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网游竞技 > 祈祷 >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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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夜市上吃罢饭已经点多了。艾青说要送我回家,就和他们分手。我听见振华沙哑的歌声,很高亢,很辽远,好像鲁迅笔下的那两棵枣树。

    我说:“振华应该去做歌手,不唱歌那么好的嗓子真是浪费。”

    艾青没有说话。

    我说:“为什么不说话。”

    “我们不要说别人的事好吗?”他说。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就和他默默地走着,他靠近我搂着我的腰。我说今天真热,他就很自觉的松开了我。

    “去那边走好吗?”我知道他指的是长着浓密风景树的林荫小道。我们常开玩笑叫它恋人路。我的心开始跳,就说:“顺着大路走吧,太晚了。”

    “我只想吻你一下,没别的意思。”他轻轻地说。

    我有些呆。在一星期前想象和男生拉拉手都很遥远,而现在却有一个人想吻我。母亲真的在改变我的生活,她要发挥我的自由,她塞给我一个男朋友,而我也接受了,实际的结果就成了我在享受她带给我的自由:和一个男孩儿单独的约会,还可以接吻。

    他牵着我的手去了那条小路,一个很幽静的角落。我的心咚咚跳着,既紧张又羞怯,还有一丝丝兴奋与渴望。他捧起我的脸,低下头开始吻我。我并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样会丢失感觉,会很长时间才清醒过来。我虽然很紧张,但我很清醒。他的嘴真大,又湿又滑像一条鱼。当他松开我的时候,我很迷惑自己的清醒。

    “第一次?”黑暗中他的眼睛很亮。

    我没有吭声。我很迷惑,第一次怎么会是这样呢?没有感觉的感觉。他的嘴又湿又滑像一条鱼。太真实了反而不美。现实总让人失去想象力。我恨恨地想。

    我们继续往前走,我的脸上唇上依然清晰的留着他吻我的感觉,他的嘴又湿又滑像一条鱼。到了家门口,他摸了摸我的脸说我走了。就转身离开了,那肥肥的老板裤被夜风吹得很飘。我忽然很悲伤。

    “冬玉。冬玉。把门锁好。”母亲在卧室喊。

    我“嗯”了一声,把门反锁上了。

    我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反复看着自己的脸,还是那样清爽,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两样,可心里却两样了,在那个有着浓密风景树的幽静角落,有一个男孩儿吻了我,在我的脸上唇上依然清晰的留着他吻我的感觉,他的嘴又湿又滑像一条鱼。我洗了脸,可我的脸上唇上依然清晰的留着他吻我的感觉,洗不掉挥不去。

    我感觉自己的人生在跳跃,像一个提线木偶似的在跳跃,那个提线的人是谁?故事在顺理成章的发展着,我们已经开始接吻,接下来我们又该做什么。我是故事中的一个人物,一个恋爱中的女孩儿,被动的去尝试着恋爱;他也是故事中的一个人物,可是他已经进入了角色,开始积极主动的恋爱了。在我们的故事里,我依然不是主宰,虽然我应该是女主角,可我永远站不到舞台的中央,我没有这份渴望。我很悲伤。

    房子里太热,最上面的小窗户始终开着,可还是没有一丝凉意。我关了灯躺在床上摸着自己的嘴唇胡思乱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去。

    一

    早上一睁眼已经点了。夏天天亮的那么早,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到现在才醒来。刷了牙洗了把脸,把早饭戒了,提上兜子就去买菜。

    天天就吃的这几样菜,改善生活的时候不多,除了大姐一家过来的日子。毕竟是两个人的生活,实在太习惯了,习惯的连花样都懒得翻。牛顿真伟大,惯性定律在日常生活中更加有用。我喜欢牛顿,喜欢牛顿的苹果树,以及那个落在牛顿头上的大苹果。

    我顺手就把饭做了出来:一盘红烧茄子,一盘西红柿炒蛋。母亲爱吃辣椒,我又顺便煎了五六个虎皮辣子。我坐在饭桌旁发呆,最后眼前的饭菜就消失了。

    母亲总算回来了。我去厨房盛了两碗米饭放在桌上,就自顾自的吃了起来。母亲洗了手坐下来问我:“信看了吗?小敏现在怎么样。”

