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亲就那样去了,去的无声无息,毫无征兆。当闻斓从教室里被喊出来,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除了不相信还是不相信。看着“送信人”那膀子上的孝布和那不容争辩的脸,闻斓的心开始紧缩,开始下沉,开始不由她不信。
一进家门,印入闻斓眼帘的是父亲已“寿装正寝”的躺在地上。她的眼泪就一下子涌了上来,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她摸父亲的手,摸父亲的脸,还是热的,与每一次的感觉没有不同。于是她认为父亲还活着,她摇父亲的肩头,要父亲说话,要父亲告诉她,他是活生生的。父亲没有回应,于是她再摇,拼命的摇,疯狂的摇。乡亲们拉她,告诉她,她的父亲真的走了,永远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闻斓撕心裂肺的痛哭起来。
“送走”父亲,学校里已放寒假了,闻斓来到学校收拾好所有的课本,又拿完宿舍里一切属于自己的东西,她知道自己将不会在属于这里了,她的学生生涯结束了。父亲是家里唯一的劳动力,全家的顶梁柱。现在顶梁柱没了,房子也就要“塌”了,房子“塌”了家也就没有了。她不能让这个家没有了,她要接替父亲做顶梁柱,再把这个家支撑起来。她还有一个弟弟正在读初中且乖巧又懂事,学习成绩优异。她还有一个母亲,母亲腿有残疾是个瘸子,生活是能自理能够做些家务,可田里的活是决计无法做的,更没有能力供她和弟弟读书。父亲活着的时候,母亲是从没有下过田,父亲是不肯让母亲受半点委屈的,逢走距离长一些的路,父亲也总是怕母亲费力而把母亲背着,说他就是母亲的拐杖。
“母亲的拐杖!”闻斓为母亲定做了一副真的拐杖,父亲活着的时候母亲是不需要拐杖的,现在闻斓把那副定做的拐杖拿到母亲面前,跪了下来,:“妈,我不在您身边,您就靠它了。”
母亲明白她要去哪里,只是担心,说:“你去了能找到工作吗?”
闻斓说去了就会找到的。
因为乡亲们亲戚们对闻斓一家人的同情,在她父亲的丧事上都给了“纸钱”,又都没有喝一口水吃一口饭,闻斓在安葬完父亲后,还得到了一千七百元钱。她把那其中的一千六百元钱留给了母亲,要母亲给弟弟作学费,剩余的留着家用。她带上一百元钱去了市区。父亲每年也是这样的,在种了小麦,冬闲的时候就去市区打工,为她和弟弟挣学费。
市区闻斓是不陌生的,因为她就在这读了两年高中,如若父亲还在,她一定会继续读下去,一直读到上大学,这是她父亲的心愿,把她和弟弟都培养成大学生。市区闻斓又是不熟悉的,因为她在读高中的两年里,除了学校到车站的路线,别的地方她都没走过。
到了市区,在车站下车之后,闻斓在原地足足站了十分钟,十分钟后,她把行李寄放到车站的候车室里,并花五角钱买了一份报纸,开始找工作。
结果那五角钱是白花了,因为报上没有适合她的工作,她都不够条件,学历的要求都是本科、研究生的,最低也得大专,而她高中还没有毕业。闻斓还想看看别的报纸,还心存一线希望,可她已舍不得再掏五角钱买报纸了,她用手中的报纸和候车室里的人交换,或捡别人丢弃的报纸,结果是越来越失望,越来越看不到希望。工作并不好找?父亲每次是怎么找到的?想到了父亲,闻斓的泪水在眼圈里打转,仿佛曾听父亲说过,有一个他们这样人的市场,叫“农民工市场”。在哪呢?闻斓打听了许多人,几经周折来到了“农民工市场”。到那以后,闻斓发现这“农民工市场”更是男人的市场,出卖体力的市场,而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一位好心的大叔告诉她,这里不会有合适她的工作,要她去那些饭店打听打听,因为饭店一般都提供食宿,与她这样一个无亲无故,无处安身的人最适合。
闻斓听了大叔的话,开始逐个饭店打听,不是不缺人手,就是嫌她没有工作经验。临近天黑的时候,她依旧没有在饭店找上工作,却在一家舞厅门口发现了一则招聘启示。闻斓惊喜的神色一闪而过后却又怕不会成功,但天色终究已晚,闻斓还是硬着头皮走进了舞厅。
一进入舞厅,黑漆抹乌的什么也看不见,舞厅的服务生却是看见了她,问她有什么需要。闻斓怯懦的回答说,她是来找工作的。服务生还算和气,说:“跟我来吧。”
