么大碍,只是近日感觉有些疲惫而已,休息一日自会无事,也不须找什么大夫了。”赵仲谋轻声说道:“还是让大夫来看一看的好,也免得我担心。”向她微微一笑,走出房去,心下不禁暗想:“昨日见她尚自神情自若,与我嘻笑胡闹,怎么一夜之间竟变得如此萎靡不振?”

    一会儿,大夫来到,对着卓清仔细察看询问一番之后,说道:“我见姑娘也并无大碍,身体稍感不适,想必是劳累所至,休息几日便能无恙,也无须用药了。”赵仲谋听得他如此说,心下稍安,让卓清在房中安心休息,将那大夫送出店去。

    赵仲谋回到自己房中,闲坐无聊,想去邻近走走,又怕一走开,卓清若有什么需要,便无人照料了。忽听脚步声响,一人快步走到自己房前,推门而入。赵仲谋急回头一看,见那人也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身上朱裙红纱,容颜秀丽绝俗,面带惊慌之色,却是个妙龄女子。只见那女子几步走到赵仲谋身前,跪下身去,急道:“我被坏人追赶,求公子救我一救。”赵仲谋急忙将她扶起,说道:“姑娘不须着急,究竟是何人追赶姑娘?”那女子说道:“那些坏人就在我身后,此时也无暇告知事情原委,公子若肯相救,请让我在房中躲蔽一下。”赵仲谋暗想自己一个单身男子,若将这女子留在房中未免有些不便,心下正自迟疑,忽听得门外脚步声又响,似乎有三四人同时向这边走近,心想这姑娘所说多半不错,确是有许多坏人来跟她一个单身女子为难,我若不救,未免有负“侠义”二字。当下点点头,伸手向床下一指。那女子轻声说道:“多谢公子!”一转身躺到了床上,取过被子将身子盖好。赵仲谋一见,不禁心下大迥,暗想:“我这一指原是要她藏在床下,没想到她却会错了意,以为我让她上床躲入被窝之中。”忙走到门前将房门掩好。

    赵仲谋刚走回几步,就听门外一人说道:“怎么一转眼,那女子就不见了?”另一人说道:“这儿就一间客房,她定是躲到了房中。”跟着便听得“嘭”地一声巨响,三名大汉破门而入。当先一人高声问道:“先前那红衣女子是不是进了你的房间?你把她藏哪儿了?”赵仲谋听他问得无礼,怒道:“什么红衣女子,青衫先生的,我可没瞧见!你们一大伙人,青天白日的闯进我房里来干什么?”先前那人尚未开口,身旁一人怒道:“小子你识相点,你可知那女子是谁的人?她是我们永嘉县知县老爷未过门的八姨太,你若是怕了,趁早把她给交出来!”

    赵仲谋冷冷地道:“永嘉县的县太爷,好大的势道啊!怎么连个女人都看不住?”那人语塞,大怒之下挥拳就要向赵仲谋打来,身旁一人忙将他拉住,赔笑着向赵仲谋说道:“我们这位弟兄行事鲁莽,难免有些得罪的地方,公子爷您别往心里去。我们兄弟也是奉命拿人,先前那红衣女子公子爷若是看见,请千万跟我们说一声。”赵仲谋见这人说得有礼,答道:“我坐在房中,人倒是没看见,只是先前听得一阵脚步声响,似是往西面去了,是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人,就不得而知了。”言语间,众人双眼不住在房中四处张望,但见房中一览无余,除了床上被褥之中,并无一处藏得住人。众人听得赵仲谋如此说,心中将信将疑,一齐出门追赶而去,人群中不知是谁“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若是找寻不到,我们定来向你这小子要人!”一时间步声大作,渐渐向西而去。

    赵仲谋关好房门,走到床前,向那女子轻声说道:“姑娘,那些坏人走了,你出来吧!”那女子从被褥中伸出头来,摇头轻声道:“别作声,他们说不定马上就会回来的!”说罢又将头藏入了被褥之中。赵仲谋一听,暗想不错,说不定先前众人离去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却乘我不备突然再来一探。过得片刻,果听得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之后,先前众人又破门而入,赵仲谋怒道:“你们又来干什么?”众人不去理他,向着房中四周张望一番,低声说道:“果然不在这儿。”说罢,一齐向西边找寻去了。

    赵仲谋回身掩好房门,那女子从床上爬起身来,谢道:“多谢公子相救!”说着向赵仲谋盈盈拜倒。赵仲谋忙将她扶起,让她在书桌旁坐下。问起缘由,那女子说道:“小女子原是此间南雁村人氏,姓卜,名叫早楚,只因前些日子到镇上土地庙中上香,被本县的县太爷董进那狗官看见了,那狗官见我美貌,便命人将我抢入府中,要我做他的八姨太,我抵死不从,他又从家中将我老父老母抓了来,关在大牢之中,逼我相从。我不忍父母这大把年纪还要受此牢狱之苦,便屈从答应了,谁料老父老母听得此讯,在牢中双上投缳自尽了……”说到这儿,已是泣不成声。赵仲谋不禁心道:“不想这女子的遭遇,与我那苦命的姐姐竟也有几分相似。”

    过得片刻,却听她继续说道:“当时我正换好喜服,准备拜堂,听得恶耗,就不顾一切地逃了出来,幸喜众人不备,我这才跑出了县衙,但不久便有人追来,我慌不择路,这才闯入了公子客房之中。打挠公子,还望恕罪。”言罢,悲痛未歇,不住哭泣。赵仲谋听她讲完此间情由,心中大是怜悯,只觉她的这番遭遇,与当日云龙村的吴咏絮颇有几分相似,只不过这女子比起她来,此时能留得性命,还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赵仲谋见她悲痛时的神情,与昔日的吴咏絮颇有些不同,但眉目间与卓清倒有几分相似,再看她此时泪流满面,痛不欲生的模样,仿佛新荷初露,梨花带雨,别有一番难以言语的秀美,更显出她容色绝俗之处,心下暗想,先前匆忙之际未曾细看,原来这女子竟是如此美丽,怪不得那狗官会为她如此大动干戈了。

