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无庸讳言,我们修、罗两家就是凭着镇压和杀戳起家的。”
修一平两眼木呆呆地说。
然后,他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今天,他们是来找我们复仇来了!”
他象已承受不住那由巨大的恐惧所引发的痛苦。
确实也是,刚刚才发生不久的恐怖经历很难从记忆中抹去。列枫只要一闭上眼,就会不由回想起那恐怖的走也走不完的楼梯、出也出不了的大门、与陶经理那张蛆虫钻出的脸。
——从古玩店出来后,修一平一度总算定下了神来了,他约了列枫和罗琦一齐到他家中小坐坐。
罗琦什么都还不知道,依旧兴致很高的样子。一进了屋,刚凉快下来,就随着她舅母去看她才从日本带回来的新首饰了。
她们俩人走开后,厅里就只剩下了两个男人。看着佣人端上来的两杯茶,列枫与修一平半天都很沉默。
碧螺春在透明的玻璃杯里慢慢舒展开叶子,看着那螺旋状的叶,列枫又一次联想到了古玩店那该死的楼梯,他只觉得头都隐隐地痛了起来。
这时,修一平就这么控也控制不住地开始发作了。
好半天,修一平才重新疲惫地平定下来。
他重又开口说话了,话匣子一旦打开就收不住。只听他用嘶哑着嗓子干笑了下:“从前,我一直都不相信《六约》所说的竟都是真的。”
看见列枫疑惑的眼神,他苦笑地补充道:“《六约》是我们的一部家史。据《六约》第四章上说:从几百年前的农民起义,到百十年前的学生运动,好多次凶残与血腥的镇压,我们修罗两家都曾有份的。”
“我忘不了他们记述的曾怎样欣赏皮鞭落在学们们的皮肉上那细致而真切的声音……我们两家在这几百年间虽有过短暂的倒运,但大多时候,都顺风顺水,无论何朝何代,一直都是时局中不错的食利者。”
“我们的祖上都是些‘英雄’。‘富贵险中求’,这是他们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他们不怕报应,虽说佛经上描绘了一个善恶果报的地狱,但我们祖上说,在中州这块土地上,死亡是由地藏王统治的。而地藏王的世界,是一片沉默的世界。所有的怨毒、死亡、仇恨,一旦进入了死亡,也即沉默,永无回声。”
“那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以为可以永远逃脱掉了那噩梦般的记忆——只要有足够的定力,它就算在梦中也不会出现。因为,历史不过这样,我们都是中国人,集体无意识的集体性失忆会让我们免去很多报应之虞。家成业就之后,我们的祖上就送所有的孩子都去读书。其后,这几百年下来,娶入我们修家和罗家的都是读书人,修、罗两家女儿们嫁的也都是学生。这是一种轮回,这样的轮回往往可以淡化血腥的记忆。”
“但从有一年开始,一切就不再是这样了。那年,有人给我们家送来了一本书。”
修一平的声音忽然又开始颤抖起来,象跌进了小时长辈们给他描述过的恐怖记忆。
“那是一本无字的书,送书来的是一个黑衣人。他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到来。他蒙着一个黑色的头兜……”
“他敲开了门,什么也没说,一伸手,就递给了我太叔祖这样一本书。书的封面是黑色的。我小时偷看过那本书,那本书中……”修一平皱起了眉,象不得不面对他最不想面对起的过去:“……都是我们祖上亲手记录下的他们一手制造的血腥与恐怖。而更恐怖的是,我从来不知道他们生前会写下这样一本书。但太叔祖研究了好长时间后,终于确定,那都是……他们死后才写出来的。”
“我太叔祖当时还一切都不明白,看到那黑衣人觉得很奇怪,还想问他为什么来,还送这样一本书。可那个黑衣人却只一摆手,说:‘什么都不要问了,一切,都记载在书中’。”
“然后,他忽然嘎嘎地笑了,据太叔祖说,那是他这一生听过的最恐怖的笑。叔祖他是从一个军阀混起家业的,经历过的血腥杀戳不知有多少,可他当时居然还是觉得怕了。那黑衣人佝偻着身子,可就算佝偻着也要比一般人高出一尺。只听他接着道:‘你们以为,所做过的一切的一切都会因为集体性无意识而集体失忆,所有的帐目都只有加法没有减法’?”
