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玄幻奇幻 > 地藏之阿难 > 10、地火

?    “这一个地方,曾经名叫桃源。”

    一地废墟中,孟行夫喟叹地说。

    他们站的地方四野荒凉,四望只见断井残垣。一个孤零零的烟囱上挂着一缕凝固的烟。这里的空气都是死的,所以烟可以以灰尘的形式凝固在空中。列枫与孟行夫的脚步踏入这个村落后,乌沉沉的天幕上,那缕烟忽然萎然凋谢。

    “那日、阿修罗的地火烧遍了整个村庄。”

    孟行夫双眼空空地说。

    象是对一场战役一场屠杀好久以后的总结。

    最后的炊烟在这句总结后、在战火烧焚过不知几百年后,就这样突然萎谢了。

    象一段历史终于获得了一个总结后、无奈而悲伤地谢幕。

    列枫身边的土墙上印着一个掌印,那掌印向下划出一道抓出来的裂痕,似是一个人曾在这里拚死地挣扎过。

    而那残墙因旧日的火光已被烧成了陶土的质地,孟行夫的手掌碰到哪里,哪里就发出空空的回声。

    孟行夫摸摸这儿摸摸那儿,手掌下一下下触抚的象全是回忆。

    “我和孟婆就是这个村子的村民。”

    “这里,就是桃源了。想当年,这里是那些遗世并且忘世的人居住的地方。孟婆那时还会唱歌,黄泉的入口处,是她洗衣的地方。时间在这里经过的脚步总是悠长而缓慢,好久,奈何桥上才会走过一个人。孟婆一个个地数着,就在那里唱着数羊的歌儿。”

    “原来这个村口本来还题着八个字,那是‘不知有汉,无论魏晋’。这里的人对行走过奈何桥的人多少都会有一点怜悯的。孟婆就会在奈何桥边送出一碗碗的汤,那汤就都是这个村子里熬出来的。”

    “可有一天,这里一切的景象都就此改变了。”

    孟行夫的声音忽然凄厉起来,他扶着村口那个原先的牌楼,唇角边惨笑着说:“你想象不出当时的惨象,那会是怎样一种残酷而壮丽!”

    “阿修罗从地藏中反出来后,他所最痛恨的就是遗忘!他的忿恨一时还无法撼动得了地藏,又找不到发泄的地方,所以就全针对上了奈何桥边的那一碗孟婆汤。”

    “那一天,没有面目的阿修罗站在村边狂笑着。他手下收集的冤魂怨鬼们冲进了这个村落,开始了焚烧与奸掠。”

    “‘忘怀,我看看在你们都变成冤魂后,又怎样来用你们的大度来忘怀?’阿修罗这样的说着。他黑色的袍遮住了这个冥界与凡间交汇处桃源那本来清纯明净的天。我眼看着他手下以一根‘怨铁’链子把孟婆拖走了。村子边所有的草木在那一刻蒙上火灰都一时枯萎了,却有一朵花猛地开了出来。”

    “那就是阿芙蓉。她一会儿现出花的幻象,一会儿又变成人形。她格格地笑着,用一个乌银碗来接着村民们临死之前流的血,那里面饱含着一个人临死前突然生发的生之留恋与愿望。她对着那鲜血吹气,她的气和上那血,在就用那些所有不甘的欲念熬汤,熬一碗极浓极稠的汤……”

    “从那一劫后,我就开始了在人间的流浪。”

    孟行夫说不下去了,他苦笑了下,“走吧,人间之世与地藏的交界现在都已被阿修罗的盂兰界隔断。所以,我如想把你带到地藏界的边缘,是必需要经过盂兰界的。”

    “这是一条险路,但却是我们必经的路,也是你逃脱阿修罗追杀的唯一之路。”

    列枫没有说什么,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从桃源村伸出的有一条蜿蜒之路,孟行夫对这一带地界很熟悉。一路上,他们专拣乱石横生的地方走。他们在绕行着盂兰界中阿修罗居住的那个深渊,从它的边沿小心地经过。列枫又一次看到了那天他从夜班车上下来后看到的恐怖景象。无数的黑云在脚下翻滚着,象一个怨毒之海,而身边白骨支离,他们渐渐行入了地底。

    孟行夫低声地对列枫说:“好在,你是一个没有影子的人。而且你没有气味,没有那种生人都会带有的气味。否则,我们几乎没有可能不惊动怨鬼地走过这个盂兰之界。”

    列枫不敢说话,生怕一开口就惊动了脚下。深渊里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响,直到列枫可以确信那声音会掩盖住自己的说话声时才问道:“那是什么声响?”

