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四圣兽放置好那时起，申公豹就发现自己没法离开这个封神台的院子，并且法力如丝般散逸。现在更诡异，他被元始天尊打伤的胳膊流出血，却不见滴落到地上，而是直接消失于空中，这与先前被某只圣兽咬了的事结合起来，就知道果然是神族搞的鬼。唤醒的仪式么？只怕自己被设计成那仪式的祭品了。不过，看元始天尊没有使出全力，像是猫捉老鼠似的在戏弄，太上老君根本没有出手的意思，大概是想为启动封神台留着力量吧，这样也许有机会破坏神族设定的仪式。
杨戬蜷在屋檐下，尽量放低呼吸，元始天尊和申公豹在院中的追逐，加上镇守在楼上的太上老君，让他不敢妄动，可是渐渐感觉到的法力脱离控制的消散令人不安。
“师弟。”
头上突然传来太上老君平静的声音，元始天尊在墙头停住他的身体，申公豹趁机退回到封神台的廊柱下，靠着墙壁喘气。
“我们提前开始吧，有奇怪的力量渗进来了。”
“可是师兄，封神台的力量才刚刚够啊，你不是说应该备多一些吗？”
“又有新的灵魂进来了，加上申公豹和杨戬，额外的份也满了。”
“杨戬？”
配合着元始天尊的惊诧，太上老君无声地落到地上。
“出来吧，师侄孙。”
略迟疑一会，杨戬动作僵硬地跳下来，他想拖延时间。
“师祖，连师父他们也不知道师祖您真正的计划吗？”
元始天尊一派和蔼长者的气度。
“他们没必要知道。”
“若是为了发扬阐教，何不让大家堂堂正正地介入？玩这种阴谋，实在有损您和阐教的名声。”
“所以，为了我和阐教的名声，杨戬，还是别让我动手吧。虽然失去你这样优秀的弟子，实在令我痛心。”
看看没有任何举动的太上老君，杨戬背上滴下冷汗，申公豹突然放声大笑。
“哈哈哈，不愧是元始天尊，果然还要说这种假惺惺的话，你不嫌累吗？反正也不打算留他一条生路，干嘛不直接说让他自我了断得了？明明对荣华富贵百般羡慕，明明使出那些卑琐的手段，却说得冠冕堂皇，亏你还能那么坦然地坐在阐教弟子面前说教，真是可笑至极！”
“住口。”
元始天尊恼羞成怒，祭起法宝就打向申公豹，却被申公豹险险避开，破裂的木头四处飞散。这给了杨戬机会，他迅速向院门的方向跃过去，同时用法力打断那一排廊柱，让封神台开始朝这一侧歪倒，在瞥到太上老君的身形动起时，他立刻改变方向，从封神台正门的廊下穿过去，被他继续打断的正门这边的圆柱和随之塌落的屋檐构成了薄弱的屏障，哮天犬则干扰性地攻击太上老君。那边与元始天尊缠斗的申公豹，似乎也有意靠近太上老君，令他们的法宝碍到太上老君的行动。而且不知为何，在封神台倾塌的时候，太上老君突然神色大变，连攻击也停止了，那一刻，杨戬眼角的余光瞥到脚下有光闪起，是有人在此设下了法术吧，而这对太上老君来说，显然是个意外。趁此良机，杨戬纵身跃过矮树丛，跳上院墙。他祭起法宝攻向太上老君，伤痕累累的哮天犬飞回来，申公豹也退到了院门旁边，他的法宝没有挡元始天尊，却去挡住了太上老君陡然凶狠的攻击。
“快把墙角那只红色怪物打死。”
申公豹大吼着，他硬接住元始天尊的法宝，一味地拦太上老君，虽然那两人对申公豹的话大是疑虑，手上的攻击却没停下来。杨戬来不及困惑，低头果然见墙边立着一只小小的动物，身体光亮如赤红的火焰。他看看申公豹，太上老君的法宝正压过去。
“把它打死！”
杨戬举起法宝，申公豹被太上老君直接打中，满身是血地扑倒在地。红色的动物略微变大了一点，随着它的色泽更鲜亮，连杨戬也感觉到封神台的力量似乎被某种东西慢慢吞食。但是随着红色动物消失在杨戬拼命使出的法宝下，犹如支撑屋子的几根立柱猝然倒下一根般，在这个空间里过度膨胀的力量混乱起来。院子里突然卷起了狂风，残破的封神台在风中摇晃。
“这是……神族的东西。”
太上老君的声音似是切着牙齿发出的，紧接着，像是应和着火星的风一般，巨大的将封神台整个包裹住的光的图案也浮现出来，这是又一个法术完全启动的标志，位置正与刚才杨戬看到光的那个地方重叠。
元始天尊发出惨叫。
“师兄，这个法术是师弟的，他果然动了手脚。”
“回封神台里去，先截断供给哪吒力量的那个法术。”