“‘就象我这样一张脸’。说着,他猛地揭开了头兜。恐怖的是,他的头兜下居然没有脸。那是一张什么都没有的脸,叔祖说他当时几乎吓得晕厥过去了。却听那人忽然大笑着:‘但是,地藏王的冥界已被推翻了,我阿修罗重回人间。以前的约定将不复存在。一切都将不再是永久性的集体无意识的失忆,沉默也将不再是生与死之间的契约。一切都将改变。’”
“‘你们等着报应吧!’”
“说完这句话,他就走了。这么些年下来,一直悬压在我们头上,压得我们不能喘息的,就是这本《六约》了。阿修罗重新与我们签定了约定。据说他是一个恐怖的但拥有绝对力量的人。他给我们荣华富贵,但也要求我们为他做事。这个约定将一直有效,直到他单方面厌烦。和那本书一齐送来的,他还交托给我们一盆……”
修一平突然卡住,顿了下才接着道:“到了我们这一代,这个故事虽从小听说过百十遍,但都早以为那些不过是一场玩笑或一个祖先们做过的噩梦。所以,好久以来,我们都违约了。几十年下来了,不再有人想起那个约定。没想,一旦背约,报应终于还是不期而至了。”
修一平忽然顿了下来,上前一把握住了列枫的手。列枫被他突然暴发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听修一平道:“小列,我要谢谢你。是你今天救出了我。”
他望向列枫的手腕:“是靠这串腕珠吗?就是凭它吗?”
然后,他的双手猛地按住了列枫的肩膀,“快告诉我你的生辰八字,快!”
列枫怔怔地望着他:生辰八字,都什么年代了?还提什么生辰八字!这他哪里会知道。
他只能怔怔地说:“1981年8月14日早上一点。”
修一平喃喃地在嘴里默诵了两遍,然后双手大拇指按着太阳穴就在原地徘徊起来,口里不停地“甲子、乙丑”地念着。推算了好一会儿,他才猛地停下了步来,喃喃道:“啊!辛酉、丙申、甲子、乙丑!”
他忽然一转身又按住了列枫的肩膀,十指直要插到列枫的肉里面去,兴奋地叫道:“是你了,看来、真就是你了!”
列枫还被他闹得满头雾水,却听他又接着叫道:“看来,孟行夫孟老神仙所说的能救我们家的人就是你了,也只有你了!”
列枫更觉摸不着头脑了。
但“孟行夫”三个字还是猛地跳进了他的耳中,他一惊,截住道:“你说,孟……行夫?”
“不错,就是孟行夫。他可不是一个常人呀,他是一个神仙。我们祖上当时接到了那本书后,几乎找遍了世上所有的卜算子与道士,和尚与巫神,最后,费了好大周折才找到他的。依了他好多要求,他才同意给我们推算。而他推算的结果就是,到那个灾祸到来时,唯一能有一线机会救我们两家的只有生辰八字是‘辛酉、丙申、甲子、乙丑’的人,还有‘御寇凭风,依木而栖’八个判词。我当初听到你的名字不由就想起了这段往事,你叫列枫,不正是‘列子御风,依木而栖’吗?没想你的八字也同样和得上,不是你,还有谁!”
“何况,你还找到了这串腕珠。”
然后,只见他兴奋得来回踱步,似终于解决了一个重要的难题般。双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接下来他重又恢复了精明的神态,眼神里分明地在盘算着什么。
接着、他重又坐了下来,重新恢复了一个他这样身份的人应有的稳重姿态。只见他含笑地问列枫道:“先别提这些烦心事了。那个古玩店,顶多我不再去就是。好在家中还有几道当年请来的灵符,应该一时还无多大问题。先说说你们的事儿吧……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家罗琦?”