    “那是地狱里的窑变。”

    “阿修罗收集人间所有的怨火,它们是愤怒、不平与绝望,他用怨火烧窑,在窑中,他收集人世间所有稍微纯净的灵魂,以它们做胎,来烧出一个个窑器。”

    说这话时,他们终于已绕过了冤海,走到了一片空茫的土地上。

    “你看,那边,黑得你望不到任何事物的地方,就是地藏王所统治的地藏了。”

    孟行夫舒了一口气。

    “你有没有看到那一道墙?”

    孟行夫朝前指着,列枫努力地睁眼望去,只见在无边的黑色的崖岸边上,是横着一道长城一样的城墙。

    “它们就是窑器堆积的,也是阿修罗创建盂兰界这三千六百年来,驱使无数怨鬼,费尽心力才修好的对抗地藏的头一道屏障。他用无辜的生灵做为胎器,以怨毒之火、残暴之焰放在地狱之窑里将其烧制,就会成为一块块地狱窑变后的砖瓦。地藏王所拥有的最大的力量是沉默的力量,而阿修罗所要与之对抗的武器就是声响。”

    “他把生命所有的不甘都集中粹炼。地藏王一旦苏醒,要收复失地时,如果想摧毁这整个盂兰界——如他以前曾做过的,首先就要面对这面‘号啕’之墙。在这最终的沉默到来之前,所有不甘的已成窑器的生灵会发出极脆极闷、极响与极微弱的号啕。那声音,就是阿修罗决心用来对付沉默的力量。”

    孟行夫轻轻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就算我是如此的痛恨着阿修罗那狂暴呐喊的力量,我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英雄!”

    “在地藏王那最后最终的沉默裁定面前,我们一向唯一的回答方式就是顺应与遗忘。可阿修罗,他擂响了战鼓,鸣响了金铎,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向地藏王的沉默发起了前无古人的鸣响1他的鸣响声音一次要比一次来得大。哪怕他已曾经无数次战败过,所有的努力、苦功与声响都一次又一次地被吸入沉默,但就是再一次被收入地藏之中,他也总会破茧而出,卷土重来,又一次开始他全新的对抗。”

    “这一种勇力,纠集的是他的雄心与所有怨毒的力量,还有那人类不甘的愿望提给他提供滋养。”

    这时,他们已走到了那‘号啕’墙边。

    列枫伸手触摸向那墙上的窑器。

    孟行夫的脸忽一刻间变得紧张起来。他紧张已极地望着列枫,如果,列枫可以不触动那‘号啕’墙极脆弱的感应,不使之鸣响,他们这惊心的逃亡之旅才算没有白走一趟。

    没有声音,什么声音都没有。

    孟行夫轻轻地吐了一口气:“看来,你不愧是七世之僧。七生七世,你没有种下你生时所有可能纠缠上的冤毒,我们的计划成功了!你终于可以成功的逃脱阿修罗的魔掌。”

    可列枫脸上的表情却象是在聆听。他聆听的是自己命运中的一种声音,他听到心里有个声音说:“她、在吗?”

    如孟行夫所说,如果自己真的是那个阿难,那么,自己放弃修为唯一的原因就是为了寻找。甚至不惜毁弃性灵沉入地藏将之寻找。那么,他来到了,但——她、在吗?那个我已寻找了七生七世的它。人海凡界,芥子须弥,我已将之寻遍。但、她渺无踪迹。它会不会隐身于那沉默无可回应的地藏?