慌乱的元始天尊急忙跟着这时已丢下申公豹的太上老君，飞回已经坍塌了一半的封神台里。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封神台突然炸开，整个屋顶在这陡生的龙卷风中被绞成木屑。杨戬只觉得自身的力量正迅速地被抽走，虽还能勉强站在墙头，但由封神台那边掀起的更为狂乱的风暴让他意识到前所未有的危险已降临。
“喂，喂，快起来，再不离开就糟了。”
杨戬架起重伤而半昏迷的申公豹，将他拖到院门边，可是无形的墙壁把申公豹关在里面，杨戬无计可施。封神台混乱的力量已经把这一层围墙冲得千疮百孔，置身院外也能感受到封神台中凝聚的那惊人的力量正失去控制。
“你办得到吧。”
申公豹突然发出声音，杨戬一愣，随即回过头去，雷震子漠然地站在身后。
“杀了一只神族的圣兽，让封神台的力量陷入混乱，现在，通天教主和阐教也有所行动了，想来他们是妄图吞下这里的力量啊。不过这样争夺下来，只会造成更大的混乱，所以如果再加上你，用你得自雷君的那种能力，这个封神台就绝对能崩溃，那样便谁都得不到它。雷震子，你必须这么做，因为神族、阐教、通天教主这三方都不会放过你的。”
“这种情况，你已经难逃一死了。杨戬，离开这里。”
雷震子面无表情地留下这番话，走进院子，他在封神台崩坏的正门前停下。大致能辨出力量有四种：封神台所蓄积的力量其实没有主人，神族想借四只圣兽吞掉它，但仪式在启动过程中缺了一只，这大概是混乱的开始，原本若只是神族、阐教、通天教主抢夺封神台的支配权，应该不会出现这般异动。但出现混乱之后，三方谁都想获得更多力量，争夺反而更激烈，这就激化了混乱，崩溃也许真的会出现。这样的话，自己，还能全身而退吗？朝歌，怎么样了？哪吒又会受到这封神台怎样的影响？
妲己从昨日招魂后，就一直呆在梅林里，谁也叫不动她，通天教主看她只是坐在树枝上，没有异常举动，便不再理会。反正已经把喜媚和王贵人的命控制在手中了，料妲己也不敢做出什么事。如今封神台的状况才是最重要的，尽管自己背着师兄们设下法术，暗中控制了封神台，但一直都只是缓慢地加以吸收，所得不算太多，并且那种控制也比较弱。刚才感觉到封神台的力量大举波动，既然如此，就得不遗余力地吸取封神台之力，单单成为仙人中力量最强的还不够，他要自己一人就可以绝对地控制仙人们，还有神族……而一切，都在于力量啊！
压抑的呻吟在这寂静的梅林里清晰地传入诸人耳中，正要避开妲己和素的梅树，往王宫僻静处潜心运行法术的通天教主威严地转过身。
“谁，躲在那里？”
没有回答，在林外的喧嚷和林内的沉寂中，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摇晃着走出藏身的梅树。
“哪吒？呵，不错嘛，竟然连我也没发现你就藏在那里。”
通天教主一阵嗤笑，妲己依旧面无表情，素从梅树里飘出来，担心地看着脚步踉跄的哪吒。这孩子有点怪异，眼睛直勾勾地盯住通天教主，左手那么用劲地抓着乾坤圈。
“哪吒，哪吒，你怎么啦？”
素叫着哪吒，试图走向他，可是才迈出两步，一道紧围着梅树的光圈突然亮起，刺眼的光芒把素压回到梅树旁边。通天教主不为所动，只是低笑着侧一下头，哪吒猛地一惊。
“你是……素，素，我要保护你，素，必须保护你的，阿震在等着，我必须……必须，杀了通天教主！”
压制失败了，哪吒恍如失去意识般，他的目光不带任何感情，直接射向通天教主，在那个冰冷的句子脱口而出的同时，乾坤圈已然甩向通天教主。他毫无掩饰的力量让通天教主闪过一丝惊异，但通天教主立刻就运出了法宝，他的笑声里渐渐染上残忍的色彩。
“怎么，封神台的兵器改变攻击对象了？哈哈哈，师兄——太上老君！你以为给区区一个小人偶带上超常的力量，就可以胜过我吗？”
只具有攻击意识的哪吒根本不加防备，而通天教主也毫不手软，虽然看起来哪吒并未落败，但红衣被割裂的声音刺耳地传来，素唯有紧紧靠着梅树，大声叫出云中子的名字。
“姐姐，你看，树林里有旗子露出来。”
喜媚趴在城墙上，明亮的眼睛溜过城外墨绿的松林，王贵人不屑地瞟一眼。
“那是狐狸尾巴。真笨，想夜袭还举什么旗子嘛。”
“狐狸尾巴？”
“我不是在说妲己啦。”
看着喜媚闪闪亮的眼睛，王贵人无奈地解释，然而喜媚好像没听到。
“妲己姐姐还在树林里坐着，都不理我们。好怪！”
“是有点怪。不过，没事，妲己大概是喜欢纣王吧，因为只要我们按通天教主说的，把城外的这些家伙们杀掉，女娲娘娘就会送我们回去了。”
“回去就见不到纣王了吗？”
