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武侠仙侠 > 沸血神兵 > 第9回 王孙落魄

?    次日一早,卓清换回男装,跟赵仲谋去偎翠楼中走了一遭,谢过王妈妈昨日相助之德。待从偎翠楼中出来,已是艳阳高照。赵仲谋见卓清额头直冒汗珠,心想她定是为了改着男服,加厚了衣衫,才会有此尴尬,心下不禁偷笑。二人来到悦宾客栈附近的临安酒楼前,卓清向赵仲谋说道:“仲谋,你先上楼点好酒菜,我回客栈换件衣裳就来。”赵仲谋点头答应了,径自走上酒楼。

    上得楼来,赵仲谋见楼间装饰摆设颇有新意,与昨日的望湖阁相较,别有一番悦人之处。赵仲谋在一张空桌前坐下,正要点菜,忽听身后传来一阵争执之声。赵仲谋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小二模样的人对着一个苍髯老者骂道:“好你个糟老头,以为会写几个字就了不起么,居然敢在我们临安酒楼大堂之上,题写反诗。今天你若不让人把这墙给刷白了,我定把你送到临安府大堂上去。”那老者辨道:“我这哪又是什么反诗?你可别胡说哦!别人能在这墙上题诗,我又为何不能?”

    楼间众人听得二人争吵,一齐走了过来,却见墙上那诗写道: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吹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读罢,赵仲谋不禁暗自称赞:“好诗,好诗!”心道:“此诗只廖廖数字之间,便将南渡君臣苟安一隅,醉生梦死的丑态表露无余,实是极其高明之作。但言词间对朝庭偏安的不满却也是一望可知,此诗字里行间的忠义之心,直可与精忠报国的岳叔叔相比肩,原无‘反诗’之嫌,但现今朝中秦桧之辈当道,若是到了临安府大堂之上,只怕还真落个‘妄议朝政’之罪。”心想:“此事最好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真若见了官,多半不妙。”眼见二人越争越怒,那小二大怒之下,一把抓住那老者的衣襟便往外拉,说道:“好,我二人既是争执不下,我们见官去,让老爷来评评这个理,这诗究竟是不是反诗!”

    赵仲谋见事情闹大,忙走过身去,一把抓住那小二的手臂,微一用力,将他拉过一边,说道:“小二哥你又何须如此动怒?”那小二只道来人有意偏袒那老者,转过头来大骂道:“谁来管这等闲事?”赵仲谋也不动怒,微微一笑,低声向他说道:“小二哥先别发怒,你听我说。这老头想是多喝了几杯,才胡乱写了几句,你也不必太计较了,这儿有一两银子,便算是刷墙之资吧。”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小锭银子来,跟着又说道:“我看他一把年纪了,小二哥你又是年轻力壮,再这般拉拉扯扯地,若是弄断了他那几根老骨头,到了大堂之上,只怕你倒先吃了官司。再说,他在你店里喝酒,若被你拉去见官,以后还有人敢上楼来喝酒么?”那小二见他身手不凡,刚才被他一抓,自己半条手臂顿时使不出劲来,说话又不软不硬地,还挺有道理,当下忙接过银子,赔笑道:“兄台说是极是,多谢相教。多谢!”赵仲谋点点头,又走到那老者身前,低声说道:“那小二哥我已替您打发了,老伯您若是有兴,在下陪您到对面酒楼去小酌几杯。”那老者点点头,与赵仲谋一齐走下楼来。

    出了临安酒楼的大门,那老者谢过赵仲谋解围之德,告辞而去。赵仲谋再三请他到楼上小饮几杯,他也只是推辞。赵仲谋见他力辞,就不再勉强,与他拱手作别,问起姓名,那老者说道:“小老儿林升,就住在街尾,公子几时若是有空,请来家中坐坐。”赵仲谋点头答应了,目送那老者离去,心中暗道:“林升?诗倒写得不错,却没什么名气,难道是个怀才不遇的贤士么?”

    赵仲谋进了另一家酒楼,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点过酒菜,取出锭一两的银子给店小二,叫他去悦宾客栈传话。那小二见悦宾客栈与此间相去不远,一两银子已是极厚的赏赐,忙欢天喜地的去了。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功夫,那小二回来,说已传讯给悦宾客栈的伙计,他定会转告。赵仲谋见桌上酒菜都已摆好,而卓清的人影却迟迟未见,不由得想起了昨日四大高手的一句话来:想来这女人吗,做事未免婆婆妈妈些,我们不必性急,多等她们一会儿便是。想到这儿不禁轻轻一笑。

    赵仲谋倚窗而望,正觉无聊,却听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公子爷要的那人现在就在悦宾客栈之中,大伙儿这就去帮他拿人。”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秦管家也太小题大做了,拿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还用得着我们这么多人?”先前那声音说道:“弟兄们可别太大意了,那妞儿武功不错,身边还有一人,好象叫什么赵仲谋的,听说昨天还和南麟帮的江南四大高手拆了八百余招,武功只怕还在我之上。”赵仲谋一听,心下大为吃惊,心道:“原来是秦公子手下那项先生等人来找我们的麻烦。”继而又自责道:“我与清儿二人自负聪明过人,却为何不曾料到秦公子那伙人会对我们不利?我们昨日望湖阁上与四大高手比试,旁观的不下数百人,那秦公子又怎会不知?我们真是疏忽了。”又想:“怎么这么大一群人进得楼来,我却没见到,真是大意!但也可能是他们先在这店中,我再走进店来,只是他们先前没说话,自己不曾注意而已,而项先生也正巧没看到自己进来,实在是侥幸得紧。”

    只听那项先生身边众人“哦”地一声,似乎对赵、卓二人武功之高颇为诧异。那项先生又道:“不过弟兄们也不须太过担心,一来我们在暗,他们在明,动手之时便已占了先机;二来我师兄朱策武功高过我许多,有他和我们同行,就算是正面对敌,此行也能稳操胜券。”众人一齐舒了口气,心想拿这么一个小妞居然也这么棘手。项先生又道:“此时我师兄多半已到了悦宾客栈门口了,陆谊、李明湖二位兄弟带两名弟兄绕道凤凰街去堵住悦宾客栈的后门,其他弟兄和我一齐从前门进去。”众人点点头,一齐答应。赵仲谋心道:“今日天幸听到他们的安排,待他们出门,我快步绕到悦宾客栈后门,赶在他们前面和清儿一起逃出客栈。”赵仲谋见项先生等人离去,忙扔下一锭银子抢出楼去。

