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在等候小芒。
她远远出现，朝我跑过来。她身上是件烟灰色的风衣，皱皱的糖纸一般，美丽得不真实，白色衬衣的领子竖着翻出来，灰紫条纹的裙子，棕色软底短靴。她一跑，珠灰色长丝巾在风里飘起来，几片落叶纷纷落下，红的，黄的，像欧洲电影画面。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喘息地笑看，街上有许多人注意她，特别是男人，极感兴趣地看看她，再看看我，颇有些意思。难怪男人喜欢结交漂亮女伴，是很有面子的，以前，我不是也这样想吗？
我们去了她家。
我在街角看到一份极好的葡萄，为她买回来。
“这时候了，还有这个呢！”她惊喜地叫着，连衣服都没换，拿起一串剥了皮就放进嘴里。那葡萄汁水充盈，顺着指尖滴落在白色衣服上。
咿，可不好洗干净呢！我惋惜地想。
小芒却并不在意。
在以前，我会当作她艺术家作风，率性大咧，今天却分外刺目。林碧曾说过，只是个教少儿美术的。是，收入才几何呢？
小芒自然不知我心如乱麻，边吃边感谢地看我。
漆黑头发，浓眉大眼，洁净面庞，纯真表情，多像个天使。
我闭上眼睛。
朱小芒，不管你是天使还是魔鬼，我陈大力，定是要和你缠到底了。
我对她说：“我突然想起来，得去见个人，先走了。”
她失望地说：“想和你吃中饭哩！我也学了道菜呢。”
看着她怅惘的脸，我还是不忍。摸一摸她的头发，我匆匆地离开了。
和我一起午餐的，是“盛世”的老总。
“洪总。”我尊敬地称呼他。这才真正是个“总”呢！“盛世”集团名声颇大，占据了商业区黄金地段的一座大厦的一至三层，做的是珠宝，钟表，皮具，男女时装等生意，以品牌高档，价钱昂贵著称。生意并不好，门可罗雀，我进去过，装修流光溢彩，服务员高傲矜持，有店大欺人之感，可是雄距好几年了，商场风起云涌，翻云覆雨的，它竟纹丝不动。我曾推脱不做，也是有这层考虑，也许其中有不明之处，我历来不趟混水。
洪总斯文儒雅，四十出头年纪，保养得很好。他主动邀请我吃饭，我有些意外，不过是合作，而且尚未开始。
他一见我就开始称赞，什么久闻名声，青年才俊之类的，然后与我拉近关系，只谈些个人喜好，风月趣闻等闲话，明摆是拉近关系，但应酬得极好，又维持尊贵身份。不多时，他便与我熟络了，直接叫起姓名来。
我应对着，等他切入主题。
“我的工作什么时候开始？”我问。
“不急，不急。”他优雅地挥挥手，笑意盎然：“大力，我真喜欢你，有才有貌，真是好小子！也算是缘分了。什么时候跟我出去玩玩，我让你随便挑地方。”
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我微笑。
“真的，大力。你说，咱们去哪里？我倒是非常喜欢你在旁边，奇怪了！”他说得越发兴起了。
“云端。”我清晰地说。
他怔了一下，指着我哈哈大笑起来：“哈哈……你！我就知道你，是个会玩的！”
我也哈哈大笑起来。
在卫生间，我审视着镜中的自己。还是那付面孔，同平常无异。我自然不会简单到相信陌生人对自己一见投缘，童话似的。如此俯就敷衍我这小人物，必然有所要求。是什么呢？镜中的脸冰冷起来。赌一把。我凑近镜子，审视布满红筋的眼睛，慢慢地说，我要行动了，哪怕交易对方，是个撒旦。
两天后的夜晚，华灯初上，城市璀璨起来，秋风并未能冷却繁华中的浮躁气息，充满**的暗流暧昧地四处涌动着。我正站在“云端”的前方。洪总跟着下了车，砰地关上他白色宝马的车门。不管演戏还是现实中，咱中国的富人好象都开这车。
“云端”是一座仿着欧洲中世纪城堡风格的四层建筑，楼下四周是一片开阔的西式园林，被精致的铁栅栏围起。半明半暗的小灯点缀其中，浓郁的桂花香气袭人而来，隐约听见喷水池的细细水流声。楼身贴满青色石砖，藤萝遍布，大门紧闭，帘幕低垂，一丝丝金色光线从朦胧的黄晕的窗纱缝隙泻出，更显得神秘，静谧。
门口有站得笔直的红衣侍卫，服装古怪，活像童话画册里的锡兵。
这里简直不似市区，感觉是走进了旧上海商界巨头的花园别墅前。
我只觉得假，假得可笑。钱多，可真是能作怪呢。
洪总走到门口，侍应生立即恭敬地低头问好，可见是资深熟客了。若不是他，我未必进得这门。
进得门来，灯光幽暗，迎面一道水幕，细细的水柱抛金洒玉般倾泻下来，使人心头清凉澄净。水幕后别有洞天，华丽的大厅，四面曲径通幽，但见穿着精致旗袍和雪白制服的男女服务生静静穿梭，音乐声低低，若有若无地缭绕。
老洪说：“一搂二楼什么都有，餐厅，酒吧，浴房，ktv，球房，恒温泳池，”他小声问我：“你喜欢打牌吗？要不，去试试手气？”眼睛眯起来，深不可测地盯住我。
我摇摇头：“太刺激，我不习惯。洪总，我陪你去酒吧喝两杯吧。”
“好，好。”老洪拍着我肩背，赞许地笑。
有妩媚的服务小姐殷勤招呼，我们往二楼酒吧走去。直觉，我凭它再赌一把，小芒若在，应当是这个地方。我心里很静，像一个绝好的演员，走在空白的剧本中。
酒吧间也是怀旧的大上海风格的，水晶吊灯累累低垂，四壁是精致华贵的壁纸，仿罗马的石柱，白色金边的舒适座椅，吧台上一盏盏水晶杯酒光摇曳。中央是舞池，此时正有一名成熟风骚的歌女长裙曳地，手持落地话筒心醉神迷地扭动着，却是一把沙哑性感的好声音，把一曲英文旧曲唱足了韵味。
我们坐下，洪总立刻投入地闭上眼睛倾听起来，还随着哼出曲尾婉转的长音。
“真是不错。”我真心赞美，此人聪明绝顶，处处流露天赋。
他谦虚又自负地笑了。
“拿我的酒来。”他吩咐道。
我装作无意，目光四处细细巡视。
灯光柔和，却不昏暗。酒吧散落地坐着些人，闲散惬意的男士身边，大都有美女相伴。很美。这些女人浓艳的面孔在灯光下如一朵朵眩目的花朵，媚态横生。看起来，都很年轻，身段美好，气质不俗。男人，女人，挑逗地吃吃笑着，把荡漾的酒杯举在唇边。
我的心窒息般的闷，我搜寻着，我恐惧地搜寻着。
酒来了。陈年白兰地。
“来，大力。”老洪亲热地举杯。
我僵硬地笑着，吞下一口，一团烈焰堕入喉舌。
“得找个美女陪陪罗。”老洪一脸的微妙。
我只有继续微笑。
他扭头看了一眼，手一指，对着我得意地笑：“美女在那呢！大力，我叫她过来，你看看我的眼光怎么样？”
我看过去。一瞬间我没有办法呼吸，那是熟悉的背影，只见黑色露背上衣袒露出大片肌肤，真正肤光胜雪。我听见自己心底发出的惨叫。我被灼痛了眼睛。不，这一刻，我情愿盲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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