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东灭 > 第十一回 红月 下

?    南宫忧且顾不得那许多,慌忙上前扶起常笑尘,只见他双目紧闭,衣襟上满是喷出的鲜血,面庞乌青,早已失去了知觉。他登时慌了手脚,赶忙扶他坐起,手掌按上他后心的“灵台”穴,将真气送入他的体内。虽然自己胸腹和后颈剧痛不已,却也顾不得许多了。

    “老朋友,谁来动手啊?”那强人呵呵一笑,问中村健太郎道。

    “是好汉子!”中村健太郎朝二人连连点头,“好汉子,大和武士,佩服!”说着话,他将肋下的短刀拔出,扑的插入二人身前的泥地里。

    “你们放过他好不好?”南宫忧盯着那强人和中村健太郎,几乎是恳求道,“他……他都这样了,还能活多久!我替他死!”一边说着,一边腾出右手,将短刀拔在手中,左手依然不住的朝常笑尘体内送着真气。

    “好!”中村健太郎微一点头道,“如果你,中国人的,不是,我真想交朋友,你的!”

    今番他为南宫忧和常笑尘所感,称呼也由“支那”改成了“中国”。

    南宫忧冲中村健太郎微一苦笑,手中短刀猛的朝自己的前胸扎去。

    然而就在那一霎间,他蓦然感觉自己的右腕一紧,已被一条软鞭牢牢缠住。紧接着,那软鞭朝侧边一带,南宫忧短刀脱手,啪的落到了一旁。

    南宫忧扭头一看,心下禁不住大喜过望。只见十名鸟铳手簇拥着凌羽然,立马一字排开。凌羽然右手拿着软鞭,左手端着一支五雷神机,凝神盯着中村健太郎和那强人。不知为何,她今日的身段仿佛比往常臃肿了很多。

    “哈哈哈,小姑娘,你以为这几个铳手能把我怎么样吗?”那强人向前迈出一步,南宫忧登时感觉一堵墙般的力道逼将上来,两个铳手座下的战马兀自后退了三五步。

    “本夫人今天来这儿就没打算活!”凌羽然昂首说道,策马上前几步,呼的将身上的棉袍扯了开去。

    霎时间,众人都不由得惊呆了。

    她棉袍内披着一层细铠,细铠上密密麻麻的悬着三二十个小瓦罐,每个瓦罐口内伸出一根小引线,一总搓成一根粗引线,搭在胸前。这瓦罐是军中一种火器,内贮火药、铁砂、铁片、铁子、鹅卵石和砖块,战时点燃引线,扔入敌阵,火药爆炸后,瓦罐内盛贮的物事连同瓦罐的碎片四散飞出,能杀死杀伤一片敌人,名曰“万人敌”。今番凌羽然居然在身上绑上这许多万人敌,显然是不惜与他们同归于尽。虽然中村健太郎和那强人都是当世一流高手,可只要一击不中,给凌羽然迫近点燃了引线的话,恐怕他们也难逃噩运了。

    二人一时凝在了原地,进也不是,退又不甘。

    “你们真的想死是吧!好吧!我们就一块儿死!”凌羽然说着,又策马上前几步,晃燃火折,哧的点燃了胸前的粗引线。

    中村健太郎微微皱了皱眉头,那强人却脸色大变,一把拉上中村健太郎,纵身而去。几个起落之后,月光再也照不见那两道人影了。

    凌羽然长吐了一口气,伸手揩了揩额角的汗水,却不掐灭引线,只将那一大串瓦罐从细铠上扯将下来,随手扔到了一旁。南宫忧和那十名铳手不由得惊诧的望着她,顷刻引线燃尽,却也并未爆炸。

    “这里面装的都是土,没有火药。”凌羽然说着话,跃下马来,跪下身去,双手扶着常笑尘的双肩,泪水止不住的扑簌扑簌往下直掉。

    “夫人……”南宫忧帮同凌羽然一道把常笑尘扶起身来,却不知说什么好。他心中很明白,若无良医在此,常笑尘此番恐怕是极难活命了。

    “哎呀,南宫忧!”凌羽然忽然发现南宫忧左肩处的伤口不住的往外冒血,他半边衣裳都已给染红,禁不住惊呼出声来。两个铳手连忙下马,用纱布给南宫忧裹伤。

    “我不碍事……”南宫忧咬咬牙道,“先把笑尘带回仙游!”

