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仲谋心无牵挂,率意而行,不一日便到得太行山下。这太行山原是晋冀之间的一座大山,因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一度成为山贼盗匪藏身之所在。传闻威震河朔的岳飞元帅帐下的大将牛皋,便曾落草于此,自称“公道大王”。此时已是大宋绍兴七年,牛皋投军已久,太行山也已不再是昔日盗匪盘据之所在,山上居住的是忠义门下弟子。
这忠义门始创于北宋宣和年间,其时金人便不断入侵大宋边境,宋室主上昏庸,无力拒敌,大宋百姓为求自保,便组织了许多抗金力量,后来这些抗金组织在抗击过程中渐渐悟出了“分则势弱,合则力强”的道理,便共同创立了这个忠义门,取以忠义为本,保家卫国之意。其后数十年宋室南渡,北方沦陷,忠义门抗击不利,门下弟子凋零,一蹶不振。直到岳飞为帅,为联合天下抗金义士,特命人找来忠义门后人,重树忠义大旗。其时忠义门第四代掌门李兴国已隐居山林二十余年,练成了几套极利害的剑法,雄心勃勃,正欲重出江湖,再展雄风,闻岳飞之召,欣然领命,率门下弟子八人前来。为便于抗击金兵,便把这门址选在了太行山上。
赵仲谋快步上山,心想:“此来学艺,原是想修成忠义门高深内功之后,能助我参透‘沸血神兵’中的奥秘,但我此时有《易经杂录》在手,所录内功精要当更在忠义门武学之上,因而学不学内功已不再重要。但我孤身一人,四方漂迫,一时也无处可去,若归于忠义门下,可与师兄弟们相互照应,也可为抵御金人略尽绵力,想来当也不是件坏事。”
到得忠义堂前,赵仲谋禀明原委,便有一名弟子把他带入内堂。堂上案前端坐一人,浓眉大眼,方面阔口,身穿一袭蓝色长袍。赵仲谋看此人模样,便如亡父先前所述忠义门大弟子潘国坚一般。赵仲谋摸了摸怀中所藏父亲的书信,欲言又止,心想:“我先不说,倒要看看若是不凭父亲书信,我能不能进忠义门。”当下潘国坚问起,赵仲谋只说仰慕忠义门行侠仗义,卫国为民的英雄行径,特来相投,盼能收录门墙,学成绝世武功,报效国家。潘国坚笑道:“忠义门只为抗击外侮而设,你来相投,报效国家,那自是欢迎之至。至于武功一道,最重悟性,本门武学博大精深,若能尽数领悟,身手自是不凡;趟若悟性不佳,却也非人力所能勉强,但只要忠义之心不泯,即使武功未趋上层,世人也必不敢轻视。”这一番话说得赵仲谋心悦诚服,心道:“忠义门下果然不同凡响!”忙谢过教诲。
次日,门主召集众人,在忠义堂前正式收赵仲谋为忠义门弟子,命二弟子佟国梓点拔武功。赵仲谋谢过师祖,又行拜师之礼。行礼之时,但见佟国梓一脸彪悍之色,虎背熊腰,英气勃勃,心想:“这位师父比昨天那潘师伯可严厉多了,这下只怕是有苦头吃了。”礼毕,佟国梓将堂上众位师伯师叔一一作了介绍。这第一位便是昨天见过那人,果然是大师伯潘国坚,佟国梓排第二,其下便是三师叔陈国安,四师叔张国林,五师叔田国宝,六师叔许国明。后面的二位师叔年纪较轻,分别是七师叔俞国泉和八师叔赵国华。众位师伯叔高矮胖瘦不一,年纪相差也甚远,大师伯潘国坚看样子已过四十了,但小师叔俞国泉、赵国华却只二十五、六,看上去比门下的许多师侄大也不了几岁,想必是师祖晚年所收的弟子。赵仲谋顺着师父指引一一拜倒行礼。
行过入门之礼,赵仲谋跟随师父来到忠义堂后的一间大厅里。厅上已聚了二十余人,分站在四周,见佟国梓来到,一起上来行礼。佟国梓指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衫男子道:“这是你大师兄章子康。”又转头向章子康道:“这是为师今日新收的徒儿赵仲谋,你向他介绍一下诸位师兄。”章子康领命,引着赵仲谋对各人一一作了介绍:有高高瘦瘦的金建海,矮矮胖胖的俞永顺,瘦小精干的张文海……赵仲谋一一行礼,一时间却也记不得这许多名字。
翌日,佟国梓便开始传授武艺,先教了一套入门的太祖长拳。这路拳法宋时流传极广,极是普通,赵仲谋和众位师兄仔细听师父将拳法中的精要讲解清楚,又看他演示了一遍,然后便各自开始练习。众位师兄显是已经学过,练习时颇为纯熟,赵仲谋虽是初见,但他自幼习武,根基远胜于旁人,数日之间便已领悟。其后忽忽数月,佟国梓又教了三套入门的拳法掌法,于内功一道,却未提及。赵仲谋心下不禁渐感烦厌,眼见这数月间所学拳法掌法,比之家传武艺尚且有所不及,又如何谈得上“高深”二字?自己千里来此虚耗光阴,又是为何?但继而又想,或许武学之道本就应该由外及内,由表及里,循序渐进,不练基本功,必难修习高深武学,因此心中虽感烦厌,却也无奈,只在闲时偷偷翻看李枫所赠的那册《易经杂录》,修习经书中的武功。
此间习武日久,耳濡目染对师父及众位师伯叔的性格渐渐有所了解:大师伯潘国坚生性耿直,不善讨取师祖欢心,为李兴国所不喜;师父佟国梓平日对弟子虽然严厉,师祖面前倒是言语花巧,深得李兴国的喜爱。潘国坚平日俗务较多,为人又生性寡言少语,因而众弟子的武艺未趋上层;佟国梓对待弟子虽是严厉,门下弟子武艺却也不精,各门之中以三师叔陈国安、四师叔张国林座下弟子的武艺为高。
佟国梓门下也是如此,较早入门的大师兄章子康为人忠厚木讷,不为师父所喜;倒是二师兄金建海,常在佟国梓身侧师父前师父后的邀宠,颇得佟国梓的欢心,但说到武艺,却也以三师兄俞永顺、四师兄张文海为高。赵仲谋一心学武,无意在师父面前争宠,虽然行事谨慎,又对师父恭敬有礼,却也不为佟国梓所喜。赵仲谋虽有意讨得师父欢心,但一想到这等趋媚的言语,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来。因此,赵仲谋上山日久,渐渐被佟国梓所冷落。
一日,佟国梓把弟子们聚在一起,告诉众人,一月之后,各师伯叔门下弟子将有小较,各门弟子中谁若能在小较中崭露头角,就能蒙师祖特许修习本门的上层武功。忠义门在太行山立派只是近四、五年间之事,门下第二代弟子如潘国坚、佟国梓等人广收门徒也不过三年有余,开派以来已小较过三次,却从无特许授艺之事。众人听后均盼能胜,以便日后在本门中能崭露头角,唯有赵仲谋闲时修习《易经杂录》中的武学,武功已有大进,对这师祖特许的上乘武功,倒也不太放在心上。
某夜,赵仲谋忽然想起了吴咏絮,不由得痛惜爱怜之情萦绕心间,不能成眠。忽见二师兄金建海轻声爬起身来,穿好衣衫。赵仲谋闭目假作不知,心道:“半夜三更匆忙起来,定是白天贪食吃坏了肚子。”心下暗暗好笑。金建海悄声开门出房,赵仲谋仰身看看众师兄,昏暗中,但见众人正自酣睡。