“当然，纣王是人类啊。要不，我们把纣王偷偷带回去好了？”
“好主意！姐姐，要不要先动手啊？早点把这些人类都杀死算了，我不想再呆在这里，有种越来越不舒服的感觉。”
“我也是。”
她们毫不在意地计划着夜色下的杀戮，而在城外，看见她们两个的人们，也正带着愤恨想象妖魔之血的颜色。
这殷末的乱世，狂风卷地，枯枝败叶飞舞起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幻影。其实，无人可操纵，无人可逃避。
“杨戬，你渴望更强的力量吧？”
申公豹笑着看向正密切注视雷震子的行动的杨戬，对于杨戬露出的戒备神情，他的笑容里添上了嘲讽。
“不必如此警戒。只是看惯了通天教主的这种眼神而已，他和你一样，对力量异常执着。那么，有没有胆量试一试？”
“你想说什么？”
“之前打死的那只红色动物，没有尸体，对吧？那是神族的圣兽，听说可以吸噬这封神台的力量，所以它们也许是力量的聚合体之类的东西，如果吃掉它们，或许就能吸收其力量。懂我的意思了吧，那边还有一只。啊，已经长得好大，力量估计存储得还不小呢。”
杨戬觉得自己正被申公豹蛊惑。力量，雷震子好像是得到了神族雷君大人强大的法力，他站在那个狂乱的中心竟完全没事。
“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因为我被神族骗了，想报复一下。”
“你根本不了解那圣兽，我若吃下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
笑容里露出更深的嘲讽，申公豹抹去嘴角流下的血。
“那是你的事，我又没有强迫你吃。不过，我还以为你对力量有多渴望呢，连冒险尝试一下都畏手畏脚的人，你比通天教主差远了，连我申公豹对荣华富贵的追求，也比不上。”
“你闭嘴！”
陡然一声断喝，杨戬的脸色分外沉重。申公豹悠然地转开眼睛看向雷震子，仿佛隔山观战般轻松。当瞥到身后的人影慢慢走向那个角落时，才见他眼底闪过玩味的光。
雷震子尽力感知着力量的流动，这种情况很棘手。混乱而强大的封神台的力量被三方争夺，单凭自己似乎无法同时应付这四者，他只能拼尽全力先将影响控制在这座山的范围内，但因为神族和通天教主都在界外，恐怕神族地域和朝歌已经被波及了。想来，那三方原是对封神台的力量各有打算的，只是意外之下，变成现在的争夺战，而且谁也无法退出了。
杨戬觉得涌进来的力量在身体里如火山熔岩般流淌，那是强大得似乎超过了他目前的承受力的能量，也许会被反噬，但——真不甘心，竟然是被自己所渴望的力量吞掉，为什么雷震子可以，自己就不行？想成为强者，想不再受制于人，不再被那种虚伪、狂傲的家伙追赶得只能狼狈逃窜——要捉住这力量……
杨戬捂住额头，他跪伏在地的身体上冒出热气，散落的头发挡住脸，看不清表情，只有汗珠从发梢滴下，他的身体明显地在痉挛着，粗重的喘息像要拖住人心脏的跳动，手臂上青筋暴起。没有过太久，在雷震子以闻仲赠与的龙鞭引出巨大的黑色雷电球将封神台准确击中后，杨戬缓缓抬起头，他的手指从额上滑下来，额心，慢慢睁开一只竖直的金色眼睛。
“呵，竟然是天眼。”
低喃一声的申公豹闭上眼睛，身体伤痕累累，血几乎要流尽了，地面上却依旧没有血渍。杨戬走过来，金色眼睛微微发亮，他看见申公豹的血被吸食的痕迹，是给了还剩下的两只圣兽。转过头，杨戬再度注视着雷震子，刚才那股雷电的力量如此强大，把龙鞭都震断了，这场战斗中，已没有法宝可以让雷震子使用，因为没有法宝可以承受住他使出的力量。杨戬无法帮到雷震子，吃下那只圣兽所得到的天眼的力量，不具有直接攻击的能力，却可清楚看到力量本身与施力者的状况。院中，那个属于通天教主的巨大光圈消失了，应该是方才被雷击中的缘故，雷震子破坏了通天教主吸取封神台力量的法术，不止如此，他还留有余裕地运出力量，循着法术痕迹去反攻不在此处的通天教主，那可以算得上是一记重击。
雷震子身边电光闪烁，看来他是打算一点点毁掉封神台凝聚的力量。现在，争夺封神台力量的就只剩下太上老君这边和神族了，若把两方争夺的这一焦点除去，就能解决因力量的强大与混乱带来的异动。他还真干脆呀！面对那么诱人的力量团块，竟然可以将之断然毁灭。就真的这么不在意吗，因为他已经非常强大？杨戬沉下脸色，注视着院子里各种力量的纠结。
