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房子盖好,白影围着房子左看右看,越看越是满心欢喜,时光与成功让他心灵的创口弥合了。心里又在筹划着:要是在家前屋后种上花草树木,果树盆景那才叫锦上添花呢。人是动物,有植物相伴,动静结合,才叫完美,才有乐趣呢。于是白影四下采集,山野寻找,竟得了不少好桩景。很快门前又成了风景园。门前桃树、杏树、梨树、石榴随意栽植。树下路旁再种上四时花草,门旁路口摆上树桩盆景。人在其中,四时都不寂寞。真似神仙洞府了。
转眼要过年了,办年货的人忙忙碌碌,心中似有抑制不住的欢悦。离年越近,这味愈浓,竟让人有些醉意似的,走路不觉摇摇晃晃了。白影想这过年真是最伟大的发明了。不论穷人富人,大人小孩,都能陶醉于这份温馨之中,又有什么比这对人生更重要的呢?
白影从外面忙完活回到家里,看入尘灵巧的身影在屋里忙前忙后,竟看得呆了。入尘不解地问:“在外面忙到这时,到屋里还傻站那里干什么?”白影笑着说:“看这里忙那里忙的。什么都做的井井有条。我想那些很让人羡慕的传说里,有一个讲一个小伙子,整天在外头忙,心想家里要是有人帮洗衣做饭,到家能吃上热乎饭,有人说话,那该多好啊。后来就真的有仙女来帮他做这些。我想这不就是在说我们么。”入尘笑着说:“看你美的!”
年三十,花生、葵花仔炒好停当,孩子在床上睡觉,一家人围着桌子包明天早上吃的饺子。“怎么是净肉的呢?”母亲一面包着铰子,一面问。白影笑着说:“现在好歹我当家,年初一就让我们吃一回净肉包的饺子吧。长这么大人了,我想才有这个机会过谗瘾。母亲听了笑着说:“看你说的,好像我当家就没让你吃似的。你不知道那年成有多艰难。过年过节我何曾不想让你吃得好好的。可那来钱买啊。就这样每回过年也还是弄肉拌菜包一份在份外,让你一人吃了。我们还不都是吃菜的。”白影接着说:“怪不得自己的吃光了,再上你们碗里弄来吃就不好吃了。”入尘接着说:“看你吃了这么多年独食,还不知道呢。我也在寻思,他讲那年成吃过的东西我都没享受过,不想一家子的份子都让你一人享用了。”母亲接着说:“他爸喜欢他,我也疼他,哥哥、姐姐比他大多了。又都喜欢他,他自然少吃了多少苦头,不然那能长得这么好。”白影说:“我长得好是托家里人的福,你呢?”“我吗。”入尘见丈夫问自己,就笑着说:“我是生来长得好,家里人想将来我有福份,就多照顾了我点,”白影妈笑着说:“你们才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
住进了新房,感觉好极了,心里太舒畅了,真想和人分享这份快乐。白影对入尘说:“我想请我小时几个朋友来家玩玩。我看鱼塘的鱼长的可以了,正好弄点当菜吃。”入尘说:“你想请来喜、守财、德福几个人吧。”“你怎么知道了?”“都跟你几年了,你这点事我再不知道,那也太没有心了吧。”入尘接着说:“不过你说这几个人,恐怕一个也请不来。白影吃惊地问:“怎么会呢?”入尘不紧不慢地说:“来喜给果树打药,连热带毒住进了医院,把这几年辛苦省的几个钱都贴了进去,现在人还没好利索呢。他能有心来和你喝酒聊天。得福生到第三个孩子,一看还是个女的。那里还有钱交计划生育罚款。这一家人跑了,房子都给扒了顶,这时候不知在哪里当超生游击队呢。谁有本事把他找来喝酒。还有一个守财,整天养猪做豆腐,夫妻俩每天夜里1点起床做豆腐,天亮上街卖,得下午1点钟才能回家。到家还得喂猪什么的,他会有情致和你叙旧?
