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女生频道 > 此情若问天 > 开篇

?    宁守缺一直很为自己的名字苦恼,一个都市里的小白领,偏偏有个这样古朴雅气的代号,不知道是好是坏。

    常常要在办公室里拎着电话向某甲某乙解释:“啊,这个守,是相守的守,缺,是缺口的缺。”,有些依熟卖熟的甲乙,往往干笑着从电话线那端伸出一只肥手拍拍她的肩膀,用那种起腻的声调说:“哟,小宁啊,看不出,你人长得不错,连名字也蛮有意境的嘛。”

    扔下电话,真要去卫生间洗耳朵,发现濯足清流也都只不过是加多多漂白粉的自来水,长号几声,还得接着回去处理那三百笔加起来也不够六位数的订单。

    凤凰乡在凤凰山下,以前从村口数大柳树下第五家,就是宁家。宁致远老爷子沿袭世传,解放前替人推字算命,名声远扬。后来被当做四旧狠狠地破了一番,破得他老人家的下半身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宁老爷子倒不怨什么,但凡敢预知天命又泄露天机的,总要遭遣。但他再没有教儿子接着学占卦卜筮之学,而是送他去读了几天书,后来趁着郊区开发,宁安平顺理成章地随着被卖掉的土地,进了厂子,成了工人阶级。

    宁守缺还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宁致远实在没忍住,偷偷又把筮草拿出来,卜了一卦,然后把自己关在厢房里两天没有出来。

    听母亲的转述是这样子的:“那时候,你爷爷可不得了,两天一粒米都没有吃,把你爸急得够伧,嘴角起了两个大泡,后来还是我跟老萧的弟媳妇讨了一包草药,煮了水给他喝,才消下去的,那个草药里有甘草哪,白术哪,”

    宁守缺很有经验地打断:“妈,你过会再说草药,爷爷他到底为什么不出房门啊?”

    宁妈妈胖手一挥,回到正题:“唔,说你爷爷呢,怎么就说到草药上去了,你看我这记性啊,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人大了就是不行了,可是你外婆都七十九了,记性都不象我,对了,说起来八十大寿也要好好庆祝一下才是,是在家里办呢,还是到饭店办呢?”

    宁守缺只好去问父亲。

    宁安平从报纸里抬起头来,透过老花眼镜打量着女儿:“都是那些没意思的事情,多打听做什么,你爷爷那套都过去啦。”

    “哎呀爸,你就说给人家听听嘛。”

    “去去去,这么大姑娘了,赶紧找个人家嫁了是正经的。”

    最后只能从三姑六婆大舅妈那里一点点拼凑。

    三姑六婆大舅妈虽然传得沸沸扬扬,可真去问,知道的都是只鳞片爪,拼拼凑凑也变不成一个圆。

    据说宁老爷子出门的时候,脸都尖了,可是眼睛里却放光。神神秘秘把儿子和儿媳叫过去,叽叽哝哝讲了半天,只见宁妈妈的眼睛里也开始放光,宁安平却一连打了六个哈欠。

    说的是什么内容,外人当然无从得知,宁致远这个闷葫卢,到爷爷临终前,也没解开。

    爷爷的白胡子,小时候是宁守缺的御用玩具,常常拿着小梳子梳啊梳,可惜没有鸡蛋什么的滚出来。

    白胡子无精打采地垂下来了,爷爷拉着宁守缺的手,欲言又止。

    “守缺,你相信世上有神灵鬼神吗?”

    宁守缺那时候正在读初中,接受唯物主义的初级教育,摇摇头:“爷爷,鬼神只是人类心灵的扭曲反映。”

    病重的宁致远连叹气的劲也没有了:“也好,守缺,你这样想,也好。”

    爷爷拿了个小盒子给宁守缺,很淡雅的绿缎,象牙白搭扣。

    “要是能永远这样想,这盒子就不要打开吧。如果将来碰到什么事情让你改变,或者,也可以打开来看看吧。”

    爷爷的拇指,从守缺的小脸上抚过:“守缺,我也不知道是希望你怎么样才好呢。”

    爷爷去了以后,父母也搬出了这座在凤凰乡里的老宅,迁居到城里的新公寓去,读高中的守缺,想起爷爷的时候,会偶尔回来看看。

    那个绿缎的小盒子,也被打开过。是串淡烟晶的手链,滚圆的九粒珠,烟晶并不难找,难找的是颜色浓淡如此一致。

    那时候还觉得花裙子是世上最美丽衣裳的守缺,看着这不起眼的手链,也不觉得如何好,随手就放回去了。

    直到读大学以后,守缺的性格突然变得沉静下来,越来越喜欢回老宅,什么事情也不做,坐在爷爷的躺椅上,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发痴。