赵仲谋追忆许久,却迟迟不见金建海回房,心下略感奇怪,心道:“可别是掉进茅厕里了吧?”想到此处,便即穿衣起身,出房径向茅厕走去。走进一看,却空无一人。赵仲谋心下奇怪:“难道他自忖小较难胜,竟深夜起来习武么?”于是转身直奔练武场。此时月明如镜,虽在深夜之中,屋舍树木却仍是清晰可辨。将近后山,远远便望见练武场上一人身形稍瘦,正是二师兄金建海。只见金建海一掌高一掌低,左臂上抬,右掌横劈,正是摩云掌中的“遮天换日”式。赵仲谋心下奇怪:“这摩云掌师傅已传授多日,连我这最晚入门的小师弟都已练得娴熟,为何还要半夜鬼鬼祟祟地起来练习?”却见树后忽闪出一人,使摩云掌中的一招“直捣天门”来与他拆解,右虚左实,直取金建海左腰。赵仲谋一看,原来却是师傅佟国梓!继而又想:“原来师父为了让自己钟爱的弟子夺魁,居然深夜单独授艺。”心下不禁气愤已极。
赵仲谋凝神细看,只见二人来来去去练得都是摩云掌中的几个招式。当日传授此招时,佟国梓曾言道:摩云掌中的“遮天换日”一式攻敌之时右腰便会露出空隙,若以第十五招“直捣天门”拆解,不但能化解攻势,还能直取对方的腰间要害,反客为主。其后又讲了拆解“直捣天门”的要诣,须使第七招“凌波虚渡”化解。但此时见佟国梓忽然左掌变虚,右掌化实,金建海“凌波虚渡”只使出一半,右胸便即空隙大露,佟国梓轻轻一掌,拍在他右胸之上。赵仲谋一看之下便已领悟,佟国梓今晚是在传授招式间的制胜之道。
赵仲谋心想:“定是师父心知二师兄在小较之时难以胜过众人,想在招式上特别传授些制胜之道,以便自己心爱的弟子能夺得魁首。师父平日授艺之时督导严厉,每一动作姿势都要求准确无误,因而诸位师兄招式动作虽然准确,却也埋下了失之呆滞的隐患,我只道是本门武艺与别家不同,或是师父墨守师祖手法,不知变通所致,谁想却是他有意藏匿,不肯传授。”心下更感气恼。当下也不多想,只是仔细观看二人拆解招式。但金建海悟性不高,适才这几招又是他平日里练熟了的,左右互换一时怎么也换不过来,颇感为难。过了许久,佟国梓又授了一招虚实互换的招式,与前面一招颇有相通之处。金建海演试许久,方才学会。赵仲谋见二人整束衣衫似有离去之意,心想今日收益不少,见好便收,也该回去了,于是先行悄悄离去。
进得房来,众人兀自酣睡未醒。赵仲谋和衣而卧,心下不住寻思:想来忠义门也不过是武林中的二三流门派而已,我有《易经杂录》在手,原也不稀罕这等武学。原只道忠义门下都是卫国为民的英雄侠士,不想门下竟也有佟国梓这等心胸狭窄、挟技藏私的小人,我又何苦在此消磨光阴?思虑多时,一夜竟未成眠。
忽忽数日,小较之期已到。众弟子分成了八门,分站在练武场上,一齐向李兴国行礼,请师祖指点武艺。之后,各门小较便即开始。佟国梓一脸严肃,凛然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但神色间却不无喜悦之情。赵仲谋心中冷笑,细看本门较技。
此时十五师兄陈柏群已连胜三场,众位后入门的弟子自知不敌,便不再上来献丑,却见三师兄俞永顺束装上场。二人行礼之后,陈柏群便即出招,俞永顺举拳相迎,二人拳来脚往,腾挪翻跃拆到三十几招,俞永顺渐渐占得上风。陈柏群急欲罢脱不利的形势,招式间过于急促,反而更为对手所制,又拆得十余招,俞永顺一招“流云掩月”轻轻拍在陈柏群后心,陈柏群满脸通红,败下阵来。
众人齐声喝彩。四师兄张文海眼看众师弟无人再上前比试,便即整束上场。佟国梓门下以俞永顺与张文海二人武艺为高,功夫也所差无几,因而二人之战尤为激烈。众人都猜不出二位师兄究竟谁能最终获胜,但赵仲谋却心知四师兄悟性虽较三师兄为高,但平日里少了练习,久持之下,必难取胜。果见二百余招之后,四师兄败下阵来。众人喝彩之余,却无一人再上场院比试,想是自忖不是三师兄的对手,因而不敢上前。
俞永顺自以得胜,回头看看师父,却见他双目微闭,嘴角似笑非笑,双手反背在后,对场中比试视若不见。俞永顺见师父面露微笑,只道是为他得胜之故。赵仲谋见二人神情,心知佟国梓笑中有诈,金建海对此战志在必胜,哪肯就此放弃。果见金建海与佟国梓对望一眼,走上场来。俞永顺微觉诧异,心想你二师兄平日数次败于我掌下,今日为何还要来献丑?
二人行礼之后,较艺便即开始。数招一过,俞永顺心中暗喜,暗想你招式间未有新意,今日一战自己定能获胜。果见三十余招之后,金建海又是一招“长虹掠空”急递而出,俞永顺更不迟疑,使一招“遮天换日”拆解,金建海见他腰间空隙已生,一招“直捣天门”径往对方腰眼而去,俞永顺数十招之前便在盼他如此出招,未待他一掌拍足,便使出“凌虚飞渡”这招,招式未展,右胸空门已开,赵仲谋心想这下三师兄可要输了,果然金建海双手虚实互换,左掌重重拍在俞永顺胸口,俞永顺连退三步尤自站不住身形,仰天一跤摔在地上。
众人见二人比试二师兄明明处于下风,却在一招之间把三师兄打倒在地,虽然得胜,却与暗算一般,赢得殊无光彩,因此金建海虽胜,却无一人喝彩。再者,三师兄为人憨厚,对众师兄弟们爱护有加,而金建海却常常自恃师父宠爱,对众同门师兄弟甚是轻视,故而众人心下都不愿金建海得胜。俞永顺站起身来,满脸通红,正欲指责师兄篡改招式,暗算自己,却听师父微笑道:“建海能突破常规避实击虚,说明他的悟性的确高于旁人,较艺只为考查大家武艺,胜败之数也不必过于看重。”转头对俞永顺道:“永顺你练功勤勉,但招式间的变通却是不足,故有今日之败,你也无须着恼,以后多向众位师兄弟讨教便是了。”俞永顺本欲不服,再与金建海比试,但师父既已开口,却也不敢出言辩驳,只得退在一旁。
赵仲谋闻言大怒,心道:“若论悟性,只怕这里二十几人,大半都在金建海之上,你半夜授他那几招,旁人一点即通,他却要琢磨半天,你对他心中宠爱,私下授艺那也罢了,又何必为他如此刻意掩饰!”再看场中金建海一脸喜气,神情得意之极,心中大怒:“天叫我赵仲谋撞破你二人奸计,拼着不做这忠义门弟子,今日也要叫你们难堪!”于是,举步走入场内。众人见门下最小的小师弟居然敢向二师兄挑战,神色甚感意外。佟国梓见状笑容微微一敛,却无言语。
二人行礼后便即斗在一处,十数招一过,金建海便觉赵仲谋招式虽不甚娴熟,劲力却大得惊人,当下只是紧守门户,伺机而动,自以为入门远较赵仲谋为早,单凭真实功夫,当也足以取胜。二人又拆得三十余招,赵仲谋渐处下风,金建海心中得意,暗想:“看众师兄弟神情,对我适才取胜似乎颇有不平之色,这小子不自量力,赶来较艺,正好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真功夫。”忽见赵仲谋身形一变,正是“擒燕手”中的一招“飞箭折冀”。
这“擒燕手”金建海习之甚久,拆解也颇为纯熟,忙使一招“摩云掌”中的“盘古开天”拆解。金建海虽听佟国梓在后山授艺时讲过,“飞箭折冀”一招双拳自上而下凌空直劈,威力极大,左右均是可实可虚,佟国梓在众人前授艺时却都是左虚右实,是以众人练习时只作左虚右实之势,如果虚实互易,他人自无防备,难以抵挡。此间道理金建海原是知晓,但他自以为虚实互易之技乃师父独传之秘,旁人必难自悟,当下左掌凝力自下而上格档赵仲谋凌空一击,同时右掌横探,直取赵仲谋后腰。眼见双掌便要击实,忽见赵仲谋双掌互易,左边一拳重重击在金建海肩头。金建海左掌架空,右掌正欲向他后腰拍下,只觉肩上一阵剧痛,右掌便已无力再进,惊愕之下马步一虚,一跤摔倒在地。众人高声叫好,金建海慢慢站起身来,右手抚着屁股,灰溜溜地退下场来,心中又气又恼。
