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女生频道 > 废墟之歌 > 第六章 震后风雪简易房 爱民干部病在床

?    震后的第一个冬天,刚交三九,意外的气候发生了。一条条狂舞的雪蛇在寒风的驱使下,尖叫着朝杨村窜来,高大的杨树披着白色的孝衣哆哩哆嗦地站在村口,象是悲哀的寡妇在风中哀嚎着,严寒把简易房冻成了大冰坨,压得檩木架吱吱作响。狂风狼似地嗥叫着,刮得窗户上的塑料纸里一鼓外一鼓,呼嗒呼嗒地响个不停,象是有意和主人做对,屋子里墙上挂满了冰霜,炕炉子升了点火,屁事不顶。

    五爷和五大娘团坐在小土炕上,眼睛发直死死地盯在窗户上,生怕被风吹走似地,两只手拽着围在身上的玻璃,冻得浑身打战,象是在筛糠,在这死一般沉寂的简易房里,他们对待着至少也有两小时了,对望着焦黄的面庞与干裂的嘴唇,五爷知道地震前村上各家各户,连大小孩子牙都干活劳分,可吃得并不比他们强,穿得也不比他们好,住得还不如他们,地震后杨芬带头给他家盖简易房,怎么能不感谢**呢?可是,入冬以来,住在这简易房里一天比一天冷,冻得老俩口子腰疼腿痛,咳喇嗓子眼里拉胡琴。看样子这个冬恐怕是过不去了吧!坚持就是胜利,看样子他们坚持不住了。

    塑料窗纸终于被风吹开了一个口子,口子越吹越大,雪花箭一样钻进来,就象刀子似地落到两们孤独老人身上,脸上,又象刀割一样疼痛,脸,立刻失去了知觉。他们再也顶不住了,总不能活活地冻死在简易房里吧?怎么办?只能到办公室去找**救命。村上简易房大大小小,高高低低,能抗雪抗寒的不多,四外透风的不少,要是都去找**怎么行呢?我们吃得是**,穿得是**,住的是**,怎么好意思再去给**添麻烦呢?可又觉得我们冻死了不要紧。要是传出去说五保户冻死了,这不是给**脸上抹黑吗,我们八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能办这种地伤天害理的事呢?就这样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找**。

    五爷五大娘每人一个棍子当拐仗,手拉着手,迎着风雪,走出了房门,他们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一步一个雪窟窿,他们坚定一个信念,只要走到办公室就生,走不到办公室就死就是死了也无怨言。

    在他们心中,杨芬这个党支部书记就是**,杨芬的所做所为,比人们比喻的**还要好,比人们想象的还要亲。

    雪更大了,风更狂了,大雪很快吞食了五爷的屋子,两位老人拼命向办公室方向前进。

    雪给平地抹上一层蒙蒙白色,远方的树木仿佛隐藏在雾蔼之中,再远一点是燕山山脉。

    杨芬在屋子里慢慢地走动着,目光迷惘散乱,脑子里紧张地思索着。听到主席逝世的消息,自己哭得死去活来,那绝望的表情让乡亲们议论纷纷,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太幼稚,是揪出四人帮使自己聪明了许多,又糊涂了许多。当干部就应该为乡亲们解决问题,眼前的简易房被雪压得严严实实,雪要是持续下去怎么办?总不能让社员们冻死吧?顿时她觉得内心十分空虚。

    她想群众之所想,她急群众之所急,想着想着不禁潜然泪下,她感到无比孤独和失望,自己的身体好坏不重要,她怕群众背地里说她无能,她将身子紧紧地压在办公桌上,两眼直直地注视着窗外。大风刮着雪浪,思绪寥落,用手理了理那蓬松而杂乱的头发,她的鼻子在瘦削的瓜子脸上充分地显示着女强人的特征,仿佛她的智慧都在脸上凝集着,她那双眼睛仿佛是由最活跃的神经操纵着,瞳仁无时不在转动,她怎么也没想到今年冬天会是这么冷。

