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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叶面带着微笑,站在已被摧毁的木门前道:“知道你这次失败的原因吗?”
白若云抚弄了一下玉笛道:“是孙奇和柳音出卖了组织。”
杨叶道:“其实他们临死也没有说,只是提醒我小心身边的人,一开始根本没有人知道奸细就是你。”
白若云叹口气道:“失败就是失败,老夫无话可说,唯一令老夫不解的是,你是如何躲过刚才那致命的一击?”
“我根本躲不过。”杨叶笑得很邪:“我也不用去躲,我甚至连动都没有动,只不过我算准了你攻击的部位必是心脏,所以提前放了个枕头在腋下,你那一击,却毁了我最心爱的枕头。”
他忽然又对杨英道:“我刚才那声大叫是不是很凄惨?”
“何止凄惨?”杨英调笑道:“简直比杀猪还凄厉。”
杨叶却又严肃起来,缓缓道:“那就是饿狼在频临死亡绝望时的惨呼,没有真正听到过那种惨呼的人,绝难体会真正死亡的恐惧。”
白若云淡淡道:“你为何算准我会对你下手?难道连从小跟你一起长大的丫鬟,你也心存戒心?”
“我绝对相信小芸。”杨叶道。
小芸已经被人从茅厕里救了出来,站在一旁胆怯的发着抖,幸好她只不过被点了穴道,白若云并没有伤害她。
“只是。”杨叶接着道:“从你步出茅厕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已不是小芸。”
没人能理解他的话,所以他就自己解释:“以前每一次经过师傅的门口,他总能一口叫出我的名字,就像他的眼睛可以看穿墙壁一般。”
杨英调侃道:“那只不过因为你经常偷懒,久之连脚步也变得鬼鬼祟祟了。”
“也许是吧。”杨叶居然不否认:“每一个都有自己走路时独特的脚步,就算有人可以模仿,也会有细微的差别。”
杨英似是已经懂了:“眼睛虽然无法穿透墙壁,耳朵却可以。眼睛看见的是直线,听力却可以是弯曲的。”
杨叶却还要解释得更具体一点:“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问了师傅这个问题,他老人家告诉我,每一个人走路,无论是两脚间的距离,举步的速度和落脚的频率都绝不相同,所以只要用心去听,自然能够分辨出来。”
杨英接着道:“你从小就听小芸的脚步声,当然能够听出进出茅厕的人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火光摇曳,晚风轻吹,白若云仿佛又开始变老,胸膛也不再笔直而弯曲下去,手中握着的玉笛也自然下垂。
任你武功盖世,任你坚强如铁,可他毕竟已经是个老人。
时间,永远可以击倒天下间任何一个人。
杨老夫人轻叹口气,声音沙哑着道:“想当年大哥驰骋江湖时,意气风发,纵横天下傲视武林,纵头断血流,也不曾向邪恶低头,如今怎也受制于人任人摆布?”
杨叶也叹气道:“皇甫婉儿的确有她过人的手段,想当初我不也受她摆布,亡命刺杀柳庄主于望日峰顶。”
听到婉儿的名字,白若云眼中闪过一丝难解的神采,喃喃自余道:“像,实在太像了,他就是英莲的再生,她几乎集合了她全部的优点,唯一最大的优点,是她绝不会对我不屑一顾。”
甘萍又在叹气:“可惜她唯一没有继承的,是武林第一美人那颗仁爱善良侠义的心。”
杨叶和杨英不禁一惊,从前都听母亲说皇甫英莲如何如何的坏,从不曾听说她仁爱侠义,也是头一次听母亲夸这个人,一时难解。
垂暮的老人,一生为情所苦,虽以武功傲视天下,却无能换得美人一顾。
身为武林五老之一,名利、富贵、金钱、武功、天下人的尊敬,他无一不是唾手可得,但他永远也无法接受皇甫英莲下嫁张贤启的事实。
张贤启位列江湖十大高手之列,六尺半长枪更是威震天下。
可是无论外貌风度,还是侠义武功,白若云绝对都在他之上,可是白若云偏偏输给了一个文才武功都不如自己的人。
剑不伤人,情伤人!
白若云一直活在痛苦、失败之中,受尽相思之苦、离别之恨,天下间能比见着自己最爱的女人嫁人生子,跟别人双宿双飞更痛苦的事,也许就是这个自己最爱的人,终其一生也对自己不屑一顾。
任何名望财富,也都变得一无是处了,爱本无罪,情也无错。
也许,他错在爱错了人!