接着又有几位师兄上前较艺,都一一败下阵来。原来自从那日见了佟国梓左右虚实互换的招式之后,赵仲谋便深悟其理,不仅对佟国梓传授的几招有所感悟,其它招式也都能触类旁通,因而武艺大有进展。赵仲谋入门较迟,虽然许多招式未能练得象旁人么娴熟,但先入之见未成,招式间的变化易于领悟,而其他师兄入门较早,习武日久,招式自是纯熟,却难改变,佟国梓又有意不加指点,因而,却令赵仲谋今日胜过了众人。
见赵仲谋技压众人,佟国梓心中不喜,若是赵仲谋先以虚实互易的招数打败众人,此时定要大声斥责他擅自篡改招式,只是自己对金建海褒奖在先,此时却也不便训斥,当下只是微一晗首以示嘉许,示意赵仲谋先行退下。赵仲谋心知师父心中不喜,拱手行礼,退在一边。
此时其他各师伯叔门下较艺均已结束,得胜的大多是各门的大弟子。李兴国见门下第三代弟子较艺,攻守间招式娴熟,拳脚步法也颇有气度,心下欣喜,不禁捋须微笑。待各门小较完毕,李兴国着意褒奖了众人一番,勉励大家刻苦习武,言罢,命众人各自散去,只留潘国坚、佟国梓等亲传弟子在场。
李兴国向众弟子一一查问了各门习武进况,言谈间见佟国梓神色不悦,问道:“国梓,你门下弟子习武进展如何?”佟国梓答道:“谢师父关心,弟子愚鲁,授艺无方,门下弟子进展不快,比之众位师兄师弟门下,逊色许多。”李兴国笑道:“你也不必过谦,我适才见你门下弟子比试,颇得本门武学精要,与你众位师兄弟相比,并无丝毫逊色。你门下的一个小弟子,小小年纪,拳法掌法便已深悟精要,身手不凡,最后技压同门,哦,对了,他叫什么名字?”佟国梓道:“他叫赵仲谋,拜入我们忠义门下未过半年,……”李兴国喜道:“不错,不错,是个极为难得的可造之材。”佟国梓继续道:“他天赋倒是极高,只是为人生性轻浮,习武不肯痛下苦功,又骄傲自大,自以为武艺出众,看不起同门。今日较艺便是他有意篡改招式,偷施狡计而胜。说起这个徒儿,着实叫我头痛。”
潘国坚插口道:“佟师弟,武学之道示弱诱敌、避实击虚都是对敌间的技巧,临敌之时活学活用,不拘泥于死招那是好事,我倒觉得没什么不妥的。”李兴国闻言轻轻点头,心下对潘国坚所言甚是赞许。佟国梓道:“师兄说的是,只是我认为众弟子入门未久,本门武功根基未成,领悟不深,拳脚招式间若不一板一眼,循规蹈矩,武艺自难有成,待众弟子武艺小成之后,自当言明此间道理。”潘国坚道:“师弟说的是。”佟国梓又道:“恩师秉承忠义门武学,深山苦练十余载,自创各类拳法、掌法、剑法十余套,使本门武学更趋精妙,弟子在恩师门下学艺十年有余,但自思生性愚钝,师门武学未能尽数领悟,故而授徒之时一板一眼不敢有丝毫走样,盼他日我门下弟子能尽悟师祖武学精要,为我忠义门在武林中一放异彩。”李兴国听了佟国梓一番话心下甚是喜欢,不禁捋须微笑,连连点头。
只听佟国梓又道:“方今天下烽烟不止,战乱纷纷,内有奸臣误国,外有异族侵扰,值此危难之秋,我忠义门下弟子自当秉承历代掌门遗训,以卫国为民,恢复故土为己任,心存忠义、苦练武艺,他日沙场厮杀,为国捐躯,方才不负本门忠义之名,方能报恩师受艺之德于万一。”堂上众人听罢,不由得暗暗叫好。潘国坚道:“师弟心存忠义,志向高远,师兄自愧不如。”佟国梓谦逊了一番。李兴国看在眼里,心下暗赞:“我门下弟子中,当数国梓为最佳。”
李兴国道:“为师执掌本门,承上代掌门之命,誓将忠义门武学和忠义报国之心发扬光大,故深山苦研二十余年,未敢懈怠。数年之前,蒙岳飞元帅错爱,委以抗金重任,因而不辞千里上得太行山来,广收门徒,积聚力量以为抗金之用。今门下弟子已愈数百,人人心存忠义武艺精良,为师心下甚感欣慰,你们也是功不可没啊!”顿了一顿,又道:“近日,岳元帅命人送信给我,说金国元帅金兀朮听闻我忠义门在太行山东山再起,广收门徒,心下颇为恼怒,意欲对本门不利,叫我们小心戒备。”佟国梓道:“岳元帅传言,自是好意,不过听闻金国大军现在潼关一带,离此不下千里,若派少许人马偷袭本门,不是弟子夸口,就凭师父传下来的武艺,本门数百名弟子当足堪与数千精兵相抗。想是岳元帅对本门武学未能深知,故而才会有此忧虑。”李兴国对本门武学甚是自负,暗赞佟国梓言之有理。潘国坚道:“佟师弟之言固然有理,但岳元帅用兵多年,料敌极准,金兵偷袭,却也不可不防。”李兴国道:“你二人所言都有道理,总之大家加紧练武,谨慎防敌便是了。”言罢,李兴国示意众人各自散去。
次日,佟国梓召集门下众弟子传达师祖训示,只说师祖见众人学艺勤奋,褒奖有嘉,要大家继续用功。又说忠义门肩负抗击外侮保家卫国之重任,要众人深知责任之重,一刻也不可懈怠。言罢,佟国梓便开始传艺,教的是李兴国自创的一套剑法,叫做“报国剑法”。佟国梓先向众人讲述了剑术的常理,继而把飞将出塞、誓破楼兰、醉卧沙场三招剑法演示了一遍,并讲解了招式中的要诣,要大家仔细观看,勤加练习。众人学拳日久,剑法还是初学,显得颇为生疏,进展不大。佟国梓在旁督促众人练剑,将近午时,佟国梓叫众人各自散去,只留赵仲谋在场。
佟国梓道:“仲谋,在众师兄弟中,你入门最晚,但昨日小较,却能制胜,说明你学武的悟性不低,平日练习又能痛下苦功,为师甚感欣慰。小较之前为师曾答应另授武艺,自不食言。只是武学之道讲求循序渐进,若是根基不稳,一味地贪功急进,于自身反而有碍。因此为师今日所传自也不能太过深奥,从今日起,为师便传你一套‘伏魔拳’。这套拳法比之你以前所学拳法更具威力,你细心观看。”言罢便传授了“伏魔拳”中的前三招。赵仲谋一看之下,甚是失望,只觉这“伏魔掌”与先前所学“太祖长拳”、“摩云掌”等相似,威力平平,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心知佟国梓心存偏见,挟技藏私,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恭敬领命,细看师父的身形掌法。佟国梓放慢身形演示了两遍,要赵仲谋自行练习,便即匆匆离去。赵仲谋目送佟国梓身形远去,不由得仰天长叹。
如此一月有余,众人一套“报国剑法”已然学完,所欠只是火候而已;赵仲谋的“伏魔掌”也已学成,只是他心知无用,也没下什么苦功。佟国梓深知赵仲谋心中不满,只是见他在自己面前言语恭敬,一时也找不得岔来训斥于他,只能装作无事。平日里对赵仲谋所练“伏魔掌”也绝少考查,一个教得马虎,一个学得随便,倒也相安无事。
此间三十余日,金建海每晚都去后山偷偷学艺,赵仲谋也不点破,心下却想:似二师兄这般闻十只知一二之辈,要教他武艺却也不是件容易之事,不知佟国知究竟得了他什么好处,竟然如此卖力?