    门,突然开了,冷冰冰地闯进来一个雪人,扩散着一股子寒气,仔细一看,原来是小伟。他那瘦弱的身体抖抖缩缩,一只手抱肩,一只手捂着肚子,抖了抖破棉袄上的雪,结结巴巴地说:“你快去看看,我爷爷都快冻死了呀,想想办法救救他吧!”说完他坐在了地上,一动不动,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小伟这个老实巴交的孩子,看样子今天也要耍赖。

    杨芬脸白了,心慌了,她急急忙忙要将小伟扶起来,这时又闯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是小峰,他张开嘴嘘着气,眼珠转了转,见炉火正旺,屋子里暖暖的,猛地跺了跺脚,豪不客气地说:“你在这里不冷,我们在简易房里都快冻死了呀!你想过没有,雪要是下几天怎么办?简易房压爬下怎么办?”看样子他有莫大的悲哀和怨气,愤愤不平。

    杨芬刚想用话去安慰他,王珍开口就是高音。“你不是说**忘不了我们吗?你不是说房子会有的吗?难道把我们冻死了再有不成!”看样子她是来算账的。

    为杨村负责,为社员负责的杨芬,发现了地震那天安慰社员们的一句话被误会了,**逝世了,又揪出了四人帮,中央并不平静,救灾物资城市还不够用,怎么会想到农村呢?社员们盼望有人来支援,帮助建房是在做梦,房子会有的这句话复水难收,她瞧了瞧王珍几个人那愤怒的表情,那悲哀绝望的神色,没话找话,强做锁静要解释点什么。“你们先冷静下来,光着急没用,解决眼前的困难需要……”

    “少啰嗦!要不是你那么说,我们的简易房也不会这么简单,快说让我们怎么过冬吧!”王珍打断了她那无关紧要的客气话,看样子,听口气,简易房不顶寒好象是杨芬造成的。

    “**在**在,房子会有的。”这句话让社员们做了不少大救星派人来为灾区人民盖房子的梦,所以简易房简易得有点过分。今天杨芬想说“**没了,房子怎么会有呢?”她试了几次没有说出口来。她想到了父亲和妹妹住的不也是四面透风的简易房吗?他们怎么样了呢?想到这又看了看小峰那露棉花的破棉袄,心情无比沉重,流下泪来。社员们都跑到了办公室来怎么办?做为一村之首有愧呀,为什么没有对简易房加以指导呢?她悔恨交加,肚子阵阵作痛,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她张口结舌不知怎么说才好。

    就在这时,两个老人踉踉跄跄地撞开房门迈进门坎,还没站稳便倒在了地上。这是怎么回事?王珍上前立刻辨认出来,“啊!这不是五爷五大娘吗?”只见老人浑身都落满了雪,神情还算镇定,看样子他们是挣扎着走到这里来的,再也没有力气说话了。

    不容分说小峰上前,几个人将冻僵了的两位老人抬到小炕上。

    杨芬见此情景她怎么会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呢?眼前闪电般地掠过一个幻觉,简易房一个一个地被雪压塌了,乡亲们被大雪盖住了,眼前一片模糊,竟然昏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两位老人冻得失去了知觉,杨芬在屋里不冷,怎么也晕过去了呢?是气是急,还是有病,闯进来的几个年轻人刚才还气势凶凶,这会儿又慌了手脚,聪明的王珍见大事不好,迎着风雪一蹓小跑找赤脚医生去了。

    人们让她仰卧在炕上,肩背被高高地枕头垫起,可依旧呼吸困难,她嘴张得老大,脸象墙壁一样惨白。红玉赶来腑下身仔细地听了听,心脏在跳动,查了查血压,缓缓地直起身来看了看温度计,扫视了一下人们的表情,语重心长地说:“杨芬的身体很弱,血压体温都不正常。”我给她看过两次,建议她去医院治疗,她说等我为社员们解决了冬季取暖问题再去吧!就这样她带病往公社跑了好几次,想为每户要一吨煤票,可是因煤炭供应紧张和种种原因没有跑成,可她尽了最大努力,她为村里的事耗尽了心血,患得是妇女病,贫血加劳累。