他不甘心,却无计可施,情,本就是天地间不可强求的东西。
他只有隐居避世,没有朋友亲人的劝解,也不管世俗名利,放弃了他拥有的一切。
可是内心深处无可发泄的浓情爱火,又岂是如此轻易能够忘却,爱了,却得不到,这本身就是惨绝人寰的一大悲剧。
他开始愤世,开始痛恨天下所有的人。
可他毕竟是侠义之人,心中皓然正气令他只能做大侠,不能有别的选择,他开始杀生,杀狼杀虎杀一切有生命的动物,最后实在无处发泄,他就砍树挖草,几近于疯狂。
他隐居的山林在数月之间变得荒凉没落,附近所有的动物绝迹得无影无踪,江湖中便有了一个奇怪的传说:一座荒山之上,住着一个犹如野兽般的绝顶高手。
皇甫婉儿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了,她的组织绝不放过任何一丝网罗人才的机会,也绝不会浪费任何一个人才。
白若云就是这样见到了婉儿。
她的细心体贴关怀和无偿的给予,找回了真正的白若云,“五笛撕天宇,一指断长空”的白若云。
他也知道这是皇甫英莲的女儿,可是长久的禁欲和多年情感的折磨,使他的心智变得疯狂,以至于心理变态而一发不可收:“得不到英莲,我就得到她的女儿。”
这种想法使他感到无比的快感,所以他开始杀人,所以他成了婉儿的工具。
白若云说出这段曲折离奇的回忆,在场杨府所有人听来,都不由得从心里觉得发寒。
他是对,还是错?
杨叶也无法断下结论,但杨叶可以肯定一点,他该死!
有时候死亡并不是万恶的终极,也可以是解脱,像他这样任由别人摆布痛苦的活着,简直如行尸走肉生不如死。
所以他说:“你为了爱一个人,可以做出这么多事,为什么你不去多爱几个人,爱你的朋友,你的敌人,爱天下苍生?”
白若云惨然一笑道:“别说废话了,你们准备好了没有?”
杨英一惊:“你要硬闯?”
白若云眼中露出迷茫眷恋之色道:“她在等我,在等着我回去。”
杨叶叹了口气道:“要从杨府硬闯出去,对天下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九死一生。”
白若云稍微点了一下头,似乎恢复了一点点自信道:“我绝对同意这一点,但是我还是要一试。”
杨叶又道:“可是你现在有一条路,至少有六成的把握可以离开。”
“哪条路?”白若云显然不解。
杨叶道:“跟我决斗,公平的决斗,赢了我,就可以全身而退。”
众人大惊,白若云纵横江湖数十载,老一辈中尚无人敢试其锋芒,其武功十年前就已傲视武林,杨叶居然敢跟他公平一战?
可是话一出口,已无法收回,就算要收回,收回的也只有杨府的耻辱。
甘萍果然有大家风范,挥手令众人后退丈外才道:“在杨府之内的决斗,绝对是公平的决斗。”
杨英突然道:“能否让我先领教前辈的高招?”
杨叶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想试探一下白若云的武功,顺便消耗一点他的元气,让杨叶可以大体了解一点他的武功路数。
可惜她面对的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白若云,又岂能看不穿她的心思。
“杨府之内的决斗,当然都是公平的,就算用上车轮战,天下能有几人敢说不公平?”
杨叶忙道:“为求公平,我还要求前辈答应我一个要求。”
白若云道:“你说。”
杨叶笑了起来:“我想先上一个茅厕。”
白若云啼笑皆非,杨府众人也哑然失笑。
白若云轻点了点头,严肃的道:“人有三急,可以理解,若不能保持在颠峰状态,决斗也就谈不上公平,你去,我等。”
杨叶就大摇大摆走向茅厕,片刻后,又若无其事的走出来,脸上的表情让人感觉,他绝对是在做一件神圣无比的事情。
“好了,可以开始了。”
白若云全身也慢慢散发出来杀气,对道:“随时候教!”