这一日,众人趁着师父高兴,要佟国梓演示一下本门的高深武学。佟国梓微笑道:“你们所学武功有限得紧,本门武艺识之又少,为师就用你们新学的‘报国剑法’与你们对练一下吧。”说着提起一把木剑,示意身前章子康、张文海、陈柏群三弟子上前试招。佟国梓提剑左右虚劈数剑,虽是木剑却也是呼呼生风,左手捏个剑诀平伸向前,右臂弯曲过顶引剑前伸,凝招不发,以静制动。三人心知必难强过师父,但既然师父有命,自当奋力施展,以示练功之勤。于是各挺木剑跃身而上。孰料三人剑招未展,章子康便被佟国梓一剑刺在左胸之上,败下阵来,赵仲谋见他左手抚胸,右手木剑在握,正是“誓破楼兰”一招的起手式。另二人见状忙舞剑护住胸腹,不料张文海下盘一虚,被佟国梓一脚绊倒,乘其倒地慌乱之际,木剑径取左胸,一剑轻轻刺在他心口。此时陈柏群余已绕至佟国梓身后,挥剑向他右肩劈下,佟国梓也不转身,木剑倒转,架开来剑,反手又是一剑,刺在陈柏群胸口。
众弟子大声喝彩,佟国梓微微一笑,心下甚是得意,示意其他弟子上前。站在前边的三名弟子不忍扫师父的兴,提剑接上,又都在三招两式间被刺中胸口败下阵来。佟国梓眼见其他弟子与先前六人武艺相仿,便叫金建海、俞永顺、赵仲谋三人下场。前次小较之时,众人都已明白,师父门下以金、俞、赵三人武艺为最高,见三人下场,心知此番比试定比先前精彩得多,都睁大了眼睛仔细观看。
只见三人一下场便各取不同的守势:俞永顺舞剑护住全身,抱定宗旨只守不攻,心想只须多支持片刻,便能胜过二人;金建海右手木剑平指,脚下不住游走,也不敢取攻势;赵仲谋横剑当胸,站立不动,凝目静观佟国梓剑招变化,三人在佟国梓身形一丈开外站成个“品”字形攻击圈。佟国梓脸上不动声色,心下不禁暗自称赞,心想这三人果真不愧为自己门下出类拔萃的弟子,当下木剑一晃径取赵仲谋胸口。赵仲谋见木剑来势怪异,忙举剑格挡,不料佟国梓身形一退,木剑回转,一脚反踢,正中俞永顺右腕,俞永顺木剑把捏不住,掉在了地上,尚未会过神来,佟国梓回身一剑刺在他胸口,俞永顺跌倒在地,败下阵来。
先前赵仲谋见佟国梓回身攻击俞永顺,当即提剑直取他后心,想迫他回剑自救,不料佟国梓一侧身避过此剑,木剑刺倒俞永顺后反手一格,挡开了剑身。赵仲谋见状,趁佟国梓刚要转身之际,疾使一招“飞将出塞”攻他的左胸,佟国梓眼见此招来势凶猛,势无可避,当即也是一招“飞将出塞”直取赵仲谋左胸。赵仲谋出招在前,佟国梓这招却迅捷异常,眼见两剑便要同时刺中对方胸口,赵仲谋心下暗喜:“拼着受你木剑重重一击,今日也要叫你在众弟子面前出丑!”当下右手木剑更不停留,径往对方胸口刺落。赵仲谋右手木剑刚碰到佟国梓衣衫,只觉得突然被什么物事夹住一般,右臂虽然用力甚猛,却连一分一毫也难以推进,凝目一看,原来是佟国梓右手二指运劲夹住了剑身,便在此时,只觉胸口一阵剧痛,佟国梓手中木剑重重地戳在自己胸口,不由仰天一跤,摔倒在地。
佟国梓与赵仲谋对招时,金建海原本有机可乘,若是上前夹攻,当能迫得佟国梓回剑自救,持续以二敌一的局面。可金建海心存私念,想静观他人之战坐收渔利,又或是对师父心存畏惧,不敢直撄其锋,待得赵仲谋一败,金建海更是孤掌难鸣,数招之间便被佟国梓刺中胸口,抚胸而退。
众人见师父大败同门中武艺最高的三人,忍不住大声喝彩,只是有几名弟子见师父戳倒赵仲谋时左手夹剑的手法,似乎不是“报国剑法”中的招式,心下觉得师父虽然得胜,但被迫使出了“报国剑法”以外的武功,自悔前言,赢的颇不体面,只是师父毕竟是师父,又有谁敢将此想法宣之于口,直揭师父的伤疤?金、俞、赵三人过来向师父行礼,谢过师父指点。佟国梓微微点头,脸上却颇有不悦之色。
众人见师父面色不善,不敢多言,心想:“定是赵师弟没上没下,出手失了分寸,令师父差点儿在弟子面前出丑,这才惹得他不高兴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我有他这般武艺,定也会全力施展,谁能料到师父这般小器,会对这等小事耿耿于怀呢?”众人各自散去。
是夜,赵仲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自思学武刻苦,尊师重长,同门师兄弟间的长幼之序也未敢有所僭越,只为不善讨好师父,一直得不到佟国梓的喜爱,今日又无端得罪了他,虽未当面斥责,却也必定怀恨在心,日后在他门下只怕是更难自处了。心想自上太行山以来,学艺未成,虚耗光阴,还要无端受气,越想越是不值,不禁暗暗叹气。继而又想日间与佟国梓所拆招式,只觉他出招中规中矩,沉稳有力,威力不小,但招式间变化却是不大,便如其为人一般,平静沉稳,却又拘泥不化,心下寻思若以目前武功与他对敌自无胜算,但若以似是而非的招式夹于他所熟识的本门功夫之中,施以狡计,想要赢他,也未尝没有取胜之机。赵仲谋不住地推敲思量,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已有了制胜之策,欣喜间,不由得轻轻摸了摸胸前所藏的“断玉玄匕”。但继而又想到佟国梓虽然可恶,终究只是心胸狭窄,挟技藏私而已,并无大恶,如此小人满地皆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是杀之不尽的,更何况他罪不致死。若以此计而行,必致他于死地,到时自己若是手下留情放他一马,佟国梓反过来凭真功夫却定可轻而易举地将自己击败,到时他肯不肯相饶对而言,就难说得紧了。寻思良久,赵仲谋拿定主意,只待“伏摩掌”学毕,佟国梓若再无其他高深武功相授,定当离开忠义门。
三日后,佟国梓将“伏魔掌”一百零八式传授完毕。佟国梓对赵仲谋道:“仲谋,本门的‘伏魔掌’现已传授于你,你勤加练习,必有小成。近日本门事务繁多,为师要帮助打理,暂时不再另受武艺。再则你武功根基未稳,其他高深武功也不宜马上修习。”赵仲谋说道:“师父教诲得是。”心中却不禁暗想:“你夜半三更还要起来传艺,本门之中事务自然以你最为繁忙了!说我不宜修习高深武艺,为何败在我掌下的金建海却偏能修习?”