    赵仲谋问道:“那你现在又有何打算?”卜早楚低声说道:“我一意想寻那狗官报此杀父杀母之仇,但自思我一个孤身弱女,手无缚鸡之力,又人微言轻,无论如何都难以达成此愿,唯今之计,只有先设法逃出他的魔掌,再徐图后计了。”赵仲谋点点头,暗想若是自己与她易地而处,也只能如此了。

    赵仲谋忽想起自己与她共处一室未免有所不便,但若自己独自外出,先前众人又再回来找寻,这女子势必又会落入魔掌之中,此事两难,救人为重,也只能不避这个嫌疑了。正自凝思,却听卜早楚说道:“公子今日救命之恩,小女子永感大德。”说着又向赵仲谋拜倒。赵仲谋急忙伸手相扶,卜早楚却不肯站起身来,轻声说道:“小女子尚有一不情之请,想请公子允准。”赵仲谋忙道:“卜姑娘请讲,在下若有效劳之处,自当尽力。”卜早楚说道:“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甘愿为奴为婢,侍候公子左右,还望公子收录。”赵仲谋见她为报相救之德居然甘愿屈身为奴,急忙推辞道:“不可,不可,些许小事,姑娘又何必记在心上呢?再说在下行走江湖,若是带个女子在身边,未免有些不便。”卜早楚低声问道:“公子一意推辞,难倒是嫌小女子容貌丑陋么?”赵仲谋神色略迥,说道:“在下绝无此意,更何况姑娘清秀绝俗,又怎会有貌丑之嫌。”卜早楚沉吟道:“那定是公子怕家中夫人责问,这才不敢收留小女子了。”赵仲谋摇摇头,说道:“我尚未娶妻,又何来夫人?”卜早楚一时也再问不出什么话来,抽抽泣泣地哭了起来,却不知是自伤身世呢,还是为赵仲谋不允所请。

    赵仲谋见他哭泣,心有所悯,也不知怎生安顿她才好,思索半晌,说道:“卜姑娘你看这样可好?——姑娘想个安全的所在,由在下送姑娘前去暂避一时。”卜早楚说道:“公子既是执意不肯收留,那也只能如此了。”赵仲谋说道:“在下确有为难之处,还望姑娘见谅。”卜早楚沉思片刻,说道:“我有个表叔就住在邻近天台县城,我在永嘉境内难以安生,也只能去投奔他了。”赵仲谋道:“好,我这就护送姑娘前去。”卜早楚问道:“我们这就走么?”赵仲谋点点头,说道:“是。先前那些人搜寻不着,说不定转眼便回,我们还是尽早离开的好。”说罢,从案前提起紫电宝剑,与卜早楚一起出了房门。

    二人出了后门正想绕道前去取马,忽见墙角阴暗之处窜出三个人来,正是先前为这女子而来的那三人。当先一人说道:“好小子,还真是你把我家老爷要的人藏在了房里,想来你定是不知道我家老爷和我们兄弟的厉害了。”言罢从腰间取下兵刃,向赵、卜二人逼近,另二人也各自执刀走近。赵仲谋心想:“到得此处,除了动武也无别路可走了。”当下将卜早楚拉到自己身后,回手抽出了腰间宝剑。三人见赵仲谋不但不肯放人,居然还拔出剑来与自己对抗,心下大怒,各挺兵刃向他身前攻到。赵仲谋紫电宝剑疾展,但听得“当”地一声轻响,一人手中单刀已被宝剑削断。另二人见他宝剑如此犀利,忙回刀自守,赵仲谋挺剑急攻,一招“长风破浪”挽起三个剑花,分向三人身前刺到。三人见他招式精妙,又惧他宝剑锋利,不敢以兵刃招架,只得各自闪身避开了剑招。

    赵仲谋见三人身形灵动,刀法也非寻常,隐隐似曾相识,只一时记不起在何处见过,当此情形之下也不便深思,长剑一转平锋横扫,一招“风起云涌”直向三人小腹攻来。三人急闪,却有一人趋避不及,不得已举刀格挡,只听又是“当”地一声轻响,单刀被紫电剑砍成了两截。三人不断倒退,又拆得数招,一人被赵仲谋剑中夹掌一掌打倒在地。赵仲谋心想这三人也只是奉命行事,虽然可恼,但却也算不得大恶,当下长剑一收,凝招不发,微笑道:“三位还想留我么?”

    一人说道:“好小子,怪不得有如此贼胆,敢来动我们县太爷看中的女人,原来还真有两下子。不过你打赢了我们兄弟三个没用,我们十几个兄弟就在这儿附近,你若是识相,趁早还是把这女子留下。”赵仲谋笑道:“可我若是偏不识相呢?”那人一时说不出话来。却听旁边一人笑道:“公子您为人仗义,身手又好,我们兄弟原也不敢得罪,只是我们为县太爷做事,也实在是身不由已。公子爷你今天救了这位姑娘,我们县太爷明天看中了别人,你还能救么?我看您就装一回糊涂吧,我们老爷说了,谁若是能把她找回来,打赏纹银一千两,公子若是肯高抬贵手,让我们兄弟交得了差,我们情愿将这一千两银子转送给您,您看怎么样?”赵仲谋摇了摇头,指着卜早楚说道:“你们怕难以做人,定要拿她去跟你家老爷交待,却让这孤身弱女又如何做人?别说是区区一千两银子,就是万两黄金,也断难让我置身事外。”另一人说道:“好,你定要管这闲事,只怕待我们兄弟来了,你就是想不管,他们也不会让你抽身离去!”赵仲谋笑了笑,说道:“只怕你那些兄弟在下是无缘拜会了。”言罢一拉卜早楚,向前而行。

    二人未行出十步,便见数丈开外忽闪出七名大汉,并列挡在道前,一人笑道:“我们兄弟正是怕无缘拜会公子,这才急急赶来,想见识一下公子的身手。”言语间七人缓步走近,离赵、卜二人已不过数步。赵仲谋见这七人年纪都只比自己稍大,身着青衣,腰悬宝剑,与其说是县太爷的家奴,倒不如说是武林中某派门下的弟子更为相象些。赵仲谋见对方人多,就算这七人都象先前三人那般不济,自己要带着卜早楚夺路而去,也不是易事,此时形势不利,更不能再失了先机,当下将卜早楚向自己身后一拉,上前三步,拔剑便向七人砍到。