听入尘这么说,白影想自己高兴把什么都忘了,不觉叹了口气说:“小时候条件再差,我们过的都很开心,有机会痛痛快快在一块玩。想不到这人长大了,条件好许多,日子却越过越难。我就不认这个账,总有一天我会把几个人聚到一起,开开心心地讲讲我们过去的事。让我们再享受一次那份快乐。”
入尘过来摸着白影的头说:“别再胡思乱想了,你看人家都是三、四个孩子的,我看了也真眼谗。我总觉得一个孩子太少了,这两年忙也顾不上生了。等他长大了,我们老了,一个人也显得太孤单了。况且我们条件也不比人家差,何必要吃这个亏呢!”一直忙这忙那白影就没想要第二个孩子,眼下房子盖好了,事业正火红,将来少不得要人做帮手。再说这么大家产也得有几人继承才好哇。这么一想,千条理由,万条理由都是多生孩子划算的。现在什么都不好做,满眼都是争钱的人。只要有钱,这生孩子是最简单最容易的事了。便笑着对入尘说:“这事你最拿手了。哪里还用我掺和了。你看着办吧,什么时候用到我,打个招呼就行了,我随叫随到。”入尘也笑着说:“看又得着你了。不知什么时候用打过招呼。”
这边白影夫妻谈得火热,那边王三家夫妻吵得火热,“快说!你把钱干什么用了?”王三媳妇凶巴巴地对着王三吼。王三低声说:“用就用了呗,怎么好说呢。”“有什么不好说哩,是赌啦?嫖啦?”“你看我是那号人吗。”“那你快说这钱干什么用了,不然今天就不要想过这关。”王三看过不了关了,这才凑近媳妇耳边说:“我拿钱买敌杀死了。”说着从床下拖出一个瓶子。“你买这干啥?我家也没地方用?”王三媳妇不解地问。“你小点声音。听说这东西可以药鱼。”“药鱼。”王三媳妇重复了一句,忽而眼前一亮,用手指着白影鱼塘说:“你想用这药药那边的鱼。”“你还挺灵的,一猜就猜中了。”王三媳妇奸笑着说:“想不到你一个憨头憨脑的人,还会想出这主意。你要做成了,我还赏你个什么的。”“看你刚才对人那么凶巴,就跟和人一点感情都没有似的。”王三得意地说:“你不知道人家一年到头背着这东西,天冷还好,天热吊荡吊荡的,连路也不好走。”王三女人听了“扑哧一笑,”你帮我背什么了?”“你看又吃迷心食了。人家这小鸡随时都等着你玩。”“谁稀罕你,”王三女人娇笑着说:“每天带着淫秽物品到处出入,没天天看住你就算客气的了。”“你又是什么好人,”王三得意起来“我想出这么个好主意,总该犒赏我吧?”说着便把女人抱住。女人半嗔半怒地说:“可怜我这身子白给你糟蹋,也不曾得过什么好处。”
“出事了!出事了!”早上白影还躺在床上,入尘变了声的从外面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我看见鱼塘的鱼都浮上来,白茫茫的一片。”“什么?”白影惊叫一声,连衣服都没穿就跑了出去。眼前的惨状他不忍心再看,白影抱着头蹲在渔塘边。王三家关着门偷偷地乐,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个都喜上眉梢。白影妈颤巍巍地拿件衣服给儿子披上。公安局的人也来了,叫白影先去交钱,好给办案用,白影清楚现在这种事多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到自己头上。好多人倾家荡产花钱办案,结果破没破还是一个样。破了罚来钱归局里,多数也是不了了之,都是穷人干的。反正这鱼也不能养了,大家都知道干这事这么简单,走路的都能弄瓶药倒在里面,何况这些左邻右舍。
来喜来了,在堰岭上不停咒骂毒鱼的人。白影抬起头,对着来喜说:“不要骂了,你越气得伤心,人家更觉得开心。这是早晚要发生的事,来就来吧,我不过损失点钱财。”来喜走到白影身边:“你这么想就好了。我真怕你急出什么来。想这钱财真让人说不出道不明的。大家都为钱财忙,谁都没有什么可说的。一旦谁运气好,多得了些,立刻就不平衡了。本来大家都一样,钱财不知什么叫多少。陡然见人家多了,立刻发觉自己少了,好像人家那钱财是从自己这里偷去抢去似的,心里又是忌恨,又是失落,八方打主意要找回自己的失落。说真的,见你养鱼发财,我就觉得我和你不是一个阶级的人了。现在不是你我关系这么好,我真会从心里庆幸你遭了殃。想这**阶级论真是伟大,我们往后做事真得多琢磨点。”“唉!”白影叹了口气,望着鱼塘默不作声。来喜又劝说着:“你回家看看吧,事都这样了,别让他们着急了!”