    赵仲谋几步赶过陆谊等四人,直向悦宾客栈后门而去。那四人不知他就是今日所要对付之人,也就没有在意。

    赵仲谋一路飞奔,直入悦宾客栈后门,赶到卓清所住的天字第三号房前,直闯而入。但听得门栅断裂声中夹杂着一声短促的轻呼,赵仲谋心道:“不好,清儿迟迟不来,莫非是在沐浴么?我这般冒冒失失的闯将进来,岂不是太失礼了么?”举目一看,果见房中放着一只沐浴用的大木桶,卓清置身其中,只露出一个头和两只香肩。卓清见赵仲谋闯入,不禁羞得满脸飞红,嗔道:“仲谋你怎么没敲门就进来了?”赵仲谋神色大迥,忙转过身去,急道:“你在偎翠楼捉弄的那秦公子又派人来捉你回去,就快到这儿了,你快穿好衣服,我们逃出去。”卓清闻言也大为吃惊,神色间又急又迥,说道:“那你先出去,待我换好衣衫。”赵仲谋当即退出房去,掩好门户。过得片刻,卓清开门出来,赵仲谋见她云鬓凌乱,衣衫不整,额头水珠也尚未擦干,心想此时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先离开这儿再说,当即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行未满十步,卓清眼尖,一眼看见十余丈外一人青襟长衫,方面阔口,却不是先前那项先生更是何人?

    二人急忙转回,所幸尚未被来人看见。卓清向赵仲谋问道:“有后门吗?”赵仲谋低声道:“有是有,只是这时候多半也已被人守住了。”二人大急,不知该到何处躲藏,走过先前房间时,赵仲谋急中生智,想到一个办法,心下暗道:“左右无计,也只能赌上一把了。”当下一拉卓清进了她的房间。卓清心想:“怎么又回到了我的房中?”赵仲谋一推卓清,向床下一指,说道:“你快躲到床下去。”跟着伸腿在地上连踢两下,将先前迸断的两截门栅踢入床底,回身将房门虚掩好,抓起床上卓清换下的两件衣衫,也俯身钻入了床下。二人尚未在床下转过身来,便听得“砰”地一声,数人破门而入。赵、卓二人从床下望去,只见十数只脚快步闯进房来。一人低声说道:“怎么不见有人?”另一个声音说道:“看样子象是洗完了澡出去了。”项先生的声音说道:“贺老二,你去叫那店主过来问问。”那人应声走出房去。过不多时,贺老二和店主走进房来。那店主说道:“刚才卓姑娘命人备下木桶热水,说是要沐浴,后来又听店中的伙计说,聚龙轩的小二前来传话,说赵公子在那儿订下了酒菜,要卓姑娘前去饮宴,这时候不见她人影,多半是去了聚龙轩。”项先生等人闻言一愕,心道:“我们正巧也是从聚龙轩过来的,难道刚好在路上错过了。”项先生向那店主说道:“好,你出去吧,不过今天之事你最好别跟人说起,免得日后弟兄们找你麻烦。”那店主忙道:“不敢,不敢。”转身出了房门。赵仲谋在床下听得分明,心道:“幸好刚才让人来传话,此时你们多半会以为我们去了聚龙轩。”

    只听项先生说道:“此时他们多半便在聚龙轩中了,贺老二,你出后门叫上陆谊他们,同来聚龙轩,其他弟兄跟我来。把房门关好,先不要打草惊蛇,若是碰不上他们,还可到这儿来找找。”众人答应一声,走出房去,将房门掩好,一齐向聚龙轩而去。

    赵、卓二人听得众人走远,方才从床下钻出身来,相互看看对方的狼狈相,忍不住相视而笑。忽听房门“嘎”地一声被人推了开来,二人走进房来。赵仲谋与卓清一见之下,心中不禁暗暗叫苦。赵仲谋见那二人一个是二十多岁青年男子,浓眉大眼;另一人是个中年美妇,眉目间与卓清略有几分相似。赵仲谋识得前面那人便是先前在偎翠楼中袭击自己的黑衣人,也是卓清的师兄;后面那人虽是不识,但猜想多半便是卓清的母亲了。赵仲谋回头看了看卓清,心想,清儿衣衫不整,与我共处一室,自己手中又正好拿着她的衣服,二人在床下钻进钻出之时,不免鬓发凌乱,他二人进房之时自己和清儿又正相视而笑,在这般情形之下,谁又会相信自己与清儿二人清清白白,这一切纯系误会呢?想到这儿,一张俊脸不由得涨得通红,再看卓清,双颊也已羞得绯红。

    卓清取过赵仲谋手中的衣衫,在身上穿好,红着脸向来人说道:“娘,大师兄,你们好么?”那中年美妇冷笑一声,说道:“还好,总算还没被你气死!”卓清急道:“娘你可千万别乱想,我跟仲谋可是清清白白的哦!”那美妇怒道:“你跟他清清白白的又怎会是现在这副模样?”卓清急道:“娘你先听我说,是女儿我被人追拿,仲谋赶来相救,才会有这般尴尬的局面。”那美妇“哼”地一声,示意不信,神色间似乎更为恼怒,说道:“他赶来救你,你难道还须穿成这个样子么?”卓清闻言神色大羞,忙将此间原委一一说了。那美妇听了,将信将疑,但神色间怒气却是消了不少,冷冷地道:“便是我做娘的信你,旁人能相信么?你以后若是嫁了人,这事传到你夫婿的耳中,他肯相信么?”卓清红着脸小声说道:“这事就我们四人知道,你们不说,又怎会传到旁人耳中?”那美妇说道:“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先不与你计较,那你到偎翠楼去,又是为何?”卓清低声道:“我去偎翠楼也不过是想在那一带寻找爹爹么,难道还真想卖入青楼么?”那美妇道:“那找到了么?”卓清道:“若是找到了,我还不带他回来么?”那美妇轻轻冷笑一声,说道:“我看你爹倒没找到,自己先被这小子给迷上了。”卓清大羞,说道:“哪有此事!”

    那美妇向赵仲谋走近几步,对他上下打量一番,淡淡地说道:“我看这小子身材样貌倒是还过得去,就只是品行不端,武功太差,便算你瞧上了他,为娘也万不肯答应。”卓清低声说道:“娘你别看错了他,仲谋人品很好的,就连威震中原的岳飞元帅也很器重他;至于这武功么,虽比不上娘您,但在小一辈中,却也是屈指可数的。”那美妇冷笑道:“那岳飞不在此间,自然由你替他圆脸,但他连江南四大高手这种庸手都比不过,武艺还能高到哪儿去。”卓清辨道:“昨日是仲谋有意相让,怕他失了面子,这才败的,若真的较量,又怎会输于他。”那美妇说道:“你还净是帮着他说话,好,我就给他个机会显显身手,”转头向那青年人说道:“鲁悦,你跟他比试比试。”那年轻人当即答应一声,只听她继续说道:“他若能在三十招之内将你大师兄打败,我就信你所言不虚。”

    卓清急道:“就只三十招?太少了吧!”那美妇冷冷地道:“若是怕戳穿了鬼话,不比也罢!他若要在百招之外才能胜得了你大师兄,还屈指能数么?”卓清一咬牙,说道:“好!比就比,我教他几下,难道还敌不过大师兄么?不过若是仲谋得胜,你可不能再抓我回去。”赵仲谋闻言大为吃惊,心道:“我的武功你又不是不知,你大师兄的身手我那晚见过,只比你略逊一二而已,三十招之内我万难胜他。”却听那美妇怒道:“小丫头,你以为自己很厉害么?教他几招便能取胜,还居然和我讲起条件来了。好,他若胜了,就由你再任性一回!”

