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墨兰失望但不沮丧，终究她疲惫的心经受了一次快乐的洗礼。
然后她看到了立在波塘边的郑亦邪，这么晚了，他在干什么？
“你还没睡。”方墨兰问。
郑亦邪如梦初醒，换上了笑容。“你伤没好，还不赶紧休息，跑出来干什么？”
“我？”方墨兰笑道，“我跑出来看湖呀。”
“湖，哪里有湖？”
方墨兰又笑了一下，拉起郑亦邪向后跑去，在房门口停住了脚。“你看，那一片湖。”
郑亦邪随之呆了。他默默看着那一片湖，月女神的恩赐。
“现在我还总梦见小时候，我和弟弟看师傅不在就到后面那湖里去玩。”方墨兰进入了一种梦一般的状态。“弟弟才小我一岁，开始总是我护着他，后来他便于工作开始护着我了。师傅打我们，弟弟也总自己抢着担着，他最喜欢逞英雄的。可是没有几年弟弟就变了，他再不去湖里玩，再不违拗师傅，甚至于讨好师傅。”
“因为他长大了嘛。”
方墨兰明亮的眼睛望向郑亦邪。“弟弟也是这么对我说的，从此我便讨厌长大。但是我大弟弟一岁呀！我比他先长大，只是我没有发现。”
“很多事不是我们讨厌就不会发生，有时我们来不及抗争，来不及抱怨，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已经无法自拔了。”郑亦邪始终盯着那月湖，“小时候我最喜欢跟爹去骑马，我们也不知道要往哪骑，只是疯一样的向前走。所有的山、树、河流都在向外飞。我们比风还快，比鸟还快，有时跑得太远，甚至找不到家，只好在外露宿，起初爹总比我骑得快，可有一天我的马受惊了，它没命得跑，我只能抱着马脖子想这下完了。可很长时间后，马突然停了，我好好的，而爹却被我落在了身后，这是我第一次击败了爹。”
方墨兰笑出了声。“你爹恐怕要奇怪你的骑术怎么长进得这样快。”
郑亦邪笑了笑。“后来超过爹成了很轻松的事。但一天，爹带我骑马，一直骑了一天，然后告拆我，我可以走了，可以去闯荡了，永远不要再回家了。”郑亦邪顿了一下，“现在我了不知道该感谢也还是该恨他。”
方墨兰看了一眼月亮。“就像那年弟弟走时，我在湖边送他。我像小时一样疯狂地将他按在水里，然后笑着恳求他别走，但他竟连话也不说一句。我希望他也可以狠狠地用水回击我。可他什么时候也没做，而且再不叫姐姐，而改口叫师姐。”
“师姐？”
方墨兰点了点头。“我和弟弟都是孤儿，是师傅将我们收养的。”
夜陷入长时间的寂静之中，云飘过夜空，那片湖水仿佛荡起了波澜。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许久，方墨兰问道。
“什么问题？”
“方雅儿是谁？独孤嵩是谁？”方墨兰的声音很平和，但面色庄重。
“你难道不知道？”郑亦邪很惊奇。
可方墨兰摇了摇头。
郑亦邪却笑了。“当然，独孤嵩和方雅儿是各门派的羞辱，江湖中当然没人愿意提。虽然这已不再是秘密。他们骗别人骗了多时，也就开始骗自己了。”
“独孤嵩的武功很高，对吗？”
“对，独孤嵩，其实也是弃儿，后来被少林一位大师收养。他就是当今怡湖大师的师弟。”
方墨兰非常的吃惊。
“独孤嵩天生不是少林的人，因为他太渴望自由了，他可以用生命换取自由。有人说，独孤嵩从一开始就错了，他质疑少林七十二绝技，他将七十二部经典去拙取精，组装成了一部属于自己的武功。任何人会这套武功都可以独步天下，当然，天下有能力修炼这套武功的可能也只有他一个罢了。”
“听说少林绝技招招都有百年历史，无数名家猝改，变一毫都是困难，他怎么可能会全盘皆变呢？”
“所以独孤嵩是一个天才。但他仅仅是天才，不是神。他的武功第二十七与第二十八招之间的衔接存在致命的漏洞。只不过长期以来无人发现。”
“为什么？”
“因为每个与他过招的人，在看清他的招式前，就死了。”
方墨兰不禁开始颤抖。
“少林留不下他，就遣他下山了。可他下山见到的第一件东西并不是自由，而是——”
“什么？”
“孤独！他没有名字。他名嵩，是为了纪念少林；他姓独孤，是告诉别人，他很孤独。他讨厌尘世的尔虞我诈，他讨厌俗人的笑里藏刀，他不懂这就是规矩。他厌倦少林的清规戒律，但他怎知道一切的寺规也比不过世俗的规矩。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盖世武功是那样的无力。他轻易地败给了规矩与孤独。直到一个人的出现。”
“方雅儿？”方墨兰道。
郑亦邪望向她。“是中原武林盟主夫人方雅儿！如果是方雅儿，他们可以做任何事情。但如果是武林盟主夫人方雅儿，就是另一回事了。有人说独孤嵩一直在犯错。他不该放纵自己的爱情，不该对盟主夫人说‘跟我走！’”
一副郑亦邪从未见过却无数次幻想过的画面出现在脑海里。
山风凛洌，日凌中天，晒得漫山一片昏黄。烈日下，方彤捂着自己的左臂呻吟着。这条左臂刚刚被独孤嵩震断了经脉，独孤嵩在哪？在山下。各大门派千万名弟子堵塞了山道。而在人群中，一股旋风在冲突，一个鬼魅在飞舞，一只野兽在咆哮。独孤嵩，他就像一阵风，一个鬼，一只野兽。所有的河流都变成了红色，所有的山谷都堆满尸体。数十只手掌拍向独孤嵩，掌气纵横。独孤嵩呢？死了？没有！他身上伤痕道道，但还是站立着，厮杀着。
突然，一道黄光由远及近，直接刺向独孤嵩……
“这个人是谁？”
“怡湖。”
方墨兰呼吸在加重，“后来呢？”
“后来，师兄弟两人从山上，直打到一条山谷深处。没有看到山谷中发生了什么，可一个时辰之后怡湖自己走了出来。他说他败了，独孤嵩已经走了。那场仗死了很多人，方彤的出生不久的儿女也在那次被杀死，只剩两团血肉了。”
方墨兰呆呆地望着那一片湖，湖光正在涣散。
“你说方雅儿等一个人等了五年，这个人就是独孤嵩？”
“不是。”
“难道是方彤？”
“好像也不是。”
“那是谁？”
郑亦邪无语了。
方墨兰默然片刻，“她真的很可怜，就夹在三个男人之间。”
郑亦邪却笑了，“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说她可怜的人。”
“别人说她什么？”
“无耻、放荡！”
“你以为呢？”
“我认为她一定在寻找什么，可惜始终没有找到。”
场面又静了。许久，方墨兰才说道：“天太晚了，回去睡吧。”
她缓缓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却在门口停住了。“你说整个武林的人都想杀你——还有我。”
郑亦邪未说话。
“到了那时，”方墨兰低声道：“你会像他一样保护我吗？”
话音刚落，方墨兰便笑了，径直奔回了房中。
而郑亦邪却呆在了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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