    众人见他提剑疾刺,各向后退得半步,右手轻动,早已拔剑在手,跟着七剑平刺,缓缓向赵仲谋身前攻到。赵仲谋见这七人这一拔剑平刺之间,意动而剑发,决无先后之分,竟似一人,心下不由得大惊,暗想:“不料此间竟遇得如此高手!”当下凝神接战,将“风雷十三式”剑法一一施展开来。数招一过,赵仲谋心下更为吃惊:在这数招之中,不论自己出招如何迅捷,变化如何诡异,却都无法与这七剑中一任意一柄宝剑相交,数招之中兵刃未交,却是自己对敌之时从所未见之事!

    赵仲谋本想凭着宝剑锋利,将对方兵刃削断,以此击退众敌,不料却遇上了这等怪事。又拆得三十余招,赵仲谋心中不禁暗暗叫苦,只觉自己每一招递出,只施展得一半,便在对方凌利的回击之下不得不守。对方这七柄剑仿佛结成了一张大网,任凭赵仲谋的剑招如何威猛,宝剑如何犀利,都无法罢脱这张大网的纠缠。对方这七柄宝剑攻不似攻,守不似守,但却是不务攻而猛攻,不重守而严守,招式之间浑似天成,竟无半点破绽可寻,不禁令赵仲谋心下大怯,暗道:“不料我赵仲谋今日竟会死于这七人剑下!”

    赵仲谋手中免力支持,心中暗想:“我死之时,‘沸血神兵’之秘未解,未免难以向我赵氏先祖交待……清儿尚且卧病在床,若是被那好色的县太爷瞧见了,只怕又有一番劫难……卜姑娘身世可怜,我却无力再助她脱险了……”想到这儿,不禁回头看了看卜早楚,却她脸上略无忧色,反带着一丝笑意,一见自己回头,忙又显露出一副惊恐担忧的神情。赵仲谋心中不解,暗想:“卜姑娘见我不利,为何却反有喜色,怕被我发觉这才装出一副惊慌的模样?”心念一动,脑中灵光一闪,不由得诸多疑惑迎刃而解,当下喝道:“且慢!”

    七人听得他呼喝,各自持剑凝招不发,问道:“你一个将死之人,又有何话要说?”赵仲谋还剑入鞘,笑着向七人一拱手,说道:“七位师兄难倒是这般待客的么?”又回头向卜早楚说道:“卓姑娘骗得我好苦,难道这时还不肯替我解围么?”众人闻言一愕,卜早楚说道:“我是卜早楚呀,公子怎么叫我卓姑娘?”赵仲谋笑道:“这‘卜早’二字不正是姑娘的高姓么?那‘楚’字不就是姑娘你的闺名么?我虽从没听令姐说过你的闺名,但令姐单名一个‘清’字,推想她若有妹,必取‘楚’、‘洁’、‘秀’等相近之字为名,我原本就觉得姑娘这个‘卜’字姓得太稀,未免有些古怪,又见姑娘容貌与令姐有些相象,心中虽有疑惑,却也不及细想,直到此时见了姑娘这一笑,方才猜到姑娘的身份。姑娘捉弄得在下也够了,难倒此时还不肯承认么?”

    继而又转头向身前众人说道:“在下对诸位师兄的武功招式似曾相识,只是一时却记不起何时曾经见过,又见众位师兄年相仿佛,身手不凡,联手之际又谨密异常,不似寻常家丁护院,倒更象是某一派门下的弟子,故而心中疑惑,待猜出卓姑娘的身份之后,众位师兄的身份,自是不难猜到。先前曾听令师妹卓清姑娘说起,众位师兄的‘七星掩月剑阵’极是不凡,今日一试,令在下心悦诚服!”众人听得此语,半晌说不出话来,正自尴尬之际,忽见身侧墙后转出两个人来,当先一人约莫三十几岁年纪,凤眼修眉,腰悬宝剑,右手拉着一人之手,再看那人绿衫粉带,云鬓珠钗,双靥生春,莲步轻摇,直向这边走来,却不是卓清母女更是何人!

    卓母凝神向赵仲谋细看,见他不过十九、二十岁年纪,身长七尺有余,剑眉朗目,气宇非凡,心下不禁暗赞道:“美色不能诱其心,金银不能淫其志,威武不能屈其节,这少年也真可算是万中选一的人材了,更兼他形容俊美,机智过人,武艺出众,在小一辈中确是无人可及,也难怪清儿会为他如此钟情。”当下向卓楚说道:“楚儿,还不快向你赵大哥见礼!”卓楚听得母亲吩咐,当即向赵仲谋施礼道:“赵大哥,小妹这边有礼了。先前多有得罪,还请恕罪。”赵仲谋急忙还礼道:“卓姑娘不必客气!”众人见师母已然出场,这身份便是要藏也无从再藏,当下一齐向赵仲谋拱手道:“赵公子,适才多有得罪,还请公子见谅。”赵仲谋急忙还礼,说道:“哪里,哪里,若不是众位这番引见,在下又何从领教诸位的七星掩月剑阵?”