白影心事重重地往屋里走。身为一家之主,遇事不能慌乱,一定得沉着冷静,什么事自己扛着好了。到了屋里,见入尘鼻子一把眼泪一把,抱着孩子痛哭,母亲也在一边掉眼泪,真是老泪纵横的。白影若无其事的走到入尘旁,扶着肩头问:“什么事哭的这么伤心?”“那么多鱼都死了,我们的心血和钱都白费了,将来怎么办啊?能不伤心么”入尘拉着白影说。“哦?”白影像明白了什么说“你是在向全世界宣布自己正为损失的钱伤心呢。”“你看你跟没事人似的。”“你要我和你一样么?”入尘望着白影不知说什么好。白影叹了口气说:“钱是能赚也能赔。赚了就笑,赔了就哭,能表示什么呢?告诉人你是多么看重这钱,让人去笑话?让人去同情?这有什么用呢?看你这鼻子一把,眼泪一把,也不知在自己身上,我身上擦了多少,还把妈也给感动哭了。”白影又转到母亲身边说:“妈这些年,什么事没经历过,什么事不比这更冷酷,还要为这点事流泪,那泪也早流干了。是吧,妈妈!”母亲擦了擦眼泪,叹息着说:“这些年我都不知道什么叫伤心了,怎么流泪了,刚才见你媳妇哭的伤心,也就陪着落了泪,想我经历的事你那能都知道啊。”白影妈妈很痛苦,也很麻木地讲述起来。
“当年你舅爹家的地主比你爸家这大多了。有一天,通往邻村的路上白天有人抢劫。这边的人看到了,就放枪把抢劫的人吓跑了。这样就惹下了祸根!坏了人家的财路,岂能罢休。这抢劫人便勾结了一帮人来,把我家的炮楼团团围住。那时不太平,有钱人家都会修一个坚固的炮楼,像现在两三层楼那么高。晚上一大家人就在这里过夜。这伙人一连把炮楼围了几天几夜。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时间长了,大家也都累了,一天夜里,外面的鸡鸭突然惊叫乱窜起来。看又看不见什么,马姨眼尖,(马姨是你二舅爹小婆子,我喊她马姨),“你看那里进来一条大黑狗。”马姨指给二舅爹看,仔细一看,哪里是狗,分明是一个人扮着狗从一个洞里钻了过来,想躲到鸡鸭一起,白天趁人开炮楼门时冲进来。你二舅爹拿过枪,一枪就把扮狗的人打倒了。见打倒了人,那帮人都散了。这边人才出去报了官,官府又抓了几个人,(这些人是附近庄上想趁火打劫的穷人),才算解了围。
后来解放了,有人说这是农民革命暴动,被地主阶级镇压了下去。这样我们一大家老小都被抓了起来,成年男子都绑赴刑场,我们也被带到那里接受教育。枪响了,我们最熟悉,最亲近的人都倒了去。我们都吓呆了,也不敢收尸,一家老小妇孺被送到几间破屋子里,原先的家再也不让进了。那时不敢哭,也不知道哭了,真是大祸临头,魂魄早散了,人都麻木了。
眼看着那么大家业,转眼就什么都不是你的!那时我就想人要这些家业有什么好,一辈子都得为它忙碌。他们要是不图这家业,有钱就吃、玩,有事都跑走了,也不会有这么个下场。转眼这些事都过去了。我也老了,过不了多少时间,眼看着你又整天忙着家业,我也不知说什么好。我想人还是照顾好自己为好。别的想多了也没有用。”
白影现在明白妈妈为什么遇到家中悲伤的事也不怎么悲痛;遇到喜庆的事情,也不是哪么欣喜。总是那么淡淡的。原来这心早麻木了,伤透了。