    “小敏来信了?我咋不知道。”我吃惊的说,夹着鸡蛋的筷子停在脸前。

    “昨晚你回来的太晚了,忘告诉你了。我给你放床头柜上了。”母亲看了我一眼继续吃她的辣椒。

    “我去看信了。”说罢我就站起来跑进我的房间,从从裙子下面拿起信撕开了。

    冬玉:

    你好!明年就毕业了,现在情况怎么样。自从高中毕业,我就对你的事了解甚少了。在信中你总是只言片语,能否来信详细谈谈。如果你能来走一趟,那相聚一定会很开心。

    我现在情况糟透了,我失恋了。这件事对我打击太大了,真有种万念俱灰、世界末日将到的感觉。我真的没想到这样的悲剧会在我的身上发生。也许是我对这些问题的看法比较保守,我希望一次成功。

    现在回想什么海誓山盟,真是不值一哂,到头来飞鸟终投林,不过一场空罢了。世界上的一切都会变卦,我和他的感情就像建立在空中的楼阁,经不起任何雨打风吹,稍有风浪,便会自行毁灭。经过这场变故,我怀疑是否有真正的爱情,一切都是假的。人生不过是一场骗局。

    说起我们之间的故事,酸甜苦辣咸各味俱全,却也有几分浪漫。自从那第一缕情丝将我们连在一起的时候起,就经历了等待和沉默的煎熬。也许双方都有几分自尊、几分自傲、几分羞怯,让这事整整拖了一年。当我们最终拥抱到一起的时候,我们都非常珍惜这份感情。

    我们的这份感情进展的非常顺利。双方家长都未表示反对。也许顺利仅仅是表象,幸福使我们忽略了暗藏的不幸预兆吧,他的母亲忽然跳出来表示反对,并让他在我和家庭之间做出选择。他苦思冥想了几天,终于把我们的感情一笔抹杀了。看他长的高高大大,其实是个足的懦夫!

    我不清楚他是否还爱着我,如果他还爱我,那我多少还会有些安慰。可我现在看见的总是他冷漠的眼神、无情的脸,这让我如何承受!他口口声声说什么正是因为爱我才离开我。多么美丽的谎言,多么漂亮的藉口,我算看透了,你说我对他除了恨还应该有什么?

    归根到底是我自己太理想主义了,总想过一种桃花源式的生活,但毕竟是不现实的。现实很残酷,总是打破我们的梦想。如果我们的家长都不在跟前,也许我们会有情人终成眷属,但现实毕竟是现实,分手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我现在很无聊也很伤感,觉得前途渺茫、人生惨淡。我的心情就像这鬼天气一样一直阴雨连绵。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阴暗,或许很快,或许永远都走不出来。

    祝好!问阿姨好!

    你母亲的名字真厉害,叫超群。佩服!佩服!忽然想到的。

    小敏

    七月二二日

    我吞下了每一个字,靠在被子上发了会呆,觉得无滋无味的。自从她高一随父母调动去了南京,我们就仅仅是书信联系了。时间一长,信也是疏疏落落的。今年总算收到一封长信,却是这般愁云惨淡。我的小敏,我最好的朋友,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我问自己。

    我觉得饭也无味。

    母亲问我怎么了。我说小敏已经工作了,在一个大型的机械厂。不过人很没落,男朋友的妈是个老巫婆,硬生生拆散了他们。

    母亲没说话。我稀里糊涂把饭全扒进肚子里,把剩下的菜也一扫而光,才觉得稍微痛快些。母亲看着我说慢慢吃。说罢后面又跟了几个字:做巫婆其实也很痛苦。

    二

    艾青来了,还带着拿着吉它的振华,说没事来乐一乐。我才想起是星期天,母亲也没有去上班,也才明白自己把日子过得太粗糙了。母亲乐呵呵地说年轻人在一起,讨厌他们这些人掺和,她出去窜个门,让我下午留他们吃饭。说罢拿着给我织的毛衣出去了。

    振华一坐下来就开始调弦,边调边说:“我刚学了首新歌,唱给你们听听。”

    我说:“你也给我个过渡吗。”

    艾青示意我别说话。

    振华侧身坐在那儿,长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前额,他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抖动着,轻轻拨动了琴弦,他又很有风度的抬起眼帘,用一双迷茫的眼睛望着我也说不清的远方,一段低沉的内心独白流出了他的双唇:

    不要问我祈祷些什么

    不要问我想要些什么

    不要问我血管里是否还有血

    不要问我是否还有热情

    也不要问我是否还想改变

    当那只老老的鸟飞走的时候

    也带走了我的希望

    我从来没有想过一个男孩的声音、语气和表情搭配到一起会令我如此感动。我盯着他。

    振华又扫了几下弦,紧接着就声嘶力竭的唱起来:

    那天是我祈祷着向往

    于是我拥有了一颗带翅的心

    那疯狂的翅膀扇起疯狂的风

    总是把我迷失在其中

    那狂风掠过我的面颊

    使我阵阵狂喜、使我阵阵颤栗

    使我飘忽不定恍惚又迷离

    噢……我痴迷在那狂风中

    那巨大的翅膀想要遮天蔽日

    才知道自己的空间如此狭小

    才知道自己的心儿原本无处可去

    噢……才知道心儿原本无处可去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

    那翅膀有多么沉重和无奈

    当我含着泪水要拔掉它

    才发现我们已经血肉相连

    噢……才发现我们已经血肉相连

    那天是我祈祷着向往

    ……

    我呆呆的看着振华,承受着自己内心的渴望、冲动与悲哀。他把弦发泄似的一扫,结束了他的弹唱。静了一会儿,艾青说:“哪学的,纯粹的重金属。”

    振华放下吉它,又顺手拨了一下,说:“就我们班读了研究生的那个家伙,自称和金庸有亲戚关系的查凯。前天我收到他寄给我的几本专业资料,里面有这盘带子,带子上反反复复只有这首歌。我真不明白他给我寄这么首歌干什么。不过这首歌真的很打动我。查凯这小子一向诡计多端,不知这次他的目的何在。”

    “也许他根本就没有目的,只是有一种想与人分享的渴望,或者是想寻求一种解脱的方式。更何况你的歌唱得那么好。”我咬文嚼字的找着字眼,“又比如你,这不也让我和艾青分享了迷失在狂风中的那份迷乱的感觉吗?难道你也有目的吗?你没有。”

    “冬玉,没想到你的感觉这么好,‘迷乱’这个词很贴切。不过,迷乱一点好处都没有,让人心情沉重。说些开心的。我去给咱们倒茶。”艾青说着就站起来。

    “我去吧,你和振华坐会儿。”我说。

    泡了三杯茶,我就去厨房把西红柿、黄瓜、辣椒都洗了盛在盘子里,喊艾青来帮忙,把醋、酱油、盐和糖一股脑端到客厅里,说你们俩边吃边聊,我去炸一盘土豆。

    等我把土豆端过去的时候,二位正在“嘶啦”着比赛吃辣椒呢。我说:“你们哪个吃辣椒也吃不过我妈,哪位敢跟老太太比比。”他俩都笑了起来。

    我拿起半个黄瓜边醮着酱油边问:“刘风和建新怎么没来。”

    “建新相亲去了;刘风忙着做梦当作家,总想当中国的卡夫卡,我看他能当咱市的‘四眼’就不错了。”振华吃着一块土豆无所谓的说。

    “我挺欣赏刘风的那股子痴劲。我就不行。我缺乏勇气。”艾青说罢“咔哧”咬了一口黄瓜。

    “痴有痴的烦恼。”振华感叹到。

    “平常人的日子最好了,我喜欢平平常常的生活。柴米油盐多么温暖。听见建新相亲是个多好的消息。”我说。

    “看不出来,这么老气横秋的话是肖冬玉说的。”振华说。

    “振华,你给冬玉写首歌,纯情加伤感的那种,再来点摇滚味。”艾青说。

    “什么?我纯粹一杂拌呀。我没那么惨吧。振华别理他。”

    “我一个学物理的哪会写什么歌。别抬举我了。”振华叮叮咚咚拨了下吉它。

    “振华,你还记得我们班那个5000米冠军吗?”艾青问。

    “当然记得。那家伙用鞋带绑着眼镜拿了个校运动会5000米冠军,弄得好几个女生害了单相思。”

    “你小子记了个清楚。那家伙去美国了,这倒提醒我了,你也该考虑一下出国的事了。你的同学差不多的都出去了。更何况你还是你们班最优秀的。抓紧时间考托福去美国。将来让我儿子去投奔你。”