这话他问得异常郑重。
为了加重语气,顿了下,他又补充道:“看我外甥女的神态,她是真的很喜欢你。她前次还在电话里跟我说,你们毒株试验室有一个大项目的经费不够,那项目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这小姑娘要我一定要赞助。”
接着他呵呵笑道:“当然,我是商人了,商人重利。但你要是真的喜欢我家罗琦,你的事业当然也就是我们家的事业了,我又怎么能不帮忙。”
说这话时,他重又恢复了一个长者的姿态。
可列枫心里却隐隐掠过一丝不快。他不是那么喜欢罗琦的吧?这件事直到昨天他才意识到。但即使如此,他也同样不愿把这件感情上的事扯上什么“事业”呀“赞助”呀什么的。
但出于惯性的,几乎没经过思考,列枫几近机械地点了下头:“是的,罗琦……是个很出色的女孩儿。”
——已经到了跟人家家长见面的地步,哪怕仅仅出于对罗琦的尊重,哪怕仅只为了对自己行为的交待,他也必须得这么说吧?
修一平的脸色开朗起来:“那好。这次见面,本来也是罗琦父母委托我见的。他们离得远,一时还见不着你。我也就可以代表他们说话。就一句:你们的事我同意了。”
说着,他站起身来:“我还要送给你一样东西,不知你愿不愿意接受?”
他询问地看着列枫,表情很是郑重,郑重得甚至都有些紧张起来。
列枫有些愣愣地望着他,不明白他心情怎么转化得这么快——古玩店里的事难道他真的不再担心了吗?但这即是人家的事,别人不担心一定有他的理由的。
又是出于礼貌,列枫几近惯性地点了一下头。
修一平的神色便有了一丝释然,同时却又有一些抱歉。不知怎么,列枫看着他的神情,就觉得……自己好象在上当受骗。
却见修一平舔了舔他干涩的唇笑道:“其实也没什么,那只是一盆花,只不过是一盆花了。你如果要娶罗琦,这盆花终归要交托到你手里的。”
“它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
说着,他突然转身进屋。
他走进的就是客厅旁边的那个书房。列枫只听到书房里隐隐有什么转动的声音,透过半开的门,列枫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却见修一平在书房里,伸手在四壁的书架上按了按,居然真有一架书橱象电影里一样,转动开来,变成了一扇门。
列枫没好再看,偷窥别人**的事他一向不好意思干。只是奇怪:倒底什么重要的东西,值得这么费力收藏的?
不上一会儿,却见修一平已捧着一盆花走了出来。
可那盆花能够看到的仅只是一个花盆。那花盆是黑泥的,烧得很精致,泥胎润泽,都象是紫砂了,只是看起来颜色近于黑色。
那花盆里的花儿上面却罩着一块黑布。
列枫站起身,见修一平捧着花递向自己,便不由也伸出双手去接。
可就在这时,他的手才触及到那花盆时,只觉手腕上轻轻一振。可惜列枫只顾跟修一平客套,根本没注意到衬衣袖口内的腕珠就是隔着一层薄薄衣袖,还是发出一晕朦朦的光来。
修一平捧着花盆的手居然是颤的。直到列枫把那盆花接过了,才见到他舒了一口气。只见他白胖的面颊上满是汗,连脖子上都是。那汗水流过他胖得打了摺儿的脖颈,有一点肥污感。只听他终于轻松下来地喃喃道:“谢谢!”
送人东西居然还要说谢谢——列枫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只见修一平的脸上浮起了丝让列枫猜不透的笑意:“那么,你就是新一代的护花使者了。这是你自己答应的,请不要忘记。”
那盆花原来是一盆罂栗。
列枫把它捧回来后,就把它放在了自己试验室的窗台上。
列枫的试验室紧挨着毒株标本间。这里的管理极其严格,环境也异常的清洁。而且、静,连偶尔经过的脚步声都是悄悄的。
列枫的整间试验室里都排满了各式各样的玻璃器皿与不锈钢工作台,列枫是个喜欢清洁的人。洒精灯擦得清明剔透,锃亮的试管在架子上一排排匀整地陈列着。
列枫把那盆花放在窗台上后,吸了口气,静了静神儿,才把罩布揭开。
花盆上的黑布套子揭开时,那花苞上的一点红就耀亮了试验室里所有的玻璃试管。
那象是、一抹妖红。第一眼看到时,列枫就不自由地这样想。
罂栗——原来是罂栗,列枫确认了下后不由唇角微微一咧地笑了开来。在没有旁人在边上时,他也有一种只有他自己才能意会的幽默感:把一盆这样的毒花放在这个陈满毒株的试验室,不确实算一种别样的相配?