“雷震子，没时间让你一点点销毁封神台的力量了，你来吸收它们。”
杨戬突然的叫声让雷震子回过头来，这个方法，他不是没想过，但摒除了通天教主后，余下两方更显激烈的争夺已经带来狂乱，若再加上他，也许会不可收拾，而且这样一来，控制整个局面的力量会减弱。
“没关系，现在直接处于封神台中的你比那两方有优势得多，而且一点异动透出去，不会把外界怎么样，拖下去反倒危险。”
“杨戬，用你的天眼好好地看住那两方力量的动向，随时告诉我。”
雷震子果决地听从了杨戬的意见，试着把自己的力量全部调动起来。这有点困难，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今到底有多强，但是“力量寄宿在灵魂中”，素这么告诉过师父，那就尽可能平心静气地让精神与目前自己可以控制的这部分强大力量同调，用力量引出和自己重叠了一部分的雷君的灵魂。雷君应该很清楚吧，也肯定能轻松控制那种力量。虽然要牵引出雷君肯定很困难，但只得一搏。
撤去所有用来防护自己的力量，雷震子放开精神，净心对他来说，是件很简单的事。好一会儿，不像是用眼睛看到的场景出现在面前，仿佛是直接显像在脑海中一般，沉静的黑暗漂游在身边，随着光点静静浮现的身影刹那间让雷震子有种看见自己水中倒影的错觉。
“你是……雷君。”
“真意外，我还以为我们永不可能见面的。”
“因为你说的灵魂有所重叠的缘故吗？但即使有那样的重叠，我也不是你。”
“这是当然的，素一眼就看出了我们的差别。”雷君微微地笑了，“果然你才是主人呢，我想尽办法也无法让你意识到我的存在，你却可以轻易地唤出我。”
雷震子冷然的眼睛略浮动起来，他别开视线。
“我有事想请问你。”
“我知道，不过，我有要求。”
“什么要求？”
“吸收封神台的力量后，把神族往人间的路封起来。”
雷君的表情是那种看清命运后的肃然，“神族不属于能够永存的事物，消亡或许是应该的。我族固然可以抗争这种命数，但没有理由如此搅乱人世，更没理由破坏你的人生，而且，用这样的转世方式获得的存续，根本不叫活着。我的族人，不必再有我这样的体验。”
“我接受你的要求。”
盘旋的力量满满地充斥着这片空间，突破原先的院子和雷震子设下的双重限制流泻到外界。随着这座山中的岩石、山壁的崩塌，在漆黑得诡异的暗夜背景下，伴随着整片大地上回荡的尖利的风啸，封神台的力量开始消失在围绕于雷震子周身的那些绚丽的青紫色雷电中。仿佛是河床上出现漏洞一般，那力量简直像形成了巨大的漩涡般卷着更多的力量朝雷震子奔涌而来，甚至因为太上老君与元始天尊的力量也来自于封神台，如同被此漩涡吸引，两人的力量亦被雷震子拖出来许多，加以吸收，而由于力量的争夺，未被雷震子拿去的部分，已在他们此前的争斗中化用了，连自身力量也消耗甚巨。依照杨戬的指引，能力较弱的元始天尊在被一束耀眼雷光击中后终于颓然倒地，这牵制到了他力撑着的太上老君，雷震子稍加蕴蓄，另一束更强烈的雷电准确地将太上老君裹住，犹如罗住了飞虫的蛛网，太上老君的力量不可小觑，但唤出雷君力量吸取封神台之力的雷震子，已朝乎他的想象。目睹这一切的杨戬觉得那种场景是难以描述的壮观，像是大海的透明波涛的力量如连绵的山体般涌动着，不同力量的冲撞引出海啸似的效果，掀起阵阵巨浪的互相撞击，带出刺眼的光芒充斥了这整个空间。
当狂潮稳定的迹象出现时，一直没有挪动的雷震子突然朝院子后方走去，他身边回旋着庞大的力量团，似乎是身体已经容纳不下，只能将之紧紧吸引。而在院子后方的两个方位上，还有两只已经像灰熊般庞大的圣兽。仿佛是以它们为支点，杨戬看见封神台的力量如逆流的瀑布，向九天奔涌而去。雷震子刚才依从自己指引的攻击完全避开了神族，为什么？
天空发出低沉的轰鸣，那声音似近而远，仿佛是可怕的车轮正要碾过大地，然后在头顶突然炸开巨响。天壁破了，爆裂的白光霎时夺去意识，杨戬用天眼看到了多一刻的景象——从雷震子身上腾起的猛烈如漫山大火的力量顺着从天而降的庞大雷电群急剧地蔓延上去，空中，一条交界带出现，感觉那就像是连接着海洋与陆地的沙滩一般。天空的那端是未知的“海洋”，谁在指挥着层层翻滚的海浪像要席卷大地般攻过来？两股力量交锋处，气势的蓄积，恍如要使天地回到初诞生时的洪荒……
天眼的刺痛让杨戬回过神，他久久不敢拿开捂住眼睛的手，虽然看不见，被压迫的身体却还能强烈地感觉到院中力量的奔涌，像要把这座山都夷为平地。