    卓清心想项先生等人不久就会回来,己方虽多了两人相助,赢面甚高,但总还是不与他们碰面的好,此处是非之地,又不便比武,还是及早离开为是。当下与众人说了,赵仲谋回身取枪牵马,与三人一同从后门出了客栈。走出三四里地,来到一处清悠的树林之中。赵仲谋心下着急,一路上不住向卓清暗使眼色,卓清看在眼里,却只微微摇头,示意不妨,似有必胜之算。

    卓清走到赵仲谋身边,偷偷说道:“我师兄武功虽不如你,但你要在三十招之内胜他却也极难,现在我教你一个取巧的办法,你以指作剑,使‘风雷十三式’猛攻,连使两番,然后再用我先前教你的指法,食指遥点他胸腹要穴,全力而出,他猝不及防,你或许就能胜了。”赵仲谋心道:“那指法难道还能隔空制穴么?”不过她一言已出,事已至此,自己也只好硬着头皮勉力一试了,心想这场比试事关清儿的去留,更由此而考教自己人品武功,此战若败,教她如何相信清儿所言不虚?

    却听那中年美妇骂道:“小丫头,叽叽咕咕又在说什么?讲完了,可以开始了吧?”卓清答道:“好了,开始吧!”跟着一推赵仲谋,催促道:“还不快抢攻?”赵仲谋忙放下银枪,一抱拳,说道:“请了。”手下更不停留,左拳右“剑”,一招“春风似剪”,疾向鲁悦胸口攻到,鲁悦急忙伸手招架,只觉对方出手迅捷,劲力刚猛,实非等闲之辈,当下全力抵挡。赵仲谋一招既出,手下更不停留,追风逐电、风起云涌、风卷残云、暴风骤雨、风虎云龙、长风破浪六式珠连而发,直攻得对方手忙脚乱,全无还手之力。鲁悦不禁暗暗叫苦,心想似这等威猛的招式,只怕再有十招自己便抵敌不住了。赵仲谋待那六式使尽,又是春雷乍动、电闪雷鸣、雷动九天、雷厉风行、雷霆万钧五招连环相攻,鲁悦勉力支持,败相已明。忽见赵仲谋身形跃起一丈有余,右手自上而下径向鲁悦头顶劈落。

    那中年美妇见此招自上而下刚猛绝伦,极具天地风雷之威,心下不禁也大为赞叹,心想此人若能再这般攻出三招,多半就能胜了。鲁悦也是如此作想,卓清和赵仲谋二人又何尝不知此间的道理,只不过二人心知,这招“风雷震九州”乃是“风雷十三式”中的最后一式,此招一过,“风雷十三式”便已使尽,此后更无凌利的新招可用。十三招使尽,赵仲谋见对方败相已明,只在勉力相抗,强支不倒而已,当下又是一招“春风似剪”急递而出。

    鲁悦见此招先前对方已经使过,招式虽是迅捷威猛,但已无奥秘可言,当下一侧身避了开去。跟着眼见赵仲谋接连四招都与先前无异,心道:“难道他只会这十余招,此时已是黔驴技穷了么?”当下全神接战,形势已不如先前那般危急。又接过数招,心中已渐渐觉察到对方右手二指只是徒具剑形,并无点穴擒拿之功,心想:“以此看来,你武功虽是胜过我,但三十招之内却万难制胜!”

    又拆得数招,那中年美妇见赵仲谋“风雷十三式”再次使尽,非但战不倒对手,反被对方渐渐稳住阵势,此时见赵仲谋左掌右“剑”,分从左右划圈而至,正是他先前出手的第一式“春风似剪”,心下不禁暗暗摇头,暗道:“这小子来来去去就只十余招功夫,虽说是招式迅捷,劲力威猛,武功却也平庸得紧,清儿这鬼丫头平日眼界甚高,何以竟会看上这等俗人?”

    赵仲谋第三次使出“春风似剪”这招,心想这已是第二十七招了,若再不出指只怕就出了这三十招之约了。当下暗自潜运内力,将内息运转于天宗、肩贞、小海、后谷、商阳诸穴之间,手中一招“追风逐电”依式缓缓递出,右手二指遥指对方胸间“膻中穴”,内力疾吐,心道:“也不知清儿所教的这方法管不管用,但此时也已无别法可想,也只能勉力一试了。”但听得鲁悦“啊”地一声,跟着身形拳脚便即运转不开,对方攻至近前的一招说什么也避不过去,被赵仲谋一掌打倒在地。赵仲谋心下大喜,暗想:“没想到清儿这凌虚点穴之法果然有效。”卓清轻笑道:“娘,你看他胜了吧?还只用了二十八招!”却听那中年美妇与鲁悦齐声惊道:“飞虹指?”赵仲谋被他们说得莫明其妙,心道:“听大师伯说‘飞虹指’是‘枪神’前辈的独门绝技,能隔空制穴,凌厉无比,乃是武林中的一门绝学,难道清儿教我的这几下运气转穴的功夫便是‘飞虹指’么?”

    那中年美妇厉声问道:“这‘飞虹指’你是从何处偷学来的?”赵仲谋被他问得不知如何作答,神色尴尬,回头看了看卓清。卓清笑道:“还能是哪儿学来的?自然是我教他的了,我刚才不是说教他几下就能打败大师兄么?你看现在打赢了吧!”那美妇怒道:“你怎么能将家传的绝学随便泄露给旁人?”卓清笑道:“我刚才说教他的时候,娘你又为何不说?我还以为教他几下没什么事呢?”那中年美妇斥道:“小丫头胡说八道,难道这‘飞虹指’是这么短功夫就可以学会的吗?”卓清说道:“旁人自是不能,但他却是不同,我早说他武艺出众,你却不信。”那中年美妇说道:“想是你早就教会他了,却推说这时才教,不然这一眨眼的功夫,他又怎能学会?”卓清道:“你猜得不错,这‘飞虹指’确是我一月前教他的,不过要在这短短的一月内学成,练到‘隔空点穴’的境地,却非有极高的悟性和深厚的内力不可。其实修习‘飞虹指’的关健在于内力,要将内息凝聚成气,从指尖射出,若无精湛的内功,极难做到,至于内息运转中的技巧,常人一点即透,也无须太多练习,不然为何爹的那些弟子,连我在内,大家习了十几年的功夫,个个都学不会这‘飞虹指’?”