那株花似乎也读懂了他的思绪,花苞轻轻一颤,似乎笑了开来。
窗外的光线很特别,列枫回头整理工作台时,就见到所有玻璃器皿的反光处不知怎么,都照出了那花的影子,映上了一点红,却全不见枝叶。那朵花,照在镜象里,好象是脱离了盆土枝干的一种虚浮的存在。
每一支盛着毒株的试管上都映射着那支罂栗娇俏的身影。那极度爱娇的花儿似正在那里搔首弄姿着、以无数的试管做着镜子摆弄起它的美艳。
莞尔的,列枫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从昨晚直到现在,他一直都在噩梦般的恐惧与惊吓中度过。可这一刻,看到了这样一朵花,不知怎么就给他平白地添上了一点欢喜感。
他之所以从修一平家一出来,跟罗琦分开后,就直接来了这个试验室,是因为他觉得,只有这个冰冷的、闪现着金属一样色泽的具有科学的极端规范性的实验室才能给他一点秩序感与安全感。
列枫接下来,凝视了自己左手上的腕珠有一刻,才终于决定把那一切烦心的事先都抛开。
他还要继续做他的药理试验。今天,他要把他的报告写完。
空气里有一种异样的气氛似乎足够让他很快安静下来——发生的事即然已经发生了,就不用去想它。明天的事还没有发生,那么且不去想它。最多不过如何呢?大不了也就是:死亡。
而所谓“死”,照哪个哲人的话,那不该是死之后才考虑的问题吗?因为,只要你生的一刻,它就不存在。“死”不是“生”还存在时需要考虑的问题。
而只要还活着,他就必须要把这份复杂的试验报告先整理完。
列枫是个很容易投入工作的人。他只觉得过了才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可重新抬头看表时,发现,三个小时就那么过去了。
几千字的报告终于整理完了。他惬意地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用脚撑着地连人带椅在地板上快乐地转了个圈。然后晃了晃头,那些阴影只在脑中一晃而过,就重新开始校稿。
校对时,他看着底稿,先忍不住摇了摇头,接着失笑了下,过了一会儿却不由皱起眉来。
他抬起头看着窗台上的那盆花,怎么、今天他怎么了?——怎么会把报告里所有毒株的“株”字都错写成了“姝”呢?
毒株变成了“毒姝”。
——“静女其姝”,他想起小时读过的《诗经》里的句子。眼角似划过了一个百合样的影子,那是那个女子。
接着他看向那朵花的娇艳,就因为他捧回了一支“毒姝”吗?
他忍不住低笑了下,冲着那花默默地想:“它倒真的可以算是一颗‘毒姝’呢。”
那朵花微微颤动了下,看起来更红了,似乎正在那里张红颤艳地笑着。
接着列枫的眼一花,似乎看到那朵花的颜色在褪。
它褪的却不是自己的颜色,而是窗外。
窗外的天光本暗了,这时,光阴却似乎在逆转,倒着退的,从已快擦黑的薄薄的浅灰、又在慢慢褪变回初秋那种最浅明金灿的黄昏。
那朵花的颜色也开始淡了点儿下来,似乎在与那黄昏同步似的。列枫怔怔地看着:难道这世上真有一种花跟小说里说的一样“娇容三变”?可为什么天光也会随着它来变?怪不得修一平那么郑重地把它向自己托付呢。
眼看窗外的黄昏黯黯的掺着那一点灰,变成了一层接近泥金的厚纱样的底色,那朵花却更加浅红微炫地娇艳起来。那样泥金厚重的窗外背景仿佛是它自己搭就的舞台,只衬得它格外的美丽绝艳。
列枫忍不住站起身,走到窗台旁边,伸指拈住那花瓣,几乎不敢相信它是真实的似的,微笑道:“这难道是真的吗?”