服务生把闻斓领到了大堂经理面前。大堂经理基本无样的问了她的姓名,年龄,有无工作经验。闻斓都一一照实回答了。大堂经理说那就留下来试试吧,试用期三天,三天试用期没有工资,三天后如若留用,头三个月的工资是三百五十元,三个月后五百元。舞厅提供住宿但不提供饭食。每天的工作时间是下午五点至深夜,下班的时间以客人走完为准。
能找到这样的工作已经很好了,闻斓努力的做,生怕三天试用期里出什么差错,结果并无差错,领班对她相当满意,她被录用了。
闻斓给弟弟写了信,告诉弟弟自己很顺利,当天就找到了工作,工作很清闲,提供食宿,一个月还有五百元的工资呢,要弟弟转告妈妈尽可以放心。闻斓还给弟弟留了地址,有什么事情就给她写信。
第一个月闻斓拿到了三百五十元的工资,她立马去邮局给母亲汇去三百三十元,附言要母亲在家千万别省,她在市区很好,要母亲放心。汇完钱后,闻斓捏着剩下的二十元钱,又掏出兜里剩下的钱,那是从家里带来的一百元用剩的,数一下还剩三十六元,加上手里的二十元,一共五十六元。每天一斤挂面,一包榨菜,一天的伙食费是一块二毛钱。闻斓上个月就是这么过的,舞厅里有一口电炉锅是专门给服务生用的,闻斓已经煮了一个月的挂面。一个月的伙食费也就需要三十六块钱,即便买一些女孩子的用品,到下个月发工资,这身上的钱还用不完。算完帐,闻斓开心的笑了一下,轻快的走出了邮电大厅。
宿舍里同住的还有三个从乡下来打工的女孩,其中两个和闻斓一样做服务生,而另一叫莺莺的女孩是做“小姐”。
在舞厅里所谓“小姐”的人,就是陪客人喝酒,唱歌,跳舞,也出卖**,因而“小姐”一般赚钱都很多,一个晚上的小费就是有个服务生一个月的工资,那些被点多的“小姐”收入更高,所以“小姐”们都穿的好,吃的好,出手还很阔绰,仿佛不这样就不足以补偿自己的损失。
莺莺却是不同,她不向其她小姐们那样生活的奢侈,她不搬出去住,就住在服务生的宿舍里,也不向其她小姐那样浓妆艳抹,穿的衣服也不向其她小姐那样性感暴露,她会穿着裤子去做台,而且不施粉黛,不知被“老板娘”骂了多少次。然而这样却也并不影响她的人气,她依旧被点的最多,这个台子没完,又有那个台子点名要她,她每天晚上都得周旋于几个台子之间。当然这都是老板娘的安排,老板娘不想得罪任何一个台子,何况点不到莺莺人家就要走人,那老板娘且不少了收入,莺莺就是老板娘手里转着的一颗摇钱树,莺莺仿佛也很怕老板娘,老板娘骂她,她从不反驳,对老板娘的要求也是惟命是从。
闻斓觉得莺莺对她有些分外的照顾,在她试用期的三天里她就感觉到了,只要是莺莺的客人,莺莺都是到门口接过茶水,自己给客人倒上,不需要闻斓进入包间。如若包间里音响电脑出个啥毛病,莺莺也都是自己调一下,从不大呼小叫“服务生```````”一次,闻斓不小心碰到了一位有些醉意的客人,也是莺莺帮她解的围。宿舍里莺莺见闻斓总是每天挂面、榨菜,就把自己好吃的往闻斓面前送,闻斓总是客气的拒绝。
一日,宿舍里就闻斓与莺莺两人,莺莺找闻斓说话,:“你是不是嫌我的东西脏。
闻斓愣了一下,立马回过神来,解释说:“不是的,不是的。”怕莺莺不相信,又加一句:“真不是的,我只是见你挣钱也不容易。”
哪想闻斓又追加的这句却触及了莺莺的隐痛,莺莺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闻斓不知道自己哪里说的不好了,急忙向莺莺道歉。
莺莺却岔开话题问闻斓,:“你每天都吃挂面,家里是不是急需用钱呢。”
闻斓说到不是急需用钱,只是小弟就要考高中了,想为小弟多攒些钱。
莺莺说吃挂面也不是办法,也省不下多少钱,说不定还会把身体搞垮,说反正白天也没什么事,不如出去找个兼职,又能多挣一些钱,又能改善一下自己的伙食。
闻斓听后当然觉得很好,可上哪找那样合适的兼职呢。
莺莺说她有个老乡是送奶的,那儿正缺人手,问闻斓愿不愿意干。
闻斓听后高兴的不的了,当然愿意。
于是莺莺就把闻斓带到老乡那儿。老乡说送奶的情况就是,每天下午1点到供奶点拿奶,供奶点提供送奶的工具和车子,一般下午三四点钟就可送完,送完奶后把换下的奶瓶和车子再交到供奶点,不耽误舞厅的工作,一个月还有二百四十元的工资。不过这份工作要求风雨无阻,天上下冰雹也不可耽误了送奶,要有职业道德要有敬业精神,即便送奶这样一份不起眼的工作。
闻斓把莺莺老乡的话记在了心里,当天下午就做起了送奶的工作。