    “就是,试试看,你一定行。”我也附和着说。

    “我再考虑一下,出国是要花钱的。更何况背井离乡总让人心里伤感。”

    “这倒也是,美国太远了点。去日本吧,离家近一点,我一个同学的姑姑就在日本。”

    “别提日本,我恨日本人。我有两个叔叔一个姑姑死在日本人手里。我主张抗日且抵制日货。”振华说。

    “对不起。”我有点羞愧。

    “没关系。个人观点不同很正常。”振华说。

    “好男儿志在四方,能出去就出去,有什么好犹豫的。”艾青说。

    “好你个李艾青,为了你儿子你也太心狠了。”振华说。

    我听着他们“儿子儿子”的说得挺可笑,就插嘴说:“你现在出去正好,将来你儿子在美国出生,直接就是一个美国鬼子,不用像你还得辛辛苦苦弄绿卡。”

    “艾青,”振华笑兮兮地说,“你们俩说话的语气、方式、措辞都极其相似,真是天生一对地配一双啊。”说罢他可能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就自我解嘲地说,“我不给你们当灯泡了,看别人谈恋爱还真不是滋味,我先走一步,不打扰了。狂风告辞了。”

    艾青给振华眨了下眼睛,我看在眼里想他会顾及兄弟情谊,就大大方方的说:“你也走吧,兄弟是手足。”

    艾青笑着说:“下半句要我告诉你吗?”

    “快走吧你。”我说。

    三

    我给母亲留了条让她别等我吃午饭,就提了背包装了一袋饼干和几个西红柿出门了,打算找个书摊去坐一天。

    记得上高中的时候,班主任说我是孤家寡人。我说是的。他很不以为然。开家长会时他对母亲说肖冬玉在学校几乎和谁都不往来,话也很少,他也不好说什么。母亲说了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只记得她老人家回来数落我,让我在学校多少要随和些,别一条道走到黑。我说是是。

    说归说我每天依然踏着铃声进教室,踏着铃声出教室,我没有和别人说话的愿望,别人也觉得我就那么副德性还牛的不行,也不知牛啥呢,自然也不搭理我,而我也乐得清静。

    偏偏奶奶过世母亲回老家尽孝去了,剩下我一个人守着三间房。母亲不放心要找个人来和我做伴,我说不要不要。母亲没办法只好去给张姨打招呼,让常过来看着我点;又给姐姐打招呼,让关照我;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别饿着肚子,就半个月准回来。

    自从母亲走后,我才知道她老人家的重要性。那半个月我几乎天天迟到,说迟吧,也不过就是没赶上点名。你哪怕再跟着队伍跑早操也白搭。于是我的大名就常常挂在黑板的右上角,每个老师上课都要参观一下念一遍,偶尔,多事的老师还盯着那名单叫起来回答问题。后来我总结经验,如果你想回答问题,而老师又总不叫你,那你就迟到吧。

    那半个月的卫生也几乎让我承包了。“迟到了罚值日天经地义吗。”班主任一手插腰一手挥舞着说。我也不说一句废话,迟到了把名字挂在黑板上,下午挥舞笤帚做罢值日再回家。

    这制度实行了没几天,就开始蜕变。和体育委员关系好的或是班干部迟到了,就可以不挂名字。我一直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但那天真的很有趣,竟有很多人迟到,包括班头,大约是晚上做功课做的太迟了。可偏偏黑板上就只有我和另外几个老师很蔑视的名字。大家都在自学,我坐在那想了想,就走上讲台把肖冬玉三个字给擦了,又很骄傲的走了下来。

    当时下面唏嘘一片,体育委员色厉内荏(我就是那时真正明白这个成语含义的)的说:“谁把名字擦掉了,谁再写上去。告诉你。”

    我很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弄不懂他要告诉谁。我坐下来读着课文。

    同桌说:“行,不同凡响。”

    我对她笑笑说:“其实特没意思。”

    我和艾青路过我上中学的校门时,对他讲了肖冬玉挂黑板罚值日的故事。他说没想到我也被罚过值日,因为张姨告诉他我一直是个好学生。我的确是个好学生,可好学生也可以迟到,也可以被罚值日。