——难道这一变,只是为了给我看?
他还在这么想着,却突然发现,在那花盆的土里,微微露出了黑色的一角。
他伸手一抚,只觉一股透骨的阴凉就这么浸进了自己的血脉里。他轻轻一挖,就已挖出了一本书,黑色的书。那书原来只有火机大小,象一款黑金的zippo,虽不发光,却在这泥金的黄昏里显出一种不可忽视的存在。
书的封页上写着两个字:《六约》。
列枫本已松驰的神经猛地崩紧了起来:修一平!
修一平送他这盆花时,原来把他说过的那本书也一齐送了过来。
难怪他的神色一刻间会变得那么轻松。这本书据他所说,似乎象征着厄运。这么说,他已把他们家所有的厄运已连同这本书一起送了过来!
直到那晚列枫下班后,躺进床上那松软的床罩,沉入梦中,脑中还不由回梦起那本书。
他没法把它留在试验室,试验室那儿毕竟还有别的同事。他只有把它带回家。家里却并没有什么地方可放,唯一能放的,只有那台几乎从不用的冰箱了。
他就把那本书放在了冰箱里。想了想,又把冰箱的温度调到了最低,潜意识的似乎想把它的一切都给冷冻住。
他需要好好的睡上一觉,可这一觉,还是睡得极端的不踏实……他梦见自己重新变成了一个学生,站在一个空阔无边的广场上,可耳边不时的划过军车的呼啸声,枪械的鸣响声,鞭打、呻吟、饥饿,执鞭者那狰狞的笑,他们仔细欣赏着那鞭子抽在心灵极为娇嫩对痛楚最最敏感的学生们身上那最细致而微的表情……他又梦到了这两天来的恐怖的经历,他只看到血腥、粘液、污浊与尸体,那些标志着死亡的一切。而自己正在这样的泥淖中挣扎着,直至不能喘息……
但这时,一阵隐隐的花香来,先是一株茎脉在自己身边的腐尸泥水里生长出来,然后越长越高,越长越细,直至高不可见,细如一丝。然后,香气越来越浓,浓得虽然是从死尸中生长起来的,最后还是盖住了死尸的气味。
那是一种縻烂的香味,那香气里充满了堕落的诱惑。
然后,那茎突然断了,迅速枯萎。
可是,整个天空却开始下起花来,五彩缤纷,炫人眼目。列枫潜意识地说了句:“这不是我喜欢的颜色的花儿。”
——奥斯维辛后没有诗,那些姹紫嫣红的花儿似乎都带有一种没心没肺的**。
那些花儿就开始调整色泽了,列枫的眼一直盯着它们,直至它们最后都变成列枫喜欢的黄色的花。
鹅黄的、浅黄的、杏黄的、明黄的……
那是,黄瓜花、窝瓜花……自己小时在翠绿的枝蔓上看到过的那一朵朵娇灿的花儿,就那么在天上下下来。
列枫是更喜欢黄色,那是更协调的更有生命韧劲的一种色彩。
可今天,他在那花色中还是读出了谎言——记得小时,他也在园子田野中看到过无数这样的花儿,可它们中的大多总是被邻居伯伯那一只老茧丛生的手从花茎上生掐下来。
他曾很为之心痛,可邻居伯伯告诉他,那都是些“谎花”儿。这样的花儿颜色格外娇艳,但是,它们几乎是、永远不结果的。就算你不掐,不到一两天,它们也凋谢得比谁都快。而如果它们在,就一颗秧子都别指望它有收获了。
……但是那些“谎花儿”如此密集地落下来,直到覆满列枫身边的整个人间。
一切腐烂都不见了,腐烂中生长出花来。花儿落下来,遮盖尽了它下面的腐臭,遮得只见一片花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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