    他的左手一直没有离开常笑尘后心的“灵台”穴。

    南宫忧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觉得身上盖着的棉被委实太薄了些,下意识的伸手去扯身旁的衣裳,想加盖到棉被上,可身躯微微一动,便觉得左肩处钻心的疼。

    他轻轻吐了一口气,方才记起夜里发生的事情。他与常笑尘同乘一骑,一道回到了仙游县城,一路上他一直在替常笑尘输入真气。然而左肩的伤口委实太大,虽则裹上了纱布,鲜血却也渗个不住,刚刚走进城门,他便一头栽下马来,人事不知了。

    他依然很疲倦,很想再睡会儿,可是衾寒枕冷,无法入睡。他很想坐起身来,可是浑身上下如同散了架一般的无力,委实坐不起来。

    顷刻间,他忽然听到隔壁房间有人在说话。

    “内伤倒不算太严重,可是……这毒……”这音色并不悦耳,南宫忧却感到心头一震。

    那不人是别人,正是龙霜儿。

    “龙姑娘,龙姑娘,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的!”一个急切的声音传来,若非熟识,南宫忧决计听不出这居然是凌羽然的声音。往日那银铃般的清脆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嘶哑、憔悴和绝望。

    “他中的毒是苗疆的‘烂骨浆’……”

    “你知道名字!那你一定会治!一定会治!快!快给他治!快给他治!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说!你要什么?你说!”

    “这毒若是喂在兵刃上伤了他,我当然能治。可是,他中的毒是用内力催到经脉里,我……我没办法。”

    “你胡说!”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猛的撞入南宫忧的耳鼓,“你胡说!笑尘他不会死的!不会死的!他说要带我去蒙古骑马!要带我去乌斯藏看雪山!他不会死的!”

    “不要吵!”一个洪亮的呵叱声伴着一记脆响,当是凌羽然被人扇了一记耳光。而那洪亮的呵叱声却让南宫忧脸上泛起了一丝笑意,正是“九刀仙”斗迁。

    “凌夫人你听我说,”龙霜儿淡淡的说道,“常公子不是没得救,只是得调制药物,内服静养,方能除根。”

    “那你说,要调制什么药?说啊!说啊!”

    接下来是一片沉寂,当是龙霜儿讨了纸笔在开药方。过不多时,只听她开口说道:

    “这方子上其他的药都好办,只是这一味‘跳崖郎君’中原却没有,只有慈利县西南的天门山中有……”

    龙霜儿话犹未了,南宫忧只听到隔壁房中一片声的脚步朝外冲去。

    “站住!”斗迁蓦的开口道,“你连这药的样子都不知道,怎么去找!”

    脚步声止住了。

    “这便是‘跳崖郎君’的图样。”当是龙霜儿将这味药的形貌画给了凌羽然,“天门山中也不是随处都有,你去找山中傍着溪水的陡崖,这样的崖壁上长得最多。天门山路不好走,你要……”依然话犹未了,凌羽然的脚步声已去得远了。

    门轻轻的开了,龙霜儿缓缓走了进来。

    她前额依然斜斜的覆着一丛刘海,一头青丝束起,在后脑松松的挽了个髻,再垂下短短的一绺马尾,髻上斜插着一根银凤钗。正是她在苗疆的发式。她穿着一身淡青色的汉式掩襟棉袍,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长裙,身段依然是那样的婀娜,只是面庞清减了些。想是这些日子一路奔波,委实劳累。

    “你……来了……”南宫忧不知道该向她说什么才好。

    她微微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躺在薄被中的南宫忧,伸手拿过一件衣裳加盖在棉被上,微一转头,看到搭在一旁的那件被鲜血染红了半边的棉袍,眼眶不由得泛红了。

    “不是请常公子的家人带话给你,要你别来吗?”

    “南宫,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龙霜儿话未出口,斗迁的声音倒先传了进来,“她是你老婆,老公要上战场送死,老婆焉得不管啊!”

    一听斗迁这话,龙霜儿倒微微笑了起来,她扭过头去,眼眶泛起的红丝还未褪去,面颊上却泛起了一抹轻霞。

    “哈哈哈,”斗迁拿起腰间的葫芦咕咚咚灌下几口酒,接着说道,“我不吵你们了!你们小夫妻这许久没见面,痛痛快快的说吧!”