一切终于平静下来，原本整齐的院子已丝毫看不出先前的格局。再不会有那么强的力量如此聚集和争斗了，尽管雷震子仍然勉力控制着封神台的界限，但整座山其实早已经不存在，连周围的地形也尽数改变。
狂乱的能力乱流慢慢地平息，虽然还不稳，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杨戬慢慢走进院子，最后的纷争给了他不小的冲击，而且由于承接了天眼，现在他的身体很是倦怠。太上老君挣扎着从砖石木屑中抬起头，那神情显得苍老无力，刚才的冲击化去了他残存的所有力量，但他盯着杨戬的目光里仍固执地透着恨意。杨戬刻意地忽视了那眼神，因为对于太上老君封神的信念，杨戬无法置评。他羡于神，但他是不崇神的，他也不想去崇拜某个如无可忤逆般的存在，从这点来说，他反对太上老君的封神，但那人的执着强烈至此，令杨戬一阵无端的恐惧。
九天之上的神族已被雷震子封住，那么，给予神族消亡命运的，是谁？真的会有这么一个俯窥世间的存在么？
后院中，衣衫破损的雷震子则疲累地靠坐着一块从地上翘起的大石，剧烈地喘着气。
“似乎是结束了，现在，你大概比神族还强。”
杨戬沉静地站在雷震子面前，额心的天眼闪着金光。
“我要走了。”
雷震子冷淡地看他一眼，摇摇晃晃地从石头边走开。
“又是这种态度。雷震子，轻易地拥有别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力量，却如此漠视，这会令人怨恨的。”
“无所谓。”
连头也不回，雷震子慢慢走出依稀是封神台院门的位置，像是拼尽力气卷起的风把他带走了。杨戬皱紧眉头，慢慢闭上那只天眼。
一切结束得如此快，让人觉得很不真切，对于那些谋划多年的人，对于那些坚信自己选择的人来说，对于以为胜券在握的人，这样就完结，尤其显得虚幻，仿佛大梦未醒。可是，火一旦燃起，曾有的辉煌却的确可以顷刻间就化为灰烬。
杨戬现在无比清晰地知道这一点，但他不知道自己能否真的明白，永远明白。
那是云中子第一次诅咒自己的力量为什么不更强。
与通天教主已经缠斗多时，地点甚至从梅林慢慢移到了西宫，面对力量突飞猛进的哪吒拼死的攻击和他自己的全力进攻，通天教主仍然显出优势。这家伙，真的非常强，与那天带走雷震子时比起来，力量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这怎么可能，人不可能短短几天就有如此增长的。不是他那天有所保留，就是与封神台有关。
而且哪吒的情况也让人担心，这孩子一点都不保护自己，太危险了。
眼见才被自己从通天教主手下拦回的哪吒又蹬着风火轮扑上去，云中子不及喘口气，赶紧跟上。一边要攻击通天教主，一边还要保护哪吒，云中子身上已有多处伤口，他希望可以把通天教主的攻击集中在自己这里，但通天教主显然更顾忌哪吒，招招都有置哪吒于死地的意图。
混天绫如赤蛇般卷上通天教主的左臂，突然加**宝的攻击力量将云中子逼退后，通天教主就着混天绫欺身靠近哪吒，使出法宝。其动作之快，让云中子根本来不及上前解救，眼看着法宝压向执拗地扯着混天绫不肯后退的哪吒。
云中子的呼吸霎时仿佛停滞了，勉强才站稳的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赶不及。这时，侧边有枪影闪过，云中子看见黄飞虎扑上来的身影。激战中的三人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这西宫的，总之，在那瞬间，他推开哪吒，法宝重重地击在他背部，负在他背上的那柄饮尽妖魔和截教弟子之血的大剑应声而碎。
而他那柄沉重的长枪，带着主人投出时的强劲力道，刺穿了猝不及防的通天教主的左臂。
混天绫终于离开了哪吒的手。
云中子无法上前探察黄飞虎的伤势，一个人应付通天教主是件非常吃力的事。直到转机终于出现，傍晚促使雷震子离开的那股平稳波动的力量突然激烈起来，被法宝陡地震开的云中子赶紧撤回，不去理会露出仓惶神色的通天教主。
哪吒呆然地坐在地上，黄飞虎仆倒在他旁边，甲胄碎裂。云中子不敢动他，怕令已筋骨错乱的黄飞虎伤得更重，可是却明显的回天乏力了。
“哪吒……”