鱼不能养了,一家人靠什么生活呢?白影想了许久许久。听说现在城里建筑搞得红火,自己对建房子有一套的。这是自家盖房子练出来的。想这天无绝人之路,无意间练得这手艺,竟成了自己挣饭吃的本领,能生存下去的本钱。想到这里,觉得把家交给入尘,鱼不养了,藕还能收些,多少能卖点钱吧,交土地税够用的。自己出去闯闯,说不定就有了生路,还能有多少比这里更艰难的环境呢。想到要离开家,不能常看着自己喜爱的花草树木,白影便拿着工具,精心修理起来。
入尘看见过来了,“鱼也不能养了,你还想想怎么办好。还有闲情在这里侍弄花草。”白影笑着说:“你以为侍弄花草就是不务正业,这里面学问可大着呢。你要用心能领会到很多东西呢。”说罢白影把入尘引到一棵松树盆景前“你看这棵树,看着觉得很顺眼,长的各处都恰好,给人以不凡的感觉。为什么呢?你看这弯弯,多么有力,多么美妙。看着便觉得有一股真气贯注其中,于是它顺势而起,形成这弯度,让人有龙腾飞跃的感觉。你看这弯子这里又回过来,这一盘旋互回,就让人产生了回肠荡气的韵味。”入尘看了,笑着说:“不就是几个弯子嘛,就让你这么迷念,说出许多话来。”白影认真地说:“这可不是随便弯的,你看这粗细变化必恰到好处才让人有感觉。这起势往那边,收势也必往那边,这样看着才顺。且这弯子也不是随便弯多少都好,它必得让人有自然产生感觉,不能有人工刀砍斧斫的痕迹。然后各个拐点上留取恰当自然的枝叶,看了真如一幅画,不,一幅活的画。有时我琢磨,这盆景真如作文章一般,所谓首尾要一致,中间要有内容。既要言之有物,又要互相照应,让人看了顺,又要有所感悟。”这回入尘认真的听了,一来不好扫白影的兴,二来确实自己也感受了许多。白影想给入尘讲,让她有兴趣,自己不在家也能关心一下。白影不会为了自己喜好去劳累别人的。
“你再看这一棵。”白影拉着入尘的手,指着一棵斜着生长的映山红说:“你看这花向前倾倒,前面伸出一个带弧度的短枝,看着极有力度,那枝条似贯满了劲,触在什么上都微微弯曲了,给人想象这花树再也倒不下去了。再看这一侧,花树倒下,便掠起了后面的枝条。你看这飘枝真是恰到好处,飘扬起来,很有动感。上面这些枝叶正好遮住了裸露的主干,象随风飘扬的彩披,又若隐若现,枝叶间透露点引人入胜的盘虬美姿。纵观这盆景,真似仙女下凡,立而未稳之时,让人爱而不舍,欲扶又止的念头都有了。飘逸的姿影又给人轻灵的感受,还不止这些,你看现在已有这些花苞,待冬天这些叶子落尽,这些花骨朵正含苞待放,多么像一个个有力跳动的音符。看着它,就会感到春的旋律在心头荡漾。”入尘听得迷了,还想仔细看明白,白影忙又拉着往别处去。这时白影妈妈喊:“两个花痴,饭都凉了,还不赶紧回来吃。”
吃饭时,白影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入尘听了,心挺难受的,红着眼说:“出门在外不容易,再想着干活赚钱不知有多难呢。”白影也叹着气说:“没有办法,只好出去闯闯拉。呆在家里憋也憋死了。”入尘一面整理行装,一边叹气,一夜没合眼。白影想好了决定干的事,倒头就睡着了,他要有充足的精力,去闯哪些不知道的风险。天亮吃过饭,白影背着铺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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