当晚三更,赵仲谋待金建海悄悄出房后,便即起身,随便收拾些衣衫,打个包袱,背负在肩,悄悄走出房门。赵仲谋上山时,曾将家传银枪埋在山前一棵大树下,这时下山首先想到的便是取枪。此时虽然月华如练,诸星闪耀,但深夜山间寻树,却也颇为不易。赵仲谋好容易才找到埋枪的大松树,正要动手挖掘,忽听数十丈外隐隐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赵仲谋自幼习武,听力远胜常人,故而声音虽然轻微,却还是清晰入耳。赵仲谋心下大奇:“夜半三更是谁在这山间奔走?难道有人知我今夜离去,故意来跟我为难么?”于是藏身树后,凝目偷看。
转眼间,那脚步声便移近了十余丈,赵仲谋心道:“好快的身法!”借着月光,赵仲谋见来人共有七个,都是身着黑衣的蒙面人,以奔走间的身法而论,武功似在诸师伯叔之上。众黑衣人在大树前一掠而过,便已不见了身影。赵仲谋心想:“在忠义门坐井观天,只道天下武学不过如此而已,今日得见别派武功,方知大谬不然。若是他们中有一人肯授我武艺,要打败佟国梓定是绰绰有余。”一时好奇心起,不再急着取枪,心想反正自己又没对人说过今晚离去,赶回去瞧瞧热闹,倒也不错。于是加快脚步,顺着山间小径重行上山。
将近山顶,便听得钟声大作,赵仲谋心知必有变故,而且定与黑衣人有关,忙将肩上包袱随手一扔,飞奔上山。此时众人已匆忙出得房来,混乱中只听大师兄向自己问道:“赵师弟,你起得这么快?”赵仲谋忙道:“小弟适才正好上茅厕,所以快了些。大师兄,夜半三更敲钟,出什么事了?”章子康急道:“是师祖召我们前去,所为何事我也不知!”于是带领众人快步赶到忠义堂前。
堂前早已挤满了各门弟子,人头攒动,声音嘈杂。章子康、赵仲谋等人后到,被人群挡在外面,见不到堂内情形。各门弟子虽是相识,但平日极少交往,此时谁也叫不动谁,大家乱成一团。忽听身后一人大喝:“各门弟子各归各位,师父不在听大师兄号令,给我站好了!”赵仲谋回头一看,见是师父佟国梓,身后跟着一人,正是金建海,心道:“你二人在后山习武,所以一起到来。”佟国梓分开众人,跨步入堂。众人听得二师伯如此吩咐,便即按平日习武时队形站好,纷乱渐止。
这时各门弟子均已到齐,只是众师伯叔们却因所居甚至远而晚到。待众师伯叔到齐,堂前众弟子便不敢再喧哗,百余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堂上正中那张空椅,心下疑惑:“师祖召我们前来,为何自己却迟迟不肯现身?”
忽见堂上一侧门帘掀起,李兴国缓步走出,身后跟着七个蒙面的黑衣人。众人见师祖在堂前椅子上坐定,抬起头来,一脸愁苦之色,却又不发一言。七名黑衣人左右一分,站在李兴国两侧,齐声大笑。一名黑衣人高声说道:“忠义门下弟子听着,你们掌门人不识时务,不肯归附大金,现已被我等擒获,忠义门下众弟子中,凡是肯归附大金的,一律不杀,否则全部处死!”众人闻言大惊,心想:“夜半钟响,不料却是如此灭门大祸,看情形转眼间便要判生死,该怎生是好?”堂外弟子看看师父,又看看身边众师兄弟,谁也不敢乱发一言。堂上潘国坚等八人也都一言不发,心中细想退敌之计,但想来人身份武功自己一无所知,师父又落入敌手,想要退敌,却也不易。
只听堂上李兴国笑道:“你们不要再多费唇舌了,我忠义门下弟子,决不会向金狗屈膝投降的。”一名黑衣人冷笑道:“哼,就算你不怕死,难道你门下数百名弟子也都象你一般不怕死么?”话音刚落,只听赵国华高声道:“你们别妄想了,我们是决不会向金狗投降的!”“好,”一名黑衣人赞道,“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一言未毕,身影一闪,已跃到赵国华身前,挥掌向他胸口平击过来。赵国华猝不及防,居然忘了举手格挡,眼看这一掌若在他胸口击实,赵国华不死也得重伤。
忽听得潘国坚大喝一声,身子腾空而起,一招“力劈华山”双掌声疾向那黑衣人脑后击下。原来潘国坚见赵国华危急,忙出掌相救,但二人相距较远,无法替他格挡,只得施展生平绝技全力一击,迫他还掌自救。那黑衣人果然掌力一转,回掌自救,右掌与潘国坚双掌击在一处。潘国坚只觉一股雄浑的内力自掌心汹涌而至,胸口剧震,双足落地之后连退数步,方才勉强站定身形,张口吐出一大口血来,双目直瞪着那黑衣人。黑衣人也不再向赵国华发掌,缓步走回适才位置,口中不屑地“哼”了一声,虽未出声,但言外之意却是显而易见,定是说忠义门武功也不过如此。
众人先前虽知这七名黑衣人武功必定十分了得,但尚以为只与潘国坚、佟国梓等人相仿,师祖之败必是受了七围攻而致,孰料黑衣人一出手便将师祖座下的大弟子打得重伤吐血,尚自显得举重若轻,这才觉得来人武功远要比预料中为高,实不在师祖之下,不由得心下大骇。
另一名黑衣人走近身来,目光在佟国梓等七人脸上逐一扫过,冷冷地道:“现在还有谁不肯归附大金?”潘国坚、赵国华同时道:“我决不投降!”言未毕,那黑衣人一掌凌空劈出,重重击在潘国坚胸口之上,随即身形一晃,跃到赵国华面前,一掌将他击出三丈开外。潘、赵二人鲜血狂喷,委顿在地,未知是死是活。李兴国坐在堂上,苦于要穴被制,一身武功空自施展不出,但心下却是雪亮,心道:“国坚、国华不愧为我忠义门下弟子,虽然平日与我少有言语交谈,师徒间似有隔阂,因而疏于教诲,但在这忠义大节上,却是把持得甚牢。”不禁心下暗喜。
只见那黑衣人又走到佟国梓面前,双目注视,大声问道:“还有不肯归附的吗?”佟国梓见状,神色慌张,欲言又止。李兴国心想:“国梓平日常听我教诲,言谈行止间又颇有忠义之心,必不是临难苟免的小人。”此时不禁暗暗为他担心,只怕他一个“不降”说出口去,黑衣人一掌就此打死了他最心爱的弟子。只见佟国梓嘴唇微动,轻声道:“我……我……”赵仲谋见状,心道:“又何须多言,你自然是选降金了,你自私自利,贪生怕死,别人不知你的真面目,徒儿我可是你的知己。现在师祖和大师伯都受了伤,你稳坐掌门之位,又能逃得狗命,只怕十头牛都拉不住你!”果见佟国梓颤声说道:“……我愿归……归附大金。”众人闻言大感失望,李兴国心下更是气恼,浑没想到这个平日里信誓旦旦,要为国为民干一番大业的心爱弟子,居然在本门危急之时,贪生怕死,向敌人屈膝投降,心中实是说不清是悲痛还是惋惜。
那黑衣人见佟国梓愿降,笑道:“好,还是老二识时务,”复又向站在佟国梓下首的张国林等人厉声问道,“那你们呢?”张国林等抬头看了看师父,沉默不语。那黑衣人见众人不语,向佟国梓道:“那你就替我杀了他们!”言罢,身形一晃,欺近张国林、许国明身前,出手如电,便点了二人穴道,一转身双手疾出,又制住了田国宝、俞国泉二人,陈国安身形急闪,接连避开二指,第三指却说什么也躲不过了,也被点中了腰间要穴。那黑衣人拔出腰间长剑,交在佟国梓手里,道:“你既肯归附我大金,这忠义门掌门之位就由你坐吧,不过你要先杀了这几人表明心迹!”