从短暂昏迷中清醒过来的黄飞虎抬起一只胳膊，这动作令他口中涌出更多的血，云中子上身略倾，却终究没有阻拦。那沾满鲜血的手颤抖着触上哪吒的脸，黄飞虎突然使出劲道，抓住哪吒的脖子。
“哪吒，别以为素回来了，你就可以死去！”
笑容朗朗如日，连声音都还充满魄力，若非那更汹涌的血迹，真会让人以为黄飞虎仍是那横扫千军的武成王了。但是立刻，他的手松下来，一如他的声音。
“你也一样，云中子！”
武将随时都会死，这云中子早就知道，然而他真的没想过自己会亲眼看着黄飞虎如此突然死去。感觉到黄飞虎的手从脖子上一点点滑下的哪吒，僵坐在那里，空洞的目光深处，杀死通天教主的命令和另一层意识交叠着漫上来。
把黄飞虎的遗体放好，云中子看看通天教主，那股激烈的力量消失了，无声无息地冒出来的一束刺眼的雷电给了他不小的打击。
“哪吒，杀了通天教主。”
阴冷的声音徐徐落地，持剑飞跃而起的云中子充满杀气，哪吒稍愣一下，随之而上，还是只有玩命的攻击。
没人统计他们交战的回合，三人皆是以命相搏，结局一时还无法预料，但遭到刚才那记雷电一击的通天教主显然已没有了最初的得意。
又一波的攻击袭向哪吒，云中子没有收回宝剑的攻势，他无法让这个可以伤到通天教主的机会再失去。梅林那边有风一般的清啸声传来，现在值得赌上一把。
哪吒举着乾坤圈的手露出一瞬间的犹豫，在他还是向通天教主掷出乾坤圈的同时，通天教主的攻击已然而至，哪吒被冲撞出去，从风火轮上跌落下来。
背部被宝剑刺中的通天教主也没有躲过哪吒的乾坤圈，胜负已分，他阴戾的眼神射向由云中子扶着慢慢站起来的哪吒。
哪吒没有受多重的伤，最后一刻，从梅林那边推来的力量挡在了他和通天教主中间。素应该是使尽了她五百年的力量吧，虽然微薄，但也足够让哪吒躲开死亡的威胁。
“你怎么样，哪吒？”
云中子拦在哪吒面前，就怕他再贸然冲向通天教主。
“好痛——啊！没关系啦，只是痛而已，我才不会比你早死呢。”
清朗的声音传上来，哪吒抬起头，明净的大眼睛闪着无畏的光。这转变突然了些，云中子有点不确定地问。
“你，好了？”
“好什么啊？全身很痛呢，鼻子好像都撞歪了。”
云中子终于放下心，戏谑地笑道。
“还知道鼻子歪掉了就好啊，没关系，只要不是撞得倒过来就行。不过嘛，就算倒过来，哈哈，放心啦，今天没雨可下的，再说这天又黑，眼睛这么好的我都看不清，别人当然也看不到咯。”
“……你这个乌鸦嘴……”
“啊？”云中子没听清哪吒在说什么，他径自安慰着，“啊，不用担心阿震会笑你啦，那家伙，就算你的鼻子倒过来可以像瓮一样装雨水，耳朵歪到头顶上去耷拉着，脸撞瘪成干掉的柿子——也不会让他嘴角抽一下筋的。”
哪吒握拳，吸气，再吸气，后退一步，放开嗓门向云中子抖开挑战书。
“总有一天我绝对要把终南山烧掉，你给我等着吧！”
“啊哈哈哈，想烧我的终南山呀——”云中子露出哪吒觉得这家伙很欠揍的笑容，在哪吒正想干脆把混天绫缠到他脖子上去时，云中子的笑容危险地凝在嘴角，他的剑慢慢横起来，指向通天教主，发出的声音干冷如极北雪原上的风，“等你杀了他再说！”
冷眼看素跌坐在地上，靠着梅树喘息，妲己慢声道。
“你还真是不懂得吸取教训啊，素，通天教主要杀死你，轻而易举。”
“我懂啊，所以我也只是远远地使出了那点力量而已。”
素微笑地看着妲己，一如她看见别的任何一个人。习惯了被人视若蛇蝎的妲己，眉尖急速皱起，又立刻平复下来，她漠然问。
“为什么要救哪吒，因为他对雷震子来说很重要？”
“这样说对哪吒很无礼啊，他不是为了阿震才存在的。”
“你在意这个？”妲己的笑容浮起来，“需要我告诉你吗？黄飞虎，云中子，包括哪吒，他们要救你，只是因为你对雷震子来说，很重要罢了。”
“是啊，我知道。”
“你不生气？这不是你刚说的无礼么？”
“我不生气，确实如此啊。”素略有些讶异地看着冒出火气的妲己，“在遇到阿震以前，我只是一株白梅树，没有人记得我，有也大概是记得哪一年我所开的花映着自己或别的某个人吧。可是阿震叫我‘素’呢，黄飞虎、云中子和哪吒，他们都因此叫我素。”
妲己的眉峰敛了几下，忽然别过头去。素见她不再发问，便隐入梅树中，五百年力量一夕消耗殆尽，令素疲累不堪。
这时，梅林的另一边，渐渐有躁动传来。
被众多仙人追杀的喜媚和王贵人仓惶地逃进了梅林，妲己依旧坐在那株梅树上，对弥漫过来的喧闹充耳不闻。