    一句句真情,一句句火热,小峰、王珍又悔又恨,默默低下了头。

    风没停,雪在下,如泣如诉,办公室里没人说话了,都知道她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好干部,很饱满的泪珠子慢慢孕育在幽暗的眼睛里,忽然滚落下来,屋子里发出低低的抽泣声,好象不止一个人。

    杨芬被王珍红玉送到医院,大夫检查完说:“病人应立刻输血,但医院里现在没有血浆。”

    红玉、王珍主动献血,检验血型不对,怎么办?王珍想到了杨芳,妹妹为姐姐献血没问题吧?急忙回村,没想到杨芳得了重感冒,盖两双被子还冷得发抖。她犯愁了,其实她完全可以心安理得地推脱,可她没有撒手不管,关键时刻,紧锁眉头的王珍又想到了林海。林海在跟杨芬谈恋爱,怎么能不管呢?他一定有办法。事不宜迟,她马不停蹄地去找林海。

    风小了、雪停了,精疲力尽的王珍气喘吁吁地闯进林海的住室,却一头跌倒在地上。

    林海正在看书,查阅有关资料,见王珍如此疲惫不堪,马上把她抱起来,想放到床上,不等林海开口,这位活泼的少女便象一阵风似的,从林海怀抱里滑了出来,她用尽全身力气开口就是子弹连发。“林海哥!杨芬病了,红玉我们俩把她送到医院,大夫说需要输血,医院里暂没有血浆,我和红玉的血型不对,杨芳得了重感冒,你看怎么办?”说完紧张的眼神望着他,人类眼睛中所能表现出来的渴望,最大限度倾泻在她脸上。

    王珍的机关枪响过之后,林海一清如水,想到了在学校验过血型,他和杨芬都是o型血,心里有了主张。又想到了王珍说过的话,“我爱你!”杨芬主动和自己建立了爱情关怀,她又说杨芬和你搞对象是假,想得到你的帮助是真,究竟她在想什么,她在干什么应该搞清楚,于是装出一本正经的态度说:“你不是说她跟我搞对象是假的吗?我不想上当,我也不想管她的事了,她死不了,以后你别说到我这来过,我假装不知道。”一付泰然自若的样子。

    神秘的少女之心不自觉地想到,杨芬才貌双全,婷婷玉立,难道你林海就不动心吗,用试探的口吻说:“我说得是一种猜想,如果猜错了,你失去她不后悔吗?”

    “你没有猜错,她根本就不爱我,搞对象不能一相情愿!”林海的话中有话。

    王珍听出了这话里有不自然的音调,王珍跑到办公室是想难为难为杨芬,没想到她的身体弱到了贫血的地步,没想到林海会这么自私,没想到自己的话对于林海这么重要,自己想成全她们爱情的心不能变成驴肝肺,她脸上浮起一缕欠疚的微笑,很认真地说:“我要是有办法叫杨芬真心地跟你搞对象怎么办?”

    林海见她上勾,立刻受宠若惊地说:“那还用问,我立刻去医院为她献血!”

