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月五日上午九时,秦秀文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的手术车从身边推过,肖楚楚大声地对女儿说:“你答应我的事一定要做到。”看到女儿含泪点头,这才安心地阖上眼睛。一会儿,手术室的灯亮了起来。
下午一点钟,筋疲力尽的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秦秀文慌张地迎上前,主刀医生对她点点头,后面的护士推出犹自昏睡的肖楚楚说:“手术是成功的,不过患者排斥反应十分明显,一星期内如果没有什么异常,才算过了危险期。”
八日上午,肖楚楚出现了加速性排斥反应,高烧不退,医院虽然一直为她使用抗排斥、抗感染药物,但效果非常不理想,到了下午病人已陷入昏迷,秦秀文又惊又怕,彻夜守在母亲的床头一刻也不肯离开。
九日凌晨,秦秀文趴在母亲床沿打着盹,朦朦胧胧间似乎感觉到母亲的手抚上了她的头,她喜出望外地叫了声“妈”,便突然惊醒,发现母亲的手确实落在自己的头上,但心电监控仪器上的心跳却成了一条可怕的直线。她赶紧按响床头的警铃,值班医生和护士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医生看了看监控器屏幕,走上前翻了翻肖楚楚的眼睛,面无表情地对护士说:“记录一下,肖楚楚,死亡时间1998年7月9日凌晨3时15分,死亡原因……”秦秀文呆站在一边盯着医生开开合合的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忽然眼前一黑,人已一头栽倒在床上。
醒来时秦秀文发现自己躺在了母亲的病床上,手上正挂着吊水,而相依为命的母亲却已踪影全无。她有点迷糊,便举着盐水瓶跑到了值班室,护士以为是药水完了,忙不迭地说:“你回去躺着,我马上就来。”
“我妈妈呢,医生?”
小护士的嘴巴张得老大,吃惊地问:“你不是看到了吗?你妈妈她已经死了。”
“她现在在哪里?”
“一楼的太平间。”
此时,天空已见亮光,但阴森森的太平间仍象只怪兽一样,蹲伏在寂静的回廊尽头,显得格外瘆人。秦秀文没有丝毫恐惧地走了进去,按亮顶灯,她一眼就看见了里面唯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她知道那是她亲爱的妈妈肖楚楚。
“妈,不要害怕,我在这里陪着你。”秦秀文掀开母亲脸上的布,用嘴轻轻地亲着肖楚楚那肿胀变形的脸,对她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张面孔能够美得过肖楚楚此时的脸。妈妈,不久你柔软的躯体就会灰飞烟灭,就让我再亲亲你,再看看你,我要把你的一切都深深地刻进我的灵魂,从此即使看不到你的脸,听不到你的话,我也不会再觉得孤单,因为你已成为我的一个组成部分,秦秀文这样想着的时候,那伤痕累累的心仿佛又撒上了一层细碎的盐霜,活生生地直疼到麻木。
“药水就要完了,你让我把针头拔了。你身体很虚弱,最好回去躺躺,人死不能复生,你站在这也没用。”小护士站在门口笨拙地劝说着秦秀文。秦秀文走向她,乖乖地任她拔下针头,用胶布固定住棉球,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你放心,我会好好对待自己的。”接着又走回肖楚楚身旁。
***
刚到探视时间,闻讯而来的毕静和聂青云同时出现在秦秀文的面前。秦秀文这时已经回到病房,正大口大口地吃着医院的早餐。她那平静无波的面容,若无其事的神情,让两人当场愣在了那里。
“谢谢你们来看我,我很好。”秦秀文放下手中的饭盒,张罗着让他们坐下。毕静见她这副模样,再也忍不住,走过去一把抱住她,一边哭一边说:“秦秀文,我知道你心里疼得很,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点。”
“哪天火化?”聂青云突然问道。
“后天。”
“你医院的手续都办清了吗?”
“今天办。”
“把东西给我,我帮你去办。”没有一丝征求意见的意思,秦秀文微愕地看了看他,递过去一个装着许多单据的饭盒,说:“都在这里。”聂青云接过饭盒走了出去。
中午,聂青云办好了离院手续,回到病房时,秦秀文已将从家中带来的东西拾掇进一个大包,却仍站在那不舍地这里摸摸,那里捏捏,毕静红着眼静静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走吧。”聂青云走上前很自然地拎起包,揽过秦秀文的肩,走出了住院部。
奔驰车在市区缓慢地行驶着,秦秀文回头看着n市肾病医院在视野里一点点变小,终至成了一个黑色的句点,心里知道,属于肖楚楚的那一段苦难历程已告结束,而属于自己的漫长痛苦才刚开始。这时车内传来了颤颤悠悠的萨克斯,是那首她非常喜欢的sometimesifeellikeamother,听着听着,她鼻头一酸,忍了许久的泪终于滑落面庞。聂青云见状,找了个地方把车停下,又抽出几张面纸,无声地递给她。在悠远绵长、凄美伤感的音乐的煽惑下,她趴在毕静的腿上痛痛快快地哭了起来。
哭声渐渐地小了下去,最后终于停息下来。“她睡着了。”毕静小声对聂青云说,男人赶紧把音乐关小,空调也调高了温度,这才重新发动车子,缓缓地朝n大驶去。
***
整个暑假里,秦秀文处于一种自虐式的打工中,无论多苦多累的活,只要有时间,她都会去做。她害怕一个人静静地呆在房间,因为在她心里一直认为母亲的过早离去与自己执意为她换肾有关。如果不手术,母亲可能现在还在自己的身边,而自己也不会落得人财两空的下场。偶尔她还会想起那个给了她30万的男人,到目前为止,在她与他的交易中,自己还是个没有诚信的人,欠他的一天不还,自己的心一天难安。
转眼又开学了。秦秀文在学习之余,依然接了三份家教,生活单调而疲累。11月15日,是她的生日,她意外地接到了聂青云的一通电话。
“秦秀文,生日快乐!”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愉快,象是怕自己退缩一般,接下去他很快地向秦秀文发出了邀请,“今晚6:00在丽晶大酒店栖凤厅,想为你庆祝生日,不知你可愿赏光?你把你同伴带来也可以。”
“你好,聂董事长。真不好意思,今天晚上我还有家教。再说儿的生日,母的难日,我不觉得我的生日有什么好庆祝的。”
男人失望地叹了口气说:“既如此就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聚吧。”
男人低落的情绪让秦秀文心里一软,她不假思索地补了一句:“我不会忘记我对你的承诺,欠你的早迟会还你,不过今天实在不行,我要去准备家教了,再见。”
***
不知不觉,除夕在一场风雪中悄悄到来。
n大校园内冷冷清清,绝大部分学生和单身的教职工早已回到各自父母的身边,剩下的学生也被学校组织起来搞什么联欢活动,晚上还要集体用餐,但秦秀文没有参加。她一早就准备自己过年,所以这天她包好饺子,将冰箱里的菜捡捡弄弄,到了下午五点钟,她也象模象样地整出了五六个菜。在外面越来越热闹的鞭炮声中,她摆上两付碗筷,一付放在自己面前,一付放在妈妈的骨灰盒前,又倒了两杯葡萄酒,端起杯子,对着骨灰盒上肖楚楚的照片说:“妈,又过年了,幸好有你陪着我。我先敬你一杯。”说完仰头一口喝干,正准备吃点菜,突然听到很重的敲门声。她走过去把门打开,立即愣在了当场,聂青云满身雪花地站在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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