    那是灵魂之弦拨动的声音,是七生七世苦寻不获种在他心底的疑问。越过这墙,他就将获得答案,或者永无答案。因为,一旦越过,他将永生永世不再能够回来。在地藏那一个光都无可逃逸的地方,所有的物质信息都已坍陷。那里,哪怕是他、这个七世之僧,只怕也再没有一点可以依持的灵魂的力量。

    穿过、还是不?

    ——‘号啕’之墙没有声响,这一个疑问却越来越重地开始在列枫心头鸣响。

    孟行夫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在他看到列枫的手扶上了‘号啕’墙上的那一刻,他似终于明白了,也终于醒悟了。

    他的嘴唇猛然地嘎巴了起来,他的心里有无数的话要说,可词与词拥挤地集聚在了嘴边,碰撞在他的唇齿之间,一时都堵住了:

    “我终于明白了阿修罗之所以要寻找你的真正目的。你说过,没错、你说他对你说过你就是他要找的那个绝世的胎器。原来一切都不是没有缘由的——阿修罗所倚仗可以对抗沉默的只有声响。他一直以来收集怨毒之火,以厚重的悲伤筑窑。如今,火已熊熊,达到了他创建盂兰界以来最高的温度;窑洞已成,那窑洞之墙是这世上所没有过的最厚实的悲伤;这一切他都有了,但他一直缺少的就是一个绝世的胎器。有什么比一个七世之僧的身体还更好的胎器呢?没错,阿芙蓉一直在用人世间所有难竟的奢愿来炼汁,那就是这世上关于**的最浓最稠的汁,如果把它浇在你这样的胎器上,放入阿修罗最炽烈不甘的窑火中锻炼,怎么可能不烧出他所能烧制的最好的窑器呢?”

    孟行夫心跳一停,为这个伟大的创想震撼了:“那将是:一窑绝世的窑!一个绝世之瓷!它从人世间最沉重的怨毒、最强烈的不甘与最奢华的愿望中走过,那将是,阿修罗与地藏王间最终结的对抗!”

    他是想明白了,可这些话却并没有来得及说出。

    因为,一霎那间,四周似猛地空了。那是一种抽空了一切的空,似为了迎接马上就要到来的最亮的狂响与最高的声浪。

    孟行夫看向列枫眼中时,却发现他全明白了。

    孟行夫一急,伸手就要把列枫向那‘号啕’墙推去。

    ——即然列枫刚才没有触动它,他应该可以把他推得穿墙而过。列枫的身子在他一推之下,恍如无质量地真的向那墙体中穿行而去。就在这时,那空洞已极的四周的空间突然变了,满盂兰界里发出了它创建以来最高的狂响。

    那是一场狂笑,也是一整面墙的号啕,最微弱的叹息与最欢软的呻吟,最恶毒的咒骂与最阴刻的嘲讽一齐发出。列枫猛地被卡在了那墙中间,再前进一步不得。

    ——只要再前进一步,他就可以穿透‘号啕’墙,进入地藏。

    可、那‘号啕’之墙忽坚如铁石,哪怕清透如列枫也无法穿行而过。无数的悲喜哀愁,一切的人间情感极剧烈也极脆弱地将他阻住。孟行夫绝望地回头,身后,在一片似乎看得到的狂笑声幕中,阿修罗来了!

    阿修罗裹挟着他狂笑的幕布而来,那狂笑的幕布席卷整个盂兰界的空间,让其因之而震动。而幕布之中,他却是无声的。只有他没有面目的五官在飞舞地做着狂笑的表情。他的整个人是虚的,只胸口心前,挂了一盏最黯的火。

    只听他一个空洞已极的声音在一片杂响中响起:“我来了,你走不了了!”

    他望向孟行夫:“多谢你把他给我带来,你的使命完成了。”

    孟行夫叫了一声“不!”

    阿修罗的手一挥,他的衣袍卷起,盂兰界一黑,黑过之后,一条带子样的黑风缠住了孟行夫,孟行夫就不见了。

    做这些动作时,阿修罗那空无一物的面目转都没有转一下,只一直向前,看着列枫。列枫缓缓从‘号啕’墙中退出,面对着他命运里的阿修罗,背倚着‘号啕’之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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