杨叶却似乎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前辈虽用玉笛,使的却是剑招,还望手下留情。”
说完这句话,他已身形挫步,快如闪电般挥刀直劈而去,断龙刃发出那特有的惨绿色光芒,夹带着毁灭的气息,已经封锁了白若云上中下三路的空隙。
白若云却吃了一惊,他的确师承一个不知名的剑派,后来改剑为笛再融合自身的修为,创出了别树一格的笛招,这本是他一大秘密,却被杨叶一语道破。
就在他这一迟疑之下,已被杨叶抢得先机,好一招先声夺人。
但是白若云毕竟是武术名家,没有人能让他一直处于防守的地位,杨叶也不能。数招过后,白若云已经反客为主,玉笛翻飞,飘逸灵动,暗藏杀着,但是姿势看起来却偏偏优美绝伦,犹如舞蹈一般。
忽然一声撕破天宇的笛声传来,玉笛向杨叶当头压下,笛声传自玉笛。
玉笛破空,被劲风吹动,就发出响亮的声音,这声音尖锐刺耳,无孔不入,居然令杨叶大脑震荡,短暂的失去神智。玉笛却已从一个无法思异的角度劈了下来,这一招若是击实,绝对足以开碑裂石,这一点没有人怀疑。
幸好杨叶还有快捷的应变能力,一个翻滚,就从白若云跨下钻过,撕心的笛声再度响起,白若云扭转身形,玉笛夹着劲风向杨叶右肩扫来。
他玉笛中的招式,并非全是剑招,更杂合了刀法棍法枪法诸多路数,仿佛一柄玉笛,已经融合汇集了各种兵器的所有长处。
其实在绝顶高手眼中,所有武器都是一样,甚至有无兵刃也没有太大分别。天下武功,唯快唯坚,只要拥有了速度和力量,拳掌指腿全身任何一个部位,都可以是最厉害的武器。
他的速度绝对的快速绝伦,身在半空之中,身形犹自从容幽雅,瞬息之间可以转变数次身法,飘忽无迹,令人不可捉摸搜寻。
杨叶无奈,只有举刀急挡。
“叮”的一声轻响过处,玉笛已经断去一截。天上地下,绝没有一件武器能敌断龙刃之锋锐。
白若云却吃了一惊,但惊而不乱,脱手掷出手中剩下一截玉笛,人也飘然身退。
杨叶扭腰错步,堪堪躲过飞来的玉笛,腰肋处却感觉火辣疼痛。真正的高手,把握的便就是这毫厘之差。
可惜杨叶身形尚未立定,已有一缕指风破空而来。
就在这一瞬间,杨老夫人脸色顿变,苍白失血,人也摇摇欲坠,杨英从旁及时扶住。
杨叶大急,白若云“一指断长空”的“穿云指”绝技,他是早有耳闻的,据说指间贯注真力,指风也能重挫对手。急切中只能用刀来挡,奇怪的是那一缕指风却并未击在刀身上,只听得“嗤”一声响,一股锥心的疼痛传来,感觉自己左肩处已中了一指。
但杨叶在绝谷中受狼爪齿噬咬的痛苦,几乎已使他能够麻木于疼痛。勉强支撑忍耐着,握刀一招“仙人指路”而去。
这本是一招普通不过的招式,就算三岁孩童也会,而且杨叶在受伤之下,这一招本已失去了应有的速度和力量,这本是他无意识的一个本能反应。
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刀却实实在在的刺进了白若云的胸膛,留在外面的,只有断龙刃的柄和握柄的杨叶的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刹那停止!
白若云并没有表现出痛苦之色,反似乎有一丝解脱的喜悦,慢慢道:“你有没有看不起我?”
杨叶摇了摇头,缓缓道:“没有,我对你只有尊敬。”
白若云吐出了最后一口气:“我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宿,谢谢你送我这最后一程。”
说完这句话,他轻轻闭上了眼,身子慢慢向后倒去,身子笔直,永不弯曲。那代表他宁死也仍未向邪恶低头?还是他临死的最后一点点尊严?
可以肯定的是,他走得很安详。一切都完全出人意料之外,他本来可以赢,可以走,可是他却选择了败,选择了死。
也许在他赢了杨叶那一瞬间,他的心智已经恢复到了从前的境界,他知道杨叶并没有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而看不起他,所以他选择了死。
他终于解脱了,既然爱得如此痛苦,死,也许正是他的解脱。
杨叶回过头来对着杨英道:“又要麻烦你们了,将我抬回床上去。”说完这句话,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终于也倒了下去。人人都可以很清晰的看到,从他的嘴角,流出一丝触目惊心的鲜血。
杨叶又睡在了床上,却不是他自己的床,经刚才一番打斗,他那间小得可怜的卧室兼书房,已经不能住人了,他现在睡在师兄弟的卧室的床上。
杨英在一旁给他把脉,忽然道:“刚才小叶以刀护身时,娘为何激动异常?”
甘萍道:“因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穿云指力的霸道。”
“一指断长空”杨英轻吟道:“穿云指真有传说中那么可怕?”
甘萍道:“穿云指是他集全身真气发出,这股临空射出的指风,遇物则软,却从旁绕过,至胸膛心脏处再次集中,直至透心,穿胸而过。”
杨英也顿觉后怕,惊奇道:“也就是说,当时小叶刀挡指风,指风却从刀身分开,绕过刀面到小叶胸前,然后又聚集起来直到从小叶的胸前穿过?”
甘萍点了点头又道:“那一缕指风不但可以从刀身绕过,甚至可以从衣服上分散开来,所以伤在穿云指下的人,甚至全身衣物也可以完好无损。”
众人看杨叶胸前透出鲜血之处,果然衣物完好无损,皆是唏嘘不已,感叹天下竟有如此奇妙绝技。
“看来白若云为求解脱,乃是借叶儿之手杀死他自己,并没有杀害叶儿之心,否则叶儿焉有命在?”甘萍叹气道:“叶儿想必也是看出这一点才敢公然挑战于他,只是此着未免太险。”
杨英也道:“不错,指风虽伤及前胸,却未损其内部,只需调养数日,当可复原如初。”
甘萍眼神凝重,又叹道:“这皇甫婉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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