佟国梓执剑在手,心下为难之极:“若是不杀同门,他日中原豪杰追问起来,尚可推托自己今日之降只为忍辱负重,徐图后计,但眼前这关又怎生过得了?若是杀了众同门,却势难回头,毕生永为异族走狗,受武林同道所唾骂,就算中原豪杰一时间奈何不了自己,那位威震中原、控甲数十万的岳飞元帅却非杀了自己不可。因为忠义门原为师父奉岳元帅之命而建,忠义门之变,岳元帅势难置身事外……”佟国梓先前以为只须应降便可免却杀身之祸,过了此劫,再徐图后计。没想到那黑衣人脑筋比他灵活得多,先要他弄个“投名状”来,才肯信他。佟国梓心道:“罢罢罢,今日能留得性命已是万幸,旁人的生死和日后的麻烦也顾不得许多了。”右手一挥,剑影狂舞,正是“报国剑法”中的一招“长河落日”,张国林、陈国安等五人立即心口中剑,鲜血狂喷而死。
李兴国见状怒极而笑,大声道:“好,好!国梓你这招‘长河落日’真不负为师这般苦心教导于你!”佟国梓不敢作声,持剑退在一旁。此时李兴国坐下八弟子,潘国坚、赵国华重伤在地生死未卜,张国林、陈国安等五人中剑而亡,只佟国梓一人尚自站在堂内。那黑衣人道:“好,自今日起,忠义门就交给老弟你了,这个老家伙……”说着向李兴国一指,“留着也是无用,不如你也一起料理了吧!”说着凝目向佟国梓一望。佟国梓在他目光逼视之下不由得心下暗自打个冷战,但此时对他之命却也不敢不从,心想:“五位师弟都杀了,我已是马入夹道难以回头,留着师父也终是个祸患……”当下几步走到李兴国身前,将双目一闭,又是一招“长河落日”疾递而出,李兴国不及叫出一声,身首已在异处。
众黑衣人一齐大笑。为首那黑衣人从怀里取出一块黑色铁牌,交给佟国梓,说声道:“此事功得圆满,我们兄弟几个也该走了。你现在既已投在我大金国麾下,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可持此铁牌到会宁府平南将军府中来找我们。”佟国梓恭敬地答应。那黑衣人一挥手,大步走出堂去,余人跟随其后,大模大样分开堂下众人,扬长而去。
眼见众黑衣人身形消失,佟国梓如释重负,长长舒了口气,略作思索之后,方才对堂下众弟子说道:“今日之事你等共见,形势逼人,二师伯也是无可奈何,若非我一时委曲求全,大家都难逃性命,虽然错杀了你等师长,但忠义一门得以保全,师伯却也不无微功。现在各门弟子上来把师父抬下堂去,大师伯,八师叔暂且抬到我房中救治,其他师叔伯都抬到后山葬了。你等各自回房休息,明日天明再来此处集合。”佟国梓顿了顿,又道:“现今本派危难之际,各门弟子更须紧守门规,未经许可,不得私自下山,如有违抗,定当严惩!”众人心下对佟国梓恨之入骨,但他武功既高,现今又是本派之长,只能怒而不言,于是各自领命而去。堂下只剩下佟国梓自己所领一门弟子。佟国梓命金建海领一半师兄弟守住各下山路口,不许各门弟子私自下山,其余弟子各自回房休息。众人领命而去。赵仲谋没被金建海叫到,便与其他师兄一起回房。
行至半路,赵仲谋转身进了茅厕,众师兄也不理会,各自回房安睡。经过今夜之变,众人均生自保之心,不愿再管旁人闲事,什么忠义报国之志,也早已消磨得干干净净,心中所留下的只有佟国梓那招“长河落日”诛杀同门时的残忍神情,此时只想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见众人走尽,赵仲谋走出茅厕,径自来到佟国梓房后,轻轻捅破窗纸向里张望。
只见房内灯光甚是明亮,潘国坚、赵国华二人盘膝而坐,正自运功疗伤。赵仲谋见二人面色惨白,呼吸粗重,想是受伤极重,心想若无旁人相助,二位叔伯三四月间根本无法恢复。忽听赵国华低声说道:“大师兄,适才佟国梓这奸贼变节投敌残害同门,你都看见了吗?”潘国坚道:“适才我被那厮打了一掌,受伤极重,一时闭气,但不久便即醒来,虽无力睁眼,但堂上一字一句,却也听了个明白。”赵国华道:“那为今之计,又该如何?”潘国坚道:“只好故作不知,力图恢复功力,等待时机,出其不意地制住他。”赵国华正想再说,忽听门外一个声音笑道:“好,我倒正想看看大师兄如何偷袭小弟!”一人推门而入,正是佟国梓。
赵仲谋心道:“这下可不妙了,大师伯、八师叔只怕性命难保。”顺手从腰间抽出“断玉玄匕”,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铁牌,心道:“二位师叔伯如此忠义,我自是非救不可,反正早晚与佟国梓一战,今日虽然胜算不是很大,却也只能勉力一试了。”
佟国梓反手关上了房门,缓步走到二人身前,提掌奸笑道:“大师兄、八师弟,你二人为奸人所伤众所周知,若是不治而亡,只怕也怪不到我头上来,小弟见二位神情如此痛苦,就送你们一程吧!”言罢,举掌便向潘国坚头顶击下。潘国坚忙举臂格挡,但双臂只提起一半,便已无力,心下无奈,只得闭目待死。忽见一人破窗而入,手中短刃直刺佟国梓腰间重穴。佟国梓忙收掌闪避,站定身形,细看来者何人。灯光下但见一人左掌右刃,双足作箭步之势,神情愤怒之极,凝目注视着自己,正是自己的小徒儿赵仲谋!