    宁安平和老婆为这件事讨论了好几次,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女儿在思春。

    思了一季又一季,宁家二老也没看着一个异性出现过,反而是工作以后,宁守缺做出了搬回老宅住的决定,反正这个城市不算太大,来来回回远不到哪里去。

    宁家二老又开会讨论,这次的结论是思春失败,物极必反,宁守缺姑娘要做老姑婆了。

    宁妈妈急得跳脚,马上就要找人保媒,被宁安平制止了。

    “急什么急,守缺才二十刚出头,你给她自己想想通就好。”

    “我是怕万一啊,你忘了守缺爷爷说过什么了,那卦,总不是胡乱算的吧。”

    宁安平脸当时就难得地沉了下来:“都说过了,以后再也不要提起这件事,命这东西,敬而远之,守缺有她自己的日头好过。”

    于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宁守缺开始了算是自己的日子。

    这天下大雨,雷霹雳啪拉,电光一道道闪,刚过中午天色就黑了。宁守缺早上出门忘了带办公桌的钥匙,回来拿,恰好被这阵暴雨挡了归程。

    凤凰乡虽然归入了城市的区划,可实际上还是半乡间的样子,老柳树和小块菜田挨着,邻居们出行都靠腿脚或者骑自行车,事实上他们也并不经常到远的地方去。

    “好山好水都在眼前,还要哪里去搞七捻三?”萧老春常敲着长烟竿教训那个吵吵着要出门的小儿子。

    田园生活虽然恬美,却帮不了这时候正在跳脚的宁守缺。

    中午不能及时回去,就处理不了桌子上那堆订单,不处理物流部门就发不了货,接着明天早上业务部门接到客户的催货电话以后,就会把电话拨到物流部那边去。

    按照公司这该死的流程,宁守缺这个小人物,虽然在推动历史发展上并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但是反过来,破坏力倒还是不小的。

    伞,雨衣,最后宁守缺动用了爷爷留下的竹斗笠,还是没有逃脱要第三次换衣服的命运。

    计莫能用的情况下,宁守缺鼓起勇气打电话给主管大人。

    下暴雨了我实在是回不了公司——中午的时间你跑外边去做什么呀——我把办公桌的钥匙丢在家里了——你的脑子呢怎么不把你也丢家里呀——对不起了——算了算了下午算你事假——嗯我桌子上还有些订单没处理——下刀子你也要来——

    放下电话,宁守缺想哭,发现一个人只有两行泪,在大自然的威力前太不够看,故此忍住。

    那只好等雨小些带上换洗衣服再走。

    天黑黑,宁守缺去开灯,发现居然没有电。屋内昏黄看着愈发凄凉,想起还有上次买生日蛋糕时小姐附送的两根蜡烛,于是翻开抽屉找。

    找得了一只红红绿绿的2,那3却不知道哪里去了,又发现没有火柴。

    放弃。

    拉过屋前一只老藤椅,以前宁老爷子不坐轮椅的时候就在这上面晃,一边晃一边摇着竹扇讲古给守缺听。

    “守缺啊,爷爷有没有讲过凤凰山的故事给你听啊?”

    “我知道啊,有两个人,他们有一颗明珠,被天上的坏神仙抢走了,他们要去夺回来,结果明珠掉到地上,变成了一片湖,于是他们就变成了两座山,世世代代守护明珠,那个女的就是凤凰山么。”宁守缺啃着荸荠回答。

    “呵呵,要是你,你也会化作山么?”

    宁守缺歪着脖子想了一会儿:“我不变,爷爷。”

    老爷子觉得这个答案很意外:“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嗯,明珠都变成了湖,坏人也抢不走了,干什么还要守护呢。”

    宁守缺突然又想起另一个故事:“爷爷,他们是不是失去明珠太伤心了,才会变成山的呢?就象,就象你上次讲的那个望夫石一样嘛。”

    “那,要是守缺你也丢掉了喜欢的东西,会伤心地变成山吗?”老爷子问话的时候,神色有些黯然。

    二十四岁的宁守缺记不得五岁时的答案了,今天的她,拒绝回答难度系数如此之高的问题,等真的发生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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