    那中年美妇道:“如此说来,他内力深厚,又学会了‘飞虹指’,武功确是不凡了?”卓清嘻嘻一笑,说道:“比起爹娘你们自是差远了,但在小一辈中却也算是不错了。就是爹象他这般年轻时,只怕也无这等功力。”那中年美妇听她言语间颇有自傲之气,神气又与自己年轻之时象到了极处,知女莫若母,又怎能不知她心中所想,心道:“清儿所说不错,这小子能练成这般身手,也已是极为难得了,小一辈中未必能有对手,便是与寻常武林前辈相较,只怕也颇负胜算。这小子武艺不凡,身材样貌也还不错,也难怪清儿会为之钟情了。只不知他人品又是如何?可别负了清儿才好。”当下也不再细问,只说道:“好,这场比试算是他赢了,其他的事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再说吧。”卓清喜道:“好,只要他赢了,你不再抓我回去就行。娘,你们住在哪家客栈,我们还是到客栈中去吧?”那中年美妇点点头,说道:“我们在吴山客栈落脚。”

    四人来到吴山客栈,赵仲谋心想她们母女二人久别相聚,定有许多话要说,自己跟在她二人身侧只怕不便,就先要了个房间歇息去了,鲁悦也径自回到自己房中。那中年美妇拉着卓清进了自己房中,关好房门,向卓清问道:“当日你留书出走,说是去寻你父亲,却为何与小瑕一同进了偎翠楼?”卓清道:“当日出了家门,只道爹爹定在江南一带的烟花之地,就与小瑕一同寻到了临安城最有名的胭脂巷中,怎料却找不到他的人影,当时我想,若能在这胭脂巷中闹出点名头来,传到爹爹耳中,或许便能让他自己赶了过来,因而才与小瑕二人进了偎翠楼。进去的时候也没写什么卖身文书,只给了她们五百两银子,说要在她那儿出题相考,钓个金龟婿,那老鸨见有利可图,自是一口答应。之后,我与小瑕便每日出题相考,接连一月有余,弄得偎翠楼下人满为患,却也一直未见爹爹到来。”

    那中年美妇听到这儿,不禁失笑,说道:“这真是天下奇闻,从没听说过做女儿的到青楼之中等着钓她爹那只金龟婿!”卓清撒娇道:“娘,又不是真的钓金龟婿,你生什么气呢?”那中年美妇又道:“那后来呢?你大师兄说当日见到这小子睡在你身侧,这却是为何?”说到这儿,不禁怒色徒生。卓清红着脸说道:“那日不想他还真对上了女儿的对子,被小瑕带了进来,在众人面前我又不能失言,就让他在我房中饮酒,乘势点了他睡穴,把他放在我床上……”那中年美妇骂道:“胡闹,姑娘家的绣床是能随便能让人睡的么?”卓清不敢作声,继续说道:“没想到他内功了得,被我点了睡穴之后不到二个时辰就醒了,这时又正好大师兄寻到,这才起了误会……”那中年美妇道:“那后来呢?为何又不赶快回来?”

    卓清道:“当时我们还不知他有一身武功,出了偎翠楼之后,还想再捉弄捉弄他,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又想到出门时夸下海口一定能把爹爹找回来,这时还没找到,也就没敢回家。”那中年美妇问道:“那你就这样和他在江湖上游荡了二个多月?”卓清说道:“我可是在江湖上找寻爹爹的下落哦,只是没找到而已,不过却见到了闻名天下的岳飞元帅,也可算得不虚此行了。”那中年美妇道:“我看你寻爹是假,想跟着那小子才是真,不过你难道没想过,他既是从偎翠楼而来,人品还能好到哪里去,值得你如此为他钟情么?”卓清顿时满脸飞红,说道:“谁对他钟情了?娘你尽是瞎说!”那中年美妇道:“我若连你的鬼心眼都看不穿,又怎能做你的娘?你不妨对着镜子去瞧一瞧,你以前什么时候被说中了心事时,不是现在这般模样了?”卓清无言以辩,心想自己心事反正瞒不了,索性便替他说个明白,别让娘误会了他才是。

    过了一会儿,卓清低声道:“他的人品不坏,娘你可别误会了他才是。那日他也只是见胭脂巷中众人拥挤,一时好奇才上前一试,对上了对子,这才进偎翠楼来的,却不是寻常的纨绔子弟。”那中年美妇“哼”了一声,却不说话,也不知她心下信是不信。

    过得一会儿,那中年美妇道:“我与你大师兄此番出来,原是为了寻你,却在路上遇到一人,是我远房的表弟,说是得罪了闽南的赤阳门,想请我出面调解,我听说事情很急,当即就想跟你大师兄一齐前去,不想又在路上听人说起望湖阁上比试之事,料想定是你在惹事,这才赶来一看。现在人也见了,你又不愿随我回去,我与你大师兄只有先去一趟闽南了。却不知你又有何打算?”卓清道:“象赤阳门这种小门派,娘你伸根手指就把他们给灭了,便是与您同行观战,也没太大可看之处,再加上闽中山多路险,行走不易,所以这闽南我就不去了,我还是留在这儿再打探打探爹的消息吧。二月之后,想来娘也该回来了,到时不论能不能打探到爹的消息,我都回来跟娘禀告。娘,您看可好?”

    那中年美妇道:“哼,你爹那老不死的找不找又与我何干?你若真寻得他回来,过不得两月,只怕他就又丢下几个字出门了,还不是一样气人?我见你似乎寻爹是假,想和那小子在一起才是真的,不过为娘今日有言在先,那小子胜了一场,我就放你一马,由你再胡闹几日便是。不过行走江湖处处都要小心,须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别以为自己武功了得,便把天下豪杰一齐小觑了。”卓清道:“是,女儿记下了。”过了一会儿,那中年美妇道:“你表舅那边事情紧急,为娘须尽快赶去,既然你行止已定,就由你去罢,二月之后,可别忘了回来!”卓清点头答应。

    那中年美妇转身出了房间,叫上徒儿,从后院牵了坐骑,径自南去。卓清送别二人,来到赵仲谋房中,说道:“我娘和大师兄都去了闽南。”赵仲谋道:“哦,他们没要你一起去么?”卓清道:“他们去闽南办些事,我不想去,我娘也就没勉强我。你想我跟他们去么?”赵仲谋闻言不答,只微微一笑。卓清又道:“你有事问我么?”赵仲谋奇道:“你怎知我会有事相问?”卓清道:“这‘飞虹指’乃是儒圣前辈的独门绝学,这事天下皆知,你一心找寻于他,又怎能不知?但我居然会这门功夫,还教了给你,你心中一定存着个疑问,想知道我究竟是谁,对么?”赵仲谋说道:“你猜得不错,但我不会相问,你若肯说,自然会跟我言明;你若不想说,被我问到了,岂不为难?”卓清道:“好,我现在就说与你知晓——其实‘枪神’卓越,便是我爹!”