    王珍听了林海这果断的回答,好象暴徒逃避侦探尾随一般,这句话她心里好象很可笑又好象是在敲着警钟,我不能不关心杨芬,你已经二十有四了,一个农村党支部书记有什么了不起。林海把你从废墟里扒出来,你需要他的帮助,现在他又要要为你献血,叫你早日康复,你不想嫁给他又想嫁给谁呢?但愿这是多此一举,杨芬不是那种忘恩负义,没有良心的人,他们的爱情是有雄厚基础的。林海呀林海,你想试探我,我想迷惑你。情场如战场,但不一定非得你死我活,斗智也是一种较量,愈想愈觉得自己有把握,她说:“林海哥,你就放心吧,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促成你们的爱情。”

    林海知道是揪出四人帮。政治风去的变幻让杨芬摆正了对爱情的态度,王珍啊王珍,我不是要你促成我们的爱情,只要你不嫉妒,不破坏我们就够了,现在他发现了王珍是多么善良,多么纯情,多么着人喜欢。他喜欢杨芬,杨芬有病他怎么能不着急呢?故作镇静是给王珍看的,她明朗表态还有什么好说得呢?眼睛里流露出惊奇的赞许,他没有说什么客套话,离开王珍直奔医院而去。

    王珍望着林海的背影,心里在想,你上当了,我只有通过促进你们的爱情,才能完成我自己的爱情,因为我是为了爱而爱,我需要感情上的享受,我的爱情比你们的爱情更浪漫,更潇洒,更风流,更富有诗情画意,让你心领神会。林海来到医院,为杨芬输了血,杨芬的病情得到了控制,很快就有了精神。

    雪白雪白的墙壁、清幽幽的灯光,显得病房格外肃静。林海来至病床前,看到杨芬闭合两眼却泪流不止,从未有过的爱怜象潮水一样在胸中涌动,这是他头一次见到她也有软弱的时候。林海那双又深又黑的眼睛、直直地,幽幽地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他同情她,但说话直言不讳。“揪出四人帮以后,你的话说得少了,事管的少了,在搭简易房时没有及时地去指导。入冬以来你没有及时解决社员们的取暖问题,下雪了,降温了,简易房不抗寒,乡亲们在受冻,你害怕了,你心里不好受是吗?”

    杨芬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党培养自己这么多年,又是先进份子,怎么能一有风吹草动就改变主意呢?她不得不点了点头,没有开口。

    林海继续说:“政治风云在变,但是党员干部是人民的公仆没有变,你能想社员所想急社员们所急,你为社员办了好事,社员们忘不了你,现在风小了,雪停了,简易房没有倒,乡亲们受点冻算得了什么?寒冬即将过去,春天就要来到你说是吗?简易房不抗寒的问题,我会帮助你解决的,按你们政工干部的说法,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希望你多多保重。”

    杨芬知道林海有卓识远见,说到做到,他的话语使她得到了极大的安慰,她没有回答,她知道他的每一句话都有道理。她不是胆小鬼她感谢他给她的帮助。她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久久不肯松开,她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他的眼睛,久久不肯收回。她感谢林海前来看望给她安慰,给她力量战胜病魔,爱情在发挥着作用。杨芬目光盈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时一个护士走过来,很有份量地说:“是这个小伙子为你输了血,才使你的身体和精神恢复得这么快,我不说你还不知道吧?”

    又是一个没想到,她身上流动着林海的血,杨芬想到林海把她从死神手里夺回来的情景,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她不管这里是病房,她不管护士还在旁边,一把将林海拉过来紧紧地搂在怀里,让激烈的心跳,让滚烫的脸颊,让奔涌的深情,来代替无能的语言吧?

    次日,范书记拖着疲惫的身子,迈着沉重的步子,轻轻地走进病房。她,躺在病床上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立刻又闭上,她在生他的气,为什么每户要一吨煤票都解决不了呢?