    我拎着东西转了半天也没找到以前经常光顾的书摊。是取缔了搬走了还是那个爱读书的人也不再读书了,我不得而知。我拦住一个人问这里的书摊哪去了。他冷漠的看了我一眼没有理我。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看见拐角那有一个鞋摊,就过去说我坐一会可以吗?她说可以。她没有主顾,一脸的风霜。我坐下掏出西红柿递给她一个,她不要。我说别客气。她拿上了,手非常粗糙显得很脏。我想说擦擦手吧,又怕伤了人家的自尊心,就闷头只顾吃自己的。

    四

    艾青兴冲冲地来找我说他们试制的新产品成功了,大概二号就能拿上奖金。他想给我买条裙子。我明确表示不想要,说自己的裙子够多的了。他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很有些尴尬,我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过分直率,就解释说:“我只是不想花你的钱,我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不对。”

    “这不是你花我的钱,是我送你礼物。”

    “性质是一样的。更何况花了别人的钱,也影响自己的判断力。”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礼物,没有目的。”

    “可对我来讲是有目的的。我同学的姐和男朋友吹的时候赔偿经济损失,那男士连一根冰棍五分钱都算上了,简直可笑,让人哭笑不得。”

    “那你也是怕我和你算冰棍钱了?”

    “你倒不至于。我只是不喜欢别人买东西给我,我需要什么,只有我自己清楚,别人是不会了解的。”我忽然有些伤感。

    “冬玉,试着让我了解你好吗?”

    我一下子觉得怪怪的,艾青温柔的声音让我有很不真实的那种感觉,就笑笑说:“像我这种人没心没肺的,再好了解不过了。”

    “你让我说什么好。我只不过想送你一件礼物而已,你想那么复杂干什么。”

    “不是我复杂,而是事情本身太复杂了。”

    “事情并不复杂。我只是想送你一条裙子,我真的很想送你一件礼物。”

    “如果我不接受呢?”

    “你为什么不接受呢?我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有时会具体到一件衣服,一束鲜花,一串项链,一句不经意的问候,一个意外的惊喜……至于最后结果如何,又何必太在意呢?那些东西都是一种纪念。”他很认真地说。

    “人都不见了,还要什么纪念。”我发现自己今天有些问题,他越认真我就越生气,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

    “冬玉,我今天是高高兴兴来的,你这样很伤我的自尊心。”他声音低低地说。

    我明白自己错了,可却不想承认,就只好沉默。艾青若有所思地斜倚在床头上,两只眼睛却盯着我。我避开他的目光,眼睛却不知道该看哪里,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冬玉。”艾青一开口竟吓了我一跳。我定了下神,看着他。他接着说:“一切顺其自然好吗?能成就成,不成就散,现在何必考虑那么多。”

    “行啊,只要你哪天说散我立马同意。”话一出口,我就明白自己又说了伤人的错话了。

    “别在我跟前端你的架子了,你以为你是谁,值得我这么牵就你。”艾青翻了脸。

    “我端不端架子那是你的感觉,和我没关系。”我也拉下脸,刚才的一丝歉疚也消失了,我盯着他说:“我告诉你,谁也不配我以为我是他。我只是我自己。值不值……”

    “闭嘴吧。”艾青恨恨地说。

    “值不值得你牵就那是你的事,和我没关系。”我只顾顺着自己的思路把话说完,根本没在乎他的“闭嘴”。

    “是和你没关系,你说的对。”他说罢竟“嘿嘿”笑了两声。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一切都像在演戏,当你想回到真实的现实中时,似乎一切都得碎裂了重新组装。

    “一切若过眼云烟。”我轻轻地说。

    他看了我一眼说“再见”,我回敬了他一句“请便”。他拉开门走了出去,走到大门又返回来到里间对母亲说了声要走的话,母亲唠叨着说再坐会儿。

    我把他送出门外说“您走好了。”就关上了门。我不知道艾青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下楼走的,而我仔细想了想觉得挺无聊,好端端就掰了,掰了就掰了,免得徒增烦恼。我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是一个毫无心肝的人。

    五

    母亲今天回来的挺早,进门就去床上躺下了。当时我正在厨房和面,准备晚上做面片儿。我和好面洗了手,就去问母亲是不是不舒服。母亲没有回答我。我拉上门出来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饭熟了我喊母亲吃饭,母亲出来了在餐桌旁坐下,脸上很正常。我看了她一眼,她没有反应。我知道母亲是遇上事了,一有事她就这个样子,从不向别人诉说,总是自己慢慢地消化掉。