    “虚谷道人、凭海帮他们有没有为难你们?”此刻伤口的疼痛渐渐轻了些,南宫忧缓缓坐起身来,开始穿衣服。

    “还好……斗先生一直都在维护着你,常公子府上的家人又找到南京锦衣卫,给斗先生开了张驾帖,他们倒也不敢怎么样。可是,南宫,听说你……你把伯菁表姐杀了,是真的吗?”

    南宫忧垂下眉眼,轻叹了一口气。

    “霜儿,对不起……”

    “我知道,南宫,”龙霜儿站起身来,缓缓踱了几步,“你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一定是她把你逼得太狠了……伯菁表姐……她喜欢认死理……”

    “我真的不想杀人,霜儿,”南宫忧此刻已穿好衣裳,下床走到龙霜儿身后,“当时的情形,确实被逼得太狠了……”

    “南宫,你别放在心上!”龙霜儿转过头来,一双杏眼脉脉的盯着南宫忧,“不管怎么样,你是个好人也好,你是个魔头也罢,我……我总是你的人……”

    “霜儿,”南宫忧回身踱了几步,岔开了话题,“有件事情要问问你。”

    “你问吧。”

    “你记得么,九月的时候,我们在长沙西城根下同楚兴隆机坊的人交过手,有一个功夫很强的高手。”

    “嗯,他给你下了‘断肠蛊’的毒。”

    “是,而且,今日他也给笑尘下了‘烂骨浆’,这两种毒都是苗疆的毒,霜儿,你可知道你们苗疆有一个像他这样的人么?”

    龙霜儿柳眉紧锁,想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

    “我们生苗会使这毒的人虽然不多,可是也不算很少。不过,没有一个人的功夫有他这样强。”

    “这厮一定在苗疆待过,而且从你们那儿学到了这些毒功。”

    “这是当然的,只是我的确不清楚这个人的来历。”

    “霜儿,你别待在这里了,回杭州吧!请斗先生送你回我家。”

    “你……”龙霜儿上前几步,怔怔的盯着南宫忧。

    “你别误会,这里离战场太近了!”

    “斗先生刚才不是说了么,老公要上战场送死,老婆焉得不管!”

    南宫忧无言以对,只得报之以淡淡一笑。

    龙霜儿为常笑尘配了些护心的药物,以减缓毒素的侵袭,但他神智依然不清,有时沉沉睡着,有时不住的喊着“羽儿”。不过,他总算能不时喝下些粥汤,不致因饥渴而亡了。

    南宫忧本拟替常笑尘领着这二千来败兵保守仙游县城,然而三天后,仙游城却来了二十个锦衣校尉,领头的除了早已认识的李恪琅,居然还有常笑尘在苗疆的姨母蓝千叶。原来自南京锦衣卫授予常笑尘职衔、派他往兴化府之时,常笑尘那担任指挥使的二伯便不断的派人往苗疆、长沙和兴化打探消息。蓝千叶在南宫忧走后不久,也即动身往中原而来。今番得知兴化府失陷、常笑尘负伤,南京锦衣卫立刻会齐了外派的二十名校尉,由蓝千叶和李恪琅领头,前往仙游接应。而长沙的吉王府处,锦衣卫也已安插下五十名校尉轮番监守,府中的一举一动,都已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兴化府的战事,我们已派人往北京通报讯息;那些个临阵脱逃的军官,我们也已派人追踪,保管一个都逃不了!”李恪琅神色十分的凝重,“常千户受了这么重的伤,决计不能在这里待着了,蓝伯母今日便会护送他回苏州静养。凌夫人处,我会派锦衣校尉守在要道,告诉她常千户已回苏州。从兴化退下来的兵,就由我接管了。南宫公子,你打算怎么办?”

    “我和笑尘的三师父被人杀害,凶手却把罪名栽到了笑尘头上,我必须把事情查清楚!”

    “嗯……”李恪琅微一点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弑师大仇,不共戴天,是应该把凶手查探清楚!不过,你们江湖门派的事情,我不便插手……”

    “不必劳烦李千户!”南宫忧朝李恪琅微一欠身道,“战事要紧!疆场上……可千万保重啊!”

    “如果我大明的官军百姓都跟你们一样,倭寇怎么敢来欺负我们!”李恪琅扶着南宫忧的双肩,神色越发凝重了。

    “我倒觉得,”南宫忧苦笑一声,长叹了一口气道,“如果我大明官军的军纪和士气都跟倭人一样的话,他们也不敢来欺负我们的……”

    一时间,二人都沉默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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