佟国梓怒道:“赵仲谋,你这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也敢欺师灭祖吗?”赵仲谋“哼”地一声,怒道:“许你欺师灭祖,残害同门,就不许我大义灭亲么?”佟国梓怒道:“好,我倒要看看你这小子有何能耐来跟我讲大义!”心下气愤已极,只想立致赵仲谋于死地,右手一晃,拔剑在手,一招“长河落日”直向赵仲谋胸口七处要穴刺到,打算一招便将他刺死。赵仲谋挥刃格挡,正是一招“飞渡阴山”,佟国梓见招大喜,心想你未习内功,就算臂力再强,也难挡我一剑,这下非把你短剑打掉不可。谁料二刃相交,“当”地一声,佟国梓手中长剑被削去半截,只剩下**寸长的一截。佟国梓略感吃惊,却是虽败不乱,断剑剑招接连而出,直取赵仲谋胸腹要害,招式间刻意不与他短刃相交。赵仲谋却仗着宝刃锋利,直劈横削肆无忌惮。
十余招一过,佟国梓便即占得上风,赵仲谋心下焦急,避过佟国梓刺来一剑,一招“飞将出塞”直刺对方左胸,佟国梓见状,也是一招“飞将出塞”径取赵仲谋左胸。潘国坚、赵国华见状,一个急道:“快闪!”一个急道:“快变招!”想是二人见赵仲谋形势危急,忙出言提醒。孰料赵仲谋却不变招闪避,右臂持刃直向佟国梓胸口刺下,佟国梓左手回转,二指凝力,准拟一把将赵仲谋手中短刃夹住,右手半截断剑奋力向赵仲谋胸口刺下。此时情形正如数日前二人拆招时一模一样。
佟国梓不禁暗喜,心道:“你小子不识时好歹,强要出头,上次我手执木剑,又手下留情,这才留下了你的小命,今天可没这么幸运了,定要教你知道忤逆师父的后果!”赵仲谋心下也是暗喜,心道:“我早料得你拘泥死招,难悟武学至理,果然让我妙计得逞!”当下微微一笑,见佟国梓二指夹到,右手“断玉玄匕”微一转身,匕刃由上下向变为左右向,佟国梓悴不及防,左手二指用力夹到,食、中指顿时被锋利异常的刀刃切断,玄匕径不停留,直向佟国梓胸口刺到。佟国梓大惊,身形略侧,右臂持剑疾进,意欲一剑刺倒赵仲谋,那时对方匕首自是无力再进,最不济也要迫他收招退避,到时自己胸口的威胁自会解除。谁料,赵仲谋却毫无退缩之意,佟国梓一剑刺中他胸口,就觉得尤如刺在铁板上一般,心头一惊,断玉玄匕便已刺入了他心口,直至没柄。
佟国梓大叫一声,跌倒在地,双目圆睁,神情奇异,似乎见到了世上最难置信之事。潘、赵二人也睁大了眼睛,一脸惊疑之色。赵仲谋跃开数步,左手抚胸,一脸痛楚,右手从衣内左胸处掏出一块一尺间方的铁牌来,“当”地一声扔在地上,笑道:“你想不到我会有这招吧?”神情极是得意。但佟国梓双耳虽在,却再也听不见他的话了。
赵仲谋宝刃归鞘,在腰间插好,转身向潘、赵二人说道:“二位师伯叔,佟国梓变节投敌,残害同门,现已恶贯满盈,以后的事该如何处置,还请示知。”潘国坚、赵国华对望一眼,赵国华道:“以我之见,当前最重要的是重整忠义门,可由大师兄暂代掌门之位,安抚各门弟子,再派人禀告岳元帅,以后的事,我们再慢慢从长计议。大师兄你看如何?”潘国坚道:“师弟说得有理,只是为兄才德皆薄,怎敢擅领掌门之责?”赵国华道:“师父一死,本门之中便以师兄为长,论资历,论德行,论武功,都该由师兄出任掌门,师兄万不可推托!”赵仲谋也道:“经此一变,众弟子无不自危,只怕数日之内便会陆续离去,此时师伯若不能力挽狂澜,师祖辛苦创下的基业必将毁于一旦。”赵国华道:“仲谋言之有理,此事关系忠义一门之存亡,师兄再不可推辞!”潘国坚缓缓点头,说道:“好,既是如此,我就暂代掌门之职吧,待一切安定之后,再请众弟子另选贤能。”赵国华喜道:“如此甚好!却也不必再选什么贤能,想这忠义门中,除了大师兄你,又有谁人堪领此任?”赵仲谋连声称是。
潘国坚道:“仲谋,就请你去把各师伯叔门下大弟子请来,我有话对他们说。”赵仲谋领命而去。不久,除章子康外,各门大弟子都已到齐,潘国坚向众人讲明事情经过,众人听罢,目光不由得都聚在这位小师弟身上,对击毙佟国梓一事,却都不敢深信,但细想此间情由,又不得不信,不禁对赵仲谋武艺之强深感佩服。众人见佟国梓贪生怕死,残害同门,还将本门卖于金人,无不义愤填膺,只是在佟国梓积威之下未敢反抗而已。现在眼见元凶伏法,心下无不称快。潘国坚又将自己暂代掌门之事告知众人,众人自无异议。见众人归附,潘国坚与赵国华对望一眼,缓缓点头。
潘国坚命众人将守在山路上的佟国梓门下一干人请来,众人起身便行,不多时,便将章子康、金建海等十余人带到,来人手中兵刃均已收起挂在了腰间,唯有金建海腰间无剑,右手抚胸,被潘国坚大弟子王家生用剑抵着后心,神情沮丧。想是他不服众人“相请”,动起手来,以至兵刃脱手,胸口中拳,被众人押到了这里。潘国坚对佟国梓门下众人道:“你们的师父贪生怕死,残害同门,你们都亲眼所见。现佟国梓已经伏法,叛门一事与你等无关,我也不愿追究。你们上忠义门学艺,为的是保家卫国、抗击外侮,不可为一二叛徒而改变了你们大好的初衷。从今日开始,你们都是我潘国坚的弟子,我保证今后对待所有弟子都一视同仁,决无亲疏之分!”赵仲谋心想:“佟国梓一死,谁还肯作此叛门之事,原先听从他号令把守山道,也不过是遵从师命,又有谁肯真正服他做掌门呢?”眼见众师兄神情颇为所动,赵仲谋心下略宽,转身出了房门。
赵仲谋遥望南方,心想:“先前在忠义门中坐井观天,只道本门武功已是高深至极,今夜见七人身手,方知大谬不然。忠义门名气虽大,若说到武功,想来也不过是武林中的二、三流门派而已,我即便能学到潘师伯那般境地,只怕也未必能破解‘沸血神兵’之秘?那又何苦在此虚耗光阴?只是出了忠义门,我又该往何处寻访武学高人,来帮我解开‘沸血神兵’的秘密呢?”思虑间,忧从中来,不禁仰天长叹。