    赵仲谋走近身来,向卓母施礼道:“晚辈赵仲谋拜见前辈。”卓母点点头,说道:“赵公子远来,若是不嫌寒舍简陋,请到家中一坐。”言语间,神情已不似先前那般严峻。赵仲谋说道:“正要叨挠前辈。”

    一行人转回客栈之中,赵、卓二人回房取了银枪、行李,上马与众人一齐向南而行。一路行来,赵、卓二人坐骑脚力远胜众人,却也不敢纵马疾驰于前。赵仲谋暗自寻思,却不知到了清儿家中之后,又该如何向卓伯母说起这两件事情。思虑间,不由得侧头看了看身边的卓清,却见她双颊略带红晕,一改先时嘻笑顽皮之色,竟是一言不发。赵仲谋心想:“没想到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一到了母亲跟前,却也变得如此拘束。”

    卓楚驱马驰到赵仲谋身旁,笑道:“赵大哥,你好!”赵仲谋一回头见是她,微笑着说道:“卓姑娘你好大的能耐啊,略施小计就把我骗得团团转,若不是你的假名上有迹可寻,只怕这会儿我还困在师兄们的剑阵里呢!”卓楚说道:“这可别怪到我一个人头上啊?是师兄们出的主意,说姐姐一向自视极高,却对你……”说到这儿轻轻一笑,赵仲谋也已明白了她言下之意,只听她继续说道:“……特别的好,因此大家说你的人品武功定是极好,想见识一下,故而才定下了这条小计来试一试你,却叫我来假扮弱女。我见大家兴致极高,又觉得甚是有趣,也正想见一见你赵大哥究竟是何等样人,就跑来了。没想到你赵大哥还真是了不起。”赵仲谋笑道:“姑娘说笑了,我一介草莽,又有什么过人之处呢?”卓楚说道:“赵大哥过谦了,师兄们也都说你不错呢。”跟着又在马上侧过身来小声说道:“连我娘也暗暗夸你,说你智勇兼备,胆识过人,又重义轻色,年轻一辈中已是极为难得了。”赵仲谋心下大喜,俊面不禁微红,低声说道:“不敢当,不敢当。”

    一行人缓行出十数里,在路旁的一间茶楼中暂歇。进得茶楼之中,众弟子各自聚在一处,只留下中间一的张桌子让卓清母女和赵仲谋入座。伙计端上茶来,卓楚说道:“赵大哥,这‘香茗阁’中泡茶所用的,是我们雁荡山特有的上等茶叶,名叫‘大红袍’,此时正值采茶之际,新茶初成,远胜寻常,故而请赵大哥下马一尝。”赵仲谋说道:“多谢姑娘!”忙提起茶杯饮了一口,果然觉得清爽甘甜,别有一番悦人之处,赞道:“好茶!”卓楚微笑道:“赵大哥若是喜欢不妨多饮几杯。”

    赵仲谋正待再饮,忽觉身后衣襟被人拉动,回头一看,见是个七八岁的小孩,露着张可爱的小脸,低声叫道:“叔叔……”赵仲谋微笑道:“什么事啊?”那小小孩轻声道:“先生要我们每人作首诗,我写不出,你帮帮我好么?”赵仲谋道:“先生要你作诗,叔叔又怎能代劳?”那小孩道:“我前几天病了,没去上学,所以才写不出诗来,叔叔你就帮我一次吧,我保证以后一定好好读书。”赵仲谋暗想:“这难倒又是卓伯母给我出的一道难题么?”继而又想:“如若不是,我这般相疑,未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若再被她们看出这相疑之意,却也太过失礼了。”当下又问道:“这儿这么多叔叔,你为何单单问我一个?”那小孩“扑嗤”一下笑出声来,把嗓音压得更低了,说道:“这些叔叔都只会拉屎,不会作诗,写出来的字,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赵仲谋与这小孩一番对答,声音虽轻,但卓清母女三人却听得清楚,此时卓清正提杯小饮,见他因一音之同,居然把“拉屎”和“作诗”这两件雅俗大异、风马牛不相及的物事扯到了一起,差点把一口的茶水都喷了出来,赵仲谋与卓母、卓楚也不禁莞尔。卓楚轻声骂道:“小孩子家,说话为何这般粗鲁?”那小孩不作声,回头向她作了个鬼脸。

    赵仲谋暗想,这首诗不论是卓伯母有意相试,还是自己碰巧遇上,事到如今也只能勉力一试了,于是问道:“先生叫你作什么诗?”那小孩从身后取出一张纸来,说道:“先生叫我们以‘鸡叫’为题写一首诗,我已写了两句了,请叔叔替我再续两句。”说着将纸张开。

    卓母暗想:“先前试了试他的人品武功,却不知他才学又是如何,这小童人小鬼大,弟子们进出其间,在他家茶楼里也没少受他捉弄,他写不出的诗,也算是道题目,正好替我再试试他的才学。”那小孩将手中白纸展开放在桌上,四人见那纸上写着“鸡叫”两个大字,左侧两句诗写道:“鸡叫一声蹶一蹶,鸡叫两声蹶两蹶。”赵仲谋一见,暗想:“这首诗写到此处已是糟到了不可再糟,便是李、杜再世,只怕也难续成佳句。”不禁问道:“你怎会将诗写成这般模样?”那小孩道:“我也知这诗已是不成模样,只因适才我爹见我在旁作诗,半天尚未落笔,便催了一催。我欺他不识字,心急之下,胡写了两句,就成了这般模样。”

    卓清母女三人见了这两句诗,不禁暗自偷笑,心道:“赵公子这下可真要折在这小童手里了,他便是有子建之才,只怕也难以续成佳句了。”赵仲谋无奈,心想今日势成骑虎,身旁又有这身份非同一般的三人观看,想不现丑也是不成了,只要不把下面两句写成“叫三声”、“蹶四蹶”就算是交待了。当下凝神思索片刻,已有了续句,心道:“左右更无妙句,也只能这般相续了。”向那小孩说道:“这后两句你就这么写:‘三声唤出扶桑日,扫败残星赶却月!”四人一听,果然极妙。那小孩赞道:“叔叔续得果然好极了。”当即便将两句诗写在了纸上,轻笑着转身进了内堂。赵仲谋见他离去,顿感宽慰,心下不禁暗暗捏了把冷汗,心道:“两句歪诗,差点让我在众人面前出丑,下次若再与众人从此而过,这茶楼卖得即便是玉液琼浆,我也是不敢喝的了!”卓清母女听得赵仲谋这两句续诗,心下不由得也暗自称赞,卓母暗想:“原来这位赵公子的才学果然非同一般,清儿先前说因联相识之事,想来也确是不假了。”