送奶却不是表面看来那样简单的工作,光那一串钥匙你就得掌握用它的诀窍,还得熟悉道路免的绕了道,耽误了时间不说,拖着那奶也费力。一次送奶下来,爬上爬下,加起来上百的楼层,那不光要有体力,还的有很好的耐力。回来的时候拖着那叮叮当当的空瓶子更得小心,如若颠坏了,那得赔上自己的工钱。
而闻斓却并不这样理解送奶的工作,她认为反正白天也是闲着,就给送送奶,一个月就多二百四十块钱,这真是难得的好事情。任何的事情都存在正反两面,就在于这个人怎么理解与看待,理解与看待的结果不同也会导致人的心情不同。
闻斓是满怀信心的工作着,在心底计算着这样工作下去,待小弟上高中可以攒下多少钱,算出来的数字令闻斓惊喜,她想即便家中和自己用去一些,剩下的也够小弟上高中的学费了。
俗话说“人算不如天算”,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不尽人意。在闻斓熬过了三个月试用期,进入第四个月,可以拿到五百块钱一个月的时候,闻斓也正在为这件事高兴的时候,她收到了小弟的一封信。
信中说母亲的眼睛仿佛看不见了。“眼睛仿佛看不见了”是什么意思?本来还可以压抑的想家的心情被彻底激发起来,她向舞厅请假回家。舞厅本就有服务生一个月两天的假,而这三个月来,闻斓还从未请过,经理痛快的准了闻斓的假。
送奶的假却不太好请,如若闻斓休假了,谁给送奶,客户总不能因为送奶工休息就不喝奶吧。闻斓好说歹说,莺莺的老乡决定帮闻斓替两天,两天后若不回来,那闻斓就将失去这份工作了。
闻斓于正午时分赶到了家里,三个月不见,母亲又分外憔悴许多,闻斓的鼻子发酸,喊:“妈,妈妈。”
闻斓的母亲分明是听见了有人在叫“妈妈”,“斓斓,是你吗?”闻斓的见母亲摸索了一通,才摸到了拐杖,企图站起来。想起小弟信中“母亲眼睛仿佛看不进”了的话,闻斓上前扶住母亲,:“妈,你的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的,人要老了眼睛就开始发花了。”
闻斓明白根本不是花眼那么简单,她想还是等弟弟回来好好问问。
闻斓的小弟从镇上中学骑车回到家的时间是晚上八点。
闻斓给小弟盛饭。她的小弟站到她身边,一边接饭一边说:“自从爸去世,你又去了市里,妈就经常背地里掉眼泪,夜里不知被我发现了多少次,还有白天不在家的时间呢。”
“弟,你什么时候发现妈眼睛看不见的?”
“就是上几天,我给你写信的那一天,我发现后当天就给你寄了信。”
“当时是怎样的?”
“那天我一进门就喊‘妈’,跟往常一样,妈听见了我的声音就往我这边来,头却撞到了门上。起先我还以为妈那是不小心,可后来板凳就在妈面前,妈尽还往板凳上走,人绊倒在地上,我这才注意,怀疑妈眼睛是不是看不见了,就写信给你。”
“我想妈的眼睛也是看不见,在家这半天我也看出来了,妈还企图掩饰呢。”
“那怎么办呢?姐,不如你把妈带到市里医院看看吧。”
“我也这么想的,正想和你商量呢,你一个人在家行吗?”
“那有什么不行。”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就带妈去市里的医院,你记得每天早上吃饭,别怕做费事。”
“行了,姐,你就别担心了,我都多大了。”
“你还以为你自己多大呢,少在我面前装大,我可是你姐。”
“姐又怎么样,不一定有弟弟会照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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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姐弟俩尽还都是孩子,在那斗起嘴来,斗了“半天”,又说了好多话,一直聊到深夜,姐弟俩才犹意未尽的相互对方闭上眼睛。
第二天天还不见亮,姐弟俩就又爬了起来,做饭,收拾东西,把自行车的气打足。待吃完饭,姐姐洗碗刷锅,弟弟关门上锁之后,姐弟俩用自行车轮番推着母亲,把母亲推到镇上。
姐姐带着母亲上了进市区的车子,弟弟目送着车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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