    范书记自己搬来一个木凳坐下,面对杨芬语重心长地说:“小杨,听说你住院了,我心里很不好受,想起你提的要求我没能办到”。杨芬的嘴唇擅动了几下,面色冷冷的,还是一言不发。

    范书记知道她还在生气,无可奈何地解释“一个月来我忙得昏天黑地,连睡觉都没脱过衣服,会议一个也没开,文件也没看,风风火火地跑来跑去,所有的办法都用了,可无济于事他老人家还是走了。”

    她猛然看见了范书记左臂上的黑纱,想起他说过父亲病重的事,点了点头,好象明白了什么,她从心里原谅了他。

    范书记见她眼圈发红,立刻改了话题。“揪出四人帮之后,市委、区委坐直升飞机上去的领导干部,全都撤了下来,公社党委和村支书也做了调整,你的工作赢得了领导的信赖,没有动,今天我是来报喜的。”

    她似信非信,苦苦一笑,心里却是一片春色,她想坐起来,看样子有点激动,范书记又让她躺好,眼光交错着,编织着同命相连的网。

    “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你安心养病吧!”范书记把拿来的水果和营养品放在了床头厨上,大摇大摆地走了。

    杨芬目送他走出病房,心里在想,揪出四人帮之后,她心上好象压了块石头,范书记说她没动,一阵轻松,她要振作起来,快过年了,还有好多事要办,她再也躺不下去了,大夫还没发话,她就出了院。

    过年了,家家户户都要欢欢喜喜地团聚,不管是每逢佳节倍思亲,还是按规矩守岁,杨芬觉得自己应该为这个家增加点节日的气氛。

    三十晚上,杨芬把炉火烧得好旺,火苗舔着锅底,煮着饺子。饺子上了桌,杨芬想到了母亲,总觉得心底有一种隐痛,似乎要落泪。她给母亲的碗筷整齐地放在桌上,碗里放满饺子,还夹上了菜,眼眶里却是红红的。她相信自己的视觉。母亲是布衣布衫,粗茶淡饭地过了一生,伴着长绵不断的悔恨和悲哀,母亲为啥这样苦。都怨父亲的过家之道。回忆暗淡了节日的灯火,鞭炮和笑语。热气腾腾的饺子冒着香气,中间一盘清川肉丸子,圆圆的,象征着一家人团团圆圆。

    杨芬等父亲和妹妹已经夹起肉丸子时,自己才伸出手去。恰好这时大秀来了,屋子里立刻亮了许多。只见她那脸白白的,眉黑黑的,唇红红的,身穿一件粉红色泥子大衣,好象阔家小姐,她是特意来找杨芳的。杨芳再也不能不说了。“爸爸,给我也买一个这样的泥子大衣吧!”说完有意给爸爸碗里夹了一个肉丸子,然后注视着爸爸的表情,心想,原来大秀连裤衩都舍不得穿,爸爸不会不知道吧!现在开始讲究穿戴了,姑娘堆里数我土,过年了怎么能不添件好衣裳呢?

    杨志根知道泥子大衣二百多块,家里有钱就答对女儿个欢喜吧!一时间没有作声。

    杨芳以为爸爸默认了,心里乐滋滋的送走了大秀,可杨志根想来想去觉得闺女大了就是好穿,一般大的丫头比着穿起来没完,盖房子需要钱,这个头不能开。他吃饱了嘴里咕噜道:“你姐姐穿得是军大衣,你要是怕冷也买个军大衣吧!”

    杨芳两眼一热,泪珠子滴搭下来。

    杨志根从来不愿意给女儿买好衣裳,可他派给女儿的活儿,从没有歇脚的时间。前年夏日的一个黄昏杨志根从模模糊糊的田野里往家走,路过自留地时见杨芳种完玉米却还在地里坐着,一股火气便腾地升到了嗓子眼,怒冲冲地走过去用镰把指着杨芳喝道:“我不是叫你干完活回家喂猪去吗?还在这坐你妈个啥!”