    众人歇得片刻,便一齐出了茶楼,上马继续向南而行。一行人缓驰出十余里地,到得一处极大的庄园之中。赵仲谋见那庄园依山而建,傍水而居,四周景至秀美绝伦,置身其间似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豁达、舒畅之感,暗想:“原来清儿家中竟是这般秀美!难倒正如常言所说的那样,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似清儿这般清秀绝俗的女子,正应该长在这等清秀的山水之间么?”庄前小河流经之处,种着数十棵杨柳,轻风徐来,柳枝轻摇,便如在向远客致意一般。赵仲谋随众人下马,走进庄来。

    进得庄来,众弟子把赵仲谋引到客厅,由大师兄鲁悦率同众师兄弟同坐相陪。赵仲谋见鲁悦对自己并无好感,自己与他又只见过两次,并不甚熟,其他弟子更是初见,是以与众人见过礼后,无话可谈,只不住地提杯小饮,细品此间香茗。不多久,卓氏母女三人进得厅来。赵仲谋见卓清、卓楚姐妹二人此时均换上了一套淡绿色的春衫,步履盈盈,跟在母亲身后。三人各自坐下,卓母向赵仲谋凝目一瞥,神色间似是相问,但却不说话,提起身前茶碗,小饮了一口。

    赵仲谋暗想:“卓伯母似欲问我为何而来,但又怕这一问未免会令我尴尬,故而不语,我若也似她这般静坐不语,却未免太过失礼了。”此时不由得想起先前途中卓清所说的一句话: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心道:“罢、罢、罢!想来这求亲之事虽是难以开口,但人人终须有这一次,也只能腼腆这一回了。”当下站起身来,向卓母深施一礼,说道:“卓伯母,晚辈深慕儒圣夫妇的风范,一直无缘拜会,今日有幸得见尊颜,深以为幸。”说着从腰间取下“紫电剑”来,托在手中,说道:“晚辈来的匆忙,身边未有长物,只有这区区一口宝剑,还望伯母收下,聊表晚辈相敬之意。”卓母微笑道:“赵公子太客气了。”赵仲谋道:“伯母叫我仲谋便是,公子什么的,在下担当不起。”卓母点点头,“嗯”了一声,转头跟身侧的卓楚小语一句,卓楚上前将宝剑从赵仲谋手中接了过去,放到卓母面前。

    先前赵仲谋与众弟子争斗时曾用此剑接连削断两件兵刃,卓母当时虽未现身,却也看了个明白,早知此剑锋利异常,此时将它提在手中,见那宝剑入手颇为沉重,剑鞘上刻着两个篆体大字“紫电”,年代似已久远。信手抽出剑来,只见剑身光亮如虹,直透着一股寒气,不禁暗自称奇,伸指在剑身上轻弹一记,只听得“嗡嗡”之声不绝于耳,赞道:“好剑。”赵仲谋见卓母对紫电宝剑极是喜爱,心下暗喜。

    赵仲谋见卓母收起宝剑,又看了看自己,含笑不语,神情与先前颇为相似。赵仲谋望望卓清,见她也正凝神看着自己,眼神中却略无指点之意,心想:“却不知该不该在这时候跟卓伯母提那两件事。”当下又向卓母施了一礼,说道:“晚辈此来,有两件事想向伯母禀明。”卓母道:“仲谋请讲。”赵仲谋听他改了称呼,心中一喜,说道:“晚辈深知伯母武艺卓绝见识不凡,想请伯母指点一下晚辈家传的知遇枪法;这第二件么,晚辈与令嫒清儿情投意合,想请伯母成全,将令嫒许配我为妻。”众弟子听得此言,心下大为吃惊;卓楚却笑盈盈地直望着姐姐,似有取笑之意;卓清虽早料得赵仲谋会直言求婚,此时却也不禁羞得双颊飞红;只有卓母却神色如旧,微笑道:“我也正想见识见识你的家传枪法,‘指教’二字,却不敢当,这是第一件;至于这第二件么,你与清儿情投意合,我早已心知,也不便棒打鸳鸯,就成全了你们吧。”卓清听得此言,心下窃喜,双颊却羞得更红了。赵仲谋谢道:“多谢卓伯母。”卓母道:“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只因成亲之时须有父母在堂,故而在成婚之前,你须和清儿一起先把她父亲找到,你可答应?”赵仲谋道:“伯母说得有理,晚辈自当尽力将伯父找来为我们主持婚事。”卓母点点头,让众弟子留在客厅,自己与卓清、卓楚、赵仲谋三人缓步走出,来到平日众弟子习武之处。

    赵仲谋心知卓母要他练一练家传的枪法,当下取过“沸血神兵”,向三人抱拳道:“请卓伯母和二位姑娘指教。”言罢提起银枪,向身后径刺而出,迅若雷霆,正是“知遇枪法”中的一招“回马锁喉”。赵仲谋一枪刺出,不待招式变老,身形疾转,手中银枪横扫,右手剑诀急点,已转到了“夺槊断旗”,紧接着但见赵仲谋身形变幻,银枪红缨闪动,“格斧斩将”、“横扫千军”、“三军夺帅”、“百将束手”、“气慑三军”联珠而发,疾愈闪电。三人见他招式绝妙,劲力威猛,一杆银枪到得他手中,仿佛变成了一条出海的蛟龙,一时升腾经天,一时俯冲入海,确是厉害非凡,心下不禁暗自称道。忽见赵仲谋双足在地上一点,身子腾空而起,双腿内圈,手中银枪疾刺,红缨下瞬时绽出十余个枪花,排成一个弧形,齐向前面丈许处散开。卓母心念忽动,暗道:“这招倒有些古怪。”赵仲谋见这招“跳马离窟”使来深得枪法神髓,心下略喜,手中径不停留,“感恩效死”、“誓酬知遇”、“笑看飞蝗”、“万马悲嘶”四式连发,一气呵成。忽听得赵仲谋清啸一声,身形跃起丈余,双手持枪疾舞,银枪顿时闪出一片白光,护住全身,将四围杀气,消于无形,这招正是“知遇枪法”中的最后一招——“铁血耀丹心”。

