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方的冬夏都漫长，转眼三个月过去了，仍是炎热。我生日那天，打电话告诉了朱小芒，她显得特别高兴，急切地说：“多找些人来庆祝，这样才开心。我送你什么礼物呢，大力？你说？”我不禁喜不自胜，笑逐颜开。
我约好了朋友，订好了饭店，说好时间地点去接小芒。
我却突然扭捏起来，对着镜子把衣服试了又试，总是看自己不够满意。妈妈纳闷地从厨房专程赶来看我几次。
终于穿戴整齐，我意气风发地往前赶。
小芒已经站在马路边了。我对她招手。她笑嘻嘻地过来，一边小心地顾盼着，白色的衣裳更衬出清澈的眼睛黑白分明，干净无妆的脸，脚上穿双球鞋，头发长到耳根了，茸茸的，秀丽的，陡然看她，像个玩倦的孩子。她在离我五六步远时停下，倜傥地站着，上下打量着我，轻佻地眯起一只眼睛，对着我轻轻吹了一声口哨。
分明是调戏呢！
按说我不该窘，我却难为情起来，涨红了脸。她轻巧地跳过来，挽住我胳臂，仰起脸，大笑。
我板住脸拽着她往前走，心里却说不出的开心。
大家都兴致很高，买了漂亮的蛋糕给我。吹蜡烛了，我作出一脸哀伤，夸张地双手揩揩眼角，学着京剧韵白拖着长腔念道：“哎呀！岁月催人老哇！”大伙儿哄笑起来，黄总最先开始，一把奶油猝不及防就糊在我鼻子上。我奋力反击，难免伤及无辜，于是，雪球越滚越大，一场混战开始，服务员轮番来看热闹，开心得什么似的。
我听到林碧的声音，冷冷的：“呀！朱小姐，可惜了你这衣裳。麻质的呢！这个牌子可不一般哪！”我警觉地回头，看到小芒也中了招，衣角粘满奶油。我忙把她往身后一挡，嘴里大喊：“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可别滥伤无辜啊！”几个人张牙舞爪向我扑来，一瞥之下，我只来得及看见小芒温柔的目光，和林碧寒冽的眼神。
饭店的菜很好。大伙儿也疯累了，见到美食举案欢呼，埋头苦干。小芒在我旁边，吃得高兴，连句话也顾不上说。趁着换气的当儿她取出一只盒子给我。没有包装，朴素的纸盒。打开，是一只修长晶莹的玻璃杯。
“礼物。”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知送你什么，干脆买我喜欢的东西。”
我喜悦地看着，想起她家中那茶水澄碧的杯子。
“我喜欢。替我装着。”我幸福地说，把杯子装好放在她的包包里。
朋友们艳羡地看着我们。我知道，我们看起来有多般配。一般人眼中的神仙眷侣不过如此吧。我有几分醉意，想紧紧拉住小芒，永远地，不让她走开。
我们吃到十二分饱，又捧着胃去跳舞。不管什么曲子，只是尽兴地跳。大杯的酒一排排地摆着，映着光亮晶晶的，跳累了就拿起来喝。杯子很快空了，我们大声喊叫着服务生。每个人都那样兴奋。
我和小芒相视大笑着。她突然指着我，扬起一道眉毛问：“我们走好吗？”
我环顾一下混乱的四周，一把拉起她，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我们闯进另一家酒吧，要了啤酒接着喝。小芒脸色绯红，幽暗的兰色灯光下，眼睛水汪汪的像一泓清泉。我隔着嘈杂的声浪对她喊：“你很美！”
“啊？”她没听清，着急地问。
我站起来，把双手合拢在嘴边，使尽力气大喊道：“你，很美！”
恰巧舞曲突然结束，一瞬间竟静了不少，我的声音清晰可闻。顿时叫好声此起彼伏，邻桌的几个哥们朝着我直举酒杯。
小芒捧腹大笑，半天才困难地说：“我……第一次，就听见啦！”
我凶相毕露地抓住她，她好象笑得脱了力气，软绵绵地随着我滑进舞动的人群。
“喂？喂？”我在她耳边喊着，她一直伏在我肩上。“喝多了？”我问。她抬头笑：“你太小看我啦！只是啤酒喝多了，胃太胀。要不，换种酒吧？”
“换什么酒，咱换地方！”我神气地说。
“好，喝一种酒，换一个地方！好玩！”她指着我的鼻子：“看看咱们今天，能喝几场？”
“好主意！”我们嘻嘻哈哈地笑着，歪歪斜斜地往外走。
不管什么样的酒吧，大的，小的，热闹的，冷清的，我们一路走着，看见了就进去。每次只要一种酒，只点两杯，两个人哈哈笑着干完杯，小芒起身就走，我边付帐边忙不迭地追去。
我们在街上笑到难以停止，像两个捡着宝贝的傻孩子。
应该是第四，不，第五家，我努力维持着大脑中剩余不多的清醒，问身边的小芒：“你，还行吗？”
她摇摇杯中的威士忌，睁大眼睛苦恼地说：“洋酒醉人最快。”没容我去夺她酒杯，她一饮而尽，接着就一头扑倒在沙发上，怎么叫也不理了。
“这丫头，真醉了。”她睡熟了一般，面容恬静，倒好象是置身于自己闺房的绣床上。
我无奈地笑了。摸出最后一张钞票付了帐，使劲扶起她，半拖半抱地往外走。
没想到那么苗条的姑娘，喝醉了简直有半吨重。我龇牙咧嘴地抱着她，顿时浑身是汗，发誓再不让她喝成这样了。
我是充分领教了地心引力的厉害，吃不消哇。
好不容易把她放到出租车后座上，我踉跄着也一头栽了进去，半天才喘过一口气。
她倒睡得安稳，我苦笑地看着她，心里却觉得很踏实。我拉住她的手，她条件反射地握住了我，嘴角隐隐透出笑意来。这只手，柔软细致的，我第一眼看见她的，就是这只手。我叹着气，无限满足。
总算到了家，我从背上把她放下来，从她包里找到钥匙，打开门，她本是靠在墙上的，一下子顺着门就倒进去了。
我一面笑，一面抱她起来，放在卧室床上。
她父母退休后回南方居住了，诺大的家，一直是她自己在住。
我替她脱下鞋子，去浴室拿了湿毛巾给她擦汗，她身上衣物也尽汗湿了。擦擦脸，擦擦手，我突然想起伺候小侄女的情景。我刮了刮她的鼻头，她含糊不清说了句什么，我凑近去听，突然倦意潮水般覆盖，一下子歪倒，无意识地熟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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