    赵仲谋原已猜得七八分,此时听她如此一说,心中更无疑问,心道:“怪不得她小小年纪武艺便已不凡,又知道‘飞虹指’的奥秘,原来她竟是‘枪神’之女。不过听她们昨日所言,似乎她们也不知‘枪神’的下落,想来这人贪花好色,定是又流连于花街柳巷之中,乐不思归了,清儿这才去风月之地寻找,引出了偎翠楼前出题相考之事。”卓清见他并无太大惊异之色,问道:“难道你事先知道么?”赵仲谋道:“我又怎会知道?不过我见你年纪轻轻身手不凡,本就不会是寻常江湖子弟,是‘枪神’之女,也就不觉得太过奇怪了。”二人沉默半晌,赵仲谋问道:“那你现在又作何打算?”卓清道:“我答应了我娘,两月之后回去,这些时候再在这儿找寻我爹的下落。”

    二人奔波许久,渐感腹中饥饿,当下便出客栈找家酒楼吃了午饭。卓清道:“四大高手说七日之内必来悦宾客栈给付回音,我们换了客栈,要不要跟他们去说一声?”赵仲谋道:“也不知他现在何处,若想告知也无处相告,但想来他南麟帮在此地帮众甚多,我们的去处,他们自也打探得到,不须为此担忧。”卓清心想不错,但想若是回客栈去等四大高手的回音,未免也太过无聊了,不如与赵仲谋一起先去西湖边上游玩一番。当下跟赵仲谋说了。赵仲谋也是个年轻贪玩的性子,听他一说,自无异议,二人出了酒楼,径向西湖而去。

    二人在西湖边的虎跑游玩半日,大感尽兴,眼见天色渐晚,便在湖边饭馆用过晚饭,寻路径回客栈。此时天色早已暗透,但皓月如镜,二人在暗黑中行来,倒也不太费力。行未到二里,忽见前面转出二个人来,合抬着口大箱子,匆匆走近。经过二人身边时,卓清心觉奇怪,不禁多看了几眼,却见前面那人回过头来,恶狠狠道骂道:“小子,有什么好看的!”卓清大怒,正欲发作,赵仲谋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襟,示意少惹麻烦,卓清见他如此,也就不再计效了。就在此时,二人听得那大木箱里微微传出一丝敲击之声,若非二人耳力过人,常人极难发现。

    二人心下大奇,暗想:“天色已黑,这二人抬着口大木箱子,到这西湖边上来,又是为何?”心中虽感不解,却也不便就此上前察看,当下假作不知,径自前行。转过一个弯后,赵、卓二人悄悄又从原路返回,跟在二人身后,看他们究竟做些什么?却见那二人一路不住回头张望,似乎也怕被人发现什么似的,将木箱抬到西湖边上,又向四周细细张望了一番,互相点点头,低声说道:“就这儿吧!”跟着便听得“扑嗵”一声,二人将木箱推入了湖中。过得片刻,湖面恢复平静,二人眼见已看不出什么痕迹,转身从来路悄悄走了。

    见二人走得远了,赵、卓二人走到湖边。卓清说道:“我们下去把大木箱抬上来,看看里面藏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赵仲谋也正有此想,当下轻轻一笑,悄声笑道:“在下一人下去就是了,又怎敢劳动卓大小姐!”说着轻声下了湖去。卓清心知他体谅自己一个女孩子家下得湖去弄湿了衣衫多有不便,故而才这般跟自己调侃,心中不由得甚是喜欢,说道:“你可千万小心些!”赵仲谋不通水性,但内功颇有小成,潜水捞物当不是难事。所幸那木箱所在之处湖水也不是很深,刚过赵仲谋头顶而已,赵仲谋不费太大力气,便将那木箱托出了湖面。

    卓清接过木箱,只觉那木箱极为沉重,心道:“这箱中所藏莫非是他们偷窃来的金银么?”继而又想,“若是金银那就无趣得紧了,也只能拿去救济城里的穷人了。”赵仲谋爬上岸来,见木箱被一把大铁锁锁着,忙从怀里取出玄匕,将铁锁斩断。

    二人打开箱盖,就着月光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只见里面蜷缩着一人,手足被缚,嘴上塞着个布团,双目紧闭,神情愤怒,看样子也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此时不知是死是活。箱底还放满了大石,直把整个木箱挤得满满得。卓清心想:“放了这么多大石,怪不得如此沉重,想是那二人怕木箱入水不沉,这才如此。”赵仲谋将那人从箱里抱出,取出口中布团,一摸胸口,隐隐尚有心跳,忙替他推宫过血。过得片刻,那人方才缓缓苏醒过来,想是他被布团塞口,湖水倒是没喝进肚里,只是窒息了片刻。赵仲谋见他苏醒,心想这人的性命多半是保住了,此处不是救治之地,还是先把他带到客栈中去再说,当下背起那人,与卓清一起回到客栈之中。

    来到赵仲谋房中,那人神智已清,只是脸色苍白略见虚弱而已。那人向赵、卓二人再三致谢,问起姓名,那人说:“在下姓赵,单名一个瑗字,不敢请教二位高姓大名。”二人报过姓名,卓清道:“你怎么会被人绑了藏在木箱里的?”赵瑗说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今早我一人在湖边散步,忽觉后脑一阵剧痛,被人重重地打了一记闷棍,跟着便晕了过去,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被绑了放在一只装满石头的木箱里,想出声呼救,却连嘴也被塞着。这般过了半日,听得脚步声响,又被人抬着走了数里地,跟着就被人扔进了水里,若非二位相救,想来我早已一命归西了。”

    赵、卓二人听了极是奇怪,但想来这人当也不会说谎。卓清又问道:“那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赵瑗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卓清又道:“或是你家中什么人得罪过人?”赵瑗又摇了摇头。卓清猜想不出,回头看了看赵仲谋。赵仲谋忽道:“那你家中定是极为富有了?”赵瑗奇道:“你怎么知道?”赵仲谋道:“那他们多半便是绑人勒索了,想是你的家人不肯,这才起了杀心。”赵瑗闻言沉思半晌,说道:“不是,我家住平江,离此五百余里,我又是新近才到这临安城中,旁人又怎会知我家境?二位想得可能太过复杂了,我怀里的一百余两纹银已经不见,我想他们也只是图财害命而已,并非是为冤仇而来。”二人一听,倒也觉得有理。卓清问道:“那你现在又作何打算?”赵瑗道:“现在既已如此,也只能早些回家去了,只是身无分文,还要向二位借点盘缠。”赵仲谋道:“赵兄弟你先在此休息几日,待身体康复了再走,至于这盘缠么,我二人自会替你筹措。”赵瑗谢了,二人退出房去。

