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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水里,承欢在做着梦。
梦里的自己,还是很小很小的样子,怀抱着一只小小的兔子,在柔软的青草地上打滚。兔子也好青草也好,都是柔软的质感。
柔软,并且温暖。
姐姐跑过来,一手拉起了他,塞给他两个小小圆圆的糕饼,他看着姐姐美丽得像透明一样的脸,忍不住上去亲了一亲,沾了姐姐一脸的糕饼屑。
远处,父亲和母亲看着,含笑点头招手。天很蓝,风声轻微,带着春天的芳香,迎面扑来。
即使在梦里,承欢也知道,这不过是梦而已。他的所有一切,在三年前已经完全的破灭。看着这样的梦境,那个小小的自己,承欢感到痛入骨髓的绝望。
自己今天就要死了吧?
三年前,姐姐进宫去了。在父母为之欢欣鼓舞大宴宾客的时候,他却觉得恐惧。
他以为那恐惧,只是不愿意亲人离开自己的孩子气。可是他的恐惧很快变成了有形之物。
姐姐妙姬死了。
听说她在死前已经发疯,疯得无药可救,疯得烧了宫中的晴楼,也点燃了吴王的怒火。
一夕之间,他失去了姐姐,父母,家族,迎来了牢狱生涯。
这真奇怪,他还是个孩子,那时候。出生以来,一直被保护着好好地长大,还没有机会去做任何坏事,却受到了严酷的责罚。
出自本能的哭喊与挣扎只会换来更多的殴打和凌辱,于是渐渐地,他不再关心外界的一切。
做梦,等死。
很奇怪的是,自己并不想死。因为只有活着,才能继续做梦。
承欢并不想死后和姐姐相会,因为他不相信。
如果像自己和家人这样无辜的人会惨遭屠戮,那他实在无法相信鬼神的存在,也不相信冥冥中的正义与天道。
他绝望到不知道应该向谁去祈求。
2
今天早上,承欢和其他几个囚徒一起,被提了出来扔到了这新建的城门下的水牢里。盘门落成的大典,也是阖闾大城落成的大典。吴国举国上下都在欢庆,只是这欢乐与承欢无缘。
被扔进来的时候,城守末借看着这批囚徒,摇了摇头。
“等大王的船队过去了,就杀了他们祭城。”承欢清晰地听到他对手下这么说。
囚徒们开始尖叫,不顾一切地哀求饶命。承欢却觉得无力。
自己这三年,究竟为什么而活?
真是毫无价值的悲惨人生啊……
他靠墙坐了下来,沉在水里。冰冷的感觉从踝骨一路蔓延上来,耳边传来的欢呼声越来越遥远。似乎有船只经过,激起细微的水浪拍打在身上,但是,他一点都没有在意。
因为……自己今天就要死了。
渐趋模糊的感觉里,那几个同室的囚徒为了争一块干燥的地面开始打架。他躲闪不及,被一个人体撞到,直直掉进水深的地方。
死水那饱含腐殖质的味道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在无休无止的黑暗中,姐姐的笑脸似乎近了。
最后一丝意识里,承欢忽然很想很想相信,人死了以后,还有另一个世界。
忽然间,身体被抬了起来。
承欢想睁开眼睛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眼前一黑,坠入了完全静止的世界。
带着冰冷感觉的尖细物体贴在眼睑上。承欢猛然惊醒。
冷。
“别动。”柔软,悦耳,低沉而富于质感的声音,却带有惯于发号施令的人那种自信而使人不安,慢慢地说,“——如果你不想少掉这一双眼睛。”
左边的眉骨猛然一阵剧痛,承欢下意识地想抓紧手,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毫无知觉。
他深深呼吸着,片刻后,才意识到空气中弥散着奇异的香味。
这香味带着馥郁的甜,在他的呼吸之间,已经灌满他的胸口。这味道从胸口向外溢出的时候,经过口腔,竟然有一丝血的甜腥感觉。
承欢缓缓张开眼睛,正看见一个黑衣,细目,雍容而妖艳的男子,将一根长长的银针,从自己的眼旁收回去。
一股温热的血液从眉梢缓缓滑向眼角。
3
阖闾满意地叹了一声。
好漂亮的眼睛。
双眼睁开的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熠熠的光芒在周围的空间里一瞬间亮了起来……
禁不住又伸手,将少年略长的刘海向两边掠了掠。
清而长而黑的双眉下,是一双幽深的纯黑色眸子。异常的清,异常的冷,质感坚硬而脆弱,仿佛伸手轻轻一按,就会听到玉器落在地上的碎裂声音。
少年的脸上没有多余的线条。从发际至眉梢,再至眼角,流畅的线条一直向下终止在阖闾的手心里,简洁地诉说着孤立与拒绝。
这孤立感忽然在阖闾心底引起轻微的颤抖。
他摇头,决定不去思考这无聊的颤抖的来由。
“名字?”阖闾捧着少年的脸,问。血流这时流淌到了他手上,新鲜的血腥味让他忽然兴奋起来,手指微微加了力道。
“莘承欢。”少年直视着他,回答。随后眼睛向左右移动着,想看清楚自己的处境。
这间屋子非常的大,大到了出身世家的承欢,也觉得惊奇的地步。他也看到了那香气的来源。朱漆的案几上,檀香优雅的烟气缓缓上升,呈线状的烟气升到了尺许的高度,向四周溢开,那味道简直浓郁得过分。而高远的天顶上,丝织的帏幕中间,交错悬挂着数十盏五彩灯笼,使光线明亮,又不刺眼。
自己记忆所及,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地方。
“承,欢。好名字。”阖闾回身拿起一个细巧之至的银色小环,环上连着长长的精致链子,“把你这样捆绑起来,是为了在穿刺的时候,不让你随便移动,造成伤害。”
将小环拿到承欢眉边,比了一比,阖闾忽然笑了:
“不过,我低估你的承受力了。”
一声轻微的叩击,小环穿过血肉,在承欢的眉边刚刚穿刺出的洞里合上。
尖锐的疼痛真切地传遍承欢全身,即使是被缚紧,依然可以看出肌体猛地抽紧又颤抖的瞬间。
阖闾忽然觉得嘴里一阵苦涩的干渴。
鲜血总是能唤醒他心底一些最阴暗的情绪。
他略略俯身,伸出舌尖,从少年的眼睑上,顺着血流一直舔到伤口中,为了加深痛苦似的轻轻一拽那个银环,满意地听到少年一声抑制的喘息。
那并非愉悦的声音,而是强忍着痛楚的后果。
阖闾笑了。
银光一闪,承欢手脚上的绳子瞬间被割断。但是被捆绑后全身麻痹,血流忽然猛烈的冲击,使少年不由自主地跪倒下来,在阖闾黑底金纹的衣服下摆前。
阖闾沾血的舌尖舔一舔上唇,手里轻轻拎起承欢眉边小环上的细链,承欢的头不由自主的后仰,流着血,看向他。
阖闾抓住了承欢的头发,傲然而清晰地,一字字地说:
“我是阖闾,你的王。”
血流急速冲击的声音瞬间充满承欢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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