赵仲谋去意已决,待众人走后,径自来到潘国坚房中。赵仲谋道:“弟子有一事要向师伯禀告。”潘国坚道:“仲谋请讲。”赵仲谋问道:“潘师伯可还记得云龙村的赵延么?”潘国坚沉吟道:“承嗣兄……莫非你便是他的儿子?”忽又说道:“那你来忠义门,定是为了‘沸血神兵’之秘了?”赵仲谋道:“师伯猜得不错,正是如此。”潘国坚追问道:“那你爹好吗?”赵仲谋道:“我爹已弃世多日了,临终前还惦记着潘师伯您呢。”潘国坚“啊”地一声,甚感意外,却不知何言相续。赵仲谋又道:“我爹对‘沸血神兵’之秘推敲日久,猜想以深厚的内力施展枪法,或许能解开此间秘密,因此要我上太行山学艺,只是我上山已半年有余,至今未蒙传授内功。”潘国坚道:“那你上山……”潘国坚本想问他上山之时为何不曾言明是故人之子,一想之下便即明白,赵仲谋性情与乃父相似,宁愿与普通弟子一般吃苦学艺,也不肯以故人之子的身份腼颜求庇于人。当下改口道:“那你现在作何打算?”赵仲谋道:“待师伯与师叔伤势大好之后,弟子决意离开忠义门,遍访名山,寻求高人隐士传授武艺。”潘国坚心想:“想来定是今夜门户之变令仲谋小看了本门的武学,这也难怪,以师父武艺之强,尚自难保,本门武学,实是难作上上之选。仲谋欲投明师学艺,却也非可厚非。但天下之大,寻明师又谈何容易!不知他对本门内功是否还有兴趣,若想修习,凭他今日之功,我自当倾囊相授。只是我与八师弟重伤在身,若要传授,也须在数月之后了……”当下说道:“仲谋既然心意已决,师伯也不便阻拦,一切好自为之吧。”
半月之后,潘国坚把赵仲谋找来,说道:“仲谋,经过这半月调养,我和你八师叔的伤势已好了大半,功力也恢复了六七成。我知你不久就要离开忠义门了,现在师伯有些话要对你说。”赵仲谋道:“师伯有话请讲。”潘国坚道:“忠义门得以保全,功劳以你最大,所以师伯今日以忠义门掌门的身份,把忠义门的迅极玄功传授于你,”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交到赵仲谋手中,赵仲谋接过一看,那册子入手甚轻,只薄薄的二三十页,封面上写着“迅极玄功”四字,墨色全新,想是潘国坚近日特意为自己抄录的。只听潘国坚继续道:“你入我忠义门半年有余,却一直未蒙传授本门内功,甚至于对内功也不甚了解,师伯今日既有心传你本门武学精要,自当对你详加指点。”当下命赵仲谋翻开一页,按册中所写详加解释,细心讲述。赵仲谋悟性虽是极高,但一时间却也领悟不得这许多,当下只是悉心记忆,尚未领悟之处,留待他日再慢慢推敲。二人一个释一人听,直忙了两个多时辰,才把册中所载尽数讲解完毕。赵仲谋将《迅极玄功》收入怀中,恭敬地谢过师伯指点之德。
潘国坚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那晚,我见你与佟国梓对敌之时,使一招‘流云随风’,双腿连环踢出,一脚高一脚低,虽然大违此招本意,但对敌之际却有奇效,足见你聪颖过人,对武学有独到的见解,非常人所能及。”赵仲谋道:“师伯谬赞,仲谋万不敢当。”潘国坚顿了一顿,又道:“这‘迅极玄功’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武学,却也足以防身健体,令习者得益非浅,望你下山之后善加修习,以你这般的才智悟性,不须二年,当有小成。”赵仲谋恭敬地道:“谢师伯教诲。”
潘国坚又道:“‘沸血神兵’一事,我早年便听你爹说过,以我的见解,单有深厚内力尚且不够,还须从你家传的‘知遇枪法’上加以推敲,方能解开此中奥秘。方今武林,藏龙卧虎,能人辈出,但说到枪法,高手却是不多。只因枪法大多用于马上战阵之中,江湖中的争斗,大多是步战,非枪法所长,故而习枪的武林中人不多;再则,枪长累赘,平日携带不便,不如刀剑那般方便,这也是众人不喜习枪的一个原因。我入忠义门已有二十余年,武林见闻不敢说广,却也不致少于常人,提到使枪的高手,却只想到一个,那就是‘枪神’。”
“宣和七年,扬州忘忧谷的忘忧老人遍邀天下高手齐到越州吼山比武,以论天下英雄。这位枪神前辈,也在邀请之列。各路成名英雄大战三日,方才分出高下,一致公认释、道、儒三位前辈当为天下英雄之首,并称为三圣。这‘释圣’说的是金国会宁府朝宗寺的戒明大师,只因他原是释家高僧,因而得名;这‘道圣’前辈也正是道家弟子,道号‘清灵’;而这位‘儒圣’前辈,却不闻其名,据说此人世居江南,只因枪法出神,故而在江南一带又有‘枪神’之誉。据当时各路英雄传说,这‘释道儒’三位前辈各有所长,若论兵刃上的功夫,当数戒明大师的紫金双锤最为了得;若说到进退趋避的轻身功夫,则以清灵道人为长;若以拳法指法而论,又当以枪神前辈凌空虚射的飞虹指力为高。”
“其后四年,也就是建炎三年,金兵大举侵宋,直取金陵,当今圣上被迫南逃,不想却在临安城外迎面遇上了预伏在此的金军。这队金军颇不寻常,名叫疾风十九骑,在金国赫赫有名,虽只一十九人,却也教圣上身侧的百余名军士难以抵敌,正在危急之际,枪神前辈忽然出现,举手之间便将骄横不可一世的疾风十九骑尽数杀死。此事传至天下,顿时群情竦动,‘枪神’之名大噪,几乎将释道二圣都一齐盖了下去。但自此一战之后,枪神前辈便销声匿迹了,武林中极少再有他的消息,只是传闻他平生颇好女色,常在临安城胭脂巷一带的烟花之地出没,也不知是真是假。你下山后若能找寻到他,细心向他请教,要破解这‘沸血神兵’之秘,或许不难。”
潘国坚又道:“军旅之中,枪术高手甚多,岳飞岳元帅和他帐下的杨再兴将军便是其中的二位顶尖人物。杨将军的枪法乃是祖传,自身对枪术的见解并不很高,对别家枪法领悟也有限,故而不足为道;岳元帅却是不同,他虽师承武学奇人周侗,却不拘泥于师传招式,融诸家武学于枪法之中,自创出‘岳家枪法’这一枪术绝技,实是一位不世出的武学奇材,如能得他指点,要解开这‘沸血神兵’的奥秘,当也大有希望。”
潘国坚道:“我忠义门原为奉岳元帅之命重建,此番变故,自当悉数告知。我暂摄掌门之位之后,便即修书,命家生持书前往岳元帅军前,告知原委。昨日家生转回,说岳元帅上京面圣去了,没有见到,书信已由牛皋将军代为收下,岳元帅回来,便能知悉。你此番下山,可径往江南寻访二人,若是机缘巧合,能遇上这二位高人,‘沸血神兵’之秘当能破解。”赵仲谋闻言大喜,向潘国坚深施一礼,说道:“多谢师伯指点。”
次日一早,赵仲谋拜别二位师伯叔和众师兄,到山下大松树下取了沸血神兵,便即向南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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