    次日一早,赵瑗便向赵、卓二人告辞,二人见他去意已决,似乎有甚紧要之事要办,他既不说,也不便相问,取了五十两银子给他。赵瑗谢道:“赵大哥、卓姐姐,此番救命赠银之德在下自当铭记于心,他日必以十倍相报。”赵仲谋道:“区区小事,赵兄弟不必记在心上,此去平江一路小心。”赵瑗答应了,拱手与二人作别。

    送走赵瑗,赵仲谋向卓清问道:“清儿,我见你似乎对他有些冷淡,与先前大不相同,不知所为何事?”卓清轻轻一笑,说道:“你的眼光倒是不错,连这等小节都被你看透了,我对他是比昨日冷淡了许多。”赵仲谋道:“那是为何?”卓清道:“这小子存心欺骗,我又何必热情相待。”赵仲谋奇道:“你怎么知他有意欺骗我们?”卓清道:“他昨日说家在平江,当时我倒也没有细想,此时想来方知他是一派胡言。他一口临安话,又怎会是平江人氏?还有,回想起他昨天说话时言词闪烁,许多寻常之事,他也不能一口道明,想来定是有所隐瞒了。”赵仲谋道:“那你适才为何不说?”卓清说道:“我见他气宇喧昂,眉目间似乎还颇有威势,决非寻常百姓可比,我们既是帮人,就索性帮到了底,有些事他不肯说,也不必勉强,任其自便就是了。”赵仲谋点点头,心想不错。

    二人回到房中,正想今日该往何处去游玩,忽见小二走进房来,说道:“赵公子、卓姑娘,外面有人来找二位,便是南麟帮的四爷。”二人闻言大喜,急忙出房相迎,走到客栈中一看,果是四大高手,忙道:“四爷亲自前来,我二人实不敢当,快请屋里坐。”四大高手点点头,也不答话,与二人一齐走入赵仲谋房中。

    一入房中,四大高手尚未坐下,便道:“赵兄弟、卓姑娘,那罗通的下落在下已打探到了,据说是治县有功,得朝中的罗汝揖大人举荐,到平江盐城补缺去了;还有一事,是我手下兄弟无意中探听到的,说是秦桧府中有二个叫朱策、项符的人,想来寻二位的晦气,先前已去悦宾客栈寻过二位了,却扑了个空,现今打探到二位来了这里,准备今日下午便来找你们的麻烦。”赵、卓二人道:“多谢四爷相告,我二人自会小心应付。”四大高手道:“恕我冒昧,以在下之见,二位武艺不凡,虽不惧那二人,但对方人多势众,二位还是避一避的好。”赵、卓二人道:“多谢四爷指点。”四大高手道:“赵兄弟、卓姑娘,在下话已带到,此处不宜久留,这便告辞了。二位若有为难之处,尽可到春波街南麟帮总堂中来。”赵、卓二人谢了,将四大高手送出客栈。

    回到房中,赵、卓二人略作商议,均想罗通的下落既已知晓,须及早赶去盐城才是,四大高手所言不错,此番项先生等人乃是有备而来,自己二人多半难以抵敌,还是少惹为妙。当下各自回房稍作收拾,牵马出了客栈。

    二人出门径向西北而行,紫燕马一骑双乘,急驰得一个多时辰,便已出了临安府地界。又再向北驰出三十余里,二人正想下马稍作歇息,忽见紫燕马蓦地长嘶一声,马头一转,直向西边一条上山的小径疾驰而去。赵、卓二人心中疑惑,暗想:“难倒又有紫燕马熟识之人在邻近蒙难么?”

    山路崎岖,上山小径又时隐时现,但紫燕马似乎对此地极为熟悉,纵跃自如,奔驰更急于前。如此行出一盏茶功夫,紫燕马将二人带到山顶。赵、卓二人见所在之处颇为平整,象是人为修整过一般,四周除了矮树杂草之外,别无他物,远处二十余丈外便是悬崖,与对山相距不过数丈。二人翻身下马,心感诧异,暗想这紫燕马将我们带到此处,不知为何。却见紫燕马侧头咬着赵仲谋的衣襟,不住轻嘶,似有深意。

    卓清道:“仲谋,紫燕马象是叫你骑到它背上去。”赵仲谋依言而行,上得马背,紫燕马便即回身小跑数步,忽又转过身来,面向悬崖,放蹄疾驰。紫燕马如飞一般,瞬时便已跑过卓清身边,驰出十余丈外,离悬崖已不过数丈。赵仲谋大吃一惊,急欲跳下马来,但想紫燕马极有灵性,定然不会加害自己,如此疾驰定是想跳过悬崖,跃到对山上去,此时若是冒然下马,说不定反倒被带得掉下崖去了,当下只得咬牙硬挺。但见紫燕马四蹄在山石上轻点几下,纵蹄一跃,待得四足落地,已稳站在对山之上。紫燕马这一跃尤如长虹贯日,仿佛玉龙经天,直看得卓清瞪目结舌,一颗心似已窜到了喉咙口。

    赵仲谋跳下马来,紫燕马又飞身纵过悬去将卓清带了过来。二人见紫燕马如此作为,必有深意,当下便跟着紫燕马在山间缓步前行。二人见那峰上古木参天,荒草茂盛,似是人迹所不至,环见山顶四周,尽是峭壁断崖,绝无上峰之路可寻,心想:“怪不得紫燕马要绕道对山,原来此间悬崖孤立,除此之外别无上峰的途径。”紫燕马在崖边转过一个弯,峰回路转,二人眼前忽见一块峭壁,上书斗大的三个字:惊天崖。字下三丈,刻着许多小字,旁边还绘有二十余个姿态各异的图形。

    二人大奇,心想这些图形字迹难道是前辈武林异人留下的武学瑰宝么?忙走近细看。只见那些文字之先写着“惊天三式”几个字,其后写道:第一式地动山摇,跟着便是二百余字的叙述,细细讲述内力运转的奥秘和招式变化间的技巧。二人一见之下,只觉式中所载,正是自己从未涉猎的武学境地,不由得欣喜万分。当下便依式演试一遍,只觉此招威猛绝伦,奥妙无穷。于是再看这第二式。这一式名为石破天惊,内息运转之法与第一招倒也相似,招式的变化却更为繁复,二人直用得大半个时辰,才将这一式中的精要尽数领悟,一试之下,只觉威力更胜于前。这第三式名为天崩地裂,对内力的运转和招式的变化却无太多的叙述,只是要求习练者将自身内力尽数积聚于掌底,不论对方招式如何变化,都须将内力从这记简单的招式中递出,以至拙而胜至巧。二人潜运内力,依式而行,双掌递出,居然将崖边一块七尺见方的山石打得粉碎。二人不禁相顾骇然,心想这三式果不愧称作是“惊天三式”,在这极具天地风雷之威的三式之下,又有谁人能直缨其锋呢?