    三人见他将这一十三式“知遇枪法”使完,不禁目眩良久。卓母说道:“仲谋,你这家传的‘知遇枪法’确是非凡,与寻常枪法也颇有不同之处,但我一时也看不出这杆银枪与枪法之中究竟隐藏着何种秘密。想来你先祖赵云公英雄盖世,身经百战,临敌经验之丰,无与伦比,所创枪法,每招每式都是千锤百炼,必有深意。只是在今日看来,你枪法招式变化之际,均不免略有蛇足之迹可寻,或许这便是可疑之处了,只是究竟该如何索解,我却也说不上来。”卓楚沉吟道:“我倒是觉得赵大哥的枪法中,似有用剑的痕迹,许多招式中若是枪剑齐施,反会觉得更为神妙。”卓清问道:“若是强加一口剑进去,那枪法中那些双臂运作的招式又如何施展?”卓楚向她微微一笑,说道:“这个我也说不上来。”卓母又道:“仲谋,你这‘沸血神兵’之秘,已传了几十代,要破解此中的奥秘,当也不必忙在一时。清儿的父亲武功见识都远胜于我,我猜不透的奥秘,他或许能够想到,你若向他请教,定有不少收益,我对枪法见解不深,还是等你与清儿找到了他,向他请教吧。”赵仲谋点点头,谢过卓母之教。

    众人回到大厅,卓母命人设下酒宴款待赵仲谋。席间赵仲谋与卓清母女三人及卓清的众师兄同桌而饮。赵仲谋见卓母对自己颇为喜爱,似乎对自己已大有改观;卓清与自己先前便早已心有灵犀,订下婚约之后,在众人面前更感羞涩,故而言词渐少,但神色间却无不脉脉含情;卓楚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让人如沐春风,言谈间也着实亲热,似乎已不把自己当作外人;只有众师兄们对赵仲谋似乎隐含敌意,嘴上虽是不说,神色间却是掩饰不住。赵仲谋暗想:清儿如此纯真美貌,想来早得师兄们喜爱,这次寻父出走,无端遇上了我,进而两情相悦,上门来定下了这桩亲事,众师兄中嫉妒的人只怕不少,也难怪他们会对我隐含敌意。

    用过午膳,卓母命卓清陪赵仲谋到庄外四处走走,看看天下闻名的雁荡山奇景,二人欣然而行。接连数日,赵仲谋游遍了雁荡胜景,只觉景色之美竟到了自己从无领略的境地,但细想之下却也说不出这雁荡之美究竟美在了何处,想来,或许是在此春暖花开这际,晴空丽日之下,与意中之人联袂而游,不是这山水的明秀更衬出了清儿的倾城之色,便是清儿的清秀绝俗之貌更衬出了雁荡胜景的美丽,容、景相映之下,自己心情大畅,方才有此目不暇接、美不胜收之慨。

    数日之后,赵仲谋与卓清别过众人,一齐出庄寻父。卓母、卓楚和众师兄们在庄前设酒与二人饯行。卓母将紫电剑交到卓清手中,说道:“江湖艰险,有把利刃在身边占得许多便宜,这口紫电剑原是仲谋之物,为娘又岂能要你们小辈的物事,这剑我就交给你了。此去一路小心,早些寻得你父亲回来。”卓清答应一声,接过紫电宝剑,与赵仲谋一齐,向众人作别而去。

    二人缓行出数里,卓清问道:“仲谋,你说我们该去何处寻找我爹?”赵仲谋道:“我也不知,只是觉得伯父在临安的可能比较大,我们还是先去临安找吧?”卓清说道:“我倒也觉得爹可能在临安,只是临安城地域广阔,人口众多,想在那儿找人,实在是大海捞针一般。”赵仲谋道:“昨夜我也想了一晚,觉得这事确是有些为难。”卓清又问:“那想到什么办法了么?”赵仲谋向卓清轻轻一笑,说道:“看来想做你的夫婿却也挺费神的,我苦思了一夜,也只想到两个办法,或许可行。”卓清小嘴一撅,说道:“你此时才知道么?你若是想打退堂鼓,现在倒也不晚。”赵仲谋向他凝目一瞥,笑道:“这么美的未婚妻,我又怎么舍得!”卓清转过头去,“哼”地了声。赵仲谋最爱看她耍小性子的模样,微笑着向她凝视许久,却不说话。

    过得片刻,卓清说道:“赵公子想的办法定非寻常,何不说来让小女子见识见识?”赵仲谋笑道:“这两个办法原是你想的,只不过被我照学了过来。”卓清奇道:“什么办法?”赵仲谋道:“这第一个嘛,说来再是简单不过,就象我们先前找罗通那样,到南麟帮去找四大高手,请他代为寻找。这办法原是你教的吧?”卓清心想不错,又问:“那第二个办法呢?”赵仲谋不答,反问道:“你先前在偎翠楼中搞那些花样,想来也是想引伯父出来相见吧?”卓清道:“不错,正是这样。”赵仲谋继续说道:“只是你这个办法却有两个不足之处——第一,你的‘艳名’从偎翠楼中传出,只在胭脂巷一带相传,范围不广,伯父若真在临安城中,也未必便能听到;第二就是,你虽是寻父,自己却不便出面,更不能用‘清儿’这个名字。想来伯父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不愿被家室所绊,这才离家而去,真若听说了偎翠楼中清儿姑娘的‘艳名’,心中不免起疑,悄悄赶来一看,知道是自己的女儿来找他,只怕多半还会悄悄地回去,而你这番功夫也就白费了。”

    卓清闻言大悟,说道:“说得不错,我先前怎么就没想到呢?”赵仲谋微笑道:“看来我这一夜深思倒也算不得白费。”卓清急道:“那你以为又当如何呢?”赵仲谋道:“我这第二个办法就是造一次声势浩大的选美。”卓清奇道:“选美?难道是替禁宫中那个窝囊皇帝选妃么?”赵仲谋哈哈大笑,说道:“不是,替你爹选的。我们可以让王妈妈或是四大高手出面,许以重金,来一次民间的选美,说是选‘西湖花魁’或是‘西子姑娘’什么的,再叫人大造声势,把这事传得临安城中人人皆知,到时伯父即便不在临安,也定会来赶来看看热闹,我们躲在暗处,仔细寻找,或许就能将找到了。”

    卓清赞道:“好计!只不过若无一万两银子,却也行不得此计。”赵仲谋道:“这倒不须担忧,到得临安城中,有的是为富不仁的贪官污吏,随便找一个赶上门去坦言相借就是了。”卓清微笑道:“如此说来,先前偎翠楼中替我和小瑕赎身的银子也是向哪个财主爷借的吧?”提起此事,赵仲谋不由得心情大畅,笑道:“当然是了,我身边又怎会有这么多银子,是向一个姓董的胖子借的,直叫他心疼得要死,他那副倒霉相,我现在想来还直想笑呢!”卓清喜道:“这事想来必定好玩,这次这一万两银子就让我来借吧!”赵仲谋笑道:“这怎么可以,都让你借了,又让我一个人闲着作甚?”