    我问:“妈,没事吧。”

    母亲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你大姨被烧伤了,实验室爆炸。不过已经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两个月了,他们瞒着我,怕我着急。”

    “严重吗?大姨不是已经退休了吗?”我关切地问。

    母亲很小姥姥就去世了,可以说是大姨把她拉大的,她们之间的感情与其说是姊妹不如说更像母女。

    “反聘了。从字里行间感觉还是挺严重的。”

    “真是的。生活能自理吧。”

    “生活上倒是能自理,就是脸给毁了。行了,能捡条命已经不错。”母亲叹息着说。

    “退休了还上什么班,大姨也真是的。”

    “你大姨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一直紧紧张张。行了,再不说了,反正已经这样了,谁也无能为力了。对了,这几天怎么没见艾青。”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我怕母亲接连受打击,就没有说话。

    “怎么回事,不说话。”

    我犹豫了一下,反正纸也包不住火,母亲迟早都会知道,于是慢慢的边想边说:“李艾青太傲慢,真让人受不了。”

    母亲警觉的看着我说:“艾青怎么傲慢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你又没有单独和他在一起,你当然不知道了。他说起话来盛气凌人,一点不懂怜香惜玉。”

    “你什么意思?”母亲盯着我说。

    “我们分手了。”我知道只能实话实说了。

    果然不出所料,母亲立即就皱着眉头严厉的说:“事情已经够多的了,你知不知道你多大了,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儿心。我还不够烦吗。你怎么随随便便就吹了,也不和大人商量一下。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妈妈吗。”

    我也有些恼火,原本就够烦的,还要听别人“怎么怎么”的教训,而且还上纲上线说我眼里没人。可是一想到大姨的事我就忍着没有吭声。

    “瞧瞧你,翅膀还没硬呢,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还瞒着我,如果我今天不问,你打算瞒我多久。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当妈的没有。还撒谎说人家傲慢,盛气凌人,你长本事了你。”母亲看来是真生气了。

    我越听越生气,好像我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似的,竟然还说我撒谎。不就一个李艾青吗,难道我非他不嫁不可,可笑可笑。想着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就顶嘴:“是我谈又不是你谈,谈不来吹了有什么错。”

    “当然错了。”

    “错在哪了?我不是早说过了吗,面可以见,成不成在我。你这个当妈的怎么说变就变,还讲不讲理。”我没理会母亲,只管继续说着,因为觉得自己也很委屈。

    母亲越发生气了,声音变得有点尖厉:“可你知不知道只要你们成了你的工作分配就没有问题。”

    我愣了一下,说:“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不早说。”

    “这还迟吗?”

    “迟了。否则我连面都不要见。”

    “天真,怎么还这么天真。你对这个社会了解多少,个人主义没有市场。生活是个什么面目你看清了多少。”

    “我从来就没有看清过,也不想看清。妈,原来你也不太高尚吗。”

    母亲有点脸红,可仍然态度强硬的说:“我都是为你好,如果还有余地,我希望你挽回。在这件事上我不会和你讲道理。”

    我不想和母亲说话,就跑出去乱逛,心情坏透了。母亲没有错,她仅仅是希望她的女儿有个好的归宿,过一种她认为幸福的生活。艾青也没有错,既然是有条件的爱情,他当然可以端架子,可以傲慢。那我呢?我算什么,我的自尊,我的爱情,我的理想又算什么。在他们眼里也许我什么都不算。我很生气,为什么他们都漠视我的权利。

    看来是我错了,是我不够现实,不谈爱情一样可以过日子,也许还过的更滋润。可是,这是一个多么奇怪的等式:爱情=工作。这实在是太可笑了,就算我真的爱上了李艾青,他也真的爱上了我,我的心里也不会痛快,因为追根溯源,还是这个等式:爱情=工作。这关系到一个人的自尊。我错了吗?是我错了吗?一个人的自尊真的很重要吗?

    如果我不认识艾青,我依然会有一份工作,那又是一份什么样的工作呢?我又会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呢?我未来的夫君又会是谁呢?这是怎样的一个世界,这样的疯狂,这样的无序,这样的清晰,又这样的模糊。命运似乎被一眼看穿了,似乎又什么也没有看到。

    我在大街上游荡到晚上点多才进门。母亲在客厅等我,我没说话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我听见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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