    二人得传武学秘典,欣喜不已,饮水思源不禁想看一看这倒底是哪位武林前辈所留下的绝学,但石壁上除了这些文字图形之外,别无一字相留,峰顶山石之间,也无前人遗迹可寻,二人不禁深以为憾。

    二人学招,不觉已是大半日,眼看天色渐暗,紫燕马走近身来,衔着二人衣角不住地示意。二人心想也该下峰去了,当下便遂一上马,让紫燕马带过了悬崖。下得山来,紫燕马一阵急驰,来到数十里外的一座小镇之中。二人随意找间客栈歇息一晚,次日一早,便即上路。

    二人行出三十余里,忽听得前面树林之中,隐隐传来阵阵打斗之声。二人好奇,当即驱马入林,心想不知何人在此打斗,若是过路百姓遇上了山贼盗匪,自己二人既然遇上,自也不可不管。紫燕马入林不过百余步,远远便望见前面一座高山拔地而起,山岩峭壁之下二人倚壁而立,身前围着三十余名手执钢刀的官兵。

    只见二人中前面那人身形魁梧,面色红润,须发皆白,看年纪似乎已在七十开外。此时那老者双手各持一支铁锏,左支右挡,上下飞舞,将身前围攻官兵的诸般兵器尽数招架过去,每一招递出都是劲力威猛,势如雷霆,直打得兵刃“乒乓”作响,偶尔还夹杂着他声若铜钟的怒吼,一招一式间,似见廉颇之勇,马援之雄。但他毕竟年已老迈,孤身对敌,使得又是这般钢猛的招式,久战之下早已力不从心,只是一意护着他身后那人,强支御敌而已。老者身后那人,也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作寻常乡人打扮,眉清目秀,顾盼之间倒也颇具威势,此时双手反背在后,注视着身前剧斗,神色镇静,只在眉宇之间隐隐透出一丝忧虑之色。二人一见此人,不禁一齐心道:“原来是他!”原来此人便是赵瑗。

    赵仲谋心想:“看这情形,二人定非寻常之辈,赵瑗虽然刻意隐藏自己身份,不肯推腹相交,却也无可厚非,此时见他落难,我二人又怎能袖手?”当即驱马近前。就在此时,却见人群中一名官兵越众而出,赶到山壁前,提刀便向那老者砍来,那老者忙举锏相迎,孰料那人单刀忽地一转,径向那老者身后的赵瑗砍到。这招颇为神妙,那老者始料不及,怕伤了身后之人,顾不得自己身前三刀之厄,疾回右手铁锏相救,左手单锏护住自己要害,只听得“当”地一声,铁锏架开了赵瑗身前的单刀,就在同时,他左手铁锏拦不住三把钢刀,终于让一柄单刀重重地砍在了右臂之上。那老者右臂顿时血流如注,一支铁锏落在了地上。

    赵、卓二人见形势危急,忙驱马疾驰,却见那老者左手单锏回护,正欲拼死力敌,忽听身后赵瑗说道:“金老公公,不必再打了,我们认输,让我跟他们回去便是了。”“不行!”那老者大声喝道:“但教我老金头三寸气在,绝不能让公子落入他人之手!”言罢舞锏愈急,便在此时,一人单掌透隙而入,在那老者胸前重重拍落,直打得那老者鲜血狂喷,手中锏法也已渐趋散乱。赵、卓二人此时已离石壁不远,见那老者拼死相抗,白须映血,根根戟张,不由得相敬不已。赵仲谋眼见与众人相距已不过十丈,忙纵身从紫燕马上跃起,身在半空之中,径自出招凌空向众官兵递出,大声喝道:“你们这许多人合力欺侮老少二人,又算何能耐?且接我一招!”

    赵瑗眼尖,一眼就认出了二人,高喊道:“赵大哥,卓姐姐,快来救我!”赵仲谋一招出手,身形从众人头上跃过,落在那老者身边,急切间也想不得许多,左手顺势划个半圆,右手一掌蓄势而出,正是昨日初学的一式得意之作“石破天惊”!众官兵抵挡不得,被掌力震倒了数人,余下众人眼见来人如此勇悍,一时都不敢再行攻击。卓清在马上叫道:“仲谋接枪!”提枪一掷,径向赵仲谋送来。赵仲谋信手接过,将银枪平伸在前,说道:“你们为何还不动手?”但见一名官兵举手一招,十余人一齐提刀而上。赵仲谋一招“横扫千军”狂卷而至,劲力奇大,当先众人钢刀一齐脱手,身若雷震。

    众官兵眼见大功将成,却无端杀出个程咬金来,救了二人,心下似有不甘,又奈何不得,一人说道:“你们两个是何人,居然敢管我们官家的闲事?”赵仲谋高声道:“却不知我这两位朋友所犯何事,诸位要拿他问罪?”那官兵说道:“这二人是朝廷要犯,我等奉命捉拿,余事一概不知。”赵仲谋心道:“却不知赵兄弟犯了何事,引得这许多官差前来捉拿?但想来官差诬良为盗之事也所见不鲜,此时我们既已插手,这老者为我所敬,赵瑗又是旧识,岂能因他一言而退。”当下说道:“这闲事我二人算是管定了,你们若是不服,尽可上来教量,闲话休提!”众官差见他武艺高强,自己虽仗得人多,却还是敌他不过,眼见自己若再不识趣,他一怒之下将先前那几拳打实了,自己不死也得落个重伤,所幸见风使舵,欺软怕硬原是他们最拿手的本事,一人当下说道:“好小子,有种你等着,我们叫了帮手便来。”言罢与众人一齐出林“搬兵”去了。

    赵瑗见众官差退去,急忙上前向赵、卓二人道谢。赵仲谋点点头,见金公公此时已然支持不住,坐倒在地上,忙伸手将他扶起。金公公说道:“今日若非少侠相救,我家公子定为奸人所擒,请受老朽一拜!”说罢,就要起身行礼。赵仲谋对他好生相敬,忙将他一把扶住,说道:“金老公公宝刀未老,若非对方人多,您也尽可抵敌得住。”金公公闻言大笑,说道:“少侠替老头子圆脸,那可真多谢你了!”一言未毕,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赵仲谋忙道:“金公公别顾着说话,让我替您看看伤势。”却见他轻轻一笑,说道:“老头子了活了七十几岁了,早就该死了,只是此时若死,却有一件大事未免放心不下。”赵仲谋见他年纪老迈,受伤又是极重,性命只在旦夕之间,自己先前说替他察看伤势也只是聊以安慰而已,此时听他如此说,急忙问道:“金老公公有事尽管吩咐,但教有效力之处,在下自当尽力。”