月亮终于从那占据了一半天空的厚重云层里出来了，明亮的光清冷地洒向残破的百年王都。今晚，这城市在火和血里挣扎，失去灵魂的肢体交叠在宫城各处，敌我、记忆、渴望、未来，当红色的刃晃过后，一切消失。
“姐姐，姐姐，快逃，仙人太多了，我们打不过。”
喜媚奔到树下，焦急地催促妲己，但妲己只是看看她，王贵人飞过来。
“你在干什么，妲己？那些人不会放过我们的，你真要为纣王死在这里吗？”
“纣王？”妲己轻轻地抬起眼睛，“对了，纣王在哪里？”
“他在摘星楼，或许会自杀吧。如果姐姐要带着他逃，也可以。”
“不，不必。我们大概也逃不出去吧，没发现吗？通天教主在你们身上设下了法力，不管你们在哪里，他都随时可以杀死你们，而一旦你们踏出朝歌的城墙，也会必死无疑。”
妲己说得很淡然，对王贵人表现出来的愤怒，她没有做任何表情。
“可恶！怎么可以被区区人类这样玩弄于股掌之上！我要把那个混帐教主碎尸万段，喜媚，跟我来。”
王贵人轻盈地跃下来，正要冲出去，围绕着梅树的一圈白色光突然亮起，把先一步的喜媚撞到在地。王贵人回头惊叫道。
“姐姐，你这是干什么，为何不放我们出去？”
“我等的人来了。”
随着妲己幽然的声音，一阵风出现在白光的外围，雷震子脸色苍白地站在梅树面前。
“从那里离开，我不许你们靠近素的梅树。”
“呵呵。”妲己露出比平常更冷艳的笑容，“殿下的架子还真是大呀！我好歹也算是你的母后呢，而这个，不过是一株焦枯多年的梅树。长幼尊卑，养育你的人难道连这也没教给你吗？”
“我叫你离开！”
雷震子的目光凌厉得让仰视着他的喜媚忍不住颤抖。
“我离开又如何？素的灵魂虽然还在，但只要有人利用这棵树招魂，不管在哪里她都会被捉回来，而且，如果有人毁了这棵树，她也会跟着死。比如说现在，你叫我离开，可是我正掌握着她的灵魂呢，你也明白不是吗？所以你连我的法术范围都不敢闯进来。”
妲己不为所动，依然冷冷地笑得妩媚。
“你想怎样？”
“我可以让素脱离梅树本体的局限。但首先，得让我看到你亲手用你的雷电，把这株梅树劈开，放心，她不会死的。”
“如果我拒绝呢？”
“你是想说即使她被本体局限也无所谓，对吗？也是，只要不离开这里，凭你现在的力量，要保护这棵梅树，真的是轻而易举。不过，我也可以现在就杀了她，舍得吗？你的梅树曾说，她是第一次有那种强烈的生存愿望呢，她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若是你骗我，我会让你的灵魂连一点碎末也不剩。”
“真可怕啊！哼，怎么现在就答应得那么快？我要知道你答应的理由。”
妲己完全冷下脸，雷震子漠然回答她命令式的发问。
“就算你的话是假的，但针对梅树的那种攻击不会毁灭灵魂，而且必然地，你也难以阻止灵魂转世。不管用去多少年，我都会找到她。”
“也许因为我从中作梗，她的灵魂偏偏就毁了，你怎么办？你可是杀了重要之人的凶手啊，会疯狂，还是寻死，或者选择遗忘？”
“去寻找灵魂毁灭的轨迹，有一点可能，就绝对要把素抢回来。如果找不到，我会跟着去素所去的地方。”
雷震子神色平静，这却让冷然的妲己突然爆发。
“一派胡言！这种话，全是假的。为什么你可以说得这样简单？”
“本来就是很简单的事。”
妲己的身体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哈，的确，的确，本来就是很简单的。”
半晌，妲己才呓语似的吐出这么一句话。远处，鼎沸的人声向这边一点点漫过来，通天教主踉跄地出现在雷震子身后，由血迹来看，他已受了不轻的伤。
“妲己，赶快给我把那梅树精的灵魂带出来。雷震子，不想害死你的花妖的话，就别乱动。”
通天教主的表情很是狞狰，妲己看看他，没有反应。
“干什么，你想背叛我？别忘了，我不仅握着你姐妹的性命，还有你的灵魂啊，如果不想后悔你曾活着，就照我的话做。”
“后悔，有过一次就够了。所以我的姐妹，由我来杀死，你别想碰她们。”
用温柔又残酷的表情和声音，妲己笑着看通天教主面色陡变，浓厚的杀机霎时在他眼中涌动。这一刻，紧追而来的哪吒抖出混天绫缠上来，通天教主正待挣扎，又被斜刺来的数枚短剑击中腿部，颓然跪地。短剑带着血渍自动退出通天教主的身体，汇成一面七彩宝镜，飞回主人手中，雷震子侧过头，是云中子，身上有伤，不过看来没什么大碍，哪吒也差不多，他于是再度面对妲己。妲己抬起头，月光下她冷傲如霜。