    言谈间二人已缓行出十余里地,来到一座大山之前。二人束马遥望,见山势颇高,东西两侧都是峭壁断崖,绝无道路可寻,但身前的一条山道倒还算平坦,在山上林木间蜿蜓向前。二人催马上山,不多时便来到山顶。山顶有数十丈开阔,荒草繁盛,却并无几棵树木,地势甚是平坦,就象一个平台一般,那山道从中间穿过,向北延伸。却见北侧山路将近之处堆着数十块大石,每块都不下五六百斤,整整齐齐的叠成一堵丈余高的石墙,将二人的去路挡住。卓清暗想:“是谁这么无聊,花这么大力气,跑来将这山道堵死,却不知又有何用意?”赵仲谋也正神思,忽听得身后三丈之外,一人口宣佛号,高声说道:“施主有礼了,老衲在此等候二位多时了!”循声回望,却见一名高大的老僧双手合什,正站在来路的中央,却不是先前在茶楼中所遇的戒明和尚又是何人!

    赵、卓见戒明现身,截住二人回路,心下均想:此时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今日一战,已不可免,虽然自己二人联手与他对敌,也是败多胜少,但逼于此处,却也只有动手一途了。当下二人互望一眼,一齐纵身下马。

    卓清对赵仲谋轻声言道:“仲谋,迫于此处,你也只能出鹰爪了,若是再奈何不了他,那我们也只能自己从这崖上跳下去了。”赵仲谋点点头,心想:“这恶僧助纣为虐,若能死在岳叔叔的‘鹰爪功’下,原也甚合岳叔叔的心意,算不得滥杀无辜,只是这恶僧武艺高强,似乎更在岳叔叔之上,岳叔叔自创的武功能不能制得住他,却也难说得紧。”提起银枪,向卓清身前一横,说道:“你使枪吧!”卓清点点头,顺手接过,心想:“仲谋出爪近身搏击,我使枪在外牵制策应,已颇与先前茶楼中对敌时不同,一线生机,尽悬于此。”

    卓清一抖手中银枪,但见得红缨闪动,身形急进,枪尖径向戒明胸口刺到;赵仲谋见卓清出手,当即也纵跃而前,身在半空,右手一招“飞虹指”直取戒明的咽喉。戒明见二人说打就打,心下倒也暗自佩服二人的胆量,当下身形一闪,避过二人攻击,双掌忽分,左拒右击,分拆二人来招。赵仲谋赶至近前,招式忽变,双臂分从左右划圈而至,聚力于胸前,径向戒明小腹攻到;卓清银枪轻收,转而向戒明右肋横扫而至。戒明双掌灵动,见招拆招,尤如怒涛中的中流砥柱,在二人暴风骤雨般的猛攻之下略无败相。戒明见二人出招之际,一个凝重刚猛,大开大阖;一个是轻灵飘逸,至巧至柔,合力之下确是威力不凡,自忖似二人一般年轻之时,却也无这等功力。

    三人战到百余个回合,堪堪打成平手,清儿见戒明举手间信手自若,似乎未尽全力,心下不禁暗暗着急,不住埋怨赵仲谋为何只以新学的“惊天三式”和“风雷十三式”与戒明对敌,却迟迟不肯使出他的生平绝学“鹰爪功”来。戒明见百余招之中,自己已稳住形势,对方全力攻击之下,也只维持个平手的局面,心下不禁暗自得意,心想:“这二人的枪法拳法皆已使尽,各种招式无不在我掌握之中,似这般再拆得二百余招,他二人定会渐感不支,到时我掌下加力,定能将他二人擒下。”

    正自神思,忽见赵仲谋身法疾变,如苍鹰凌空之捷,似灵鹫俯冲之迅,双掌化作爪形,招式大异于前,如风而至,左边五指径取对方的咽喉,右边五指直向戒明小腹攻到。戒明心底先入为主,只道二人已是黔驴技穷,再无厉害的新招可用,却不料在此僵持之际,他竟会奇招忽出,更何况还是这般凌厉的招数,不禁心下大惊,身形疾闪,同时双掌全力而出,攻击对方前胸,意欲迫他回爪自救。卓清见赵仲谋终于出爪,心下大喜,也料得戒明大惊之下,闪避不及之时,定会出招攻击赵仲谋要害,迫他回爪自救,当下手中银枪抖动,分袭二处,直向他双掌掌心刺到,定要逼得他收掌改招,若是不然,便要将他双掌钉成一串。

    戒明无奈,双掌横转,齐格赵仲谋上下二爪。他虽是出手如电,但赵仲谋出招在先,攻了他个措手不及,一旁又有卓清出枪相助,故而这一格终究还是慢了一瞬,赵仲谋右手五指如钩,已在他颈间划下五条血痕,左手虽未抓破他的小腹,却也撕下了他一大片衣襟。赵仲谋、卓清二人不禁心下齐声暗叹“可惜”,心想在这般猛攻之下,再施展这凌厉绝伦的“鹰爪功”奇招突出,还是不能致他重伤,那么这一战己方实是再无胜算了。