    金公公神色大喜,喘息道:“我是不行了,烦请二位将我家公子送到平江。”赵仲谋点点头,说道:“赵兄弟与我二人原是旧识,便是您老不说,我也定会护卫他周全。”金公公说道:“那就有劳二位了。”言罢拔出身边匕首,一刀刺进了自己胸口。三人做梦也不曾想到他竟会自戕,急围到他身前,只见他胸口匕首深入,血如泉涌,一时尚未断气,但多半已无回天之术了。赵瑗蹲在他身前,垂泪道:“金老公公,您又何必如此呢?”金公公轻轻一笑,低声道:“我知公子义薄云天,必不肯舍我而去,在此紧要之时,我又怎敢拖累于你。”忽又缓缓转头向赵仲谋说道:“望少侠勿失信约,千万将我家公子平安送到平江。”赵仲谋点点头,说道:“老人家放心,在下定然践诺。”金老头微微一笑,似已无憾,一侧头就此死去。

    赵仲谋心想:“这老者为了不拖累赵瑗居然甘心一死,想来赵瑗身份也定非等闲可比,此时处境危险万分,我既已答应送他去平江,自须小心护他周全,还是及早上路的好。”当下三人一齐动手,在林中泥地中将金老公公草草葬了。赵瑗一转身,见自己与金老公公先前所骑马匹尚在林中吃草,当下便跑去牵了过来。赵仲谋道:“赵兄弟你上马吧,我们这就赶去平江。”“好!”赵瑗应道:“卓姐姐若是无马,就乘我这匹吧。”说着向身边另一匹马指了指。卓清点点头,心想:“有他在侧,我与仲谋也不便再合骑一乘,再说紫燕马神骏非凡,便是我二人合乘一马,他也定然追赶不上,让他单骑在后,只怕危急之时救助不得。”当下三人上马,一齐出林向平江而去。

    北行二日,三人来到一处市集之中,向乡人一问之下,方知此地已是江陵境内,距平江已不过半日的路程。赵仲谋忽想起大宋开国的故事,不由得感叹不已,向赵瑗问道:“赵兄弟,你可知一百六十年余前,在此江陵境内发生过何事?”赵瑗说道:“赵大哥所言,想来必是太祖爷以三千精甲大破南唐八万大军的江陵之战了。”赵仲谋说道:“正是。当年太祖爷武功之盛,胆气之豪实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可叹我大宋转眼十朝一百六十余年,竟无一帝复有太祖之勇,想来定是太祖爷的那些龙子龙孙们坐上了龙椅之后,贪图安逸享乐,不复再有宏图远志,积弱之下,才有了今日外夷猖獗,神州半壁沉沦的局势。”赵瑗闻言轻轻一笑,说道:“赵大哥话虽不错,却是骂错了人,自太祖爷以下九帝,原无一人出于太祖之胄,若是要怪,须也怪不到他老人家上头。”赵仲谋一想不错,笑道:“不错,太祖传太宗,其后的八位皇帝尽出于太宗一系,原是怪不得太祖爷的子孙。”

    赵瑗神色抑郁,仰头自语,极富感慨地说道:“那太祖爷的子孙之中,也未尝没有英武俊彦之士,若能身登大宝,便算不复有太祖爷之英明神武,但守成保业,当也不在话下。奈何此等之人,大多卓见超群,鹤立于凡鸟之外,不为庸主所容,故而也只能空怀壮志,消磨潘鬓了。”言罢,长叹不已。赵、卓二人见他言语间似有风雷之翼而未展,冲天之志而难伸,又仿佛熊困渭水,龙卧隆中,不由得对他顿生相敬之意。

    三骑一路急驰,到得酉牌时分,已进了平江府盐城之中。三人找了间客栈投宿。用过饭菜,赵瑗早早回房歇息去了,赵、卓二人商议,决定夜闯县衙,去罗通府上打探一番。

    此时天色早已暗透,二人寻路来到盐城县衙门前,见四周都有官兵守护,护卫得极是严密,当下绕到衙后,寻个阴暗的所在,越墙而入。二人见衙内屋舍俨然,足有三十余间,更不知该往何处找寻罗通的踪影,忽见东边一间屋舍内灯火通明,便悄声赶至近前。赵仲谋轻轻捅破窗纸向里一看,但见房中甚是宽敞,左右并列着两排书柜,正中摆着一张书案,一人背身端坐案前,身形肥胖,衣着华丽,似乎便是先前在海棠画舫中所见的罗通模样。赵仲谋心下再也按耐不住,一脚踹门而入,大喝道:“罗通,你拿命来!”言罢凝枪便刺。

    却见那人身形一闪,躲过了银枪,跟着转过身来,哈哈大笑,说道:“罗大人神机妙算,早知二位要来,叫弟兄们在此等候多时了。”赵、卓二人定睛一看,这人哪又是什么罗通?便在此时,但听得“轰轰”两声巨响,两侧书柜倒在地下,柜后二十余人执刀在手,一齐高喊道:“小贼还不束手就擒!”赵、卓二人心道:“不好,此番竟中了那狗官的诡计!”赵仲谋银枪横扫,打倒数名官兵,一拉卓清,夺路便走。忽见身后树木阴暗之处闪出三十余支火把来,一起向二人身前涌到,口中高喊道:“小贼还想往哪里跑?”赵、卓二人心想今日形踪已露,要寻那狗官已是极难,还是先求脱身为上,当下各舞兵刃逼开身前众人,夺路而走。二人武功远在众人之上,众官兵又如何阻拦得住,在二人兵刃的催逼之下纷纷让道,只在退却的同时口中大呼酣战,似乎想让那罗大人知道,不是众人不肯卖力,实在来人武功太强,兄弟们抵敌不住而已。

    二人越墙出了县衙,疾奔出一盏茶功夫,眼见身后再无一人追赶,闪身进了客栈。二人无功而返,心绪不佳,无话可谈,各自回房安歇去了。入得房来,赵仲谋正自寻思明日该如何再去寻那罗通的晦气,忽听得客栈外人马嘈杂之声大起,急忙走近窗前一看,但见无数官兵手执火把,将客栈四周团团围住,火光照耀之下,更见数十骑督队的小将,立马在外游走,看情形,似有数千之众。赵仲谋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心想:“没想到他罗通一个小小的知县,竟然也调得动这许多兵马,这等情形之下,便是我和清儿二人想要突围而去,已不是件易事,更何况还要带上那个不识半点武功的赵兄弟!这下可真不知怎生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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