“我绝对没有骗你，用雷电毁了这棵梅树，真的可以让素摆脱本体局限。不过，条件是使用我的命和狐妖的法力。”
非常突然的，妲己从袖里滑出一柄匕首，猛地刺向自己的心脏。
“姐姐，你干什么，姐姐？”
惊慌的喜媚想飞上树枝，却在半空中摔下来，她愣愣地看向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和根本感觉不到痛的被刺穿的心脏，望向王贵人，也是一样，王贵人正吃惊地看着血从她自己捂着的胸口无声流出。妲己丢开匕首，鲜血顺着她的白衣如泉水般淌下来，染上黑色的梅树枝。
“你的素是完全的草木之身，我这千年狐妖的血可使她的灵魂获得血肉之躯的生气，这才是摆脱本体的关键。不过，我可没那么好心地就这样把她还给你。你去找吧，在这整个世界寻找，她就在某个地方，全看你能不能坚持下去。别怪我，谁叫我妲己是残忍的妖魔呢？哈，哈哈！雷震子，你在迟疑什么？对你来说，素是最重要的吧，那就快点降下雷电，毁了梅树，也把我们姐妹化为灰烬，这就是交换条件。”
“姐姐？”
喜媚疑惑地看着妲己，轻柔的声音里只有不解。王贵人则全身一震，咬住了嘴唇，却没有说什么。妲己淡淡地笑道。
“虽然可以解除通天教主的法力，但逃，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与其被那些仙人捕去受屈辱而死，我宁愿你们干脆地毁在雷霆之下，最好尸骨无存，不叫任何人糟践我们，尽管，我们只是罪该万死的嗜血妖孽。我们真的是妖孽啊，看我们这不是沾满了鲜血吗？”
“无所谓哩，姐姐，只要姐姐不丢下喜媚。”
看看灿烂地笑了出来的喜媚，王贵人没说话，只是抱着胳膊站在原地，神色略显轻松。
“怎么样？我的殿下，这个条件，你可答应？”
雷震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妲己，然后缓缓抬起右手。穿过梅林的那些血液在杀戮中沸腾的仙人们只见一束美丽的青白色雷电从无云的冬日夜空降下，而反射性地捂住了哪吒眼睛的云中子在别过头前，则看见被雷光无形的火焰包围的素的梅树和三名飘扬的女子。
穿过妲己设下的那层法术的光圈，雷震子伸手拉住了思念的白色身影。还是最温和的微笑，手依然透着凉意，恬淡的气息又把整个世界的喧嚣都挡在外面，让他得以沉静下来，在她的眼中，雷震子知道自己可以如此理所当然地存在。
“素……”
声音却发不出来，不知道想说什么，只是凝视着她渐渐淡去的身影。素带着微笑，轻轻地，说得淡然，一如从前。
“我，会在你身边。”
“……素……”
月光清清地洒下来，光影摇曳在这一片疏落的树林上，恍惚中仿佛满院的白梅花正幽然绽放。素已不在这里，她带着他取下的名字，轻轻地随风而去，雷震子注视着面前的空地与梅林，很久都没有动静。仙人们早被赶走，云中子离开，又回来了，他拉一拉哪吒呆然的脸，哪吒望望他指着雷震子露出的温和笑容，踌躇片刻，还是走上来迟疑地拉住了雷震子的手指。看见哪吒眼中的不安，雷震子闭上眼睛，深呼吸一下，转回身，牵着哪吒朝暗自松了口气的云中子走去。
他的身后，在梅林过去的那边，云中子瞥见一座华美的高楼猝然腾起冲天大火。这殷都的主人，把自己连同一方沉重的王座烧成了灰烬。
一个时代结束了。
然而这只是长河里某一段的终结，时间还在不停息地流动，谁将占据这个世界，谁会从历史中消失，对执着于世间的人们而言是很重要的。一切永没有终点，甚至永无平静时刻，不过，这样的生活或许才是人们心底真实的愿望。
但对雷震子来说，那都是无关的事，他不会不管这个世间，但他行动的理由不在于自己那么想改变尘世的什么，而是为了素唯一坚持的自然。因为是素把淡然的生活给了当初一无所有的他，所以凝固在他生命之追求里的就只有宁静，由素带来的宁静，伴着那株无欲无求地对他、对天地绽放花蕾的白梅树悠然生长于自然中的生活，就是他一直以来的希望。
只是如今，在他等待素的那些岁月里终于如素所祈愿地多了几个人，重要的、彼此无可取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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