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网游竞技 > 成都——那些走远的人 > 第38章 日子越过越糟

?    何处才有那种能做弹枪的粗铁丝,我要是知道,马上就会跑去弄回来。

    铁中背后有一个池塘,四周农田长着蕃茄,竹架上吊着豇豆和丝瓜。重要的是捆扎竹架用的是铁丝,但大都太细,最粗的只有火柴棍粗,要是做弹枪绑上橡筋,一拉就会弯。有一天,我又去那片农田,钻进竹架找粗铁丝,发现附近的一两家农民放光那个池塘里的水,几个农民正在一汪污黑的浅水里撒网。我守在池塘边上,打算趁机下去捞一把,但只看见塘底现出的黑色淤泥和踩进泥里的一条条腿,没看见一条鱼。从那几个农民说话中,我听出他们在一个月内已经这样干了五六次,也难怪没有漏网的鱼虾。

    然而,在什么地方的马路边上,有一个没盖的下水道井,二哥居然在里面钓到几条大鱼。事情一传开,很多人挤在那里,几下钓光了鱼,但常有不死心的人坐在井边上一钓就一天。我又叫二哥帮我找一找粗铁丝,说用割草的镰刀跟他换,他照样答应找,但不要我的镰刀,说镰刀不如匕首好,没法藏在身上。这么说,二哥身上有一把匕首,家里人还不知道,同样不会知道,我为什么已跟从前大不一样,成天在外面跑。有一天,我在外面到处找铁丝时,远远望见一对红卫兵打着造反派旗帜走过一片家属区,虽然不见雷巴,但领头的正好是那两个高个子女红卫兵几个人,一时间,我两手发痒,却两手空空。

    做一把弹枪只需要一根铁丝、两根橡筋和一小块包皮,我还一样都没有。铁丝不用花钱买,也无处能买到,而那种黑色粗橡筋,人民北路的小铺子里就有卖,两分钱一尺。为了买橡筋,我身上已藏了两分钱,是割草卖了钱少交给母亲的一个两分硬币,再有两分就够了。我妈已说过两次,等她月底买了肉,剩两分给我。至于包皮,虽然只用一小块,但必须是上好的牛皮,不过我早就发现家里床底下就有。那是我爸的翻毛皮鞋,当然不是全部,只用鞋带下面那个舌头就够。只是我一直在打主意,老是找不着下手的机会,而且害怕要是真剪掉了皮鞋舌头,万一被我爸发现,那我准完蛋。

    我爸那种炸药脾气,谁要是胆子大不害怕,就去试试。

    我也知道,要是他发现了我多次去市场捡东西吃,更会气得暴跳如雷。在西北河灌入人民北路的一条臭水叉河岸上,有一个店铺低矮破烂的街市,柜台上的大玻璃瓶里装着水果糖,一分钱一颗。我一次次走过那里,一边想着糖的滋味,一边摸着裤兜里的那个两分硬币,舍不得花掉,然后悄悄走开,转身又走向街市出口的干蔗摊,守在一旁。不像以前,买得起甘蔗的人已经很少,谁要是买了一根,摊主就当即削皮、去尖、去根,把砍下来的根和尖往旁边一扔,我就趁没人注意捡起来走开。相比之下我喜欢根,它比尖甜,只是太短,还红不拉几生了虫。

    又快到月底了,我等着我妈说好的那两分钱。每人每月只有半斤肉,不过半斤肉票可买四斤猪头。为了买到猪头肉,家里把肉票积攒在一起,一个月集中买一次。有好几次我们都以为要吃肉了,又高兴又焦急地盼我妈买了肉早点回来,她天不亮就去排队,但回来时却空着两手。听说郊外的洞子口肉铺容易买到猪头肉,我和四弟跟着我妈凌晨三点出发,穿过荒郊田野和一片片坟地,走到时才看见臭水沟旁边的破烂肉铺前面早已排上了长队。排到中午,当我妈在那个小小的窗口买出来一个猪头,那一刻,我和四弟都觉得她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人。但我妈没能省下两分钱,又说等下个月吧,我也不能怪她说话老不算数。

    我每天在外面跑,不清楚家里已穷成了什么样,后来才知道我妈总在琢磨跟邻居借钱。有一次回家看见她正跟我爸说,才搬来不久就把街坊四邻差不多借了个遍,再出去借,万一被人家堵住嘴咋办呢?万一找到一家更穷的借,不等于找上门去戳人家脊梁骨吗?窗外闹轰轰的,楼里的大小孩子们正在外面斗鸡,大哥他们那么大的也其中。我爸盯着窗外,可能觉得自己是个北京人,不好意思出去借钱只出主意,我妈一脸难色。

    一身绿衣服的邮递员按几声铃当又骑车来了。

    他每天下上午准时来两次,在楼外一停住,先仰起头朝三楼高声喊一句赵雅茹盖章!然后把信投进门洞一边墙上的一个木条盒子里。盖章就是来了汇款单,不知三楼那个赵雅茹有什么人总给她汇钱,于是一商量好,我妈青着脸出了门,一会又红着脸回来,坐在床边大喘一口气,然后才从兜里掏出钱来,数一数从三楼借来了三块还是五块,第二天,家里又有钱买菜了。但有一次,我妈在楼里楼外转了半天也没借到钱,而家里已经两天没钱买菜了。我把兜里那个两分硬币拿出来给她,硬币早已被磨得铮亮,差点把她眼睛照花。她揉了揉两眼,抓起硬币出了门。中午,我们吃到了炒窝笋叶。

    我妈说,以前有姥姥管家的时候,日子多少还过得去。可姥姥被赶回了老家,家里那么一点钱没个月不到半月就花光,连孩子理发都没钱,日子已越过越糟。我也觉得,怪不得想做把弹枪会那么难,而要想再跟我妈进城去吃回锅肉,连想也别想了。我爸却对全家说:

    你们也不看看,谁家像咱们家有六个儿子?这么一大群小子都已长大了,每天张着嘴要吃饭,跟姥姥在家的时候完全不是一码子事。

    我爸跟我们孩子一样,也管我妈的妈叫姥姥。我们听得出来,我妈在念姥姥的好,而我爸则不一样。他的脑子倒是要比我妈的好使一点,说完话想起了早年买的那把理发推子,于是重操旧业,当场逮着我们几个小一点的孩子理发。生锈的推子上油后仍不好使,夹起头发来要比从前厉害得多,楼下的孔听见了我们惨叫,一遇见我就问,你爸又扁你们啦?

(https://www.tbxsvv.cc/html/35/35229/9453605.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