    戒明身形疾退,在一丈开外方才站定身形,凝目向赵仲谋注视半晌,伸手一拭颈间伤口,怒极反笑,大声道:“老衲纵横半生,从无一人能伤到我半分,不想却在此处被你这黄毛孺子所伤。”顿了一顿,又道:“老衲见你二人年纪轻轻便有这般武功,原也有怜才之意,不想你二人却定要逼得老衲大开杀戒,那就休怪老衲不客气了!”赵仲谋冷笑道:“便是你先前有意留得我二人性命,我二人又岂肯在你掌下苟且偷生!此时你手下也不必再留余力,还有什么看家本领,尽管使出来便是!”卓清也道:“不错,出招吧,臭和尚!”戒明冷笑道:“好!二位果不愧英雄本色!”当下双臂一振,疾攻而前。

    戒明全力而出,攻赵仲谋为主,防卓清手中银枪为宾,攻守相辅,妙招叠出,内力运到了极至,拳风呼呼作响,直带得二人衣襟不住飞扬。赵仲谋见他大怒之下出招虽略有浮燥之气,失之凝重,但却也是凌厉异常,不禁气为之夺,不敢与之相抗,施展鹰爪功轻捷灵动迅猛之所长,遇强则退,寻隙而进,在对方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之下,勉力应战。卓清见戒明凌厉的攻势尽数向赵仲谋身上压来,不禁心下大急,忙振作精神,施展家传枪法,全力向戒明身前攻到,以分赵仲谋之力。三人又拆得二百余招,卓清见赵仲谋败相已现,双爪攻守之际所占的范围比先前又缩小了半尺有余,心下大急,暗想:似这般再拆得一百余招,仲谋是非败不可了,他若一败,自己更挡不住戒明三招两式,看来我二人今日非死在这臭和尚的掌下不可了,这可怎生是好?心下虽是着急,但一时之间又怎思得脱身之计,转眼三人又拆得一百五十余招,在戒明凌厉的攻势之下,赵仲谋已是左支右拙,破绽渐生,不论卓清如何出招相助,都挽不回这个将败之局。

    数招之间,果听得“啪”地一声轻响,戒明的右掌自双爪中透围而入,拍在赵仲谋的左肩之上。这招乃是戒明凝力而发,实是厉害非常,若不是卓清疾挺银枪攻其右胸,迫得他这一掌击中对方之后忙于撤掌回守,因而大半掌力未曾打实的话,赵仲谋非被这一掌打得重伤不可。虽然如此,这一掌却也打得他肩头剧痛,翻身直滚出一丈来远。

    卓清急回身察看赵仲谋的伤势,却见他侧卧在地上,右手抚胸,神情极是痛苦。卓清忙将他扶起,问道:“仲谋,伤得重么?”赵仲谋吐出一口血来,轻笑道:“清儿,没想到我们刚订下婚约,却这么快就要死了,和你在一起的快活日子,我是说什么也没这个福份过了。”卓清知他一向坚强,从没说过这般丧气的话,今日如此言语,实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听他说出这两句话来,不由得想起与他同行数月间的诸般好处,热泪不禁夺眶而出,叫道:“仲谋,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就算我们都死了,黄泉路上,也有清儿伴着你。”言语间自知必死,也再顾不得诸般羞涩,张臂将赵仲谋紧紧抱在胸前。

    赵仲谋听得卓清一番情深意重的言语,在此情形之下,却也不由得心中大喜,仿佛久旱之下得饮甘霖,不禁勇气倍增,当下一伸手从卓清腰间抽出紫电宝剑,轻轻挣脱卓清的怀抱,站起身来,便要与戒明决一死战。却见戒明一掌得势之后,却也不再乘势进逼,站在原地注视着二人,双掌蓄势,直待与二人再战。卓清见赵仲谋右臂持剑直指,左手捏个剑决,一收一放间余意未尽,蓄势无穷,似欲将生平所学,在这危难之际,发挥到极至,当下也提枪平指,直欲与戒明一决生死。

    赵仲谋缓缓向前跨上一步,正欲将“风雷十三式”中最为凌厉的“风雷震九州”疾向戒明胸前递到,忽觉脚下一软,右足所踩之处,似乎不是坚硬的山石,忙低头一看,却见落脚之处荒草藤蔓丛生,藤草之下,隐隐是条长约数丈,宽不愈尺的大裂缝,裂缝黑黝黝地,深不见底。赵仲谋心想:“与这臭和尚对敌自己二人绝无胜算,天幸此处有个山岩裂缝,何不下去一躲,下去之后虽然也是吉凶难料,却也胜过白白死于这和尚的掌下。”当下回头向卓清使了个眼色。卓清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也看到了这条裂缝,暗想万般无奈之下,这儿倒是一线生机,便向赵仲谋微微点了点头。二人当即枪挑剑砍,将蔓延在裂缝上的藤枝荒草尽数割断,一纵身,钻入了山岩之中。

    戒明万万料想不到竟会有如此变故,急赶上前来相攻,双掌凝聚十成功力,欲乘二人入洞不深,身形闪避不得之机,立毙二人于掌下。赶到裂缝之前,戒明低头一看,正欲提掌下劈,忽见红缨闪动,寒芒飞驰,一杆银枪自下而上刺到,疾取自己咽喉。也亏得戒明武功深湛,临敌经验又极为丰富,危急之际双足疾点,身形后仰,凌空翻出一大个筋斗,这才堪堪逃过这利刃穿喉之难。

    戒明站定身形,回想适才惊险之处,却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大怒之下又再赶到裂缝之前,只见二人身形随着山缝一转,已不见了踪影,大笑之声却不绝从里面传来:“臭和尚,你在上面慢慢等着吧,待我们在里面玩够了,再来跟你较量。”戒明见这山岩裂缝仅比身形略大,若是下去追杀二人,自己武功再强也是半分也施展不得,二人有兵刃在手,说不定自己还先让他们给杀了。无奈之际,心下怒极,忙从四周寻来几块大石,从裂缝扔了下去,想将二人砸死,没想到那洞口太小,大石难以进入,十余块山石之中,只有二块刚能放入,这二块又只转得几个身便卡在了山岩之上,戒明无奈之余不禁摇头苦笑,暗叹二人际遇不凡,在这等不利的情形之下,居然也能逃得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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