    杨芳急忙站起身指着邻地没运完的麦捆怯生生地说:“林海妈叫我给她看一会儿麦捆。”

    “叫你看你就看,这年头谁管谁!”杨志根唾星四溅更加气愤了,狠狠地骂了几句才摇晃着身子走了。杨芳回家喂猪去了,结果林海妈的麦捆被邻村人稍走了不少。

    林海妈心里又气又恨,却无可奈何,以后杨志根和林海妈见了面,一个脸朝天,一个面对地,成了陌生人。回忆使杨芳想到了父亲的为人处事,母亲死后,这个家更是死气沉沉,没有歌声,没有笑声,失去了应有的温暖。她盼望着自己找个对象,早日结婚,一走了之,吃过午夜饭,默默地走出了家门。

    杨芳从这熟悉的土路上忽忽悠悠地走着,仿佛第一次走这条路,又仿佛刚刚开始不依附任何人走路,她从来没有发现这条路原来这么不平。父亲在家里好象个警官,她不知道是对不起父亲还是对不起自己,她不动声色地走着,动作略带迟缓。杨芳从来没有想到过爱情,可她从来没离开过男人对她的关心,包括现在。她知道这种关心和帮助就是爱情,姐姐有了林海真不知会是多么幸福,小峰怎么能跟林海比呢?这是一瞬间的思维。她和大秀很要好,她想听听大秀的意见。

    杨志根躺在小炕上,望着这小小的简易房出神,发愣。去年除夕,他家还是高墙大院,前后三层正房,多么气派,多么威风。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儿子儿媳给他祝寿,何等热闹,今年他就变成了绝户,老光棍,可怜虫,家境一片惨淡,他越想越生气,越生气越想不开,他盼望着早日把房子盖起来,恢复他原有的辉煌,但他不知道怎么做才好,满面怒气。

    杨志根不敢管教杨芬,杨芬不好穿,但她觉得妹妹要买件泥子大衣并不过分,父亲不给钱也有道理,她同情父亲的处境,除夕之夜应该守岁,陪父亲呆会儿,可父亲的脸总是阴森森的,不说一句话,无可奈何。

    往年越是过年越是要办点公事,今天主席没了,又揪出了四人帮,她不想马上到办公室去,她不自觉地离开了父亲,到哪去呢?她不知道,任两条腿走吧?

    一个富户的女儿,为买一件衣服向父亲要不来钱而流泪,因家里有钱而吃的饭不可口而烦恼。担忧背后有人说三道四而焦虑,多愁善感,更为父母亲意见不和或鸡毛蒜皮子小事定不下来而生气,这一切的一切,使她向往成为贫困家庭中的林海。

    林海活得自由,是个绝对的乐天派,对自己的未来报以一笑,一切跟着感觉走。林海不刻意修饰自己,却被人视为潇洒,他不介意谁是谁非,林海勇敢,他奋斗拼搏,义无反顾地朝前走,自己选择了他没有错。

    杨芬一场大病之后,思想又有了变化,她没想到自己的身体竟弱到了贫血的地步,她没想到王珍会让林海为她输血,这不是在促成我们的爱情吗?她越走离林海家越近,渐渐听到了林海那有力的歌声,还听到一个女人在跟他对唱,突出奇来的事情发生了,这可急坏了杨芬,她会是谁呢?那声色,那气质,那风韵好象是引人心疼的温馨,会不会是大秀,红玉,王珍好象都不是,她决不允许有另外一个女人,从她怀抱里把他夺走,心里一阵紧张。于是,她一步一步地,蹑手蹑脚地走到简易房前,趴窗缝往里看,想知道那个和林海对唱的女人是谁。

    夜深了,天上没有月,也没有星星,黑得象锅底。要不是除夕,人们早已进入了梦乡。因为是过年,家家的灯光没有熄,鞭炮声渐渐稀少了,夜又恢复了宁静。但杨芬的心并不宁静。林海去医院看望她,话虽说得不多,却意味深长,一直在她脑海里回荡。这是震后的第一个春节,做为党支部书记,她想,怎样才能让杨村充满节日的气氛呢?怎样才能充满社会主义的阳光呢?她自感无能为力。听到歌声,蓦地,给了她启示,歌声不就是气氛不就是阳光吗?因为是跟一个女人对唱,她又不得不耽心林海甩掉她,去跟别的女人寻欢做乐。她不知那个女人是谁,她急于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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